退出閱讀

無間任務

作者:李查德
無間任務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2

2

「我們一路過來這裡,」她說,「表面上是來休假,不然怎麼會在星期天大老遠飛來這地方?」
「我看出三個,」我說,「兩個小的跟一個大的。第一個小漏洞是,我得擊破自己的後車窗,但那孩子可能後來會發現玻璃破碎噴開的方向不對,而且前面擋風玻璃也沒彈孔。」
「我不認為昆恩會當誰的合夥人。」我說。
「我們很像,」她說,「你跟我有共通點。我想救回我的探員,你想找到昆恩,而為了達到各自的目標,我們都想接近薩克雷.貝克。」
「我能不能在你擊中我之前先擊中你?我只想知道這個答案。假設我們之間相距一哩,我的砲能打中你嗎?或者你的砲能打中我嗎?」
我沒說話。
我點點頭。問題來了,到那時候,我已經打完六發子彈了。
「睡覺時間到了。」達菲說。「明天還有正事呢。」
「我突然出現,」我說,「更能加強我們製造的假象。他身邊人手不足,同時又遭到攻擊,一 定會相信我。但我也不會表現得太急切,反倒要裝得有些不甘願,不然看起來會很假。」
「而且他是個大人物,」艾略特說,「如果連這個洛杉磯大毒梟都要親自飛到東岸見他,那他的層級一定更高。相信我,能比那個毒販層級更高的,絕對是金字塔最頂端的人。所以這位薩克雷.貝克是個高手,而且還耍我們,表面上進口地毯,實際上進口毒品,簡直把這件事當遊戲在玩。」
我們要用的車在第十天到達。老探員開的是輛出廠七年的雪佛蘭,當作無標記的警用車。這輛車屬於通用汽車當年製造的最後一批車款,車子外觀看來相當合適。小貨車是紅色車身,顏色褪得差不多了,車頭有防撞桿,我看見兩位年輕探員正在討論怎麼利用它。我要開的則是輛褐色廂型車,而這是我見過最普通最沒特色的車子。它的側面沒有車窗,後車門上有兩扇小窗。我望進車內,看看有沒有置物箱。結果有一個。
「各位記得穿寬鬆點的衣服。」艾略特說。
「我猜她還活著,」達菲說,「我一定得這麼想。」
「這整件事都不在紀錄裡。」她說。
達菲看著我,她的眼瞼半閉,微笑的同時臉也紅了。我也回她一個微笑。
「而你上星期六看到他上了貝克的車?」
「我想是吧。」
「我也想盡快,」我說,「我鞋子裡那個電郵裝置的電池能撐多久?」
「他的身分已經被消除了,」我說,「所以他就像從來沒存在過。」
「當然,根據物理學,可能的答案是,如果我能打中一哩外的你,那麼你也能打中一哩外的我。所以問題就來到彈藥上了。要是我再後退兩百碼,那你的砲彈就會彈開,傷不到我,然後我再製造一種能擊中你的砲彈不就行了?戰車的重點就在這裡。掉到海裡那傢伙是軍方情報高官,當時他在勒索一位軍方武器專家。」
「頂多是合夥人,」艾略特說,「如果貝克是屬下,那個洛杉磯毒販不可能願意跑來跟他見面。」
「你不會懂的。」
「中午在旅館大廳見。」她說。
「這就是我很高興你有雙大腳的原因,」她說,「東西比較好塞進去。」
我盯著她看。
「約翰.昆西.亞當斯的副總統,」我說,「用在這裡似乎還滿恰當的。我很久以前就把總統的名字全用完了,現在正在用副總統的。卡爾.霍恩很特別,他辭掉副總統職位去競選參議員。」
「不能有支援警力,」老人說,「我指的是,怎麼可能?那裡突然蹦出一堆警察?」
我露出笑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一陣沉默。
第十天到此結束。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
「不是你看到的那個人?」她說。
「那好,我們會在那裡放輛車。」
「我們最多也只能做到這裡,」她說,「如果再多帶其他東西會被發現的,他們一定會搜你身。另外,從理論上來說,要是他們掃描電子訊號,只會聽到類似數據機發出的尖銳聲,不過他們應該會以為那只是靜電。」
「緬因州在這裡的北方,」達菲說,「我們推測他住在波特蘭附近。」
「我每個地方只住一天。」
「猜猜看。」我說。
「那只是妳的推論。」
「他們可是愛得很,」我說,「一直都是這樣,包括嗎啡、安非他命等等。德國軍隊發明了搖|頭|丸,用來抑制食慾。中情局發明LSD,在美國軍中測試,效果出奇的好。」
「他被人私下殺掉的原因也不太普通。」
「毒品會造成問題嗎?」
「是娛樂用途?」
「地圖上顯示公路交流道附近有個大型購物中心。」
「他是誰?」
「從照片上看,我的位置不可能在停車場外。辯護律師一下就會戳破謊言,這個案子就甭審了。」
「這個房間登記入住的名字是卡爾.霍恩,」艾略特說,「現金付款,只住一晚。」
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暖,還有些嘶啞。我沒答話。
「我們不會讓它造成問題。步兵休假時到女友房間裡吸幾根大麻,總比去喝酒好多了。我們寧願他們吸食後變得遲鈍,也不希望他們喝了酒變得好鬥而去鬧事。」
我又抬頭看看天空,沒說話。
「卡爾.霍恩是誰?」
「那個停車場是私有土地,」她說,「在一棟辦公大樓底下。而且我沒搜索票。根據憲法第四修正案,這些照片不足以當作證據。」
「從情報官員的角度來看,」我說,「算是普通。」
達菲跟著笑了。
沒人說話,我閉上眼。
「我們可以坐著談嗎?」蘇珊.達菲問道。
「他嚇呆了,」她說,「所以要你直接載他回去。」
我們全站在門邊,形成一個小三角形。艾略特還拿著公事包。我試著觀察這兩人中哪個是老大。或許兩個都不是,或許他們地位相同,一樣資深。他們穿著體面,但看來有些疲憊,可能整夜都在工作,然後又從某個地方坐飛機趕到這裡。可能從華盛頓特區來的吧。
「這簡直是賭博。」
「我不能重新裝填子彈,」我說,「開車時不行,而且也不能用空包彈,那孩子說不定會發現。」
「也許昆恩變了,」她說,「他的頭中了兩槍,也許他的腦袋受到影響,讓他變得沒以前那麼難對付吧。」
「保鑣,」我說,「你們可以扣留他們多久?絕對別提供電話,否則他們一定會通知貝克。你們不能正式逮捕他們,也不能把他們關在拘留所,而是要非法單獨監禁。這樣能持續多久?」
「我們得定位他的角色,」她說,「我們需要其他背景知識。他的舉止如何?他是坐貝克的車沒錯,可是他看起來有資格坐嗎?會不會是其他人讓他坐的?」
「我們不知從何查起。貝克去了哪裡,住在哪裡,我們全都不清楚。我們查不到以他名字登記的房屋,因此房子一定是以某個虛構的公司名字做幌子。要找出來簡直是大海撈針。」
「我們正在路上,」她說,「跟你約在自由步道中段一個不知道是誰騎著馬的雕像那裡,三點見。」
