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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回聲

作者:塔娜.法蘭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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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我是,相信我,潔姬,我真的是這個意思。」
荷莉很盡責,要多美有多美,我夫復何求:幾綹頭髮從她馬尾鬆脫,被陽光照得火紅金黃,而她兀自哼著快樂的曲子。她身體俐落擺盪,雙腿熟練彎曲、伸直。我看著她,感覺緩緩滲入我的體內,放鬆我的肌肉,簡直和高級大麻一樣好用。「她功課已經寫完了,」過了一會兒,我說:「晚飯之後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我想也是。她是演員?」
「不會,甜心,現在有兩三名警探在處理。無論發生什麼狀況,都是他們被叫回去,再也和我沒關係,好嗎?」
「荷莉例外。我跟她說過,男生要到二十歲才會控制大小便。」
「你實在噁心透了,真的。我是想問你,你的手怎麼了?」
「才怪。這個世界出了什麼毛病,妳在西莉亞.貝利身上都找得到。如果她不傷人,那氰化物三明治也不會傷人。」
「廢話,當然有。難道妳以為我毀了女兒的下午純粹為了好玩?」
她用鞋尖戳動落葉,等手機停止嘶吼,接著說:「你昨天怪我們害你被蘿西甩掉。」
「他是你弟弟。」
氣炸了的聳肩。
「是潔姬姑姑!她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嗎?」
手機又響了。「才怪,」我說:「就這麼簡單。」
「對,」我說:「我還怪他們,所有人。這麼做或許不公平,但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機車。」
「走吧,」我找到荷莉另一隻鞋子扔給她,對她說:「我們帶妳的潔姬姑姑去兜風,再去吃我星期五晚上答應過妳的披薩。」
「她是明星!」
「唉,法蘭西斯,為什麼?」
「太空人、歌手和用胳肢窩發出動物叫聲的人也會上電視啊。這位女士到底是做什麼的?」
「只要她提到男生的名字開始害羞,沒有咯咯笑,我就要把她關進房裡直到十八歲。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做。」我兩腿伸直,雙手抱頭,臉龐朝向微弱的陽光,希望整個下午都這樣過。我肩膀又鬆了幾寸。
過了半晌,潔姬說:「天哪,法蘭西斯,我不打算告訴你怎麼養育小孩,我一點概念都沒有,但你有必要這樣嗎?」
我通常很識相,不會設法溜進去攻擊奧莉薇亞家的冰箱。我站在原地,任憑殘留的雨水從屋簷滴到我的頭髮。「對不起,」我說:「真的很抱歉,莉兒。相信我,這是緊急狀況,我實在別無選擇。」
潔姬揚起眉毛,嘴唇一抿。「你說得對極了,」她說:「我看我還是閉嘴吧。」
