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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德薩檔案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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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堡有什麼毛病呢?」
「對了,這下我想起這個人了。他不就是發現了阿道夫.埃希曼的那個人嗎?」
當時美國陸軍部隊正在慕尼黑以南橫掃巴伐利亞全境,美軍關心的不是已經在行政管理上成為負擔的平民百姓,而是由於謠傳納粹組織已縮進巴伐利亞境內阿爾卑斯山離希特勒在柏赫特斯加登的住所不遠的一個要塞,企圖在那裡頑抗到最後一個人。所以當巴頓將軍的部隊席捲巴伐利亞的時候,很少有人注意那數以百計不攜帶武器、到處流浪的德國士兵。
當局命令所有的德國士兵進戰俘營服役兩年,羅施曼估計那裡是一個最安全不過的地方,就去自動投案了。從一九四五年八月到一九四七年八月,羅施曼安穩地待在戰俘營裡,正好躲開了當時對最凶殘的黨衛軍劊子手的追捕。因為在投案的時候他假冒了他的一個舊友的名字,那個人曾在陸軍服役,早已戰死在北非。
幾分鐘以後她又出現在門裡面走廊的盡頭,招呼著他:「請到這邊來。」
「經濟管理總署的任務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是一個總行動的中間部分,」維森塔爾先生說,「其他兩頭是,把受害者從人民群眾中甄別出來加以集中,運走,等經濟剝削結束後,把他們結果掉。這最後一項就是帝國保安總署的任務了。咱們提到過的一千四百萬人實際上是他們殺死的。用『保安』這個詞來命名這樣的機構,顯得很古怪。這是來源於傳統的納粹觀念,他們認為這些被害者對帝國是一種威脅,所以要對他們採取保安措施。不僅對這些人,帝國保安總署的職能還包括拘捕、審訊其他危害帝國的人,然後把他們也關進集中營,諸如共產黨人,社會民主黨人、自由黨人、編輯、記者和說了不合時宜的話的教士,被占領國家的抵抗戰士,到戰爭後期又加上了像陸軍元帥歐文.隆美爾這樣的陸軍軍官和海軍上將威廉.卡納利斯,這兩個人是由於被懷疑抱有反希特勒的情緒而被謀殺了。
密勒避開了這個問題:「你是第二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霍夫曼在《彗星》的編輯部裡也提出過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我一定要抱有個人目的呢?我剛剛二十九歲,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我的時代以前發生的啊!」
停頓了一會兒以後,他回答說:「他是沒有去,從程序上說他應該去一趟。但是我認為去也沒什麼用,無論如何在漢堡是沒有用的。」
魯塞爾勳爵站在臺階上困惑地看著他:「凱德貝雷?安東尼.凱德貝雷?我好像想不起來……」
「好吧,聽著。他戰前是漢堡的蓋世太保頭目,他從那兒很快地爬上了帝國保安總署的保安勤務處和保安警察部門的最高職務。一九三九年他在納粹占領下的波蘭領導一支清剿隊,一九四〇年時他是波蘭全境黨衛軍保安勤務處和保安警察頭子,當時波蘭的所謂普選政府設在克拉科夫。保安勤務處和保安警察在那一期間,主要是通過『AS行動』在波蘭消滅了幾千人。
這是他最後一次在巴頓式坦克上操作。在營地裡等著他們的,是一排嶄新發亮的法製AMX—十三式坦克,將用這些坦克更新這支部隊的裝備。再過一星期,比巴頓式坦克速度更快、火力配備更強的AMX就歸他指揮了。
