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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敵人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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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是滅火器裡面用的一種惰性氣體,它們會在火上方形成一個氣層,阻止火的蔓延。」
桑瑪不發一語。
桑瑪說:「我不相信。」
我說:「有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正在進行中,否則卡邦怎麼敢打斷布魯貝克的舞會?如果不是驚人的大事,有什麼不能等的?所以這一定是件有大人物參與的大事,否則誰有辦法在同一天調動全世界各基地的二十個憲兵特調組軍官?」
她說:「所以你為什麼要跟參謀長見面?如果你是對的,站在你這邊的應該是副參謀長。他把你調來這裡,是他在保護你。」
那位女士說:「就這樣?」
我說:「沒有人會接受這事實,過去不會,未來也一樣。妳可以去華盛頓海軍造船廠一趟,保證妳可以找到成千上萬份五十年前的報告,它們被存放得好好的,裡面的論調千篇一律都是頌揚舊式戰艦如何不可被取代,航空母艦又是怎樣的無用廢物。幾百個海軍上將都曾將畢生心血化為文字,對天發誓只有他們的方式才是可取的。」
「跟他有什麼關係?」
她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瘋了似的。
她有一壺剛煮好的咖啡,我猜她在十一點五十三分把開關打開,所以在午夜時可以準時煮好——我猜參謀長辦公室就是這樣的地方。她用小碟子遞了一杯裝在透明骨瓷杯的咖啡給我,我唯恐那杯子會像蛋殼一樣破掉。她穿著便服,但因為是深色的,感覺起來比制服還要正式。
我說:「我們還要吵嗎?」
桑瑪說:「要抓他們嗎?他們顯然不知道克拉瑪夫人的事,你說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很震驚。就是那天晚上在你辦公室裡,不是嗎?所以我想他們下令去偷東西,沒想到有人會無辜受害。」
「他們的計畫到底是什麼?」
我聽著聲音,盯著他即將出現的那個角落,一個日光燈管直接照射在地板上,形成倒影的角落。聲音不斷傳出,然後一個男人從角落走出,日光燈的光芒灑在他身上。他直接走向我,腳跟的節奏未曾中斷,不疾不徐,儘管他很忙,卻一點也不慌張。靠過來的是陸軍參謀長,身穿正式晚宴軍裝,那件藍色短外套的下襬長度只到腰際,藍色長褲旁邊縫了兩道金色條紋。他戴著領結,身上別著釦飾與袖釦,袖子上與肩頭到處都是花結與金色辮飾。他身上到處都是金色佩章、徽章、飾帶以及縮小版的獎章。他留著一頭白髮,身高大概五呎九吋,體重一百八十磅,標準的現代陸軍身材。
「你大約何時抵達?」
「我會躲在車底下。」
他帶著我通過E環的安檢站,我們左轉進了走廊,走了一小段路。接著我們進了一間辦公室,我看到接電話的那位女士,她的外表跟我猜的差不多,但她實際上的聲音聽起來比電話裡好聽。她說:「少校,要咖啡嗎?」
我說:「卡邦立刻把那個手提箱拿出房間,因為他們的關係是見不得人的。就像我們之前想到那個從來不存在的女人一樣,他也會擔心裡面有牽連到他的資料。或者,克拉瑪一直在吹噓爾汶堡的會議,大談裝甲部隊要怎樣力挽狂瀾。所以也許卡邦很好奇,甚至很關切。他當步兵已經十六年了,而且那種能加入特遣隊的傢伙,對部隊的忠誠度極高,甚至他愛部隊更勝於愛克拉瑪。」
我繼續沉默。
「不是我。」
我說:「但先出錯的是裝甲部隊。」
她看著我,「現在要去哪裡?」
