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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頓幻影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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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塔菲.瓊斯的手記

第十二章 塔菲.瓊斯的手記

她:你會得到你的兒子。五年後,當然,如果你能贏得他的選擇的話。
小男孩兒和她的母親在玩具店尋找一支任何玩具猴都無法奏出的樂曲,這的確有些奇怪。這只是個奇怪的序曲,隨後發生的一切更為古怪詭異了。也就是因為這此後的一切來得太蹊蹺,我才要費這麼大的勁一五一十地把我那天的所見所聞都一一記述下來。
當我轉過身時,我發現一個年輕人正盯著我。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店來的。我正打算告訴他玩具店不開門,他卻開了口,說可以幫我照看玩具店。他是怎麼知道有遊客要來的?他並沒有說。他只是解釋說,他曾經在這裡工作過,了解所有玩具的構造。怎麼辦呢,原來講解玩具的人不在,我除了接受他的提議,還能有什麼選擇呢?賣玩具的服務員本應該看起來友善,熱情,這樣才能受孩子們的喜愛。但他看起來並不是這樣。他的臉色白得像白骨,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色的,還穿了一件黑色的禮服。我問他叫什麼,他頓了一會兒,說「馬爾他」。我也就一直這麼叫他,直到他離開,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消失。具體的情況後面再說。
在他跑到馬車旁之前,他和兩個人擦身而過。離魔鏡迷宮近一點的是那個年輕的記者。當馬爾他從他身邊跑過時,好像喊了句什麼。但是當時刮著很大的海風,我根本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當他跑過時,記者驚訝地望著他,卻沒有去攔他。
他:的確,夠艱難的。我走的道路比你所能想像的要艱難。痛苦得多。
夫婦或是情侶們要是被隔開了一會兒,等後面的一個趕上去和前一個人會合時,會發現前面的竟已不是自己的另一半了。如果有十幾對情侶一起在迷宮裡探索的話,整個大廳就會迴蕩著他們驚恐的尖叫和驚奇的笑聲。
當然,這是夏季才能幹的活,從四月到十月。當來自大西洋的第一股寒風吹來時,我們就會關門休息,準備過冬了。
她:在聽了玩具猴奏的曲子後,我就知道是你了。又再一次聽到了「假面舞會」……上次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在此時,我已經開始對這個冷若冰霜的年輕人有些懷疑了,於是就暗自跟在他們後面,和他們只隔了一個陳列架。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有些不安的是,這個不期而來的神祕人物竟然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在套小男孩兒的話,小男孩兒的回答十分單純。
信是由專人送來的,顯然,相當緊急。他在信裡說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有個私人團隊會來遊樂場遊玩,遊樂場要為他們開放。他說他知道載人遊樂設施和旋轉木馬沒辦法及時恢復正常工作;但他強調,玩具店必須開放,而且服務人員要全部到位。此外,魔鏡迷宮也是一樣。而就是這封信,帶來了我在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以來所遇見過的最奇怪的一天。
此刻,我的腦子裡已經亂做一團。一切都那麼古怪:德尚尼夫人要尋找一支奏樂玩具猴根本奏不出的曲子,那個自稱馬爾他的人對天真的皮埃爾古怪的詢問,馬爾他和天主教神父之間充滿敵意的對峙;然後是在魔鏡迷宮中發生的那場災難:所有的操縱桿都不聽我的使喚,我聽到的那個歌劇演員和她以前的戀人、那個孩子的父親之間的駭人的對白,最後又發現馬爾他竟然偷聽他們兩個人的談話……這一連串的怪事真得把我給搞糊塗了。我完全陷於一片困惑之中,全然忘了德尚尼夫人還被困在那個由玻璃牆構成的迷宮之中。
在她後面下車的是一個十二三歲,面容俊俏的男孩兒。像他的母親一樣,他也是法國人,但是他說英語倒是相當的標準。他手裡拿著一隻會奏音樂的玩具猴,我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出自我們的玩具店;因為整個紐約也只有我們的玩具店有這種玩具猴出售。一時間我還擔心:是不是玩具猴壞了?他們是不是來投訴的?