「我也認為你最好如此。」這位勳爵一邊說著,一邊探身在壁爐架子上磕打他菸斗裡的菸渣。密勒敘述的時候他又裝菸斗,又點火,等他心滿意足地噴煙吐霧的時候,德國人也講完了。
「好,請你星期一上午再來吧!我給你補充我所知道的關於羅施曼的情況。」
當時他還神志清醒,就把格拉茨一個他熟識的醫生的姓名告訴了那個農民。那人在夜裡騎著車悄悄地穿過宵禁,把醫生找了來。足有三個月的時間,羅施曼在朋友們的護理下,開始時在那個農民家裡,後來又住進了格拉茨城裡的一所房子。當他自己能夠行動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三個月,而奧地利已處於四大國占領之下,格拉茨正處在英國占領區的中心。
魯塞爾勳爵停止了踱步,走到壁爐前又磕打起他的菸斗來。
「您感到吃驚嗎?」密勒問。
「我們殺死了一千四百萬人,你怎麼還能那樣說呢?」
「你認得這些名字嗎?」他問道。
「你說的是里加的屠夫嗎?他是我追緝的五十名要犯之一,」維森塔爾說,「請問你為什麼對他發生了興趣?」
密勒又從上衣胸袋裡取出兩張影印的羅施曼的照片遞了過去。魯塞爾勳爵凝視著這兩張一張正面m.hetubook.com.com、一張側面的照片,然後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巡警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笑笑。「軍隊,」他簡短地說,「他們在轉移,馬上就有一隊坦克開過來了。」
「你不是去過那裡的州檢察院嗎?」維森塔爾寬厚地問道。
魯塞爾勳爵鼓起了臉頰:「嗯,我想以後就該找你自己的同胞了。你已經掌握了羅施曼從出生到一九四八年一月八日的歷史,後面的就該問德國當局啦!」
魯塞爾勳爵似乎吃了一驚:「記得他?啊,對,我記得他,或者說至少記得這個名字。真希望能把他的長相和名字對起來。你知道,一個老人的記憶往往隨著年紀而淡漠,而且在那些日子裡這種人又有那麼多。」
密勒不耐煩得直發火,最後他旋下窗玻璃衝著一個警察叫嚷:「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放行呀?」
「嗯,我有我的理由,」他生硬地回答說,「我認為應該找到這個人而且審判他。」
「你知道黨衛軍裡各式各樣的分支嗎?你聽說過在黨衛軍內部哪些部門應該真正為這幾百萬人的生命負責嗎?」
「他逃掉了。他抱怨說監獄的伙食害得他瀉肚了,然後就乘機從行駛中的火車的廁所窗戶裡跳了出去。等那兩個押送他的人砸開廁所的門時,他早就消失在雪地裡了。他們再也沒有找到他。當然也搜索了一番,但是他顯然已經乘著風雪溜之大吉,去找某個專門幫助納粹分子逃亡的組織了。過了十六個月以後,就是一九四九年五月,你們的新共和國成立,我們把這些全都交給波昂當局了。」
「他們對你的幫助大嗎?」
當時有好幾萬到處流浪的德國士兵都是根本沒有任何身分證件的,所以盟軍當局就把他們自報的姓名信以為真了。
「他住在維也納,是一個從波蘭的加里西亞來的猶太人。戰爭期間,他先後在十二個集中營裡待了四年,因此他決心把他的餘年用來追緝在逃的納粹戰犯。不是來武的,他只是不斷地整理所有能弄到手的資料;然後,每當他肯定發現了一個逃犯時,就報告警方。這些罪犯往往換了假名字,當然不一定全部如此。如果警方不採取行動,他就舉行記者招待會,出他們洋相。不消說,無論德國官方或奧地利官方對他都沒有什麼好感。從他這方面則認為當局沒有努力把知名的納粹殺人犯捉拿歸案,更不用說去追捕潛伏的罪犯了。那些前黨衛軍成員對他這股韌勁恨之入骨,幾次要對他下毒手,那些官員們則希望他少管閒事,但是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盡量在各方面給他幫助。」
他抬起頭來笑笑,「好吧,我相信你說的一切。」他說。
四十八小時後,他的身分得到了證實,消息便傳出去了。英國當局還在波茨坦向俄國人提出查詢,要求他們幫助充實有關里加的資料時,美國方面就已要求把羅施曼暫時引渡到慕尼黑,以便讓他在美國人在達豪審判其他里加地區集中營的黨衛軍戰犯的法庭上作證。英國當局同意了美方的要求。