「這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潔姬。我希望荷莉能夠明白,真理和廢話或胡言亂語是不一樣的。她身邊左右的人每天都在灌輸她真實是百分之百主觀:只要相信自己是明星,就算五音不全也應該出唱片。只要相信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武器是不是存在就一點也不重要。名聲就是一切,因為除非被夠多的人注意,你就不存在。而我希望自己的女兒學會一件事,世上不是所有東西的價值都由你有多常聽到它、多希望它是真的或有多少人注意它來決定。在這個世界上,一個東西要是真實的,就他媽的必須要有內容。我敢說她絕不會從其他地方學到這點,所以我只好親自出馬。就算她偶爾反抗,我也不管。」
我用腋下就知道出事了。街上半數窗戶燈火通明,包括我家。只要站在馬路盡頭豎耳傾聽,就能聽見屋子裡面交頭接耳,話語急促,充滿興奮。
荷莉想了一會兒。「假如又有事情,你是不是又得回去?」
她生氣地扭動身子,將枕頭壓得更緊罩住耳朵,但就這樣。我說:「我要向妳道歉。」
他們四個還是乖乖忍受了每週惡夢:週日晚上和老爸、老媽一起度過,吃烤牛肉和三色冰淇淋。好有趣、好好玩,直到有人發瘋為止。我對潔姬說:「那就晚點回去,叛逆一點。」
「沒辦法,我得回家。」
潔姬拍拍我的胳膊安慰我說:「別管他,你就讓它響。我晚上再問他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我沒有。假如妳問我,我會說完蛋或許不是壞事。」
「程度剛剛好。」
我去牽車,朝戴齊出發。車上充滿醉鬼穿著汗臭衣服睡覺的味道,好聞極了。我按了奧莉薇亞家的門鈴,立刻聽見有人和*圖*書低聲說話,椅子用力往後刮地的聲音,接著就是重重踏步上樓的聲響——心情無敵惡劣的荷莉——和核子爆炸般的關門聲。
我沒有答案,甚至連問題都聽不大懂,而現在要找答案,感覺也遲了幾十年。她見我沒有理會,便聳聳肩開始補上唇膏。我望著荷莉隨著解開的鞦韆鍊子瘋狂轉圈,小心翼翼讓自己腦中只想著她該不該加圍巾,她要多久才會氣消想吃東西,還有我要什麼口味的披薩。
我家大門有新的凹痕與刮損,起居室有一張廚房的椅子上下顛倒靠著牆壁,椅腳歪了裂了。卡梅兒穿著褪色花紋睡衣,披著外套,拿著掃帚和畚箕跪在地上清掃破瓷器,但雙手抖得非常厲害,碎片掃了又掉出來。
「為什麼?」
「有人死了,小寶貝,我和她很久以前認識的人。」
「西莉亞.貝利是模特兒,」潔姬決定伸出援手拯救我們兩個:「你一定認識她。金髮美女,兩、三年前和擁有幾間夜店的傢伙交往,後來他劈腿,被她找出所有的電郵賣給《每日星報》,於是就紅了。」
「你把我送回媽媽這裡;你說你晚一點會來接我走,可是沒有;還有你說你昨天會來找我,結果也沒有。」
潔姬說:「那天是很糟沒錯。」
「誰?」
有人把自己那一週的黑工扔給我老爸:四天的灰泥工,不必讓失業救濟局知道。他將賺到的錢拿到酒吧,想喝多少琴酒就喝多少。琴酒讓老爸自怨自艾,而自怨自艾讓他毫不留情。他顛顛倒倒走回忠誠之地,闖到戴利家門口大吵大鬧,吼著要麥特.戴利出來和他決鬥,只是這回他做得更兇,竟然開始撞門。他怎麼撞也撞不開,像台破舊沒力的老爺車,於是他脫下一隻鞋子,開始反覆朝戴利家的窗戶扔。老媽和謝伊就在這時趕到,開始拉他回家。
「她為什麼死了?」
不久,荷莉像貓一樣用頭在我胳膊磨蹭一下。「爸爸,」她說:「你朋友死了,我很遺憾。」
我沒回答。「我跟你說,」潔姬說,忽然福至心靈:「你送荷莉回家之後,和我一起回老爸老媽家,謝伊那時應該清醒過來了,一定是,他會很想向你道歉,卡梅兒會帶孩子……」
潔姬笑了。「所以她只會找大一點的。」
「我討厭你!」荷莉大吼說:「你是笨蛋,什麼都不懂,我討厭你!」她朝我腿邊的椅側猛踹一腳,轉頭衝回鞦韆那裡,氣得沒有注意腳會不會疼。有人佔了她的鞦韆,荷莉氣沖沖交叉雙腿,猛力跺腳。
「她連模特兒都算不上,只在該死的優格飲料海報露過臉,那不一樣。」