她似乎有些猶豫不決。我又想起了蒂爾尤先生的信。他在信裡是那樣的堅決,一定要讓她到魔鏡迷宮看看。儘管我說不出是為什麼,但對此我心裡卻有一絲惶恐。她望了一眼那個愛爾蘭神父。他點點頭,說:「沒錯,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奇蹟吧。我會照顧皮埃爾的,我們也並不急著走,還有時間。彩排要等到午餐後才會開始。」於是,她對我點了點頭,跟我去了。
從外面看,它只不過是一個簡單、低矮的方形建築物,有一個門供遊人進出。進門後,你會發現在你左右兩側分別有一條走廊。你選擇走哪一條路並不重要。走廊兩邊的牆壁都被鑲上了鏡子,通道整整四英呎寬。通道的這個寬度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通道的內牆並非是完整的一塊,而是由很多八英呎寬、七英呎高的垂直玻璃鏡面拼合而成的。每一塊玻璃板都固定在一個垂直的軸上,這樣一來,如果一塊玻璃牆板被遙控旋轉,它的半扇正好可以完全把通道給堵死,同時開出一條通往迷宮中心的通道。
她:你的……兒子?
她:拉烏爾是個好人,他善良而且謙遜。他很愛我,而且像對自己親生孩子一樣把皮埃爾撫養長大。皮埃爾對這件事也一無所知。
他:漫長的十三年。你想起過我嗎?
她:埃里克,你過得如何,艱難嗎?
這兩個人這一天來的第一次相見,就像寒冷的海風一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讓在場的人都能感到一絲寒意。為了努力恢復一小時前的歡樂氣氛,我說:「尊貴的夫人,魔鏡迷宮是我們遊樂場的驕傲,絕對樂趣十足,它是世界上一個真正的奇蹟。請允許我帶您去看一看,它會讓您恢復您的好心情。你看,皮埃爾少爺和所有來到玩具商店的孩子一樣,對這些玩具完全著迷了;有這些玩具,他會玩得很開心的。」
「當然,他和媽媽結了婚,我是他的兒子。」
就在這時,我眼前的另一景象又讓我大吃一驚,差點驚得我從控制間裡栽出去。竟然還有一個人也設法溜進了迷宮。他是如何進來的,我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他不是從我所知的那個唯一入口進來的,因為那個入口就在我的控制間下面,而且確實沒有人從這裡進來。他一定是從另一個祕密入口偷偷進來的,而這個入口從來不為他人所知,也只有迷宮的設計者知道在哪兒。起初我原以為我看到的可能是那個說話男子的映像。但是我突然回想起了那一閃而過的斗篷、或是披肩;而這個人,雖然也是一身黑,但穿的並不是披肩,而是一套緊身的黑禮服。他在迷宮靠裡的一條通道上,我看到他蹲著把耳朵貼在旁邊兩面鏡子狹細的接縫上。而這條縫隙的另一面,就是克里斯汀.德尚尼夫人和她的那個怪異的前任情人談話的隔間。
昨天早晨九點,我已經盡我所能做好了一切準備,等候迎接蒂爾尤先生的私人團隊了。他們是將近十點鐘來的。這個季節,塞弗大道上基本沒什麼車輛。我看到一輛布魯厄姆車經過《布魯克林鷹報》報社的辦公樓,駛過「月亮公園」和「夢境」的大門,沿著大街向遊樂場的方向駛來。
我幹的是份奇特的工作。或許有些人會說這份工作並不適合一個有智慧,又有些抱負的人。當然,也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我也曾經多次試圖想放棄這份工作,另謀他職。但自從受聘於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九年來,我還從來沒有提出過辭職。
她:是你把我弄到這兒的嗎?還有那齣歌劇,是你寫的嗎?