我說:「從各方面來講,他的看法都是對的,但我覺得他應該不想幫我。」
我們開上九十五號公路,距離華府還有三小時車程,因為是桑瑪開車,也許兩個半小時就夠了。天色已是一片漆黑,路上到處是車,假日的宿醉早就消退,整個世界都回到工作崗位。
他點點頭,「的確,我剛剛已經說過,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而且我有點失望,因為他們是我的人,但我不會護短。這盤棋我必須繼續下,我把他們丟在那裡。很高興的是,我該怎麼下棋,就怎麼下棋。」
我聳聳肩說:「我們沒看過議程,但可以好好猜一下。顯然他們想讓所有對手都丟臉,他們會把扯爛污的技術發揮到極致,而且想必會跟軍火商勾結在一起。如果他們可以找到製造工廠背書,說輕裝甲一定會有安全疑慮,等於是幫他們一個大忙。他們可以訴諸輿論,告訴人們,說他們的子弟將會坐著像鐵皮一樣的輕裝甲交通工具上戰場,那種裝甲連玩具槍都射得穿。他們還可以恐嚇國會,告訴議員們,如果要把C130運輸機改造成可以運送輕裝甲,國家要耗費數以千億計的預算。」
「好,任何一個准將都可以調動你們。」
「他們還犯了其他案子。相信我,他們絕對不會擔心克拉瑪夫人被殺害這件事。」
「真糟糕。」
他傾身打開抽屜摸索一陣,拿出一個很大的活頁檔案夾。檔案夾至少有三吋厚,啪一聲被他丟在桌面上。檔案夾是綠色的,上面印了黑字,他把檔案夾倒過來讓我看:轉型。
他又問我一次:「誰的官階比我大?」
我說:「加州。」
他把檔案交給我,說:「你是個特調組調查員,依法一一〇特調組有無上權力。不管在哪裡,你都可以逮捕任何軍人,如果你決定逮捕我的話,在這裡就可以下手。所以你看和*圖*書看氬氣行動的檔案。我想你會發現我是清白的,如果你同意,你就可以到別處繼續辦案了。」
「但我們可以聰明點。這不是跟諾頓中校見面,非常危險。我們沒必要把兩個人都賠進去。」
「你的老朋友剛剛來了。」
「但是所有憲兵指揮官也都被調動了,有人希望他們不要擋著,讓我們有調動的空間,而且大多數憲兵指揮官自己就是上校了。」
「妳會沒事,但我會有事。」
「當然,他開車去洛杉磯國際機場接他們。他們全都一起回來,就像個快樂的大家庭一樣。」
「但我們已經很接近了。卡邦的皮夾裡除了女友的照片外,還有保險套。我可以跟妳打包票,他的保險套跟克拉瑪身上那個是一樣的。而且我可以保證,如果我們檢視過去的任務命令,就可以找出他們倆在何時何地見面。就像我們之前就想過的,可能是聯合作戰演習。再加上他們的人事參謀告訴我,卡邦負責管理他們的交通工具。所以整個機棚裡的車他隨時都可以開走,所以除夕夜當天他一定是自己一個開車出去的。」
桑瑪說:「妳向參謀長報告,由他決定要不要見我?這是什麼鬼話?」
「你跟他說了嗎?」
我說:「我不知道。我猜應該不貴吧。」
他問我:「你知道什麼是氬嗎?」
他說:「抱歉,我遲到了,謝謝你等我。我在白宮,陪著一些外國朋友參加國宴。」
「等著瞧吧。」
我說:「我要再打兩通電話。」
我在他距離我十呎時就立正敬禮,這是純粹的反射動作,就像天主教徒見到教宗也會行禮一樣。他沒有回禮,只是看著我,也許根據禮儀規定,身穿晚宴軍裝時是不能敬禮的。又或者是在五角大廈裡,不戴軍帽時本來就不用敬禮,又或者他只是傲慢無禮。
五角大廈的警戒程度比平常高一點,也許有人擔心諾瑞嘉的餘黨會展開兩千哩遠的長途跋涉,然後滲透進入國防部。但是我們很容易就進入了停車場,裡面幾乎沒有車輛,桑瑪用慢速繞了一個很遠的圈,最後在大門口附近停下。她熄掉引擎,拉起手煞車的動作稍稍比平常用力,我猜她是在跟我賭氣。我看看手錶,還有五分鐘就到午夜了。
我微笑說:「翻閱陸軍的歷史紀錄,我們可能會發現克拉瑪的祖父大聲疾呼,坦克不能取代馬匹。」
「瓦索與庫莫,他們剛從歐洲飛回來。」
「你要的是讓這案子的調查無疾而終,一切就是那麼自然。」
