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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講一講那個人。」

「上帝，我想我是第一次真的感覺到了恐懼。我害怕，但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他是財神的信徒。這是一個貪婪和金錢的神靈。」

「我想，我做不到。」

「主啊，寬恕我的這種疑慮吧。我如此竭盡全力，只為尋求真正的信仰。我祈求祢，現在能聽聽我的聲音。因為我真的很迷惑，很害怕。我生來並不是什麼學者，只是一個愛爾蘭農夫的孩子。主啊，請您聽我說話，請您幫幫我。」

「我並沒有這樣說。」

「或許你可以。」

「哦，你無須如此畢恭畢敬。這些醜陋的事每天都在發生。」

「有。」

「但是他愛克里斯汀。」

「當然有。」

「但是，上帝，我找不到它。」

「我還真幸運。那你害怕什麼呢？」

「因為在我身邊，在這個可怕的城市裡發生的許多事，我根本弄不明白。」

「那我應該到哪裡找這把鑰匙呢？金錢、自我和他無法擁有的女人之外的那把鑰匙？」

「當我把小孩送上馬車，轉身往回走時，我又遇到了他。那是將近半個小時後。我知道克里斯汀和小丑先生去遊玩一個名叫魔鏡迷宮的地方了。突然，在迷宮房子側牆上的一扇小門開了，他從裡面跑了出來。他和在我前面的記者擦肩而過，然後又跑到我的面前，突然他停了下來，又一次直勾勾地盯著我，隨後又飛快地跑過去，跳上他的小馬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那種感覺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天氣原本就很冷了，但是我感覺氣溫似乎又一下子下降了十度。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是誰？他想幹什麼？」

「不錯的想法。但世上有很多的神，人造的神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ｍ靈。」

「約瑟夫，你應該關注的是靈魂，而不是金錢。你追求他的財富嗎？」

「上帝，我並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別的一些人。當我在這裡時，晚上我曾經在這個城市的下東區的街上漫步，離這座大教堂只有幾英哩遠。那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地方，是一座人間地獄。這裡充斥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貧困、淒苦、汙穢和絕望。腐化和罪惡在這裡滋生繁衍。孩子們被迫出賣自己的肉體，無論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主啊，對此，我從來沒有這樣想像過，而且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記載。」

「我想的確如此，上帝。但是我非常想挽救埃里克，並讓他把他的財富用在更好的地方。」

「沒錯，我罪孽深重。」

「不，上帝，不是他。當我看到他站在屋頂上，以及後來看到他從魔鏡迷宮跑出來時，我感到他的身上有一種東西：一種憤怒、絕望和痛苦的感覺。但並不邪惡。而真讓我恐懼的則是另一個人。」

「上帝，喜歡不喜歡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所彌散的一種寒氣，比海水還要冰冷。這是否只是我愛爾蘭式的想像呢？就是他身上的那種邪氣才使得我本能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我把皮埃爾從他身邊帶開，而他則一直盯著我，目光中透露出憎恨和惡意。那是我那一天第一次碰到他。」

紐約市聖巴特里克大教堂。一九〇六年十二月二日。

「那好，看來我對我的農夫的兒子的信心或許可以保持得稍微久一些了。那你不可名狀的恐懼又是為什麼呢？」

「她在迷宮裡見到了他。她描述了那個人的樣子。她說他一定就是幾年前，她在巴黎hetubook.com.com認識的那個人，他被嚴重毀容。而現在，在紐約，他已經變得非常的富有，而且很有影響力。」

「但是，上帝，就像達呂斯一樣，這個埃里克也只是愛金錢，愛自己還愛別人的妻子。我又搞不懂了。」

「我只是根本想不到祢會感到恐懼。」

「主啊，但我並不配擁有它們，現在它們。已經從我的身體裡逃逸而出，散得無影無蹤。看來當祢從馬林加選擇那個農夫的兒子時，恐怕是選了一個並不稱職的人。」

「我需要擁有祢的堅毅，還有祢的力量。」

「你會的，約瑟夫，你會明白的。有時這需要一些耐心。那，就是這個埃里克讓你感到恐懼嗎？」

「恰恰相反。當他們把我的雙腕綁在聖堂牆上啪啪作響的鐵環上時，你認為我會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他好像擁有巨額的財富，富有得超乎我們一般的想像。」

「你已經揣摩了我所說的話，難道你就一點沒有啟發嗎？」

「我想你應該可以告訴我，因為我一直都在你的心裡。好，繼續說。」

「主啊，別走，再多留一會兒吧。」

「當我們到達康尼島的遊樂場時，克里斯汀和皮埃爾跟小丑進了玩具店。我待在外面，在海邊走了一會兒。當我到玩具店和他們碰面時，皮埃爾正和一個年輕人在一起。那個年輕人帶皮埃爾在店裡四處轉著看玩具，並不停地對皮埃爾耳語著什麼。他的臉色白得像白骨，眼睛和頭髮都是黑色的，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禮服。我以為他是玩具店的管理員，但後來那位小丑告訴我，直到那天早晨以前，他也從未見過這個人。」