「沒聽說過。」
密勒皺著眉頭看完了這十個人的名單:「當然知道。我在漢堡做過幾年報導警方消息的記者,這些都是漢堡的高級警官。怎麼啦?」
「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待在一所英國戰俘營裡。不要臉的東西!好吧,年輕人,我盡量給你補上這一段。」
他在慕尼黑宿夜,因為覆蓋著凍雪的高速公路常常只剩下一條窄道,同時還有排雪機或鋪沙車在拚命對付那下個不停的雪,所以路上不免耽誤時間。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要不是在慕尼黑南面的托爾茲溫泉誤了很久,他午飯前後就能到達維也納。
「他逃掉了。」魯塞爾勳爵說。
「嗯,這個時間是在我們逮住他以前兩年半。你知道這期間他待在哪裡嗎?」
密勒考慮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維森塔爾先生,就我所知,你是我第一個與之傾心長談的猶太人,你也親身經歷過這一切。陶伯的日記裡有一句話使我感到驚訝,他說根本不存在集體犯罪這麼回事。但是二十年來,我們德國人總是被告知說我們全都有罪,你相信這一點嗎?」
「你聽說過他嗎?」密勒問。
「請進。」西蒙.維森塔爾說。
密勒終於在一月三日那天下午到達了維也納。不等登記旅館,他就一徑驅車到市中心,打聽去魯道夫廣場的路。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密勒說。
「我的朋友魯塞爾勳爵告訴我說,你想追查一個過去的黨衛軍劊子手。」他開門見山地說。
「以後該找哪兒呢?」他www.hetubook.com.com問道。
「真正的殺人犯究竟是些什麼人呢?」密勒問道。
「對,我看到過有關的資料。」
羅施曼獲釋後,先是在格拉茨郊外充當農業工人。後來,在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日,他回家去過聖誕節。那個老頭正在等著他呢。老頭藏在一根柱子後面盯著那個身材瘦高,長著淺黃頭髮和冷酷的藍眼睛的人走近了他的妻子住的房子,向周圍環顧了幾次,然後敲敲門進去了。
「羅施曼,愛德華.羅施曼上尉。」
「一九四一年他回到柏林,晉升為保安勤務處的人事首腦,這就是帝國保安總署的三處。他的頂頭上司是萊因哈德.海德里希,他就成為海德利希的副手。在發動對蘇戰爭前夕,他參與了組織跟在軍隊後面進去的清剿隊。作為一名主要的參謀人員,清剿隊員是由他親自挑選的,這些人全都來自保安勤務處的各個分支。
羅施曼夜裡摸黑趕路,白天就躲在伐木工人的茅屋和穀倉裡,就這樣越過了德奧邊界(其實這條邊界從一九三八年合併以來就不復存在了),繼續向南朝著他的家鄉格拉茨前進。他知道,到了格拉茨,不管城裡城外,總會有人能掩護他的。
魯塞爾勳爵點點頭:「他查明他用理卡多.克利門特的名字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然後以色列人就從那兒把他弄走了。他還追蹤過好幾百名其他的納粹戰犯。如果關於你那個愛德華.羅施曼還有什麼別的情況的話,他準知道。」
「我搜集郵票,」他說,「所以不願意破壞信封。」他接著又擺弄了幾分鐘,「我昨天夜裡在家看了日記,真是個了不起的文獻。」
「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你聽說過帝國經濟管理總署嗎?這個機構負責對受害者進行剝削壓榨,一直到他們死亡為止。」
「我有充分的時間。」密勒說。
密勒作完記錄,放下了筆記本。
「不過這個故事恐怕賣不出什麼價錢,甚至撈不回你下的本錢。你能肯定這裡沒有個人目的嗎?」
密勒照辦了。