我說:「後來他們沒有得逞,因為克拉瑪將軍死了。但他的死可能造成一些漏洞,所以你親自介入,把蓋伯上校從一一〇特調組調走,換了個無能的傢伙來接替他。」
我還是等待著。
我又丟進更多硬幣,撥了五角大廈權力核心,也就是陸軍參謀長辦公室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位女性——典型華府人士的聲音,音調不高不低,優雅又有教養,幾乎沒有地方腔調。我猜她是位加班的資深行政人員,年紀大約五十歲,一頭金髮已經開始變灰,臉上打了粉底。
「那是誰?」
「你確定?」
我說:「嚴格來講這是共謀犯罪,法律上他們倆也有責任。」
「大約四百萬。」
「所以也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因為克拉瑪心臟病發,目前一切都停擺了。」
我一語不發。
「為什麼?」
我說:「我只是比較務實一點。」
「我不知道。」
我說:「我本來想錯了,我想我應該是在巴黎開始想通的。當時我們在機場的人群裡等喬伊,大家都看著走出來的人,心裡有一半準備好要接人,另一半則準備讓迎面而來的人擦身而過,取決於他們看到的是誰。在酒吧那晚也是這樣。我走進去後,因為我是個大個兒,所以大家都看到我。他們一開始覺得好奇,但是沒人認識我,也沒人喜歡我的職業,所以他們都轉過身去,不願意跟我講話。這種細微的反應,要從肢體語言裡面看出來。卡邦例外,只有他願意理我,走向我。我以為他只是剛好走到我身邊,結果不是。我以為是我挑中他,結果是他挑中我。」
「然後他開始想到裝甲部隊會有動作,而且是大動作。就像我們之前講的,這些傢伙即將失去一切,我想副參謀長預見了麻煩,所以他主導了這次大風吹,把對的人放在對的位置上,讓我們在事情開始前就阻止這些事發生。而且我覺得他的擔憂是有道理的,裝甲部隊的確看到危機出現,他們計畫放手一搏,不希望出現經過整合的新單位,而且還要被步兵的人牽著鼻子走。他們希望一切照舊,所以我想爾汶堡的會議就是關於他們的大動作。他們要做壞事,所以擔心議程外洩。」
我說:「我的第二個錯誤呢?」
「妳可以拭目以待。」
「就像你之前講另一件事時所說的,我希望這一切看來自然而然。參謀長親自簽署憲兵的調動令,會引起一堆人注意。每個人會裝出表現良好的一面,或者打草驚蛇,本來想鬧事的人就躲起來了。你們的工作也會更難做,無法達成我的目標。」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你的目標是什麼?」
他說:「所以你想想看那些軍火大廠,他們會站在哪一邊?是輕型部隊,還是重型部隊?」
「他不希望我發現手提hetubook•com.com箱被誰拿走。」
「那你為什麼要求跟他見面?」
「幫我從現狀中解套。」
我直視著他,說:「我錯了嗎?」
「那是軍法局的問題。」
「你覺得他們會捲土重來?」
法蘭茲說:「好。」 我說:「明天見。」
我說:「每一件事都跟它有關。」
他頓了一下,接下來試著緩和氣氛。
我緊緊握著十元紙鈔,慢慢聽她娓娓道出當晚經過。她說她從我大腿上爬下來後,四處幫我找其他女孩問問題,幾乎跟每個人都交頭接耳講過話了,但是大家都不清楚,不管是親身經歷或者聽來的,大家都沒有相關資訊。沒聽到謠言說有個同行在汽車旅館裡遇到麻煩。她又回到幫單一顧客做表演的房間裡去查問,也沒聽到什麼,在更衣室裡則是沒看到人。因為生意很好,大家不是上台表演,就是到對街去開房間了。她知道自己該繼續問下去,但沒有耳語傳出。她很確定,如果真有這麼一回事,一定會有風聲。所以她想放棄,然後把我打發掉。接著跟我講過話那個大兵走進更衣室——就是卡邦,她描述得非常精確。跟大多數妓|女一樣,她學會了記住人臉的本事,因為再度找上門的客人比較喜歡自己的臉被人記住,他們會覺得自己很特別,小費也給得比較痛快。她說卡邦警告她,叫她不要跟任何憲兵講任何事,她特別模仿他十天前講話的口氣,特別強調:任何憲兵,任何事。接著為了確保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給了她兩巴掌——正手、反手,又快又狠。她被嚇呆了,根本看不清楚自己怎麼被打的,她似乎印象深刻,就像常常被打似的,還可以算得出他那兩巴掌在自己挨過的打裡面排行第幾名。看著她,我覺得挨打是她的家常便飯。