她: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是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的頭號丑角。這就意味著我的工作就是頭戴高帽子,身穿有星條圖案的緊身背心,和鬆垮肥大的花格褲,腳蹬鞋頭超長的靴子,站在遊樂場的入口處歡迎每一位遊客。當然還不止這些,更重要的是,我臉上濃密的鬢鬚,翹八字鬍以及快樂、熱情的笑容讓我吸引了許多過路行人走進遊樂場。
她:埃里克,我不能這樣做。他馬上就要十三歲了,五年後就成大人了。到那時我會告訴他一切。埃里克,你記著我的話。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但不是現在,他還太小,沒準備好。他還需要我。當他十八歲,我告訴他真相時,他自己會做出選擇。
我看見德尚尼夫人,還有她在周圍鏡子裡的那二十個映像,臉色變得像一張白紙,她猛地抬起雙手,捂住臉。她抖動了好一會兒,我簡直害怕這時她會昏厥過去。我想大叫,但是我的呼叫卻又憋在嗓子裡。我只是一個默默的、無助的旁觀者,目睹著這些我根本理不出頭緒的怪異事件發生。她放下雙手,低聲喃喃地說。
他:非常好,我必須接受這一切。為什麼不呢,我心碎的次數已經太多了。但是還有一件事。請你把我的兒子留下。
兩天前,我收到了喬治.蒂爾尤先生的一封親筆信,的確讓我有些驚訝。蒂爾尤先生是遊樂場的老板,第一個產生這個遊樂場念頭的人就是他。他還有個合夥人,但那個人似乎只存在於傳言裡,因為他從沒露過面,至少在遊樂場沒出現過。正是蒂爾尤先生無限的精力和想像力讓他的夢想在九年前成為現實,而從那時起,遊樂場也讓他變成為了一個富翁。
他:我知道。我一直都在密切地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還有你取得的每一次成功。
這時,我就可以把那身小丑的行頭掛在壁櫥裡,也可以放低聲音,不必再用威爾斯口音有節奏地吆喝了。我出生在布魯克林,從未見過我父輩和祖輩生活的地方。遊客們都覺得我帶威爾斯口音有節奏地吆喝很吸引人。冬季,我就可以穿著平常的衣服上班了,監督遊樂場冬季的工作。這時所有的雜耍和載人的遊樂設施都要被拆卸開,收藏起來;所有的機械設施都要被檢修、上油,磨損的部件會被更換,木料零件會被打磨、重新粉刷,或塗清漆,旋轉木馬會被重新鍍金,而破損的帳幕也會被縫補好。到來年四月的時候,所有這一切設施又會被裝配成原樣。溫暖怡人、陽光燦爛的日子一來,遊樂場的大門也會隨之向遊人敞開。
「怎麼了,先生,來唱歌劇呀。」
他: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皮埃爾。
「是有另一種旋律的玩具猴;但只有她現在有的那隻是那種旋律。其它猴子的旋律都不是她要找的。」
很快,他又把那個小圓片恢復原樣裝了回去,又開始換第二隻玩具猴的圓片。結果和前一隻一模一樣。換了十個後,他的母親示意他停下來。馬爾他開始把那個零件按原樣給裝回去。很顯然,甚至連他也不知道這種玩具猴會演奏兩支不同的曲子。德尚尼子爵夫人臉色有些蒼白。「他已和_圖_書經來了。」她似乎在自言自語。接著,她問我:「這種玩具猴是誰設計、製作的?」
馬爾他向小男孩招招手,領著他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好像是要讓他看那些上了發條可以行進的玩具士兵。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正盯著他,因為他猛地轉過頭,環視一周,隨後又朝上張望。屋頂傾斜的反射鏡讓他在我的眼前暴露無遺,而毫無疑問,通過鏡子反射,他也看到了坐在控制間裡的我。他的頭髮就如同他的外套一樣的漆黑,臉色蒼白就像他的襯衫。他就是那個自稱為馬爾他的無恥之徒。他用一雙爍爍放光的眼睛盯了我一會兒,然後就站起身,飛快地沿著通道奔跑。這些對別人來說迷惑、紛亂的通道,在他走來倒是輕車熟路。我也立刻從控制間下來,跑出大門,飛快地轉過房角,想去攔住他。他已經從那個祕密出口跑了出來,就在我的前面,朝遊樂場大門飛也似的跑去。我當時還穿著那雙鞋頭超長的小丑靴子,所以要追他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