「維森塔爾?嗯,彷彿聽說過。名字有點印象,可是對不上人頭。」
「三處這兩個有名的頭目,海德利希和卡騰布倫納,同時也執掌整個帝國保安總署的大權。這兩個人掌權的整個時期,一處的頭目一直充當他們最好的代理人。這個頭目就是黨衛軍中將勃魯諾.斯特根巴哈,目前,他在漢堡一家百貨公司弄到了一個報酬很高的位置,住在福格威德。
那輛載著愛德華.羅施曼和他那些黨衛軍同夥們的汽車,穿過了馬格德堡,立即向南轉彎,駛向巴伐利亞和奧地利。四月底,他們到了慕尼黑,這夥人就分散了。羅施曼這時穿的是德國陸軍下士的軍裝,用的證件雖然是真名,但身分卻是陸軍人員。
西蒙.維森塔爾又剪開另一個信封,細看了裡面的信。
「如果我們要清算這筆罪行,主要責任都在黨衛軍的這兩個部門,有關人等不過幾千人,而絕不是構成當代德國的千百萬人。所謂六千萬德國人集體犯罪的理論,卻把千百萬與這種大屠殺毫無關係的兒童、婦女、老年人、士兵、海員和飛行員等都包括了進去。這種理論最初是盟國製造的,但它非常適合前黨衛軍成員的需要。這種理論成為他們最好的幫手,因為他們發覺(有少數德國人似乎也發覺了這一點)只要這種集體犯罪的理論毫無爭論地存在下去,就不會有人去追究真正的罪犯甚至直到今天還藏身在『集體犯罪』的理論後面。」
在高速公路的右側,巴頓式坦克最後又停頓了一下,載著它的人員猛然衝上斜坡,消失在樹林裡。
「是的,確實如此。」
對面牆上掛滿了裝潢過的感謝狀和親筆信,這些都是受過黨衛軍迫害的人們建立的各種組織寄來的。後牆放著一個長沙發,上面堆的也是書。門左邊有個對著天井的小窗戶。書桌放在離窗戶較遠的地方,密勒坐到書桌前面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這位追捕納粹分子的維也納獵手坐在書桌後面,又看了一遍魯塞爾勳爵的信。
「一個年紀輕輕的德國記者怎麼追蹤起納粹分子來了?」
「他在日記上是這麼說的。」
「不相信,」這位納粹獵手說得很乾脆,「陶伯在這一點上是正確的。」
第二天上午,密勒乘英國歐航公司的飛機回到科隆,取出他的汽車,開始了經由斯圖加特、慕尼黑、薩爾斯堡、林茨到達維也納的兩天行程。
「閣下,重要的是你還記得他嗎?」
「我已經去過了。」
魯塞爾勳爵笑了:「這不奇www.hetubook.com.com怪,這不奇怪。你去路德維希堡試過嗎?」
密勒關上前門,跟著她進入走廊,拐個彎到了這套房子的末端。右手有一扇門敞開著,當他走進去時,一個男人站起身來迎接他。
「你帶著那本日記嗎?」他最後問道。密勒彎腰從他的手提包裡把它取了出來,放在書桌上。
他看了看炮塔邊上新德國陸軍的黑十字標誌和它下面印著的這輛坦克的名字,心裡感到一陣惋惜。他雖然只指揮過它六個月,但它永遠是他的第一輛也是最心愛的一輛坦克。他把它命名為「龍岩」,這個名字的出處是俯瞰萊茵河的那塊岩石。傳說馬丁.路德當年在那裡把聖經譯成德文時看到了魔鬼,就把手裡的墨水瓶摔到它身上。弗蘭克估計部隊更新裝備以後,巴頓式坦克就要進廢品堆了。
他很容易地找到了七號,看了看住戶的名牌。在三樓部分有一張寫著「文獻中心」的卡片。他上樓後敲了敲奶油色的木頭門,有人在門後從窺孔裡朝外看看,然後他才聽到開鎖的聲音。一個漂亮的金髮女郎出現在門口。
「對,有意思,很有意思,並且你還想試試看要找到他。為什麼?」
「我叫密勒,彼得.密勒。我希望見見維森塔爾先生,我帶來了一封介紹信。」
「他怎麼啦?」
他走到書桌旁,迅速地在一張印有頭銜的紙上寫了幾行字,把它疊好放在信封裡,封了口。
他拿出介紹信交給這個姑娘,她似信非信地看看後,微微一笑,請他等一下。
這間辦公室由於堆得太滿而相對地顯得狹窄。有一面牆從這頭到那頭、從地板到天花板全是架子,架子上塞滿了書。
「你們的憲兵是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在格拉茨把他逮捕的。」密勒告訴他說。
他告訴這位勳爵說:「我昨天在波昂和安東尼.凱德貝雷先生一塊兒吃午飯。他對我講起你,還寫了一封介紹信給你。我希望能和你談一次話,先生。」