「全都抓得到嗎?」
參謀長說:「往這邊走。」
或者接我電話那位女士直接把留言丟進垃圾桶。
他伸出手來跟我握手。
我說:「瓦索與庫莫在爾汶堡。」
桑瑪說:「為什麼?」
我說:「我要自己去。」 桑瑪說:「你不可以。」
我說:「桑瑪,因為我們是陸軍的一分子。我們應該迎戰的對象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幫什麼?」
她把一隻手從方向盤上拿開,擺在膝蓋上,稍微轉向,看著我,眼瞼又開始活動。
「明天,幾點我還不確定。」
「誰的官階比我大?」
「我們沒有證據。」
「為什麼不可以?」
桑瑪說:「是馬歇爾自己幹的,他一時失手。」
我們愈接近華府,話也愈來愈少。我知道自己的優勢與弱點,因為我夠年輕、夠大膽,也夠愚蠢,所以我才能覺得沒人比我厲害。但是要挑戰參謀長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那就好像挑戰超人一樣,沒有比他更厲害的傢伙了。在我服役期間曾出現過三位參謀長,三個人我都不認識,而且就我記憶所及,連他們的面我都沒見過。我也沒看過副參謀長或陸軍部次長,或是任何其他類似的達官貴人。他們彷彿是另一個物種,身上某些特質使他們與眾不同。
「為什麼?」
我沒有回答。我想他只是要引導我去思考。
我說:「嗯。」說完我就掛斷電話,把剩下的十五個一分錢硬幣掏出來,放回口袋裡,闔上電話簿,把它夾在手臂下。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問我:「這種擔憂是務實的想法嗎?」
參謀長一語不發。
她說:「老闆從來不打我們,我們是他的搖錢樹。」
「你相信人性本惡。」
他又坐了一會兒,完全不動,最後露出微笑。
我點點頭。
我搖頭說:「不,我想應該是副參謀長。現任的副參謀長是步兵出身。而且我們可以假設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能爬上那種位置的人,不可能是白癡。我想他看到一切跡象,柏林圍牆坍塌,他想到很多東西也即將隨之瓦解,一切既有的秩序將不復存在。」
我說:「沒人比你大。」
「陸軍參謀長?」
我們把行李拿回還藏在酒吧後的雪佛蘭車上,擺在後車廂裡。停車場上的車子開始多了起來,夜晚的氣氛被炒熱了。我看看手錶,幾乎已經是美東時間八點了,西岸時間則是快五點。我站著不動,要下個決定:如果我們稍微喘口氣,那就死定了。
參謀長說:「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去思考。」他把那份檔案擺回抽屜裡,拿出一個較薄的檔案,上面寫著:氬氣行動。
他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完全了解。」
他說:「你必須了解,這不是裝甲兵與步兵之間的對決,這種說法太過簡化了。事實上,這是每一個兵科與其餘所有兵科的對決,而且最後恐怕沒有真正的贏家,同樣也不會有輸家。你可以選擇這麼想,畢竟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
我說:「這部分等一下,我們慢慢來。」
「但在事後逃過刑責?不是,幹這整件事的人,是個知道自己會沒事的傢伙,誰都動不了的傢伙。」
我說:「沒問題,他們一定會被出賣。」
她瞪著我。
「如果你是我,你會留在車上嗎?」
我說:「國防部長。」