「我在養育小孩,潔姬,光是這點就可以把任何正常人嚇昏,何況她身處的環境每天都有人告訴她,除了流行、名聲和脂肪什麼都不重要,別管操控妳的傢伙,盡情去買漂亮東西……我簡直膽戰心驚,一直都是。她小的時候,我還掌握得了,但她每一天都在長大,而我越來越怕。也許我瘋了,但我真的很希望她生在不一樣的國家,人們偶爾只會在乎最重要的事,而不是『沒有大屌開大車』和派瑞絲.希爾頓。」
潔姬嘴角露出戲謔的微笑說:「你知道你聽起來像誰嗎?謝伊。」
「我猜他只是想知道你們哪時還能再碰面。」
我大可以誠實稟報上級,讓別人去做筆錄,聽她怎麼描述那個傻蛋的自卑情結,讓我這輩子再也不用想到我的家人,想到忠誠之地,想到玄之又玄的案子。
「妳還記得我跟妳說潔姬姑姑遇到麻煩了嗎?」
「閉嘴啦你,」潔姬平心靜氣說:「你不欣賞蓋文。」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我手下小鬼用的專線。「幫我看著荷莉,」我說著從口袋裡撈出手機:沒有顯示姓名,我也不認得號碼。「我得接電話。喂?」
奧莉薇亞豎起耳朵了。「這個女孩,」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你們曾經很『親近』,意思是女朋友,對吧?初戀情人。」
「西莉亞.貝利有一雙。」
我說:「那要看情況,哪裡不同?」每回荷莉想要一樣東西,但不是必需品,也不是重大節日,我就會要她解釋理由,希望她學會分辨需要、想要和亂要的不同。雖然我這麼對她,但荷莉通常還是會來問我意見,而不是莉兒,讓我很高興。
「不是!」和_圖_書我顯然越來越白癡了。潔姬嘴角浮起微笑,等著看好戲。
我說:「怎麼回事?」
潔姬問:「你還怪他們嗎?或者只是說醉話?我是說昨天晚上。」
「我去拯救驚聲尖叫的處女,結果被惡魔納粹機車騎士傷了。」
「喔,法蘭西斯,住嘴,你知道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將近凌晨三點,我朋友威吉在夜店打完工回到停車場,把我該得的錢給我,自己繼續當班。我走路回家,路上只剩幾個週六醉鬼搖搖晃晃,大聲喧嘩。我輕聲吹著口哨,幻想明天的私奔,為全天下男人感到可憐,可憐他們不是我。我輕飄飄地繞過街角走進忠誠之地,彷彿漫步雲中。
荷莉氣壞了,既挫折又一頭霧水。「潔姬姑姑說的!她是模特兒!」
「爸爸,停!她在電視上。」
我說:「我想妳甚至記不得那天晚上。」
「這表示我們可以繼續週末沒能享受的美好時光了嗎?」
她嚇了一跳,但隨即恢復鎮定。「換句話說,你已經二十多年沒和這傢伙聯絡,但他卻忽然比你女兒還重要。我是不是應該和德莫特更改約會時間?還是你曾經遇到的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啦,福爾摩斯,只是狗改不了吃屎。」
潔姬和荷莉好得就像房子遇到火一樣。我沒想到潔姬和莉兒也是一樣,讓我有點不知所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身邊的女人走得太近,免得她們交換情報。我和莉兒認識很久之後,才介紹她和潔姬認識。
聳肩。
但我很好奇。我離家出走那年,潔姬才九歲,一切不是她的錯,而且她那時是個乖孩子,我很想看她現在變成如何。簡單說,我當時的想法是:嘿,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壞處?錯就錯在我認為想也知道答案。