當然,冬天玩具店裡冷得刺骨。在他們來訪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店裡放了幾個煤油取暖器,以便能把屋裡烘得暖和一點。這樣,到早晨屋裡就像夏天裡一樣暖和了。隨後,我把蓋在陳列架上遮擋灰塵的布都扯了下來,一排排擺放在架子上的、上了發條會唱歌、跳舞和做其他動作的玩具士兵、鼓手、跳舞人、雜技人、小動物又陳列了出來。但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早晨八點,在那個私人團隊來之前,我在玩具店就已經做完了所有我能做的事。隨後,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
「但這冷天氣並不至於讓一顆溫暖的愛爾蘭心靈變冷。」我也盡可能客氣地回答,因為雖然我去小教堂做禮拜,但我和天主教神父通常倒沒有什麼交往。但是他卻把頭往後一仰,哈哈地大笑起來,從這一點來看,我倒覺得或許他是個蠻不錯的人。就在這種輕鬆歡樂的氣氛中,我帶著這一行四人穿過人行道,走進大門,穿過敞開的旋轉柵門,朝著玩具店走去。顯而易見,這是他們想去看的地方。
她:到時我會為你演唱,而且也不像以往我為你所唱的那樣。
就在遊樂場入口處,他遇到了那個神父。神父剛把皮埃爾從遊樂場帶出去,送他上了馬車,安頓好;然後正往回走,準備去找德尚尼夫人。我看見往外逃竄的那個人猛地停了一下,盯著神父,神父也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又繼續朝他的馬車跑去。
他們所幹的活別人又很難接替。機械玩具是玩具店的特色,即使說他們不是全美國最複雜的機械玩具,它們也是的確相當複雜。要了解這些玩具,並能向那些充滿好奇心、前來詢問的年輕顧客講解它們是如何活動的,還真要靠一個貨真價實的行家高手。當然,對此我可不在行。我只能期望自己做到最好——或者應該說是我認為的最好。
她:當你突然消失時,我還以為你永遠地走了。後來,我嫁給了拉烏爾……
我一無所知地聳了聳肩。馬爾他接著說:「所有這些都是由紐澤西的一家小工廠生產的。這種設計是申請了專利的,他們是取得授權生產的。至於它們的設計者,就不得而知了。」
她:我做不到。
「那她為什麼對那些會奏樂的玩具猴那麼感興趣呢?」
他:你要我相信你的話,克里斯汀?如果我再等五年……
因為我生活並不奢侈,而且也不酗酒,所以這些錢很大一部分都成了我的積蓄。這樣的話,有朝一日,或許並不要再過多少年,當我的五個孩子都開始自立時,我就可以退休了。到那時,我就可以帶著我的布萊德溫,找一個在河邊、湖邊抑或是海邊的小農場。在那兒,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種種田,釣釣魚;而且,我們會在安息日去做禮拜,成為當地教區的忠實教徒。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我還一直在從事這份工作,而且絕大多數人也都覺得我做得相當出色。
她:是誰告訴你的?
她:她撒謊。
「不錯。他確實是你的爸爸嗎?」
她:為什麼,埃里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不能不再干擾我,讓我走自己的路?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聽到這兒,我覺得他這種冒失問題已經問得太離譜了,如果他再問什麼奇怪的問題,我就會立即去打斷他。就在這時,房門開了,一股冷颼颼的海風吹了進來,神父健壯的身軀也隨之間進屋來。這時,我已經知道了,他叫基爾弗勒神父。感覺到了這股冷風,皮埃爾和馬爾他先生從一個陳列架的一角轉了出來。神父和臉色蒼白的馬爾他先生相距有十碼,他們相互注視著對方。神父立即抬起右手,在前額和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作為一個按時去做禮拜的人,我倒不會做這種動作,但是我知道,對於天主教徒而言,這個動作意味著祈求主的庇佑。
我們在屋子後面的一個架子上找到了這種玩具,她立刻要馬爾他先生把它們拿下來讓它們奏樂給她聽。
「沒有,先生。」
那位夫人又問:「你們兩個在這裡見過一個怪人嗎?他戴一頂寬邊帽,臉幾乎全被一個面具遮住了。」
「沒錯。此外沒有別的原因嗎?不是特意為了要見什麼人吧?」