「你想要什麼情報?」
「你們也是。」我說。
「他們曾試過查出他的身分嗎?」
「你會需要這些,」她拿了件大衣和一雙手套給我,「穿上吧。到時會很冷,大衣能遮住槍。」我伸手接過東西,穿上大衣,尺寸剛好。顯然她的目測非常準。
「有兩個,」我說,「第一 ,如何在不傷害保鑣的情況下解決他們?我想就算是非官方行動也不能做到殺掉他們那麼過火吧。」
「他怎麼沒死?」
「好。」我說。
「了解。」我說。不過我想,到時若真的要收拾殘局一定很麻煩。接著,艾略特打了最後幾通電話,確認借到一輛校園巡邏車,也將一輛舊的日產汽車放在購物中心裡最大的百貨公司員工停車場。那部日產汽車原本屬於紐約州某個吸大麻的小人物,不過因為當地藥物管制法很嚴格,所以他們能夠直接把車子扣押。他們替車子換上假造的麻州車牌,再塞進一堆女人會在百貨公司裡買的東西。
「沒錯,」我說,「這點除外。」
「心理層面的問題會很難處理,」她說,「你的表現要有彈性。那孩子可能會緊張到快發瘋,你或許得誘導他做出反應,不過理想的狀況是,他會鎮靜下來並開始說話。我認為你應該表現得不太想再管這件事,最後才讓他說服你載他回家,但同時你也要掌控情況,讓一切順利進行,別給他時間回想剛才經歷過的事。」
我搖搖頭。「相信我,我還是想把他找出來。」
「這計畫有漏洞嗎?」 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昆恩的事。
「那為何還要追查他?」
「我帶領一個小組。調查中止後,就沒人在我背後盯著了。我假裝自己正在忙別的事,但其實仍在辦這件案子。」
「我要一把老式大左輪手槍。」我說。「這才符合我的平民身分。而這整事從頭到尾都是演戲。我得讓向我開來的和圖書豐田小貨車無法前進,也就是說我要對車子開槍。所以,我需要三顆實彈,三顆空包彈,而且照順序裝好。三顆實彈用來射車子,另外三顆空包彈用來打人。」
應該說,我已經捲進這件事情整整十一天了。第一天要從那個潮濕的星期六晚上算起,當時我人在波士頓,看見一個已死的人走過人行道,上了一輛車。這並不是我的幻覺,也不是對方碰巧長得像而已。他就是十年前死掉的那個人沒錯,不是燈光造成的錯覺。他看起來老了十歲,身上還有當時被殺所留下的傷疤。
「為什麼比對不出他的指紋?」艾略特問。
「有個平民想調查一組車牌號碼,」艾略特說,「原因是什麼?也許他跟那輛車擦撞,而對方肇事後馬上跑掉了。可是他為什麼不報警處理?另外,你剛剛也說過你沒車子。」
「我知道。」我說完抬起右手,開始按摩左肩,不過突然當場愣住。有位軍中的精神科醫師曾告訴我,這是種怕受到傷害的下意識動作,帶有防禦意味。做這種動作的人想掩飾自己並躲藏起來,嚴重的話,接下來很可能就會倒在地上,把自己縮成一顆球。達菲一定也從書上讀過這些,因為她馬上察覺出我的反應。
「只有我的組員知道。」她說,「我們總共七個人。現在又多加你一個。」
「這東西可靠嗎?」
「我們跟一位叫鮑威爾的憲兵談過,」她說,「你找他追查一個車牌號碼。」
「在哪裡偷?」
達菲買了雙鞋給我,尺寸剛好,右鞋跟有個凹洞。剛好塞下她給我的無線電子郵件發送器。
「我們還有其他問題。」艾略特說。
我沒說話。
「他跟司機打過招呼嗎?」
「十年前,就在加州尤瑞卡南方海邊,」達菲說,「醫護人員發現一個傢伙。白種人,年約四十,頭部中了兩槍,胸部一槍,應該是點二二小口徑子彈。他們推測他是從懸崖上被推下海的。」
「是我們跟不上。我們是私自行動。我搞砸後,司法部就不讓我們查這件案子了。」
「薩克雷.貝克有個兒子。」她說。車子迅速轉一個大彎,到了隧道出口,我們又出現在四月微弱的日光下,來到芬威球場後方。「他現在大學三年級,」她說,「唸某個沒什麼名氣的小藝術學校,離這兒不遠。我們逮到他一個同班同學抽大麻,要那個同學提供情報以交換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計較大麻的事。薩克雷的兒子叫理察.貝克,算不上受人歡迎,個性有些古怪,似乎還在五年前發生的一件事中受過嚴重精神創傷。」
「千萬別搞混子彈的順序。」他們其中一人說。
「你能幫我們大忙,」達菲說,「你看見誰在那輛車上?」
「以前在軍中,」我說,「軍用車從來不上鎖,而且也沒鑰匙,只要按個鈕就能發動了。」
我指指其中一張照片。「這裡是波特蘭?」
「他離開時身體狀況如何?」
我拍拍車身。
「不過他最後還是給了你們對的號碼。」
「然後呢?」達菲問。
「我們得知道你看見了誰。」艾略特說。
「我們在電腦系統裡對那個車牌做了些設定,」她說,「只要有人輸入號碼,我們馬上知道。所以我們聯絡他,問他查這組號碼的目的。他說是你要查的。」
「然後呢?」我問。
「大約五天,」她說,「到時候就沒用了。我們不能給你充電器,那會讓人起疑,不過要是你找得到手機充電器也行。」
我點點頭。「不過我猜他們會往南走。從地圖上看,往南走上公路比較快。還有,維安的標準守則是離繁忙路段愈遠愈好。」
「好,」我說,「不過還有第二點。這整個行動就像演戲對嗎?我是剛好經過的路人,又恰巧有能力解救他,這會讓他覺得我很行。可是,我為什麼不直接帶他去報警?或者陪他待在現場等警察來?我為什麼不留在原地當個目擊證人?為什麼我想馬上開車載他回家?」
我把目光從達菲的腿上移開,點點頭。他們知道我的名字,這並不令人驚訝。
「我會直接開去警局。」
「可惡。」達菲說。
「那麼為何是你被裁?」
「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我說,「我的意思是,你希望戰車能跑得快,希望它可靠,所以不會去在意油價多貴這種小事。但是,如果我有輛戰車,你也有輛戰車,那麼我真正在意的會是什麼?」
我繼續凝望天空,將自己拉回十年,那個跟現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
「不過後來改了名字,」我說,「現在叫做APFSDS。我說過軍方喜歡用簡稱。它的全名是翼穩脫殼穿甲彈,基本上是由自身的小型火箭發動機推動。它擊中敵人的戰車後,會產生巨大的動能。接著動能再轉變成熱能,就跟你們在高中物理學課堂上學的一樣。它能在極短時間裡熔化穿透戰車外殼,將熔解的金屬噴入內部,殺死戰車手並炸毀任何具爆炸或可燃性物體。這招非常高明,無論如何,它只要發射出去,就能發揮效用,因為即使敵方裝甲過厚,或距離太遠,這東西還是會像支飛鏢一樣插在目標上,也就是說它會破壞裝甲內層,將滾燙的金屬灑進戰車內,效果跟丟顆手榴彈進去沒兩樣。敵人的下場就像被丟進果汁機裡的青蛙。這是種厲害的新武器。」