「靠,媽的咧。我要是相信妳,我就轟掉自己的腦袋。」
「反正現在也傷不了她了。」
離婚有許多好處,其中一項就是我週日再也不用在戴齊散步,和一身嗶嘰裝扮的鄰居夫婦點頭答禮,心裡知道對方覺得我的口音只會拉低社區房價。荷莉喜歡赫伯公園的盪鞦韆——就我從她邊盪邊嘀咕的內容判斷,鞦韆是馬,而且和羅賓漢有關——因此我們便帶她去了那裡。
「不是。」
我手機嗶了一聲,是簡訊。嗨,法蘭克,我小凱,不是想煩你,我知道你忙,但有空回電好嗎?我們聊聊,謝了。我直接刪除。
「那她到底是做什麼的?妳為什麼想要模仿她?」
我敲荷莉的門,她大吼:「走開!」這棟屋子裡只有荷莉的房間還看得到我的存在:在滿滿的粉紅與褶邊之間,有我買給她的玩偶、為她畫的難看漫畫,還有沒什麼特別理由寫給她的逗趣明信片。她臉蛋朝下趴在床上,用枕頭壓著頭。
凱文和潔姬在窗邊尖叫,要老爸住手,謝伊咆哮叫他們進去,老媽高聲責怪老爸喝酒都是他們的錯,老爸大罵等他上樓就要他們好看。後來,有人打電話(整條街就只有哈里森姊妹家有電話)報警。那個年代,報警就跟拿海洛因給小孩子或朝神父罵髒話一樣,是天大的禁忌。但我家卻把哈里森姊妹逼到極點,非得打電話報警不可。
「叫他一起來。」
「妳已經有很多鞋子了。我上回數過,妳有三千零十二雙鞋子。」
「記得。」
直接命中要害。「妳說得對,一點也沒錯,」我說:「妳如果願意從枕頭底下出來,我就看著妳向妳道歉三次。我不要對枕頭,說對不起。」
所有人嚇了一跳,五雙眼睛轉過來看我,瞪得又圓又大,眨也不眨,完全面無表情。卡梅兒在哭。
「對,是沒有。」
「歌手?」
「所以你還是離開了,即使沒有她。」
我說:「抱歉,小凱,現在時間不對。」說完我就掛了,將手機塞回口袋重新坐下。
我說:「那回不一樣,我記得清清楚楚。」
天氣變得清朗寒冷,帶著適度的霜氣,許多單親爸爸顯然和我想法一樣,有的還帶女朋友出來炫耀。有潔姬在我身旁,加上她的假豹皮外套,我立刻融入環境。
荷莉面紅耳赤,揚起下巴準備吵架,但硬是按住脾氣。「我不管,我就是要白靴子,不行嗎?」
「等著吧,這年頭的小孩開始得可早了。」
「而且,我還m.hetubook.com.com欠妳一個解釋。」我補上一句,以示善意。
她給了我一個飽受誤解的眼神。「我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裡,」她對我說:「你昨天晚上喝到爛酒,把腸子搞壞了。這種事總是讓男人心情不好,我說對了沒有?」
我說:「哦,是她啊。」潔姬說對了,我確實認識她。老家那一帶的騷|貨,專長就是和玩信託基金的混球上床,經常上日間節目講自己怎麼戰勝古柯鹼,說得哀痛懇切,眼球瞇得和針頭一樣。這年頭,愛爾蘭的明星就是這種人。「荷莉,親愛的,她不是名人,是衣服太小、腦袋空空的蠢蛋。她做過什麼值得做的事情?」
「所以你才不介意和我見面?」
「不用了,謝謝。」
白眼。「她很漂亮。」
荷莉瞪我一眼,露出「不會吧」的眼神。「西莉亞.貝利,她很有名。」
「喔,少來了,警察大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到一個月,荷莉就會將她忘得一乾二淨,開始瘋某個女子樂團——」
「要是有錢,我早就跳上飛機直奔澳洲,離這裡越遠越好。」
「我認識的人,很久以前,在我離家之前。」
「誰是西莉亞?是和妳一起上舞蹈課的小女生嗎?」
「一個名叫蘿西的女孩子。」
我說:「我想我得自力更生。」
潔姬說:「拜託一點好不好?你明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潔姬說:「老實說,法蘭西斯,你還好嗎?」
