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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猛犬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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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水晶寶山 一

第一部 水晶寶山

他把山的表面劃分成許多塊,尋找水流的源頭和在雨季形成水流的岩面。經過一個星期,他終於懂得岩石裡並沒有錫礦的主礦體,而且懷疑這就是地質學家所謂的「浸染礦」。山上到處都有成礦的跡象。在植物伸展的藤蔓底下,他發現有礦脈伸入岩面,那礦脈半英吋寬,猶如酒鬼鼻子上的毛細血管。這是乳白色的乳石英礦,在光禿禿的岩面上成帶狀繞了一道又一道。
詹姆斯.曼森爵士像任何一個搞礦業的人那樣,深知白金是世界上第三種最貴重的金屬。當他坐在椅子上的時候,白金的市場價格在每金衡制盎司一百三十美元上下浮動。他還知道隨著世界對這種金屬的渴求,今後三年它至少將上漲到每盎司一百五十美元,很可能在五年之內漲到二百美元,但不可能重新漲到一九六八年的最高價三百美元,因為那是荒謬可笑的。
在這片又陰又潮的環繞著水晶山的叢林裡生活了三個月之後,馬爾羅尼懂得這是什麼緣故了。
每一回他都弄來滿滿的兩桶石子,把石子倒在一塊防水油布上,堆成圓錐形,然後分成四份。這是取樣的方法。把石子堆成圓錐形,用鐵鍁分成四份,取兩份對角的,重新和在一起,再堆成一個圓錐形,然後把這一堆又分成四份,就這樣一直分下去,直到每堆樣品重二至三磅。等這些石子晒乾以後就裝進一個聚乙烯線編的口袋裡,然後封好口袋,仔細貼上標籤。一個月裡,他從七十條水流的兩邊取了一千五百磅的砂石樣品,分裝六百個口袋。接著他就開始去研究這座山本身了。
兩天以後,來接人的沿海貨輪從遠一點的海岸到達這兒的港口。瑞士領事去交涉釋放馬爾羅尼。他毫無疑問進行了賄賂,曼森公司也毫無疑問要付這筆賬,可馬爾羅尼還是受了虐待。釋放之後他發現卡車已經被人捅開,砂石樣品在停車場上撒了一地。岩石樣品是做過記號的,所以還能夠歸攏,可是砂石和碎石片就混在一起了。幸好總共五十條裝了石子的口袋,每一條裡面還有一半樣品,因此他就重新封好,送到船上去。就是在船上,海關人員、警察和士兵們也從船頭查到船尾,對水手們吼叫著,可是誰也不說他們找的是什麼。
在那座山上,流水無法沖刷出形成溪流的水溝,也無法陷進岩石的表面,尤其在向東對著腹地那一面最陡的坡上更是如此。在那兒,土存留在小洞裡,從這些小洞裡長出矮樹叢、草和蕨類植物。這些植物從一個小洞到另一個小洞蔓延開去,藤蔓相連,在一片光禿禿的岩石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帳幔,而在雨季就完全被水沖刷一光。於是,一片片水在綠色之中發出微光來,這就是那個傳教士臨死前見到的景象。那座山與眾不同的原因很簡單,它孤立在群丘之外,岩石也和丘陵的主體不同,古老的岩石和丘陵主體較為近期的柔軟的岩石相比堅硬得多。
起初曼森在南非的蘭德做股票販子,也販運一些那個時代禁運的鑽石,編造出一些謠言,讓那些做股票投機生意的人中他的圈套,把一些過期的所有權賣給輕信的人,由此他發了第一批財。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久,他三十五歲,在倫敦交際得不錯。由於缺銅的英國當時極力重新振興工業,他就在一九四八年創辦了自己的礦業公司。在五〇年代中期這家公司就人人皆知了。十五年裡他把股份擴大到世界範圍。當黑非洲的國家即將紛紛獨立時,哈羅德.麥克米倫的變向風吹遍了非洲,曼森是第一個理解這種變化的人。當時多數倫敦中心商業區的商人仍然在為過去的殖民地獨立而嘆息,可是他卻不辭辛勞地去會見和結識大部分渴望權力的非洲新政治家。
他和他的瑞士銀行進行聯繫。這家位於蘇黎世的一條小街上的銀行是那麼謹慎小心,只把一塊不比名片大的金字招牌嵌進堅固的橡木大門旁的牆裡,這是它讓世界知道它存在的唯一辦法了。瑞士沒有證券經紀人,銀行辦理一切投資業務。曼森指示茲溫格利銀行投資部主任馬丁.斯坦霍弗博士,以他的名義去買五千張海神公司股票,那個瑞士銀行家於是就和倫敦一家名叫約瑟夫.塞巴格的頗有名望的公司接洽,以茲溫格利銀行的名義定下股票。當這個交易結束時,海神股票在五先令上下浮動。