我等待著,一邊靠著警衛室裡的時鐘,午夜已經過去五分鐘了,然後過了十分鐘。我一直等待著,但我開始猜想對方是不是根本不理會我的挑戰。他們都是些政客,也許他們玩遊戲的方式比我想像https://m.hetubook.com.com中聰明,也許他們的託詞更多,心思更細,也更有耐心。也許是我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我說:「因為根本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和克拉瑪見面的是卡邦。」
「這案子是我們一起辦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大錯特錯。角力的兩方不是正副參謀長,而是參謀長跟國防部長。」
他帶我走進他個人的辦公室,我的咖啡杯發出嘎嘎聲響。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辦公室很簡單,跟大樓裡其他地方相同,都是粉刷過的水泥牆,辦公用的鐵桌跟我在博德堡病理醫生辦公室裡看到的沒兩樣。
我保持沉默。
我說:「我需要你幫兩個忙。明天派人來洛杉磯國際機場接我,明天早上第一班從華府飛過去的班機。」
桑瑪說:「這件事有何意義?」
「那你為什麼要動蓋伯?」
「但是手提箱在他手上,你說他拿著東西逃走了。」
「這些都只是一般的誣衊而已。」
「證據不足,很難證明。」
我沒有接話。
她說:「你是個少校,桑切斯跟法蘭茲還有其他人也都是,任何一個上校都可以動你們。」
「我沒有老朋友。」
我點頭說:「而且他一回到博德堡就打開來翻,發現了議程。讀過後他發現某件事,於是立刻打電話給指揮官。」
我深深吸口氣,然後說:「我想副參謀長怕出事,所以他刻意把某些人調到特定的基地裡。」
「什麼現狀?」
「出什麼事?」
「很難起訴他們。」
「他不認識我,但他一眼就看出憲兵的徽章。他在陸軍待了十六年,他一清二楚。」
我點頭說:「就跟妓|女一樣。我可以跟妳說,這件事結束後,沒有人是贏家,每個人都有問題。」
「所有在車上的東西。」
他說:「只有兩個地方。改變即將來臨,這點顯然你是對的。連中情局都沒預料到蘇聯會這麼快垮台,所以我們只有不到一年時間可以思考。但是,相信我,我們真的從頭到尾都想過一次了,現在我們處於一個前所未見的處境裡。多年來我們就像個受訓要奪取世界拳王頭銜的拳擊手,有天早上起床後發現我們的假想敵死掉了。這是種令人困惑的感覺,但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為什麼?」
「我這裡還沒消息。」
「一定是剛好,他根本不認識你。」
我啜飲一口咖啡,燈光黯淡,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置身於全世界最安全的一棟大樓裡,在這夤夜之中與全國權力最大的軍人面對面坐在一起。而且我即將對他提出嚴厲指控,只有一個人知道我在這裡,而她搞不好已經被人丟進牢房裡了。
他說:「就像下西洋棋一樣。副參嘴長一有動作,我就出手反制,這是不可避免的結論。我想是這樣,因為你找的是兩位最高階的軍官,其中一個官階比另一個高。」
她不發一語,只是開著車,速度跟以往一樣快。我們開進了環狀高速公路,用順時針的方向經過一條四分之一圓的長路,驅車前往維吉尼亞州阿靈頓郡。
我跟他握手。
我靠在平滑的水泥牆上,讓人感覺冷冷滑滑的。大樓裡很靜,我只聽得到水管裡水的流動聲,一點點的暖氣機送氣聲,還有警衛規律的呼吸聲。地板上鋪的是亮晶晶的塑膠地磚,地上反射著天花板的模糊日光燈管影像,影像一路延續到遠處。
「而且連偽造的簽名都派上用場?」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選這個名稱,氬氣行動指的是在去年十二月下旬,把你們調離當時職務的計畫。」