當我再次回到魔鏡迷宮時,我又被嚇了一跳。那個剛才和*圖*書沒露面的人就站在房子的背風面,注視著那輛載著他兒子的馬車遠去。我轉過房子的轉角,發現他就站在那裡。毫無疑問,就是他,迷宮中發生的神祕事件的另外一個主角。因為他穿了一件黑斗篷,就是迷宮裡那一閃而過的黑斗篷。而當我打量他的臉時,我渾身的血頓時變得冰涼。那是一張被徹底毀容的面孔,一副灰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四分之三的面孔,面具下露出的雙眼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這是一個被挫敗的人,一個因為不習慣挫折而變得危險可怖的人。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出現,因為我聽到他還在低聲咆哮著,嘟嚷著:「五年,五年。休想。他是我的,我一定要他和我在一起。」
他:我會等。為了那一星半點的快樂,我已經等了很久。而那點快樂的滋味,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在他們還依偎在母親膝邊的時候就已經嘗過了。再等五年……好的,我會去等。
最後下車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長袍,頭戴寬邊帽,健康壯實的愛爾蘭神父。這也就是那個男孩兒講一口標準英語的原因了。他說:「早晨好,小丑先生;很抱歉,為了我們,這麼冷的天還要讓你在外面受凍。」
他:我要你和我廝守一生。
我舉著擴音器,不停地吆喝著:「來喲,來喲,遊樂場裡歡樂多;各種奇妙、刺|激、新奇的東西等著你瞧呢;來吧,朋友們,好好享受你生命中難忘的快樂時光吧……」我在遊樂場門外,走來走去,招攬著各種各樣的遊客:有身穿漂亮長裙的可愛的姑娘,有穿著條紋夾克、戴著麥秸硬草帽、竭力要引起姑娘們注意的小夥兒,還有攜兒帶女的一家人。當小孩子執拗地說服父母帶他們進遊樂場,我就立即告訴他們在商店裡有著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特別是零食和玩具;而他們就會開始吵嚷個不停要買這買那。只要他們走進遊樂場,在收費處掏錢買了票,那就意味著,每收五十美分就有一美分會落進我的腰包。
當我回過神,想起這回事時,我馬上衝了回去,把她從迷宮中放了出來。而這時,所有的操縱桿又都恢復了正常。不一會兒她就從迷宮裡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般,而且沉默無語,對於她來說,這亦的確在情理之中。儘管如此,她還是很客氣地向我道謝,對給我帶來的麻煩表示歉意,還慷慨地給了我許多小費。我把她送到了大門口,她上了車。隨後她和記者、神父以及她兒子乘車離開了遊樂場。
他:以為我死了,是嗎?不,親愛的克里斯汀,我沒有死。
他:吉里夫人。
隨後他轉身,沿著兩道柵欄和一個木板圍起的旋轉木馬之間曲折的小路走了一段轉個彎,就消失了。後來我發現,在一段柵欄牆上,有三塊木板被抽掉了。那段柵欄牆外就是塞弗大道。自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偷聽對話的人。
我的麻煩就是蒂爾尤先生堅決要求,無論如何也要讓來訪的女士到魔鏡迷宮裡走一趟;可是鏡子控制師正在休假,而且根本連繫不上。
他:一直如此,也將永遠不變,直到我死。克里斯汀,在靈魂上,你永遠是我的。我造就了一個歌劇明星,但我卻沒辦法擁有她。
她:當然有過。你是我的音樂天使。可是我原以為……
「所有的都聽嗎?」他問。
他:沒錯,這所有都是屬於我的,而且還遠遠不止這些,還有更多。我的財富足夠我買下半個法國。
