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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不通。」

「搭巴士去哪裡？」

瑟瑞莎．李沒有接續這個話題，她問：「你還好嗎？」

「辦正式手續。」她說：「將你的證言打字建檔，結案。」

「它已經在世界上流傳二十年了。」我說：「人人都有一份，不太可能是機密文件。」

「你可以不去啊。」她說：「以色列的那張清單和案情有關，我們可以將這個案子提升到國安層級。而你是重要證人，我們可以把你關到老死。你最好還是當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吧。」

現身的是一位女警探，而且她是一個人來。她穿著褲子和灰色短袖Ｔ恤，材質可能是絲，也可能是人工纖維，總之是晶亮的，沒紮進褲子裡。我猜下襬擋住了她的槍、手銬和其他攜帶物。衣服下的身形嬌小、苗條。黑髮綁成馬尾，瓜子臉。身上沒有飾品，連結婚戒指也沒有。年齡三十好幾，說不定四十了。有吸引力的女人，我馬上就對她有了好感。她很自在、友善，讓我看過警徽後遞了名片給我，上面有她的辦公室分機、手機號碼、紐約警局的email帳號。她大聲讀出她的名字給我聽：瑟瑞莎．李。瑟瑞莎，所以她不是亞洲人。李可能是前夫的姓氏，也可能是「里」到了埃利斯島後轉變成「李」。又說不定她是羅伯特．愛德華．李的後代子孫呢。hetubook.com.com

「你的行李呢？」

「我真想看看他們上天堂後的表情。」

「你是軍官還是士官兵？」她問。

我們坐在那裡沉默了一分鐘，後來壯碩的警佐站到門邊擺擺頭，要瑟瑞莎到走廊上去。

「你是語言學家嗎？」

大多數人要是聽到我這麼說就會再追問下去，但瑟瑞莎沒有。她變換了一下視線焦點，說：「聽到清單過濾出錯誤對象，我不是很開心。它應該要是百分之百可靠的啊。」她彷彿是在和自己人說話，警察對警察。看來我過去的職業讓她對我另眼相待了。

「在你這個年紀退休有點早呢。hetubook•ｃom•com」

我問：「為什麼要去？」

「我有其他選擇嗎？」

「怎麼讀到的？」

她說：「你可以詳細交代事發經過嗎？」

「我沒有行李。」

我以為她是在問我有沒有被嚇到，需不需要心理諮商。也許她把我當成原本沉默寡言、突然間話變得很多的人。但我錯了。我說：「我沒事。」她聽了有點驚訝，「如果我是你，我會為自己的做法……在列車上採取的做法感到後悔。我認為是你將她逼上了絕路。如果你放著她再坐個幾站，她說不定就能克服內心的沮喪了。」

「我也這樣想。」她說。

「現在呢？」

「這看法很好。」她說。

「只去別的地方短暫停留？」

「最棒的行程。」

她聲調輕柔，神色擔憂，她的氣音透露了百分之百的謹慎與關懷，彷彿她最在乎的是我有沒有創傷後壓力。你可以交代事發經過嗎？你可以嗎？講得好像你有辦法承受這些，繼續活下去嗎？我微笑，笑了短短幾秒。中城南區每年的謀殺案件數已降到個位數，就算她從上工第一天開始就處理hｔtｐs://ｍ.hｅtubｏoｋ.cｏm•ｃom轄區內所有死亡案件，她看過的屍體還是會比我少。少上好幾倍呢。列車上的女人不算死狀安詳，但距離死狀悽慘也還有一大段距離。

「居無定所，我一年到頭就是不斷旅行。」

「我懂英文，」我說：「和法文。再說，女性自殺炸彈客要處女幹嘛？許多聖典經文都曾遭到誤譯，尤其是提到處女的部分。就連新約聖經可能都出錯了。有些人指出瑪利亞生耶穌時是第一次為人母，真相不過如此。他們是根據希伯來文|做的判斷。瑪利亞根本不是處女，聖經的原始作者群要是看到我們把事情搞成這樣肯定會大笑。」

「好到不能再好了。」

「巴士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你今晚在做什麼？在東村那裡？」

「只錯了一半。」我說，「『炸彈』那一半是錯的，『自殺』那一半是對的。」

「你在哪裡讀到的？」

「我想通了，要趁還能享受人生的時候多多享受。」

我聳聳肩，跟隨她穿越迷宮般的中央車站，走上范德堡大道。她的車就停那，一台沒有警方標誌的Crown Victorihttps://m.hetubook.com.coma ，破破髒髒的，但還算能開，順利地將我們送到西三十五街。我們穿過老舊的大門，上樓來到一間訪談室前面。她退回走廊上，等我自己進去。之後她還是留在走廊，帶上我身後的門，從外頭上鎖。

我聽見他們低聲交談了片刻，瑟瑞莎就進門來了，要我和她一起到西三十五街去。西三十五街的區派出所。

「我最後做到少校。」我說。

「有享受到嗎？」

「聽音樂。」我說：「泡在布利克街上的藍調酒吧裡。」

「找過夜的地方，或到港口事務管理局那裡搭巴士。」

「我還讀過一本書，裡頭提到『處女乃殉教者獎賞』的『處女』其實是誤譯。原文用的字其實是有歧義的，而且那個字出現在充滿食物意象的段落，例如牛奶和蜂蜜。它真正指的可能是『葡萄乾』，肥美的，說不定還煮成蜜餞或加了糖。」

瑟瑞莎．李想談談那份清單。

「他們為了葡萄乾自殺？」

我快速報上精簡版本的個人經歷。陸軍，當過十三年憲兵，隸屬於菁英份子組成的一一〇特調組，在世界各地服役，到處執行臨時任務，上面派我去和_圖_書哪就去哪。後來蘇聯垮台，老喬治布希提出「和平股息」的概念，縮減軍備，國防預算變少，我突然就被除役了。

「還沒，但我們會查出來的。現場有找到鑰匙和錢包，應該會是決定性的證物。話說回來，她為什麼要穿冬季大衣？」

她安靜了下來，似乎大失所望。我說：「這些清單都是會修正的。我個人認為應該要在女性版的清單加上第十二點：女性自殺炸彈客若拿掉頭巾，也會有曬痕，就像男人那樣。」

「我也這樣覺得。」她說：「想自殺的人的行為跡象會和清單相符。但不管怎麼說，清單終究將非炸彈客誤判成炸彈客了。」

「以色列。」我說：「它剛寫好沒多久我就讀到了。」

「我退休了。」

於是我把所有事情都說給她聽，布利克街站、十一點清單、我猶豫過後的行動、顛三倒四的對話、手槍、自殺。

「你搭六號線打算去哪裡？」

我問：「查出她的身分了嗎？」

「我們也有一份。」她說：「那應該是機密文件才對啊。」

「總比將炸彈客誤判成非炸彈客來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