她聳聳肩,「祝你好運,給他點顏色瞧瞧。」
「為什麼?」
她說:「怎樣?」
我說:「兩週前我還在巴拿馬,然後我被人刻意調了出來。」
我點頭說:「元旦那天,本來要在爾汶堡召開一個會議。我相信那議程非常具爭議性,可能是違法的,甚至涉及叛亂。」
「但是改變終究會降臨,那是不可避免的。」
「馬歇爾還在嗎?」
他說:「你的第一個錯誤是,目光太淺。你必須把自己當作我們,從上面看全局。必須改變的不只是裝甲部隊,大家都得改變。顯然我們必須發展出高機動力的整合性部隊,但這種部隊絕對不只是步兵的加強版而已。新的部隊必須以全新概念為根據,是前所未見的,也許攻擊直升機也會被納進來,然後把指揮權交給在空中的傢伙。也許我們會進入電子戰的階段,然後把指揮權給會用電腦的傢伙。」
我說:「克拉瑪也是同性戀,他正在和卡邦做那件事。」
「然後呢?」
他把手移開檔案夾。
「為什麼你這樣覺得?」
「他為什麼希望你不要繼續查案?他的動機是什麼?」
他說:「諾瑞嘉的左右手都還在逃,把你調走,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我需要你派人找出瓦索與庫莫在這裡用的幕僚用車,是一輛黑色水星尊爵,除夕夜由馬歇爾少校簽名開出去的。那輛車現在或者停在國防部停車場裡,或者是停在安德魯空軍基地。我需要鑑識人員仔細採集車上相關物證。而且動作要快。」
他說:「坐。如果你不介意,我們的速度可以快一點,時間不早了。」
「這就好像臨時改變心意,他的腳步猶豫不決。他本來要走掉的,然後改變心意又走回來。他希望我走向他。」
但他們一開始也是小兵,理論我也m•hetubook.com•com可以成為他們那種人,因為我跟他們一樣都是西點軍校畢業生。但過去幾十年來西點軍校變得好像只是一所比較好的工程學院,如果要成為幕僚,還要繼續到更好的學校去深造,像是喬治.華盛頓大學、史丹佛、哈佛、耶魯、麻省理工學院或者普林斯頓,或者是到海外,像英國的牛津或劍橋等學校。必須要拿到牛津的羅德獎學金,或者是拿到經濟學、政治學或國際關係的碩、博士學位。或者是必須成為「白宮青年團」的一員。這就是我職業生涯的分水嶺——西點軍校畢業後,端視著鏡子裡的我,看到的是一個K人高手,而不是K書高手。其他人對我也有一樣的看法。就像我說的,把人員進行分類的事情從入營第一天就開始,所以我跟其他人也就分道揚鑣,他們進入國防部或白宮的權力核心,而我去的卻是漢城與馬尼拉等地的陋街暗巷。如果他們來到我的地盤,一個個都會趴在地上。我到他們的地盤後會怎樣,待會兒就知道。
她看著我。
「他怎麼看這件事?」
我沒說話。
他說:「但願如此。」
我坐在床上。
他說:「把你調離巴拿馬的,是我,不是副參謀長。他完全不知情。我親自挑選了二十個人,把你們擺在我覺得需要你們的地方。我把你們擺在世界各地,是因為我只有一半機會預測哪裡會先出事。是輕型部隊還是重型部隊?我不可能先猜到。一旦部隊的指揮官開始思考,他們會發現自己將失去一切。例如,我把你送去博德堡,是因為我有點擔心布魯貝克,他是那種先發制人的傢伙。」
「也許這兩天你可以把電傳機關掉。」
「鑑識人員要特別注意什麼嗎?」
「是他打給布魯貝克?那他怎麼說呢?總不能直接說,嘿,我剛跟一個將軍上過床,猜猜看我發現什麼?」
我搖頭說:「他們兩個都不只是因為手提箱而被殺。」
我把十塊錢給她,離開那張安靜的桌子。
他說:「一把M16步槍要花多少錢?」
我說:「我得自己去,不管妳怎麼想,妳可以說這是朋友的忠告,也可以說是上級的命令。總之妳一定要待在車裡,如果有必要我會把妳銬在方向盤上。」
他從桌子後面起身,我們再度握手。然後他走出房間,留下我獨自一人在半夜置身這五角大廈的權力核心裡。