我們一起從大廳唯一的一個入口進入迷宮,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左右兩條通道。我示意她要她自己拿主意,選擇走哪一條路。她聳了聳肩,笑了,這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笑容。然後她轉身走向右邊的通道。我隨即爬上了控制間,通過屋頂的鏡子的反射,觀察下面的一切。我看到她沿著一條邊道走,走了近一半的路程。我推動操縱桿,想旋轉鏡子,為她開路,把她往迷宮的中心引去。但是鏡子沒有動。我又試了一次,那扇鏡子仍然沒有任何反應。操縱桿失控了。我看到她仍然在外圍通道的鏡牆之間前進。突然,一面鏡牆自己旋轉了起來,擋住了她原來的路,迫使她走向迷宮的中心。但是這時我並沒有操動任何操縱桿。很顯然,操縱桿發生了故障。為了保證她的安全,趁她還沒有被困在迷宮裡,應該立刻把她放出來。我推動操縱桿,想為她開一條直接通往大門的直通道。可是,我操縱的鏡子沒有任何反應;而在迷宮內部,那些鏡子卻開始不停地自己旋轉移動起來,好像它們是完全自動的,抑或是受別的什麼人控制的一樣。隨著越來越多的鏡子開始旋轉,我看到足足有二十個德尚尼子爵夫人的影像,我已經完全辨不清到底哪一個是真人,哪一個是她在鏡子裡的映像了。
他:當然。而且我會離你很近,近得讓你難以想像。
這時你別無選擇,只有順著這條新的通道走下去。由於這些牆板是被祕密控制的,所以這條新通道會變出越來越多的通道,也會形成許多時開時閉的玻璃隔間。身處其中,周圍的通道會越變越亂,讓人迷惑不已。因為在靠近房子中心的許多八英呎寬的玻璃板不只是固定在一條從上到下的垂直軸上,而且還立在直徑為八英呎的圓盤上,這些圓盤自己可以旋轉。你要是背對著一面鏡子站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一個看不到的不停自轉的圓盤上,你會發現自己竟會旋轉了九十,一百八十,乃至二百七十度。你會認為自己是靜止的,而只是鏡子在旋轉,你會看到別人時隱時現;小隔間也不停地形成、消失;當你對著你面前閃現出來的一個人說話時,你會發現那竟是你後面或旁邊的一個人的影子而已。
這一切都是由一個鏡子控制師來操縱的,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裡面的機關。他就坐在入口處上方的一個小控制間裡,從那裡往上方看,可以看到一面鑲在屋頂的鏡子。通過鏡子反射,他就可以鳥瞰整個大廳。通過控制他面前的一排操縱桿,他就可以控制通道、隔間和幻影的形成或消失。
「還沒有,先生。我爸爸在法國有事耽擱了。他乘船明天才能到。」
康尼島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一九〇六年十二月一日。
說到這兒,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那個被拒絕的求婚者好像一直在竭力想讓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當他再開始說話時,他的聲音有些震顫。
魔鏡迷宮則是另一件麻煩事兒。這是一個令人無不稱奇的地方,儘管我不上班的時候,自己也曾經進去過,但我根本搞不懂它是如何操作的,又怎樣會變幻無窮的。至於這個迷宮是誰設計的,我還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個天才。所有慣常在這些變化不定的鏡子隔間走過一遭的遊客都為它的虛幻、詭異而折服,完全不敢確定他們看到的是虛幻的映像,還是現實的東西。這不僅僅是間布滿鏡子的房子,而且還充滿了幻影。多年以後,或許某個讀到我這篇日記的人會對這此時的康尼島感興趣;為以防萬一,我就在這裡向你介紹一下這個魔鏡迷宮。
此外,我還注意到了一點。這位來自法國的富有、著名、聰慧、端莊的婦人的的確確在不停地顫抖。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但這中間還夾雜了一絲痴迷。從我隨後聽到的對話中可以知道,她遇到了自己過去相識的一個人,一個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的人,那個人曾一度把她困在一張什麼網中?恐懼,沒錯,我可以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那種恐懼。愛?或許有,曾經有過,很久以前。此外,還有敬畏。無論他現在是誰,也無論他過去曾經是誰,她始終都敬畏他的力量和個性。有幾次,我看到她在不停地顫抖,而當時就我聽到的一切,他卻也並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威脅。好了,下面就是他們那天所說的一切——他:當然是「我」。你還懷疑會是別的什麼人嗎?