「我看過。」艾略特說。
「可以嗎?」
我去找艾略特,接著兩位扮演校警的探員也過來找我。我們大致跑了一下流程:他們先對我開空包彈,我也對他們射第一發空包彈,接著用第二發實彈打碎後車窗,然後開第三槍,再將最後三發空包彈射完。在最後一發子彈擊出時,他們會用實彈擊破自己的擋風玻璃,隨即打滑到路邊,假裝爆胎或有人被擊中。
「那還真是太棒了。」我說。在我的職業生涯中,由於科技產品出錯而造成的麻煩實在太多了。
艾略特記下後便匆忙離開去準備。達菲走過來找我。
我把照片還給她。
「去吧,」我說,「搜查整個房間。反正我沒有你們想找的東西。」
「那孩子可能會告訴你他不想找警察,就跟上次一樣。」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怎麼做,」我說,「我從來沒偷過車。」
「這招簡直是滿貫全壘打,」我說,「你們懂嗎?這能讓計畫完美無缺,使薩克雷.貝克不懷疑我為什麼沒像正常人一樣直接去報警。雖然只是意外,但我畢竟還是殺了警察,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去警局。他一定能理解我的立場,這樣我就有待在他家的理由了。而且我也一定得留下,因為他會覺得我在避風頭。反正他本來就是罪犯,窩藏我這個殺警兇手也不會良心不安。」
「照片沒辦法當證據。」達菲說,「我犯了個錯。」
無線電開關按鈕是分開的,我得黏在右前臂上,再把跟它們連接的電池放在衣服內袋。按鈕夠大,就算我穿上外套跟大衣還是摸得出,而我如果用左手扶住右手,表面上是支撐槍的重量,其實是按下按鈕,這樣應該不會被識破。我們排練了按紐順序:首先是小貨車駕駛,啟動他身上裝置的按鈕在我手腕附近,我會用左手食指來按。其次是他的夥伴,按鈕在前臂中央,用中指按。最後是扮演警察的老探員,按紐就在我的手肘邊,用無名指按。
「他這個人怎麼樣?」
我搖搖頭。「我們派了兩位憲兵去逮捕他,而且一切行動程序完全標準合法,也經過上級同意。可是事情出了差錯,他逃掉了。他就要銷聲匿跡,而美國軍方非常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我沒回答。
我點頭。
「可是我要看到彈膛,」我說,「這樣才能放心開槍。我可不想就這樣直接扣下扳機,我必須確認子彈在正確的位置。正因如此,所以我需要左輪手槍,而且是大型的,這樣才看得清楚。」
我沒說話。
「我們可以取消行動。」她說。
房間裡一陣沉默。我看看她.再看看艾略特,然後又回頭看她。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重點是我喜歡他們,而且很喜歡。他們很誠實、很可愛,就跟我以前工作時那些最棒的夥伴一樣。
「因為我們威脅他。」她說。
「薩克雷.貝克不是最重要的人物。」我告訴她。
我們開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在一間汽車旅館停了下來。旅館看起來很乾淨,外觀是素色磚造牆面加上白得發亮的飾條。停車場內有五輛車,擋住了通往最裡面五間房的路。這些全是政府的公務車。史蒂芬.艾略特跟其他五個人在正中央的房間等著,他們已經把各自房裡的椅子搬了過來,圍著坐成一個半圓形。帶我進去後,對艾略特點點頭。我猜她點頭的意思是想告訴艾略特:我已經向他提過了,他沒拒絕。還沒拒絕。她走到窗邊,轉了個身面向大家,耀眼的陽光從她後方照進來,讓人很難看清楚她的樣貌。她清清喉嚨,整個房間安靜下來。
我點點頭。「第二,不管用什麼方式,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孩子的父親一定還是會找警察來這裡,也許還會翻報上的新聞。他會檢查這件事的真實性。」
「根本是零,」她說,「這種犯罪行為早就絕跡了。所以他會被綁架,一定跟幫派勢力鬥爭有關,也證明他父親是個謀取不義之財的人。」
我看見公事包裡還有幾張照片,光面,八乘十大小,看來是跟監時拍的。
我點點頭,房間裡又沉默下來。我閉上眼,在腦中開始描繪計畫的場景。
「昆恩,」我說,「這是我遇過最壞的傢伙。」
「這是你的服役紀錄。」他說。
我點頭。「有人駕車載他離開交響樂廳。」
「他被綁架。」
「你今天就離開嗎?」
「因為我得辦好這件案子。」
她沒答話,只是一路往西開。我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從眼角瞄著她。她看起來棒極了,身材修長苗條,非常美麗,眼神也充滿活力。她沒化妝,她是那種不用化妝就很好看的女人。我很高興讓她開車載我閒逛。不過她並不是在閒逛,而是要帶我去某個地方。這很明顯,我看得出她心中有盤算。「我看過你的完整服役紀錄,」她說,「總括來說,你是個令人欽佩的人。」
「為什麼?」
「他們發現他時,他還活著?」雖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但還是問了。
她暫停一下。沒人說話。
「我們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時了,」她說,「理察.貝克後天就要回家慶祝他母親的生日。我們的消息來源說,他每年都這麼做,而且還會中斷學校課業與一切活動。由於那孩子很怕再被綁架,所以他父親會派兩名專業保鑣開車接送。我們得充分利用他的害怕心理。也就是說,我們要解決保鑣,綁架他。」
然而在個廉價旅館的房間裡要找位子3三個人坐可不容易。椅子只有一張,就塞在電視櫃與牆面間的小桌子下。她拉出椅子,轉了個方位讓它面向床。我坐到床上,靠近枕頭,艾略特則坐在床尾,將公事包放在身邊。他臉上還掛著那副和善的笑容,在我看來不像裝出來的。達菲坐在椅子上,看起來真有吸引力。椅子高度正適合她。她的裙子有些短,黑絲|襪的顏色在膝蓋彎曲處變得淺了些。
「所以呢?」
她安靜了一會兒,但沒再逼我說下去,只是先別過頭,又轉回來繼續討論這次的行動。她的聲音溫和,用詞簡潔。
「第五,弄到有用的證據,讓我能逮到貝克。」