「我想你最好從頭說起,」維森塔爾說,「這本日記是怎麼回事?」
西蒙.維森塔爾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他。
「嗯,我去過,他們沒幫什麼忙。」
「他是一個英國記者,」密勒提醒說,「戰爭剛結束的時候,他在德國採訪過對戰犯的審判,例如對約瑟夫.克拉默和其他在貝爾森犯罪的人的審判。你還記得這些審判嗎?」
西蒙.維森塔爾驚奇地揚起眉毛,吹哨似地吁了一口氣。
維森塔爾頗為欣賞地打量著它,「真吸引人,」他說。
「你說的『他們』是誰?」
密勒用心地咀嚼著他所聽到的一切,被害者數字之大使他惶恐不安。很難把一千四百萬人一個個設想成單個的人,而在雨天的漢堡某條街上死在擔架上的那一個人卻很容易就浮現了出來。「陶伯明說了他自殺的原因,」密勒問道,「你相信嗎?」
「請問……」
「你把紙打開吧!」維森塔爾說。
「祝你走運,你會用得上它的。」當他領著密勒出門的時候,他說。
有一個里加集中營的倖存者,是維也納人,發誓要向羅施曼討還血債。這個人經常出沒在格拉茨的街道上,等待著羅施曼回家。在格拉茨有羅施曼一九三九年離家時留下的父母,還有他一九四三年休假時娶的妻子海拉.羅施曼。老頭在羅施曼父母住的房子和他妻子住的房子之間往返徘徊,一心等候這個黨衛軍的歸來。
魯塞爾勳爵好像猛然從沉思中醒了過來:「啊,對,對,反正比我撂下了這麼多年的德語要強,人是愛忘事的,你知道。」
為了作答,維森塔爾又在抽屜裡翻找了一陣,拿出了另一張紙。他把它從中間自上至下整齊地摺好,只讓紙的左面的頁邊露在外面,然後把它放在密勒面前。
從路德維希堡那個人開始,加上凱德貝雷和魯塞爾勳爵,這次是密勒第四次不得不敘述這段經過了。每一次它都加長了一點,因為他又多知道了一段羅施曼的生活歷史。於是他又從頭開始一直敘述到魯塞爾勳爵提供的那段。
「哼!我們不是全都這麼想嗎?問題是他會受審嗎?會有審判他的那一天嗎?」
「對,」他最後說,「我想起來了!我現在有印象了。是的,這份卷宗是格拉茨戰地保安部門幾天以後給我送到漢諾威來的。凱德貝雷就是從那兒弄到他的資料的,從我們在漢諾威的辦公室。」
密勒拿出了凱德貝雷的信,魯塞爾勳爵很快地看了一遍,驚異地揚起眉毛。
「這個羅施曼的事……」密勒開始說。
這花費了他十幾年的時間,但終於達到了目的。這次在托爾茲溫泉附近森林轉移時,烏利希.弗蘭克上士就指和*圖*書揮了他的第一輛坦克——一輛美製M—四十八巴頓式坦克。
「具體哪一個機構呢?」密勒問,心裡可直擔心他會怎麼答覆。
他繞過了維也納,但在五月六日那天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被一支英國巡邏隊發覺了,他昏頭昏腦地企圖逃竄。他剛剛一頭扎進路邊的灌木叢裡,槍彈就像冰雹似地落了下來,其中一顆射穿他的胸膛,刺透了一邊的肺葉。這些英國大兵在黑暗裡倉促搜索了一陣就過去了,沒有發現灌木叢裡的這個受傷的人。
十五分鐘以後,第一輛坦克出現了,長長的炮筒從松樹林裡戳出來,好像一隻大象在用牠的鼻子試探周圍有沒有什麼危險似的,一陣隆隆聲後,坦克的扁平巨大的裝甲車身從樹後出現了,順著車道一直開下去。
他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來甄別那些陸軍軍士。一九四七年夏天,羅施曼獲釋了,他滿以為離了戰俘營的監護也可以平安無事。可是他估計錯了。
這位退休的律師聽了以後似乎毫無反應。「我希望我說的英語能讓你聽懂。」密勒訕訕地說。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密勒問。
「這可就是向官方查詢的最大限度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可以去請教的人。你聽說過西蒙.維森塔爾這個人嗎?」