突然,她停了下來,她被困在迷宮中心的一個小隔間裡。這個隔間的一堵鏡牆轉了一下,我看到一件斗篷閃了一下,在鏡子裡反射出了二十個映像,隨即就又消失了。但那不是她的斗篷,因為這是黑色的,而她穿的是深紫色天鵝絨斗篷。我看到她瞪大了雙眼,猛地抬起一隻手捂住嘴。她直直地盯著一個人,那個人背對著一面鏡牆站立著。但是那個人站的地方屋頂鏡子卻反射不到,正好是我的盲區。接著,她說話了。「啊,是你。」她說。我這時才意識到,那個人不只是進了大廳,還想方設法潛到迷宮中心,而且還不讓我看到。這應該是不可能的。我這時才發現,在我頭頂前上方鑲著的鏡子的傾斜角度在夜裡被人調整過了,現在它能反射的範圍只有半個大廳。另外半邊我根本看不到。我可以看到她,但和她說話的那個幽靈,就只能聞其聲而不見其人了。我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所以在這兒,我努力回憶,並確切地記下了他們所說的每句話。
多虧了那些取暖器,屋裡很暖和,很舒適。馬爾他先生正在屋裡等候,等著迎接他們。看到各個架子上擺放的機械玩具跳舞人、士兵、音樂家、小丑、小動物,那個男孩子——皮埃爾立刻興奮起來。這些玩具是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玩具店的榮耀,在這個城市,乃至全國的其他地方都是找不到的。他在架子間跑來跑去,不停地要馬爾他先生把它們都拿下來看。但他的母親感興趣的玩具,卻只有一種——玩具音樂猴。
「你媽媽為什麼要到紐約來呢?」他問。
第一個下車的是個年輕男子,他是《紐約美國人》的記者;這是赫斯特名下的一家趣味低級、滿版充斥轟動新聞的廉價黃色報紙。他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很明顯,他就是這些遊客在紐約的導遊了。隨後走出車廂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一位真正的貴族——絕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那個記者介紹說,她是德尚尼子爵夫人,世界首屈一指的歌劇演唱家。當然這一點不用他告訴我,我也知道。因為我看過《紐約時報》,我也受過些教育的,儘管是自學而已。也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了為什麼蒂爾尤先生會希望滿足這樣一位女士的心願。她輕輕地扶著記者的手臂,下了車,站在寬闊的水磨石人行道上。我放下擴音器——沒有什麼必要再用它了——對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歡迎她的光臨。她對我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簡直可以融化卡德爾.伊德里斯的鐵石心腸。接著她說很抱歉,打攪了我的冬季假期,她的法國口音非常的動聽。「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夫人。」我回答道,以此表明雖然穿著這身小丑的服裝,但我知道如何說得體的話。
後來,我也曾認真考慮過自己www•hetubook•com.com是不是該做些什麼。我是不是該告誡德尚尼夫人,那個人似乎並不打算為要回自己的兒子再等五年?或許當他的怒火平息時,他會不會又冷靜下來?不過,無論我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這都只是別人的家事。毫無疑問,一切最終都會迎刃而解的。所以我還是選擇了把這一切記錄下來,講給自己聽,而沒告訴別人。我的血脈裡流有凱爾特人的血,它也並不是白流的。所以就是當我把我昨天在遊樂場的所見所聞全都記錄了下來時,我的心裡還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接著,神父伸出一隻手說,「過來,皮埃爾。」同時,仍然盯著馬爾他先生。
她:埃里克,謝謝。三天後,我會再次為你演唱。你會去看嗎?