「約瑟夫，所有的人，只要能感受到純潔的愛，而和*圖*書並非自私的自愛，都是能夠拯救的。」

「太少了，主啊，幫幫我吧。」

「我認識他。他名叫埃里克。他的生活並不很順利。現在他已經信仰別的上帝了。」

「而事實上是你選擇了我。但這都無關緊要。現在我選擇的這條渡船是不是已經有了裂縫，並且讓我為之失望呢？」

「祢，上帝？絕對不可能。」

「上帝，但是他愛金錢。」

「沒有，上帝。只是有這種想法。」

「但是我實在不明白。」

「我很同情你。對自己所知的東西感到恐懼就已經很糟了，但至少這種恐懼有個限度。而對你一無所知的東西感到的恐懼就可怕多了。你想讓我如何幫你呢？」

「約瑟夫，我已經告訴你了。去尋找另一種更偉大的愛。」

「那我就不明白了。」

「但一定有能打開這把鎖的鑰匙。」

「這種想法值得稱道。但是為什麼呢？」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可能讓他洗心革面？」

「但是為什麼呢，上帝，難道人類不能變得更好些嗎？」

「約瑟夫，你看，如果我伸出手去，觸摸他的額頭，讓他變得完美，那世上的生活又會變成什麼模樣？沒有悲傷，也就沒有喜悅。沒有眼淚，也沒有笑容。沒有痛苦，也沒有解脫。沒有束縛，也沒有自由。沒有失敗，也沒有成功。沒有粗魯，也沒有禮貌。沒有固執，也沒有寬容。沒有絕望，也沒有狂喜。沒有罪惡，當然也就沒有贖罪。這樣，我只會在世間創造一個毫無特色的極樂天堂，而我的天國也就變得多餘了。而事實並不能如此。所以，人類必須有自己的選擇，直到我召喚他們回家。」

「難道要我去鼓動她違背她婚禮上的誓約嗎？」

「在城裡和_圖_書有一個人，一個很怪異的人。我們抵達紐約的那一天，我在碼頭抬頭四下眺望，發現在一個貨棧的房頂上站著一個人，他一直在往下望。他帶了一個面具。昨天，我們去了康尼島；有克里斯汀、小皮埃爾、一個當地的記者，還有我。克里斯汀去了遊樂場一個叫魔鏡迷宮的地方玩。昨晚，她找我做懺悔，告訴了我……」

「上帝，我不能指責您。」

「讓我來向你解釋一二。我從來沒有保證人類必定達到完美，只是給他們達到完美的機會。事實如此。人類可以選擇，並且有機會，但從不受強迫。我已經給了他們自由，讓他們去選擇純潔，遠離汙垢。有些人選擇了沿著我指引的道路前進；而在這裡，現在，大多數人則寧願選擇享樂。對許多人而言，他們的愉悅和富足就意味著施加於別人身上的痛苦。當然，大家都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卻沒有絲毫好轉。」

「約瑟夫，我就在這兒。是什麼打破了你心靈的寧靜？」

「恐懼？這種感覺，我自己也感受過。」

「但是，誰又不是呢？你渴求得到克里斯汀。」

「這把鑰匙就是愛。約瑟夫，能開啟這把鎖的鑰匙終究只有愛。」

「上帝，她是一位絕色佳人，而我呢，是個人。」

「上帝，除祢之外，並沒有別的神靈。」

「仁慈的上帝啊，仁慈的主啊。多少次我無助地呼喚祢。多得我已經無法計數。在陽光熾熱的白晝，在漆黑寂寥的夜晚，在祢宏大的聖堂裡，在我幽靜的蝸居裡，我不停地呼喚祢。有時我甚至以為祢真的回答了我的呼喚，自己似乎也聽到了祢的聲音，也感覺到了祢對我的指引。所有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為我自己的愚蠢嗎？都是我自己的m.hetubook.com.com錯覺嗎？我們真的能在祈禱中與您交談嗎？還是我們一直都只是在傾聽自己的喃喃私語而已？

「我能理解，曾經我也是。這的確非常棘手。你有沒有懺悔過，並得到寬恕？」

「不行了。在巴爾幹正進行著一場邪惡的戰爭。今晚我要接納許多受難的靈魂。」

「我想你所指的這個人是達呂斯。你也想拯救他嗎？」

「約瑟夫，你錯了。他是珍愛金錢，痛恨自己，並深愛著一個自己深知不可能擁有的女人。好了，我該走了。」

「沒錯。他已經把他的靈魂出賣給了財神，直到他回到我身邊之前，他永遠是財神的奴僕。也就是他唆使埃里克皈依於他自己信奉的神靈。但是達呂斯心裡根本沒有愛，這也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

「哦，他信仰的是什麼神？」

「不，他崇拜金錢。但這還有區別。埃里克也崇拜金錢，不過，在他飽受折磨的心靈深處，他曾經體驗過愛，也同樣能再次嘗到真愛的滋味。」

「你不喜歡他嗎，約瑟夫？」

「約瑟夫，這兩點你都已經擁有了。當你對我鄭重發誓，穿上這身牧師的衣袍時，你也就已經繼承了我的堅毅和力量。」

「我真希望能把他挽救回來，讓他回到你身邊。」

「是嗎？」

「還有第二次嗎？」

「好了，想法只是想法。此外，你沒有再做過別的什麼吧？」

「約瑟夫，我那時也是人。我也有人類共有的一切弱點和缺陷。事實就是這樣。一個人會感到極度恐懼。所以當他們向我展示那條在打結的鞭捎上綴有鐵鉛碎片的刑鞭，並告訴我它可怕的威力時，我也出於恐懼而大聲呼叫。」

「約瑟夫，我似乎聽到了一些斥責：為什麼我會允許這一切醜惡現象存在，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