維森塔爾先生琢磨著一個信封上兩張美麗的非洲郵票,「他認為沒有人會相信他曾在歌劇院的臺階上看到了羅施曼,這一點,我想是對的,如果他的想法就是如此,那他是對的。」
密勒開始扼要地解釋一下。
魯塞爾勳爵劈頭就問。他的粗魯和直率使密勒感到窘迫。
「但是他根本沒有去找警察呀。」密勒說。
「當然記得,當然記得。對了,凱德貝雷,對,搞報紙的那個傢伙。我現在想起來了,好多年沒見到他啦!好,咱們別站在這兒,天氣夠冷的,而且我也沒有從前那麼年輕了。進來,進來。」
不到一個小時,這位曾在集中營的老人領著兩個魁梧的英國戰地保安部的軍士來了。這兩個英國人半信半疑地敲開這所房子的大門,經過迅速的搜查,把羅施曼從床底下拖了出來。其實羅施曼如果一開始就挺身出來矢口否認,硬說老頭子認錯了人,或許能讓兩個軍士相信他,而以為老頭搞錯了。但是他藏到床底下反倒敗露了他自己。軍士們把他押到戰地保安部的哈迪少校那裡,少校立即把他監禁起來,同時向柏林和美方查詢了有關黨衛軍的檔案。
西蒙.維森塔爾一直凝視著公寓房子外面的天井,看著雪花從狹窄的空間落到三層樓下的地面上。
為了作答,西蒙.維森塔爾把書桌上的紙堆翻了一陣,取出其中一份看了一會兒,「在這兒呢,」他說,「西德當局把他列為一四一JS七四七/六一號文件。你想聽聽他的事嗎?」
「一點幫助也沒有。」
密勒揚起眉毛,「難道這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地方嗎?」
「試過。他們的態度很好,可是幫助不大。有規章,不能告訴我。」
最後這個問題是針對密勒而來的,他發覺老人的眼睛從眉毛下邊銳利地盯著他。
他驚愕地望著指揮員們圍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他們戴著鋼盔和風鏡,從炮塔裡凝視著前方。這個景象對十一歲的烏利希.弗蘭克說,是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當他離開電影院的時候,立下了一個誓願:總有一天他將指揮他自己的坦克。
一九四八年一月八日清晨六時,一名皇家憲兵隊軍士和一名戰地保安部軍士押解著羅施曼,從格拉茨登上了開往薩爾斯堡和慕尼黑的火車。
「因為你,你個人當時並沒有在場嘛!你又沒有殺死任何人。正像陶伯所說的,悲劇在於真正的殺人犯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密勒聳聳肩膀,「我是個記者,這個故事很吸引人。」
在倫敦溫勃列頓區鬧市外邊,密勒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那所房子,它座落在住宅區裡一條安靜的街道上。按過門鈴之後,魯塞爾勳爵親自來開門。他是一個年近七十的人,穿著一件羊毛衫,繫著領結。密勒作了自我介紹。
他不等回答就轉身走進前廳,密勒在後面跟著,隨手把一九六三年最後一天的寒風關在大門外面。他遵照魯塞爾勳爵的吩咐把大衣掛在前廳的衣帽鉤上,然後跟著他往裡走進起居室,那兒的壁爐裡燃燒著受人歡迎的爐火。
魯塞爾勳爵點點頭:「我給你寫封信,找他問事的人太多了,寫封介紹信是有好處的。」
高速公路在托爾茲溫泉附近穿過茂密的松林時,一連串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慢行」標誌使交通停頓了下來。一輛警車轉動著藍色的警示燈,停在路邊上,兩個穿著白制服的巡警站在那兒擋住了交通。左手向北去的路也是同樣的部署。從松林裡開闢出一條車道,從兩側橫跨過高速公路。在這條車道的左右兩個道口上,站著兩名身穿冬季制服的士兵,各持一根用電池發光的警棍,等著招呼某種還隱藏在森林裡的東西穿過公路。
西蒙.維森塔爾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我總有點兒懷疑,密勒先生,」他說,「你講了一個很離奇的故事,可是我總聽不明白你追蹤羅施曼的動機。」