很自然,我斷定來的就是他們。這種駕車人坐在車廂外的四輪馬車塗著鮮亮的顏色,主要是在曼哈頓海岸賓館門口等待,接送乘電氣化火車跨過布魯克林橋前來遊玩的旅客;當然在十二月份,遊客並不多。
為了讓來的女士能玩得開心,也只有我親自來操縱了。為了弄明白如何控制這些鏡牆,我在迷宮裡點了盞蠟油燈,花了半夜的時間,反覆地試驗,練習使用各個操縱桿。直到最後確信當她要求出來時,我可以給她一條出路,指引她迅速地通過迷宮。因為所有的鏡子隔間都是敞頂的,所以我能夠很清楚地聽到迷宮裡的人說話的聲音。
馬車來到我的面前,車夫勒住馬韁繩,車停了下來。我立刻走上前去舉起擴音器:「歡迎,歡迎!女士們、先生們,歡迎諸位光臨斯蒂普爾徹斯遊樂場,這是康尼島第一家,也是最好的一家遊樂場。」我不停地吆喝著,儘管連駕車的馬兒都撒著眼看我,好像在看一個在十一月底還身穿滑稽行頭的瘋子。
「真遺憾。對,你爸爸沒來嗎?」
之所以如此,一則是因為這份工作的薪水豐厚,能保證我有舒適的生活條件,能讓我自己、妻子和孩子們擁有安全感。再則就是,我的確開始喜歡這份工作了。我喜歡聽孩子們的笑聲,感受他們父母的喜悅。夏季,我身邊的遊客在工作之餘所享受的那份快樂;冬季,與之對比鮮明的怡靜安詳,都讓我感到一種滿足。至於我的生活條件,可以說,對處於我這樣職位的人來說,真是已經算是再舒適不過的了。我的家在布賴頓海灘高尚中產街區,舒適而溫馨;離我上班的地方還不到一英哩。除此以外,我在遊樂場還有一間小木屋,我可以時常到那裡稍做休息;即使在盛夏最繁忙的時候,也可以抽空小憩片刻。我的薪水比較豐厚。三年前,我曾經和上司就我的薪水進行了一次談判,要求按我的一部分看門費得到相應的獎金。自那以後,我每個星期拿回家的薪水就有一百多美元。
他:她已經快死了。她想讓我知道這個多年以來的祕密。
一問到這個問題,我感覺到站在我身邊的馬爾他先生整個人似乎都僵了,簡直像一根木樁。我瞟了他一眼,他的臉像石雕一樣,僵硬,沒有一點表情。於是我搖了搖頭,向她解釋說,在遊樂場有很多種面具,有小丑面具、怪物面具,還有萬聖節面具。但是,一個始終帶著面具遮住臉的男人?沒有,從來沒見過。聽到這些話,她嘆了口氣,聳了聳肩,然後開始繼續沿著架子間的走道,慢慢地走著,邊走邊看其他陳列的玩具。
她:親愛的?你還……
她堅定地說:「一個個來。」馬爾他照辦了。他挨個兒用玩具猴背面的發條柄,給玩具猴上發條,小猴開始打它們手裡拿的鐃,奏的曲子都一樣——《洋基歌》。所有的玩具猴都奏著相同的曲調。我有些迷惑了。她是想要換隻猴嗎?這些玩具猴奏的旋律不都是相同的嗎?這時,她向他兒子點了點頭。小男孩兒從一個螺絲刀盒裡拿出了一把小折刀,在第一隻猴子背部輕輕地撥開一小塊布片,然後撬下一小塊板,把手伸了進去。我和馬爾他都看呆了。他掏出了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小圓片,把它翻了一面,然後又裝了回去。我對馬爾他揚了揚眉毛,他也一樣對我揚揚眉毛,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玩具猴又開始奏樂了——《迪克西》。當然,兩支曲子,一支是北方的歌曲,一支是南方的歌曲。
他:留在我的身邊吧,克里斯汀。時過境遷。現在,我有錢了,我有能力讓你在世界上任何一家歌劇院演出。我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拉烏爾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把我的兒子留下給我。
我只能在後面遠遠地望著他。這時,我發現在遊樂場門口另外又停了一輛封閉式的折篷輕便馬車。馬爾他飛快地向它跑去,跳上那輛馬車,砰地帶上車門,馬車隨即奔馳而去。很明顯這是一套私人馬車,因為在康尼島是沒有這種馬車供租用的。
蒂爾尤先生下令,要求玩具店和魔鏡迷宮完全開放,工作人員要全部到位,這讓我十分為難。因為這兩個遊樂項目的關鍵人員都已經休假去了,而且都是到外地,距離很遠。
他:不,她沒有。自從那次胡同裡的槍擊事件後,她一直照顧著拉烏爾。
她:我做不到。我愛拉烏爾。你還是努力承認這一切吧。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牢記,也會由衷地感激你。但是我的心已經另有所屬,而且永遠不會改變。你不明白嗎?你無法接受這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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