我說:「妳應該相信。這說得通,諾頓中校已經透露出一點端倪。我想她知道克拉瑪是個同性戀,我不確定她是清楚認定還是懷疑而已。我們指控她就是那個女人,但她一點也不惱怒,記得嗎?她反而覺得很好笑或迷惑。她是個性心理學家,所以跟克拉瑪見面後就像職業病似的感受到他是個同性戀,或者說他欠缺異性戀具有的特質。所以我們以為跟克拉瑪上床的是她,她壓根兒想都沒想過,所以她不生氣,因為他們倆是不會有火花的。而且我們知道克拉瑪的婚姻只是個空殼,他們沒小孩,他已經五年沒住家裡,克拉克警探也納悶這種人為什麼不離婚。他還問我,就算離婚也不會妨礙將軍的前途吧?我說不會。但如果將軍是個同性戀,那就大有關係了,他可以不用考慮前途的問題。所以他必須保住這樁婚姻。就像演戲給陸軍看一樣 ,卡邦在皮夾裡擺女友的照片也是這麼回事。」
我對她說:「請把我說的寫下。我是個憲兵少校,叫做李奇。我最近從巴拿馬被調到北卡的博德堡。我在今晚午夜會待在五角大廈最內層的警衛室,妳向參謀長報告,由他決定要不要見我。」我頓了一下。
「你為什麼用蓋伯的簽名?」
「因為他想知道我為何出現。」
三十分鐘後我回到車上跟桑瑪會合。為了省油,她把引擎關掉,車裡很冷。
我說:「那地方有三萬平方哩大,藏身之處太多了。」
他手裡拿著那個檔案,手心朝下,對我說:「我的意思是,在這轉變過程中,沒有人會不受傷害。沒錯,裝甲兵過去引以為傲的專業無疑會受到傷害。但是步兵、炮兵、運輸兵以及後勤,每個兵科受到的傷害程度也都一樣,甚至更勝於裝甲兵。可能連憲兵都會改變。少校,一切都會改變,美軍的未來將會有全新面貌。」
「他可以說是在別地方發現的,也可以是人行道上。但事實上我覺得布魯貝克可能一直都清楚卡邦與克拉瑪的關係。三角洲特遣隊是個大家庭,而且布魯貝克是那種什麼都管的指揮官。他可能知道,而且也許他想利用這個情況獲取情報。這都是些競爭心很強的傢伙,桑切斯說只要有機可乘,布魯貝克會善加利用自己的任何優點或對方的任何弱點,所以布魯貝克可以忍受卡邦的存在,條件是他必須用枕邊閒談得到的情報來交換。」
「誰都可以偽造簽名。」
「軍事演習。」
「如果是妳,不會嗎?妳都已經要失去一切了。」
我問他:「我可以進你們基地的大門嗎?」
「怕你在裝甲部隊的那些老朋友們搞鬼。」
他說:「我們到我辦公室談。」
我走進外面的冷空氣中,關上車門後站了一會兒。夜色中的五角大廈矗立在我眼前,有人說它是全世界最大的辦公大樓,當時我真的相信這句話。我開始從一道長長的斜坡走到大門,進去後是個有警衛的大廳,就像籃球場一樣大。我用和-圖-書特調組的徽章就被放行了,然後我走向這棟大樓的核心,看見構成這棟五角形大樓的五道走廊,這些走廊被稱為「環廊」。每一道「環廊」都有獨立的安檢站,我的徽章讓我有資格進入B環、C環與D環,但我可能要下輩子才有資格進入E環。我在最後一個安檢站停下,對警衛點點頭,他也用點頭回應我。有人站在外面等待對他來講已經司空見慣。
他說:「大概四百塊就可以買到一把。一輛MlA1艾伯朗姆斯坦克造價多少?」
我點點頭。她是對的,那天晚上在我辦公室裡他們感到很意外。庫莫臉色慘白,還問我:是竊盜案嗎?這是基於良心不安與罪惡感,直接脫口而出的問題。那意味著馬歇爾在當時還沒告訴他們,這個壞消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凌晨三點二十分回到華府的飯店,只跟他們說手提箱沒找到,但沒提到自己還做了什麼事。本來事發後瓦索與庫莫一定還被蒙在鼓裡,那晚到我辦公室後就立刻把整件事兜起來了。他們回去的路上一定很有趣,兩個人一定互相指責。
掛斷電話後我從F字首的爾汶堡(Fort Irwin)一路翻到P字首的五角大廈(Pentagon ),指頭按在頁面上,一路往下滑到C字首的分類項目,查到陸軍參謀長辦公室(Chief of Staff's Office)這一項,然後把電話簿擺著不動。
他點頭說:「一個骯髒的小人,政客。政黨收取政治獻金,而軍火商跟任何人一樣都看得到未來。」