「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我們查了那輛凱迪拉克的車牌,是登記在一個叫『奇異市集』的公司名下,總部就在緬因州波特蘭市。就我們目前所知,這間公司一開始跟中東地區有些進出口業務,現在則專門進口東方風格的地毯。公司老闆叫薩克雷.貝克,我們推測照片裡的人就是他。」
他沒再追問下去。
他懂我的意思,做了筆記。接著,我們提名讓老人扮演當地警察。達菲建議他直接闖進我的開火範圍,然後被誤殺。
「我們會給警方一個劇本,然後也給媒體一份說明,總之他們都要照我們說的做。好了,最大的漏洞是什麼?」
那是第九天。達菲要我搬進那間旅館,還找人要載我回波士頓拿行李。我告訴她我沒有任何行李,而她只是歪著頭看我,什麼也沒說。於是我住進老人隔壁的房間。有個人開車出去買披薩,其他人則忙著自己的事或打電話,沒人理我。我躺在床上,把計畫從頭到尾又檢視一遍,也在腦中列舉一份清單,想出我們還沒考量到的事。結果,能想出的事項實在太多了,但最令我困擾的只有一件,不算在清單裡面,應該算是我們沒考慮到的重點。我下床去找蘇珊.達菲時,她正從停車場匆匆走回房間。
「那麼我應該是便衣刑警,」老人說,「就像偵探。你如果直接對穿制服的警察開槍,那就不只是魯莽了。這也是可能的漏洞。」
「不可能。假設昆恩跟這件事有關,那他一定是發號施令的人,不可能當老二。除非貝克是個比昆恩還可怕的人,但我可不想考慮這種可能。」
「我想非做不可。要讓他愈驚慌愈好。」
「我們不會跟蹤你,」她說,「那孩子可能會發現。他那時候應該會相當疑神疑鬼。我們也不會在那輛日產汽車上放追蹤器,搞不好他們後來會找到。一旦你知道他家的地點,就寄電子郵件給我們。」
「厲害到連緝毒署的人都跟不上?」
「可見憲兵從我那一代以後就變了。」我說。
「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我說,「他們會往哪邊轉?」
她又沉默了一下。「第六,找出昆恩,看你想怎麼處置他都行。最後一點,就是要安全離開。」
達菲看了艾略特一眼,他便將公事包裡的照片拿出來遞給我。照片共四張,影像有顆粒,並不清楚,但照的都是我前一晚看見的那輛凱迪拉克。我是從車牌號碼認出來的。車子停在某種停車場裡,後車廂旁站著兩個人。在兩張照片裡,後車廂的車蓋開著,另外兩張的後車蓋則是闔上。那兩個人正低頭看著後車廂裡的東西,但從照片上看不出是什麼。其中一個是西班牙人,看起來是幫派分子,另一個年紀大了些,穿著西裝,我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我記下車牌,並未因此心生驚恐,也沒有滿腹疑問,只是接受眼前所見的證據。十年歷史隨即被那短短的一秒鐘給推翻。那傢伙還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個大麻煩。
「那就別這麼做。」
「不能說謊嗎?就說妳是在停車場外拍的?」
「希望他是被迫出賣我的。」我說。
「因此,我們認為你可能看見某個人坐在那輛車上。」達菲說。
「這是個計畫,」我又說了一遍,「必須完美無缺。我必須變成不會去找警察的人。」我暫停一會兒。「不對,我想到更好的方式,我得在理察.貝克眼前直接變成絕對不能去找警察的人。」
他們接回證件,拉開外套放進內袋,故意讓我看見武器就放在他們身上的槍套裡。我認出艾略特腋下那把握柄上有稜紋的葛拉克十七型手槍。蘇珊.達菲的是葛拉克十九型,同樣的槍,只是尺寸小了些,正緊貼著她的右胸,可見她是左撇子。
房間裡的人一開始都靜靜坐著,沒多久後就騷動起來。這個計畫的漏洞簡直比瑞士乳酪上的孔還多。我看著達菲,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正望向窗外。有填補漏洞的方法。我感覺大腦開始運轉,也很好奇達菲已經找出多少漏洞。我很好奇,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歡這種挑戰。
「而且我也不在意昆恩的事。」
「我沒有車。」我說。
「什麼都沒有。他在紀錄裡是無名氏。」
他們將證件遞給我,趁我查看的同時客氣地在房間繞了繞。證件上方印著美國司法部,下面是緝毒署,中間則是一大堆圖章、簽名跟浮水印,另外還有他們的照片跟印刷的姓名。男探員證件上的名字是史蒂芬.艾略特,跟一個詩人同姓,那位詩人有首作品中曾提到:四月是最殘酷之季節。講得還真是對極了。證件上的照片跟本人很像。史蒂芬.艾略特看來大約介於三十到四十歲,體格粗壯,皮膚黝黑,有些禿頭,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和善,本人說不定更好相處。女探員的名字是蘇珊.達菲,比史蒂芬.艾略特年輕一點,身高也較高。她皮膚很白,身材苗條,非常迷人,另外她的頭髮跟照片上不一樣,顯然後來換了造型。
「也就是說,你對我們很重要。」達菲說。
「你們吃早餐了嗎?」我問。
「把備用鑰放在保險桿下?」艾略特問。
「軍隊裡有毒品嗎?」艾略特問。
「我需要有人混進貝克家,而那個人就是你。你得當我的私人長桿穿甲彈。」
「這是習慣。」我說。
「但我為什麼要照做?這跟他想怎麼做無關,是跟我的邏輯有關,因為我們不只一位觀眾,而是兩位:理察.貝克和薩克雷.貝克。他父親到時會回想這件事,所以我們也得找出理由讓他信服。」
「那樣不像,」艾略特說,「一切都得逼真才能說服理察.貝克。」
又一陣沉默。
「理察.貝克會帶你進去。」
「為什麼?」我問。
「即使有位探員失蹤?」
艾略特盯著我。「所以他們就要殺了那傢伙?」
「一定要讓貝克雇用你,」她說,「我們查過你最近的經歷,而他也可能這麼做。紀錄查不出你先前做了哪些事,顯然你是個神祕人物,要是我就會擔心,但貝克可能不會在意。」
「所以呢?」
「也對。」
「好,」我說,「那我得改變一下子彈的順序,我要第二把槍的第二發子彈換成實彈。我會叫他趴低身子,然後轟掉他後方的車窗,讓他以為是校警對我們開的槍。然後我再叫他抬起頭,藉此增加他的危機感,讓他習慣聽我的話,也讓他看到校警被我解決。這樣他就不會反抗或試圖阻止我,否則我們可能會發生車禍害死自己。」
「什麼事?」
「了解,」和*圖*書他說,「為什麼要用軟頭子彈?」
她在波士頓西方約四十哩處下交流道,轉往北開向麻州鄉間。我們經過風景如畫的新英格蘭村莊。消防隊員在路邊擦洗他們的救火車,小鳥吟唱著,人們在草坪上擺放東西、修剪灌木,空氣中有木材燃燒的味道。