他們分別坐在爐火兩旁罩著花椅套的扶椅上。
這位英國勳爵似乎無動於衷。從他菸斗裡噴出來的一股股小煙圈,連成完整的一串飛向天花板。雙方都一直不吭聲。
「不知道。」密勒說。
從這兒他爬到了半哩地外一個農民的家裡。
「這倒是真的,」維森塔爾看看錶站起身來,「已經五點了,在這些漫長的冬夜裡我真想回家去和我妻子待在一起。你能讓我利用週末看看那本日記嗎?」
維森塔爾抬起眼睛,「漢堡檢察院在我這個辦事處裡恐怕名聲不怎麼樣。就拿我剛才提到的那個黨衛軍中將勃魯諾.斯特根巴哈來說吧,你記得這個名字嗎?」
烏利希.弗蘭克上士是個幸福的人,剛剛三十歲就實現了他畢生的願望:指揮他自己的坦克。他還清楚地記得使他產生這個願望的那一天。那是在一九四五年一月,當時他是曼海姆的一個小男孩,有人帶他去看電影。映出新聞片的時候,銀幕上充斥著哈索.馮.曼托費爾的虎王坦克,滾滾向前,去迎擊美英軍隊。
「你認識他嗎?」密勒問道。
密勒聽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有逮捕他嗎?」他問。
他比密勒預料的要魁梧些,是個六呎開外的結實的人,穿著一件厚厚的粗呢外套,身子有些傴僂,好像永遠在尋找一張放錯了地方的紙。他手裡拿著魯塞爾勳爵的信。
「哼!叫我幫著追蹤一個納粹分子?你是為這個上這兒來的嗎?」他從眉毛底下打量著密勒。不等德國人回答,魯塞爾勳爵就接著說:「好啦,坐下,坐下。老站著可不好!」
「四處是以海因里希.繆勒為首的蓋世太保(繆勒依然下落不明)。其中有個猶太科,所謂B四部門,頭子是阿道夫.埃希曼,由以色列人把他從阿根廷綁架到耶路撒冷處決了。五處是刑事警察處,六處是國外情報處。
「既然這人和里加集中營有關係,我琢磨找漢堡檢察院也許合適。」魯塞爾勳爵說。
「當然記得,」密勒說,「他怎麼啦?」
「帝國保安總署下面分成六個處。一處負責行政和人事;二處管設備和財務;三處是令人髮指的保安勤務處和保安警察,它的首腦是萊因哈德.海德里希。一九四二年他在布拉格被刺後,恩斯特.卡騰布倫納接替了他的職位。卡騰布倫納後來被盟軍處決了。那些迫使被審訊者開口的酷刑,就是他們這一夥人發明的,這些酷刑在德國本土和被占領國家都用上了。
「然後他又升了官,這次成了帝國保安總署的整個六個處的人事總管,同時保留著總署副長官的位置。他先是在海德利希手下,一九四二年海德利希在布拉格被捷克游擊隊員處死後(這一事件導致納粹在利迪澤的報復行動),又在卡騰布倫納手下。從那時候一直到戰爭結束,在納粹占領下的東部領土上,無論是流動的清剿隊的人選,還是固定的保安勤務處的人選,全都是由斯特根巴哈一手包辦的。」
「我現在需要知道的是,」他在結尾時說,「他從火車上跳下來以後,到哪兒去了?」
「當然是漢堡的警察啦!」
「當然可以。」密勒說。
星期一上午十點鐘,密勒又來了,碰見西蒙.維森塔爾正在翻騰一堆信件。當這個德國記者進來的時候,他抬抬眼睛,作了個手勢讓他坐下。這位納粹獵手小心地剪開信封邊,然後把它的內容抽出來。兩個人都沉默著。
密勒直截了當地頂了回來:「如果我能找到他,他會受審的。你就相信我這話吧。」
他頓了一下,迅速地轉向密勒:「你說你那個陶伯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三日他同另外幾個人一起開著車經過馬格德堡往西去的嗎?」
「吃驚?不,這樣的內容我不感到吃驚,我們全都有過同樣的經歷。當然,也不盡相同。但記得那麼確切可不容易。陶伯本該是一個理想的見證人,他記住了一切事情,連細節都沒有放過,並且在當時就作了記錄。德國或奧地利法庭是非常重視證據的。可惜他現在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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