我知道自己氣過頭了,但就是克制不了。
「喔,我是說真的。你該不會摔倒了吧?在你和我們分開之後?你那時有點——呃,我不是說你醉到腿軟,可是——」
一邊肩膀徵微一聳。「應該吧。」
「小姑娘,」我說:「我這是在求妳。假如這週末能重來,對我真的意義非凡。回到一開始,星期五傍晚,在我今晚帶妳回家之前盡量玩,能玩多少玩多少。讓我們假裝之前這些事情都沒發生,」我看她眨眨睫毛,匆匆瞄我一眼,但沒說什麼。「我知道這樣要求很多,也知道自己或許沒資格,但人偶爾也該讓別人喘一口氣,這樣所有人才活得下去。妳願意為我做這件事嗎?」
「當然。」我說。我想把荷莉抱下床,但她從我手肘底下閃過,衝向衣櫥開始在幾疊粉色衣服裡東翻西弄,尋找她想到的那件開襟羊毛衫。
「才不是。凱瑟琳.赫本是明星,布魯斯.史普林斯汀是明星,這個叫西莉亞的小妞根本是個屁。一直跟別人說自己是明星,搞到小鎮幾個白癡相信她是,不代表她真的就是,也不代表妳得跟著變白癡。」
奧莉薇亞眉毛微微一挑,帶著譏諷:「哦,是嗎?那告訴我,誰死了?」
「她有什麼專長?」
「大的知道她老爸有左輪手槍。」
荷莉開始盪鞦韆,我和潔姬找了一張可以看著她的長椅坐下。看荷莉盪鞦韆是我知道世界上最好的治療。這孩子很強壯,以她這麼小的身材,卻可以連盪幾小時不會累,而我也可以一直看著她,開心的沉醉在她的擺盪中。我感覺肩膀放鬆了,這才發覺之前有多緊繃。我深呼吸幾口氣,心想荷莉大到不能來遊樂場的時候,我該怎麼控制自己的血壓。
我們兩個都閉上嘴巴。荷莉踏上另一個鞦韆,開始吃力地轉圈將鐵鍊扭成麻花。
謝伊說:「你真會挑時間。」其他人都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我從卡梅兇手裡接過掃帚與畚箕,輕輕帶她走向沙發,坐在老媽和潔姬之間,然後開始打掃。許久之後,廚房的嘈雜變成鼾聲,謝伊悄悄走進去,將所有的尖刀拿出來。那一晚,我們都沒有闔眼。
「她只不過想要一雙靴子,在哪裡看到的有什麼差別?那個西莉亞.貝利是有點蠢,願神保佑她,但這又傷不了人。」
「爸爸爸爸爸爸!」荷莉最會挑時間。她跳下鞦韆,大步朝我們走來,膝蓋伸在前頭像騎馬一樣。她滿臉通紅,氣喘吁吁。「我剛剛想到,為了怕等一下忘記,我可以買白靴子嗎?邊緣有鬃毛,有兩條拉鍊,皮很軟很軟,高度到這裡的那種?」
她在皮包裡翻找。「沒有,輕微頭痛對你有好處,這樣你下回喝酒才會小心。這不是我要問的,我想問……你知道,經過昨天的事,你還好嗎?還有昨晚。」和_圖_書
離家後的前八年,我絕不踏近危險區半步,每年大概只會想起家人一次,就是在路上看到很像老媽的婦人,讓我立刻想找掩護的時候。我就這樣過著,而且過得還不錯。但鎮上這麼丁點大,這種好事不會維持太久。
「絕對比不上妳。不過,我很懷疑他會希望我用妳的方式欣賞他。」
「太空人?撐竿跳選手?法國抗德女英雄?」
「我想他從來沒有接近或接觸過她,肯定沒有,不會是那樣。他只是想激怒你。」
我不曉得自己應該覺得丟臉,還是害怕,但我確實想過要是潔姬反對我的中產階級朋友,從此走出我的生命,我肯定會放心許多。我很喜歡潔姬,非常喜歡,但我天生就會察覺人的弱點,包含我自己的。
樓下門鈴響起,我問:「妳們在等人嗎?」
「他通常不會這樣。我不是說他最近變聖人了,但比起你認得的那時候,他現在穩定許多。他只是……他只是不曉得怎麼面對你回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行,只要妳開始崇拜真的有在做事情的名人,妳考慮考慮,我保證她衣櫃裡有什麼,我都買給妳。但除非我死了,否則別想要我花錢、花時間把妳變成腦殘的大草包,以為人生的最高價值就是賣自己的婚紗照給雜誌。」