「別提那些精靈炸彈了,」我說,「真正主導戰爭的是M1A1艾布蘭主力戰車,它贏得約四百場對戰,簡直在戰場上暢行無阻,而伊拉克人只能用手邊僅有的武器徒勞無功地反抗。然而要在電視上轉播這場戰爭,就表示我們得向全世界展現王牌,所以我們最好想出新東西,讓世人知道我們的厲害。就是這樣。」
「我不能再用自己的人了,」她說,「你能理解這點吧?對司法部來說,我們現在所做的事已經算違法了,所以不管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都不能跟官方扯上關係。在我看來,你非常清楚這種非官方任務是怎麼回事,不但應付得很順手,說不定還偏好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這是個計畫,」我說,「但我們也要考量現實問題。」
「他會提出理由來說服你。」
「好吧,那我們在後車廂放堆箱子,反正你本來就是送貨的。箱子或許可以擋住他的視線,要是不行,我們只好祈禱他不會看出來。」
「但他沒死,」達菲說,「他叫什麼名字?」
艾略特轉身看達菲。
「祝你好運,」她說,「我想應該沒遺漏什麼。」
「對,但這非常合理。而且他家人沒報過警。聯邦調查局也完全沒有紀錄。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那件事是私下解決的,但解決得不夠完美。那位同學說理察.貝克少了隻耳朵。」
「對軍方來說不是,」我說,「他已經是歷史了。事情過了十年,APFSDS都快要淘汰並放進博物館展示了。艾布蘭戰車也是。」
艾略特笑著。「我盡量啦。」
「紐約或波士頓可能有吧。」
「你當了十三年憲兵,」艾略特說,「一路順利從少尉晉升到少校,得到不少褒獎和勳章。軍方喜歡你。你很厲害,非常厲害。」
「所以呢?」
「他們診斷他得了失憶症,畢竟受了那麼嚴重的創傷。他們認為他真的完全忘了事件發生前一、兩天的內容,不過應該記得在那之前的事,但他很明顯假裝自己想不起來。這個案例的紀錄很完整,包括精神科醫師跟其他科的診斷報告。他們定期跟他面談,可是他很堅持,絕不透露關於自己的隻字片語。」
他知道我是誰,所以沒對我用那套制式說法,講些他很抱歉幫不上忙之類的廢話。我告訴他我很確定那輛車是私有,不是租來的。他記下我的電話,答應隔天早上再聯絡我,也就是第二天。
「那另一個傢伙是誰?」
「好吧。」我說。
達菲一定從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也是。」我說。
我將所有細節告訴他們,不過我們都知道這些情報沒什麼用。昆恩不太可能再用以前的身分,所以我只能描述他的外觀:相貌普通的白種人,約五十歲,前額有兩個點二二口徑子彈造成的傷疤。這些描述有總比沒有好,不過對他們的進展還是幫不上忙。
「我想請你幫個忙,」我說,「追查一個平民的車牌。」
「弄得到那些東西嗎?」
「你說的那次逮捕行動,究竟出了什麼差錯?」
這就是第一天。我當場完全忘了要去酒吧,直接走回旅館,撥了幾通從當憲兵時到現在仍然記得的電話。我得找個認識且能相信的人,不過我已離開軍隊六年,現在又是星期六深夜,所以機會不大。最後我找到某個宣稱認識我的人,叫鮑威爾,是個陸軍准尉。
「告訴我。」我說。
「選上了嗎?」
「你不能直接撞他們嗎?讓他們打滑或偏移到路邊?」
「你們對戰車了解多少?」我問。
她開著一輛車出現,是十分樸素普通的福特金牛座,裡頭很髒亂,想必是公務車。她穿褪色的丹寧牛仔褲,配一雙高檔鞋,還有件舊皮夾克。她剛洗過頭,頭髮由額頭往後梳。我坐上車,看著她跨越六線車道,直接開進通往麻州九十號收費公路的隧道口。
「你要怎麼解決他們?」艾略特問。
「我沒說我看過任何人。」
「我們是想來談談車牌的事。」艾略特說。
「我擔心跳彈問題,」我說,「我可不想無意中傷到誰。軟頭子彈擊中目標後會變形並留在原處,我會對水箱開一發,再對輪胎射兩發。你記得把輪胎的氣充飽一點,這樣子彈打中時才會爆開。我們要製造壯觀的效果。」
「我們的目標是混進薩克雷.貝克家中,」她說,「可想而知,他當然不會歡迎綁匪到家裡,所以李奇要從綁匪手中解救那孩子。時間安排會很緊湊,我們要安排好綁架及營救計畫,讓那孩子感激李奇,讓李奇像英雄般受他家人招待。」
「謝謝。」
「或許你能帶他上車,我們安排人在後面追趕。」
「聯邦探員。」男人的聲音正好大到能讓我聽見。
我什麼都沒說,還是盯著天空。
「他是誰?」達菲又問一次。
「懂了嗎?」達菲說。「你知道現在一般人被綁架的機率有多高?」
「每個人都會犯錯。」
「是什麼?」
「他說過自己的事嗎?」
「你吃完了。」
「點二二口徑子彈,槍口加裝消音器,」我說,「這是我們標準的公發武器,但威力不強。」
「不行,」我說,「一定要安排得像意外,不能只是隨意射殺。我們得讓薩克雷.貝克對我產生正確印象。我一方面要深思熟慮,另一方面也要有魯莽的特質,讓他認為我是個狂人,然而卻是個能開槍打中目標的狂人。」
「這件事對我們很重要,」艾略特說,「他也知道。」
「這是習慣。」我又說了一次。
達菲點頭。「就在鬧區某個停車場裡。這些是我九個星期前親自|拍的。」
「我們只有一位觀眾,」她說,「最重要的就是理察.貝克的想法。這整個計畫都是造假,但我們一定要讓他完全相信。」
「你在意,」她說,「非常在意。我看得出來,這件事讓你很不舒服。他還活著,就表示你的任務未完成。我猜你是那種最討厭任務沒完成的人。」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另外,除非你提供絕對證據,否則我必須繼續假設我的探員還活著。」
「可是我們怎麼裝死?」他問。「抱著肚子痛苦倒在地上,學老西部片那樣?」
「新兵平均年齡十八歲,你覺得呢?」
「但他的間諜活動可不普通。」艾略特說。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他們似乎有些尷尬。
「別抱歉,」達菲說。她從椅子上突然向前傾。「如果他不是你見過的那個人,這反而好。我們已經知道他的事,而你又見過跟他同夥的人,這樣我們就能試著逮他了。」
「我被裁了。」我說。
我點點頭。指紋比對資料庫早就動過手腳,當然查不到。
「那個西班牙人是大毒梟,」艾略特說,「應該說他幾乎是整個洛杉磯郡最大的藥頭。當然,我們還沒查到證據,不過對他很熟。他光是一週的利潤至少就有幾百萬元,因此過著帝王般的生活。可是他卻一路來到緬因州的波特蘭跟照片裡另一個傢伙見面。」