我點頭說:「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確跟他說了。我不是直接回答他,只是要他把話傳下去,要大家別擔心,所以我說這件事跟任何人都無關,只是要找一個在對街丟掉的東西,也許被妓|女拿走了。他是個很聰明的傢伙,心很細,他像釣魚一樣把我釣起來,獲得自己想要的資訊。」
我說:「就像下西洋棋一樣。這是場好人與壞人之間的角力戰,好人把我調來這裡,壞人把蓋伯調走。把他調走的難度較高,所以壞人的官階比好人高。只有一個人的官階比副參謀長高,那就是參謀長。這兩個位置總是由兩個不同兵科的人輪流坐,我們知道副參謀長是步兵,所以參謀長就是裝甲兵,因此他也參與了這件事。」
「少校,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我說:「告訴我,打妳的是那個大兵,不是妳老闆。」
「為什麼我們一直沒找到跟克拉瑪見面的女人?」
我說:「躲在那裡,他們以為我們還在歐洲。他們知道威拉正盯著機場,沒想到居然到爾汶堡去坐以待斃。」
「我當然是想預防出事。那是第一優先目標。但是少校,我也很好奇,我想看看誰會先鬧事。」
「參謀長是壞人?」
我說:「走吧。」我們開車經過加油站,花了八塊錢加油,然後往北開。
「那他為什麼走向你?」
「除了我們之外,但前提是我們必須破案。」
他說:「很棒的分析。蘇聯的瓦解即將在美軍內部造成很大的壓力。這些壓力最後會造成內部的各種傾軋與陰謀。有人會預期這種狀況的發生,於是事先進行反制,趁還沒有真的出事就出手阻止。如你所說,因為內部的張力而產生動作與反制動作。」
「我曾跟威拉講過,為了讓某件事像石沉大海一樣而做了另一件事。卡邦希望我查案子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結果,那是他的目標,所以聰明的他腦筋動得很快。特遣隊裡沒有傻子,這點我可以確定。他走進更衣室去打那女孩,以免她洩漏了什麼。然後他走出來,讓我以為是老闆幹的。他甚至沒有開口騙我,只是讓我這麼以為,我像個發條玩具一樣,只能走他指定的方向。結果出了更衣室,我一巴掌打在那老闆的耳朵上,還在停車場打了一架。卡邦站在那邊看這場他預料中的好戲,然後去投訴我。所以這場戲等於是他自導自演,他把兩個會出問題的洞都補了起來。那女孩被封口,我則是因為軍紀問題而沒辦法繼續辦案。他是個聰明的傢伙。桑瑪,真希望我以前就認識他。」
我點頭說:「我看過檔案,裡面有九個月前到現在的備忘錄與命令。紙質、字體、用的筆都不一樣,那些東西不可能在四小時內偽造出來。這計畫是由參謀長起頭與執行的,他一直是清白的。」
我聳聳肩。我們回到汽車旅館把東西摺好,打包行李,準備好踏上最後一次查案之旅。
「他也跟克拉瑪夫人一樣,是因為手提箱而被殺嗎?」
「威拉要抓我,他有可能知會了所有我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還有呢?」
午夜過了十五分鐘後,我聽見遠處傳來鞋跟踩在塑膠地磚上的聲音。他穿的應該是正式鞋款,斷斷續續的節奏聽起來有些急促,乂有些輕鬆,像是個忙碌而又不慌張的男人。我看不到他,但那鞋跟的聲音從一個角落向我逼近,那聲音就像一道警訊,讓他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可以「人未到,聲先行」。
我一語不發,他看著我。
我拿著陸軍電話簿,又走回那間小餐館。我翻遍每個口袋找零錢,找出一小堆,桑碼給了我二十五分與五分的硬幣各一個,還跟櫃檯服務員把一分的硬幣換成面額較大的。我投入硬幣,打到爾汶堡給法蘭茲,下午五點剛好是他值班時間的中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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