過了一會兒,枕頭下傳來模糊的聲音:「三個道歉。」
潔姬問:「是凱文打來的?」
「謝伊說對一件事,」我說:「會崇拜西莉亞.貝利的國家絕對快完蛋了。」
「不是這樣。這個女孩過去和我很親近,她在我離家那天被殺了,屍體這個週末被人發現。」
「恭喜她,她是做什麼的?」她眼神更茫然了。「她是名人。」
「你沒心情和他說話,是嗎?」
荷莉嘆息一聲,坐起來撥開臉上的頭髮,但還是不看我。「發生了什麼事?」
荷莉聳聳肩膀,我調整表情,準備嚇唬德莫,結果是女人的聲音。潔姬。「嘿,妳都好啊,奧莉薇亞,外面真是冷斃了,對吧?」莉兒低聲匆忙打斷她,沉默片刻,接著廚房的門輕輕關上,再來便是兩人分享最新消息的竊竊私語。
「我們不曉得。她在妳出生之前很久就死了,但我們上週五晚上才發現。所有人都很不安。妳可以了解我為什麼要去找潔姬姑姑了嗎?」
潔姬說:「天哪,從我上回看到她,她是不是又長高了一英尺?她很快就會比我還要高了。」
我和潔姬能夠重逢,得感謝一個不合格的暴露狂,感謝他挑錯了對象。這蠢蛋從巷子裡蹦出來,掏出傢伙開始掏弄,沒想到潔姬不但哈哈大笑,還踹了他那裡一腳,讓他從此抬不起頭來。潔姬當時十七歲,剛搬離我們家,而我正靠著偵辦性犯罪想擠進臥底組。由於我老家一帶發生了兩起強|暴案,上級便叫人幫潔姬做筆錄。
我伸手摸摸她的頭髮。「謝了,寶貝。我不想騙妳,我週末過得爛透了,但現在開始變好了。」
「身為男人,我這會兒和兩位可愛女士待在公園裡,怎麼可能不開心?」
潔姬笑了。「行,」她說:「就這麼辦。」
我說:「我不這麼認為。」
潔姬說:「可是,假如她並沒有甩掉你呢?萬一事情不是那樣呢?」
我感覺到她在考慮要不要繼續懲罰我,但荷莉不是生氣鬼。五分鐘大約是她的極限。
我說:「嗨,寶貝。」
她睜大眼睛同情看著我:「會好轉的,法蘭西斯,一定會。」
「老天,法蘭西斯!」
奧莉薇亞鐵青著臉來開門。「我希望你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她很不安、很生氣,也很失望,而我認為她一點都沒有冤枉你。另外,我是不曉得你會不會在乎,但我的週末也毀了,我不是很高興。」
好奇心果然有用。不一會兒,只見枕頭往後幾公分,一張懷疑的小臉露了出來。我說:「我道歉一次、道歉兩次、道歉三次,從心底道歉,上面再放一顆櫻桃。」
荷莉雙手遮住嘴唇,氣得想要大叫。
我說:「我想就是那天讓蘿西下定決心的。從小到大,她老爸不斷警告她,麥奇家是一群卑鄙齷齪的野蠻人,她都不理不睬,還是愛上我,跟自己說我不一樣。結果就在她再過幾小時就要將一生交到我手中,在她心裡所有微小疑慮膨脹成一千倍的時候,麥奇家出場了,親自向蘿西展現她老爸的論點。在m.hetubook.com.com所有鄰居面前上演一場爛秀,大吼大叫,怒罵咆哮,像一群嗑了天使丸的醜八怪在那裡狗咬狗。她一定會想我在家裡是什麼樣子,心底一定會懷疑我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潛藏的性格是不是再過不久就會浮出檯面。」
這件事不需要我做,事實上也不該由我做:警察不碰自己家人的案子,我一看到訴狀寫著「潔辛塔.麥奇」就曉得了。都柏林有一半的人叫潔姬,另一半叫麥奇,但除了我父母之外,我很懷疑有誰會天才到將兩個名字合在一起成為「潔姬.麥奇」。
我才剛站起來,就聽見凱文吞吞吐吐說:「呃,法蘭克嗎?」