「不盡然。」我說。
在這種狀況下,假裝自己不在是沒用的。我自己以前就常站在別人門外做一樣的事。要是沒人應門,外面其中一人會待在原地,另一人則下樓找負責人拿鑰匙。所以我直接開了門,站到一旁,讓他們走進房間。
「太好了,」我說,「他們可以從校園內出現。讓他們在最後面用無線電控制行動流程。」
「而且你的腳很大,」她說,「這點也很棒。」
蘇珊.達菲直盯著我看,但不是因為覺得我是瘋子,而是對我這個人感興趣。她可能認為這是審問時很重要的技巧。其實,以前我審問別人時也這麼做。重點就是要聆聽對方,引導對方配合調查。
「你們在電視上看過波灣戰爭的報導嗎?」我問。
「好吧,」艾略特說,「沒什麼不能解決的。我們不讓車子上鎖,不過你要演得它好像鎖住了,再用我們放在附近的衣架假裝把門撬開。你可以叫那孩子幫你找工具,讓他有參與感,更相信這場假象。我們會鬆開方向盤下方的面板,只要拉出正確的電線,等你開門後就找出來,把兩根電線相互接觸,你就可以偷到一輛車啦。」
「試過了,但他的保鑣跟司機實在太厲害。」
「我們需要點好萊塢的東西,」達菲說,「讓他們穿防彈背心,塞進裝滿假血的保險套,再遙控引爆。」
艾略特扳開公事包的鎖,掀起上蓋,拿出一疊用橡皮筋捆著的資料。紙張看起來還很新,不過上面的字體都模糊了,可見應該是傳真資料的副本,說不定是前一晚才弄的。
達菲搖頭。「太假了,得完全逼真才行。他要真的偷走車子。」
「很抱歉,和_圖_書」我說,「我從沒見過他。」
「你們是支援警力,」我說,「假設那孩子沒看見我殺了第一個警察怎麼辦?他可能會昏倒或什麼的。所以你們要開車追我們,而我會在他能目睹的情況下解決你們。」
「他們會往南。」我說。
艾略特看著我。「找出缺點了嗎?」
「我們不是來搜查房間的。」她說。
「好,」我說,「同意。太好了。你是個刑警,要從身上拿出警徽,而我誤以為你要拔槍。這種事常會發生。」
「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艾略特問。
「應該說厲害得不得了。你替他們出過許多特殊任務。」
「軍隊還在,」艾略特說,「他們沒有裁減所有人。」
「在我看來,你們已經有足夠證據對付那個洛杉磯毒販,而且你們又拍到他跟這個叫貝克的傢伙在一起。」
「所以他的地位跟貝克一樣高?」
她笑了。「他反應很快,故意說了個錯的電話號碼,讓我們找不到你。你就別再擔心憲兵的忠誠度了。」
「我不知道。」
晚餐過後,計畫中剩下的細節都討論完畢,兩位探員也帶著最後的配備回來。他們給了我兩把一樣的柯特「巨蟒」手槍,這種武器看起來又大又致命,而且很貴,不過我沒問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接著他們拿出一盒點四四麥格儂實彈及另一盒空包彈。空包彈是從一家五金店買來,這種東西本來是設計給一種能將它打進混凝土的大釘槍用。我打開兩把槍的旋轉彈膛,用指甲剪尖端各在一個彈膛上劃了個X記號。柯特左輪手槍的彈瞠是順時針旋轉,跟逆時針旋轉的史密斯威森左輪不同,而我做的X記號是用來代表第一顆子彈,我會把記號擺在我看得見的十點鐘方向,扣下扳機時,它就會旋轉到撞針擊發的位置。
「最好是,」她說,「這是新的政府配備,所有部門都用這個進行祕密通訊。」
沒人移動,沒人離開。這招很高明。可見她跟艾略持至少會有五個願意追隨他們的手下。
「好極了。」我說,「我的左輪手槍要用點四四口徑麥格儂子彈,三發軟頭實彈,九發空包彈,另外空包彈擊發的聲音要愈大愈好。」
「那麼你們怎麼辦案?」
「那就見機行事了,」她說,「機靈點。」
「那可不是標準程序,」艾略特說,「對吧?」
那時我正走在杭廷頓大道上,準備前往一哩外某個酒吧,聽說那裡很不錯。時間已經有點晚,交響樂廳的觀眾剛看完表演出來。我很頑固,不肯繞到對街避開群眾,所以直接從他們中間穿越。這些人大半打扮體面,身上有香水味,而且多半是老人。路邊有並排停靠的轎車與計程車,引擎運轉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以各自的頻率來回擺動。他從我左側的門廳走出,身穿一件厚重的喀什米爾大衣,頸部披著圍巾,雙手戴手套。他是個光頭,大約五十歲。我們差點撞上。我停下來,他也停下來,還盯著我看。我們都遲疑了一下,然後同時移動,隨即又停住腳步。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沒出我,後來他的臉就被陰影遮住,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我停住不動,於是他從我前面走過,直接進了路邊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後座。我站在原地,看著駕駛輕鬆開出車陣,聽見輪胎在潮濕地面上摩擦發出的嘶嘶聲。
剛開始沒人反對,一片沉默,接著便是一陣語氣帶著不確定感的耳語聲,最後大家達成共識。我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事情要看得長遠,我笑著想。
我別過頭。這種情況我遇過不知多少次,但她的語氣還是讓我稍微緊張起來。我開始覺得她可能是兩人中的老大。而且審問技巧還真厲害。
「但他們還是讓你離開了。」
「不知道。」我說。
達菲和艾略特準時出現。他們穿著黑色防雨風衣,風衣上有許多小線圈、釦環和皮帶,這種打扮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身分,只差沒直接在脖子上掛個「華府聯邦探員」的牌子而已。他們坐下,達菲在我左邊,艾略特在右邊。我向後靠著椅背,他們往前傾,雙肘抵在膝上。
「第四個重點是找到我的探員,」她說,「並把她帶回來。」
我告訴她,我需要加州尤瑞卡市當地醫院十年前的病人就醫紀錄,還教她從何找起。我說我會待在波士頓等她,另外也要她別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事情交代完後,他們便離開了,這就是第二天。第三天什麼也沒發生,第四天也是。我到處閒晃,發現波士頓還算可以,能讓我待上兩天。這裡是我所謂的四八城,意思是只要超過四十八小時,這種地方就會開始讓人厭煩。當然,我去過的大部分地方都屬於這一類,因為我是個靜不下來的人。所以到了第五天,我已經快瘋了。我本來以為他們完全忘了我的事,正想退出,打算上路前往邁阿密,我猜那裡應該溫暖得多。結果將近中午時,電話響了,是她的聲音。我很高興是她打來。
「關鍵在你身上,」達菲對我說,「一切由你決定。小貨車向你開去時,只要有一絲一毫不對勁,你就得放棄,讓它直接開走,我們會再想辦法收拾殘局。一旦確定要動手,你會在公共場所開三槍實彈,千萬注意別波及任何無辜的路人。總之你只有不到一秒鐘時間能決定。」
「時間很緊迫。」
「不知道。」
「幾乎死亡,」她說,「胸部那顆子彈差點擊中心臟,頭骨破碎,另一隻手臂、雙腳和骨盆也在摔落的過程中骨折。而且他還呈現半溺水狀態。他們花了整整十五個小時替他開刀。他在加護病房住了一個月,然後又待了六個月復健。」
「我不怕任何人,」我說,「不過我當然希望他早就死了。」
「你們不能直接抓他嗎?」
「他從被勒索的武器專家身上拿到藍圖,」我說,「是長時間一點一點取得的。當時我們正在監視他,也知道他想幹什麼。他準備把這個技術賣給伊拉克的情報機關。伊拉克人希望未來如果再跟美軍對壘時,能有足以匹敵的武器,而美國軍方當然不想讓這種事發生。」
他們從紐約某個特效人員那裡弄到三組假血裝備,看起來又大又笨重,每塊裝置都是一呎見方,要黏在被害人的胸部,上面有假血和無線電接收器,以及電池跟少量炸藥。
「所以沒人知道那位女探員失蹤?」
剛開始,他們還很小心翼翼,不過一發現我沒武器,看起來也不像瘋子後,很快就放鬆下來。
「這跟那掉到海裡的人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用假名?」
蘇珊.達菲第九天早上打電話給我,那是星期天。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太一樣,我感覺得到她在這段期間思考了很多事。聽起來她心中似乎已有計畫。
她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午餐時間,我們又吃了更多披薩,接著就到目的地勘察。我們停在離目標地點一哩處,拿出幾張地圖,還分成兩輛車冒險從大學校門前經過三次。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察看環境,不過我們也都擔心有人起疑,所以最後還是作罷。我們沉默地開回旅館,在艾略特的房間開會。
「這太難安排了,」她說,「而且也不足以成為你的逃亡動機。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情況下,類似意外經常發生。」
我點點頭。「這點就薄弱了些,不過還是得冒個險。」
她話就說到這兒,留給我一個設計好的窘境。如果車上那人是我的朋友,那麼我可能就是她的敵人。而如果對方是我的敵人,那麼她準備好要當我的朋友。
「太好了。」達菲說。
我點點頭,沒說話。
「我們先休息一下吧,」達菲說,「晚餐後再討論。」
然而我們遺漏了太多,這些我們沒注意到的錯誤後來全都找上了我。
「非常好,只在頭上有明顯槍傷疤痕。」
「怎麼做?」達菲問。
「沒錯。」
「怎麼做?」
「快、狠、準,」他說,「綁匪會持輕機槍,射一大堆空包彈。再加上一顆震撼手榴彈。只要一把那孩子弄出車外,我們就丟震撼彈進去製造一陣閃光。他們會頭暈目眩,感到外面槍林彈雨,不過完全不會受傷,但那孩子會以為他們已經被炸成肉塊。」
「我們一定要知道。」達菲說。她的語氣十分輕柔,任何男人聽了都會願意為她從高樓一躍而下。但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狡詐偽裝。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多棒。她一定要知道。
「他看起來很有資格,」我說,「就像他每天都坐那輛車一樣。」
「你是指軍方的戰車?有履帶跟砲管那種?不太了解。」
「你們調查她的下落了嗎?」
「他恢復了,」她說,「經過六個月,他們正在考慮該怎麼處理他,結果他卻突然消失,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兩位較年輕的探員負責當綁匪,我們決定讓他們開輛由緝毒署查扣的豐田小貨車。他們會用充公的烏茲衝鋒槍發射九釐米空包彈,再用一顆從緝毒署特勤組偷來的震撼彈。安排妥當後,大家便開始討論我的角色。為求完美演出,我們都認為我的角色還是跟真實的自己愈像愈好,所以我仍是前退伍軍人和*圖*書,剛好在適當的時機出現在適當的地點。雖然在麻州攜帶武器並不合法,但我還是會帶槍,這會讓我的角色更有說服力。
「更棒的是,」我說,「他可能還會雇用我。事實上,我認為他會非常想雇用我,因為我們製造了他家人突然受到攻擊的幻象。他的兩個保鑣掛了,這證明我比他們要行,因為他們無法保護好他兒子,但我可以。另外,他會認為包庇我這個殺警兇手,就等於擁有我這個人。」
「還用說嗎?」達菲說。
「七週前。」
我沒再說話,看著她又匆匆離開,而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沒回應。
第十天一大早,達菲買了甜甜圈和咖啡到我房間,就她跟我兩個。我們最後一次跑了整個流程。她給我看了五十八天前派進去那位臥底的照片。女探員是個三十歲的金髮女子,用泰瑞莎.丹尼爾這個假名在「奇異市集」應徵到職員工作。我看著照片,努力記下她的臉,但眼裡卻見到另一個女人的面孔。
我沒回答。
雖然碰面地點形容得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她說的地方,就在北角一座教堂附近。現在是春天,那裡實在冷得要命,但我還是提早到了。我坐在一張長椅上,旁邊有位老婦人正撕著麵包餵麻雀與野鴿。她看了我一眼,就換到另一張長椅上坐,那些鳥也跟著聚集到她腳邊啄食碎屑。天上的雨雲透出稀薄陽光。雕像上騎著馬的那個人叫保羅.李維爾
「那我們就開始吧,」她說,「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時了。」
我依舊保持沉默。
「當校警好了,」達菲說,「校園裡請的保全?讓他們剛好出現在那裡就很恰當,不然校警還會出現在哪兒?」
達菲點點頭。艾略特想了想有什麼車能讓我開,最後提議給我一輛廂型車,說我可以裝成送貨的人,這樣就有理由出現在現場。我們在紙上也在腦袋裡模擬各種清單。跟我年紀相仿的兩位探員坐在椅子上,因為沒安排到角色而覺得不太高興。