老媽氣喘吁吁坐在沙發一角,用濕的洗臉毛巾輕拍破皮的嘴唇。潔姬裹著毯子縮在沙發另一邊,嘴裡含著拇指。凱文坐在扶手椅上咬指甲,眼神空洞。謝伊手插口袋靠牆站著,雙腳踮來踮去,眼睛周圍幾道亮白圓圈,有如困獸,鼻孔氣憤地僨張。他多了一個漂亮的黑眼圈。我聽見老爸在廚房喘息咆哮,對著水槽拚命嘔吐。
我說:「別擔心,寶貝,真的。幫我一個忙,別管了,好好享受陽光,欣賞我小孩的可愛模樣,好嗎?」
荷莉說:「我決定改去莎拉家。」
「我不曉得怎麼才能讓妳明白,潔姬,我媽的一點也不在乎凱文想怎樣。就算妳說得沒錯,他只是想知道我們哪時碰面,妳也可以跟他說這是我說的,用我滿滿的愛意:永遠不見。好嗎?」
「我昨天問了卡梅兒,在我們……我只記得一點點。所有往事都會攪在一起,你應該有經驗。」
「嗯,之類的。」
老媽和卡梅兒哀求員警不要將老爸帶走——因為丟臉——他們竟也樂意配合。對當時許多警察來說,家暴就像破壞自己家裡的東西,雖然很蠢,但也許稱不上犯罪。他們將老爸拖上樓扔進廚房,之後便離開了。
「只要宿醉過去就沒事。妳有阿斯匹靈嗎?」
我深呼吸一口氣,語氣放緩說:「我不會怪妳的,寶貝,妳那時還在包尿布呢。」
「去看卡通片?」
「我跟他們說我要進城,在老蓋和死黨碰面之前先和他喝一杯。要是我不花一點時間陪他,他就會以為我在養小白臉。我只是來看你是不是還好。」
潔姬嘖了一聲:「別又來了。」
這都不稀奇。差別在於他從前只會在家裡發飆,打破這個界限就好像放開煞車,猛踩油門。卡梅兒用鐵口直斷的漠然語氣低聲說道:「他變得更糟了。」沒有人看她。
「我曾經想過這點,想你為什麼都不回家。」
通常老爸很了解狀況,知道晚上到這裡就算結束了。但那天晚上,他卻有一肚子的火還沒消。整條街包括凱文和潔姬都站在窗邊,聽他大罵我老媽是老臭屄,謝伊是沒用的蠢蛋,還有跑來幫忙的卡梅兒是賤女人。老媽罵他廢物、畜生,祈禱他哀號而死,下地獄爛掉。老爸要他們三個立刻放手,否則等他們晚上睡著,他就要拿刀割斷他們喉嚨。他一邊叫嚷,一邊用盡全身力氣痛打他們三個。
「而且就我所知,他是個大好人,一定有許多朋友舊識喜歡他,但我不是。我和凱文唯一的關聯是一場自然意外,讓我們在一個屋簷下同住了幾年。現在我們已經不住在一起,他和我沒有絲毫關係,就跟那張長椅上的傢伙一樣。卡梅兒也是,謝伊也是,老爸和老媽絕對更是。我們彼此不認識,沒有半點地方相同,我翻遍神創造的全世界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告訴我們應該碰面,一起喝茶吃餅乾。」
「天老爺,」我真是完全嚇呆了。「那女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顏色和以前一樣,更別說身材了,她看起來根本不像人。」
我的手機又響了:凱文。我說:「媽的拜託。」語氣比我想得還惡劣。給他號碼當時看來合情合理,但只要給我家人一寸,他們就會搬進你家,開始重新裝潢。我連關掉手機都做不到,因為街上隨時可能有人需要我。「假如小凱老是這麼不識相,交不到女朋友也是剛好而已。」
「你說得沒錯,謝伊是大混蛋,他再怎樣都不應該那麼說蘿西。」
「錯了,不是這樣!這雙不一樣。」
莉兒反芻不語。她表情沒變,但我看見她退回腦中思索著。她說:「很遺憾知道這個消息。我想你應該向荷莉解釋清楚,起碼講個大概。她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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