「為什麼他會落到這種下場?」
「是私自行動,」他說,「對不對?」
「如果想讓砲彈飛得更遠,威力更強,可以塞更多推進劑,要不然就讓它變輕,或者兩者同時進行。當然,要是在砲彈上填充更多推進劑,就得修改其他地方才能使它變輕。這也正是軍方要做的,所以他們將炸藥拿掉。聽起來很怪,對吧?這麼做有什麼用?擊發後鏘一聲打中目標然後彈開?結果是,他們改變砲彈的形狀,讓它看起來像大型飛鏢,還在砲彈後方弄出一些像鰭的翼片。這種砲彈以鎢跟貧鈾鑄成,這都是密度最高的金屬,製造出來的砲彈能射得又快又遠。他們把這稱作長桿穿甲彈。」
貝克家。我得混進貝克家,為了找到昆恩,一定得這麼做。事情要看得長遠。我從那孩子的觀點來看,然後又設想他父親的觀點。
「好吧,」我說,「那這樣如何?我不小心殺了個警察。」
但他沒聯絡,反而出賣了我。遇到這種情形,我想任何人都會這麼做吧。第二天是星期日,我起得很早,叫客房服務送了早餐,等待那通電話,結果十點過後聽到一陣敲門聲。我從窺視孔看出去,外面站著兩個人,他們之間的距離貼得很緊,就是為了讓我能清楚看見。一男一女,都是深色外套,沒穿大衣,男人手裡有個公事包。他們各自拿著某種官方證件,在燈光下舉得很高。
我在某間運動酒吧遇到一個黃牛,跟他買了票,在第六跟第七天到芬威球場看波士頓紅襪隊的主場季賽。星期五那場比賽打了十七局,很晚才結束,所以我第八天幾乎都在睡覺,晚上再到交響樂廳看人潮散去,說不定昆恩買了音樂會的聯票。不過他沒出現。我在腦中回想他看我的方式,或許那只是很普通的擦身而過,但也可能不只如此。
「指紋比對找不到結果,」她說,「失蹤名單裡沒有符合的對象,也沒人指認他。」
「而我可以不理他。為什麼一個聰明有能力的大人要聽個瘋小子的話?這是個大漏洞,太做作、太直接了。薩克雷.貝克馬上就會識破。」
我說:「當然。」
「你還得拉攏他,」她說,「必須讓他後來替你說好話。我想,如果你能被雇用,那是最好不過,這樣就能讓你在他家暢行無阻。所以你要盡量給那孩子好印象,但不能做得太明顯。你不必讓他喜歡你,只要他覺得你是個知道自己在幹嘛的可靠傢伙就夠了。」
她聳聳肩。「最多四到五天吧,超過這段時間,我們就沒辦法保護你了,所以你一定要盡快完成任務。」
「你們沒試過跟蹤他?」
「你得找地方處理掉這些機關,」艾略特說。「貝克家的人一定會搜查,所以你要去廁所或某個地方把東西丟掉。」
「裁?」達菲問。
我又搖頭。
「好吧,」她說,「你有七個重點,第一、第二跟第三點就是:小心為上。我們猜那些都是危險至極的人物。」
「他看起來很有錢,」我說,「身上,穿戴著昂貴的喀什米爾大衣、皮手套、絲質圍巾。他就像個習慣有司機載的人,那種直接坐上車的動作非常自然。」
「因為要是他還記得以前的事,那當初殺他的那個人可能就有危險了。」
「我不可能一直開廂型車,」我說,「那孩子的父親會起疑,我得偷輛車。」
「好吧。」我將頭往後仰,看著天空。
我點點頭。「其實不用猜了,只要昆恩跟這件事有關,就等於十分危險。」
她沒說話。
「我們知道,」她說,「是客房服務,你點了幾片薄煎餅,上面加了顆單面嫩煎的蛋,另外還有一大壺黑咖啡。早餐預定七點四十五分到,七點四十四分送達,你付現金,還給了服務生三塊錢小費。」
我聳聳肩。「說不定他是貝克的老大。」
「你隨身帶著兩把左輪?」老人說,「而且還在麻州這種地方,感覺怪怪的。」
「了解。」我說。
「你害怕昆恩,對不對?」她說。
「你就是李奇嗎?」艾略特問。
「我有條件,」我說,「用情報交換情報。我們先看看彼此進展如何,然後再一起展開調查。」
「有身分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我得傷害某個人,是不小心誤傷。得安排另一個不知情的路人,也許是某個正在遛狗的老太太,而我不小心殺了她,所以我慌張之下開始逃亡。」
「我們可以用任何槍做到這點啊。」艾略特說。
「所以就殺了他?」
「就是強制裁減的意思,軍方喜歡用簡稱。冷戰結束,軍用預算減少,軍隊人數也跟著縮水。看來他們並不需要太多能出特殊任務的人。」
「頭上和胸部有小口徑子彈槍傷?」艾略特說。「還丟到海裡?這是有預謀的犯罪,是個刺殺行動,有殺手要幹掉他。」
她靜靜看著我,然後靠上前在我臉頰親了一下。這舉動太突然了。她的嘴唇很柔軟,還在我臉上留下一些甜甜圈的糖霜。
「你會留在波士頓嗎?」她問。「我們能到哪裡找你?」 我說我會留下,接著他們便離開了,那是第五天。
「他看起來是個重要人物嗎?」達菲問。「我是指星期六那天他坐在貝克車上的時候。」
「妳派出的探員已經死了。要是過了八星期還能活著,那簡直就是奇蹟。妳該面對現實。」
「用破廂型車當然不行。我要有另一把左輪手槍,預先裝好子彈放在車上。或許可以放在置物箱裡。」
我們在旅館停車場不斷演練,還設置了一個模擬現場的縮景。到了午夜,我們全都累得半死。根據我們預估,整個行動從頭到尾只需要八秒鐘。
「我不想談。」我說。
我再看看窗外,一片晴朗,觸目所及都是綠色,有樹木、灌木叢,以及遠處山林間新生的枝葉。我從眼角看見艾略特和達菲正低頭看著地板,另外五個人也靜靜坐著不動。那些人看起來能力還不錯,其中兩個比我年輕點,身材高瘦皮膚白皙,另外兩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相貌普通,沒什麼特別之處。剩下的一個年紀大多了,他彎腰駝背,滿頭灰髮。我努力思考整個計畫。綁架,營救,
「他還是個危險人物嗎?」
「我為何要聽他的?如果我是個普通人,我首先就會想報警,因為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吃了。」她說。
「好了,各位,」她說,「同樣的,這次我們也是私下行動,並未經過官方許可,而且我們要冒險安排正常工作外的時間來做好這件事。如果有人想退出,現在就可以離開。」
「我吃得高興嗎?」
達菲保持沉默,看來是陷入沉思。我很確定她正在考慮該怎麼利用我,而我一點也不在意她這麼想。
「他們不知道有探員失蹤。我們是在上級中止調查這件案子後才讓她潛進去的。也就是說她不在紀錄裡。」
「我們派了位探員去調查貝克,」她說,「去當臥底。還是位女探員。結果她不見了。」
艾略特點點頭,沒再說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