曼森六十一歲,矮個子,敢做敢為,體格壯得像一輛坦克。有一種盛氣凌人和海盜般粗魯的神態,m.hetubook•com•com這種神態使女人為之傾心而使對手感到恐懼。他十分狡猾,對已經確立的倫敦中心商業區和這個王國,對商業生活和政治生活,他都假裝表示尊敬,雖然他明白,兩者都被道貌岸然而幾乎喪盡天良的人們糟蹋得不成樣子。他吸收了幾個那樣的人進自己的董事會,其中包括前保守黨行政當局的兩名部長。那兩個人也都情願除了一個董事的薪水以外,再得到額外的津貼,好在開曼群島和大巴哈馬群島上揮霍。就曼森所知,其中有一個的嗜好是頭戴女招待的帽子、穿著圍裙、嬉皮笑臉地在桌旁伺候三、四個穿皮衣的妖冶女郎。曼森把這兩個人都看作有用的人才,認為他們具有相當的影響和極廣的交際,而沒有礙手礙腳的自命清高。一般人都把這兩個人當做卓越的人民公僕。因此,用倫敦中心商業區的一套標準來衡量,詹姆斯.曼森是可尊敬的人,而這套標準和一般人毫無關係。
馬爾羅尼著手畫了引起他興趣的七十條水流,一邊走一邊畫。他還從水流兩邊取了砂礫和石子的樣品,起先是取面上的砂礫,後來就挖兩邊的石子了。
「這幫狗雜種!」他忿恨地喃喃著。他的胸口和背部帶著一條條烏青的傷痕,擦破的一面臉頰針紮似地疼痛,這是在軍隊突然搜捕飯店時,他被當兵的用槍托打的。
他最近的工作當然是稱心的。三個月來他一直在一個山麓小丘探查礦藏,那條山脈叫「水晶山」,位於西非海岸的一個小飛地,贊格羅共和國的腹地。
實際上,曼森很早就離開了礦山,不到二十歲,他就領悟到,在地下轟隆隆的機器堆裡拼著性命幹的人是永遠也賺不到錢的。要賺大錢必須在地面上,連礦山的管理人員也是賺不到大錢的。他少年時學習過金融,學過怎樣使用和擺佈金錢。天天夜讀使他懂得,一個星期裡做銅的股票生意所賺到的錢,比一個礦工幹一輩子賺的還多。
通過化驗室的分析,他已經相信,可以證明他的那些口袋裡的石子含有大量的錫,這些數萬年裡的雨水從這座山上沖積下來的細微顆粒,表明水晶山裡埋藏著錫石礦,或稱錫礦。
他從一張大桌子旁站起身,穿過房間,走到南牆的花窗跟前,兩眼凝視著樓下倫敦中心商業區裡蠕動的人和車輛。倫敦中心商業區是這個古老首都的內城,是金融帝國的心臟,不管貶抑它的人如何說,它仍然是世界性的。對於一些頭戴黑色圓頂禮帽,身穿深灰色衣裳,來去匆匆的笨人來說,它也許只是一個謀職受雇的地方,使人厭煩氣悶。在這兒,一個人從少年到成年、中年,直到最後退休,始終受到強徵暴斂;對於另外一些年輕有為的人來說,它是個機會的殿堂,在這兒,只要有特長,再加上勤奮,就會得到提升和保障的獎賞;對於浪漫主義者來說,它無疑是大投機商的證券交易所的淵藪;對於實用主義者來說,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場;而對於左翼工會主義者來說,它又是富人奢侈淫逸的所在,那些富人吊兒郎當,寡廉鮮恥,生來就有財有勢。詹姆斯.曼森既是一個白眼看世界的人,又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懂得倫敦中心商業區是什麼地方:它純粹是一個叢林,而他自己就是這個叢林裡的一頭黑豹。
傑克.馬爾羅尼費力地從吊床上坐了起來,把蚊帳掛到一邊去,對他的廚子吼道:「喂,笨蛋,我的咖啡在哪兒?」
等到喝完咖啡,吃罷早飯,前一天已經談妥條件的勞力們就會從村子裡來,把他的戰利品運回連接著腹地和海岸的山間小路。說是路,其實也並不像路。在路旁的村子裡,停著他的兩噸載重卡車,由於汽車鑰匙和點火頭在他的背包裡,所以車是開不走的。只要土人不把它砸爛,就還能開著跑。他已經付給村落的頭人足夠的錢,讓頭人照看好這輛車。他的樣品一裝上卡車,二十個勞力就將在前邊拉著卡車,東倒西歪地上斜坡,離開山溝,他要在三天之內回到首都去。給倫敦發一封電報以後,他還必須在那兒待幾天,等公司包租的船來把他帶走。他倒願意朝北走海邊公路,多開一百英哩到鄰近的一個共和國去,因為那兒有一個大機場,能把他的樣品空運回國。可是,曼森公司和贊格羅政府簽訂的協議指定必須把樣品帶回贊格羅的首都去。
儘管馬爾羅尼在採礦學和工程學上都沒有學位,可他把自個兒叫做採礦工程師。其實,這兩門學科的課程他倒是都學過,並且還學過大學裡不會教授的學問——二十五年艱苦工作的經驗。他在南非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蘭德掘過金子,在尚比亞的恩多拉城外採過銅礦,在索馬利蘭鑽探過珍貴的水,還在獅子山共和國搜尋過鑽石。他能憑直覺辨認出不安全的礦井,靠鼻子聞就能識別哪兒有礦石。至少,他自己這麼說;並且等到傍晚他照例從貧民窟裡取走二十瓶啤酒後,沒有人會為他下的這一斷言而去和他爭論。事實上,他是那兒最後一個老探勘人員了。他心裡明白,「曼聯」——這家公司的縮寫——給了他一份微賤的工作,這份工作要到離開文明社會很遠的幽深的叢林和荒僻的腹地去,並且必須一一探勘清楚。不過,他喜歡那樣的生活。他喜歡獨自一人工作;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一場風暴在九月末猛刮了起來,因為那個澳大利亞鎳礦開始出名了。於是股票開始上漲,靠著起作用的謠言相助,螺旋上升變成了搶購熱潮。詹姆斯.曼森打算在一股五十英鎊時拋出去,可是股票漲得這麼快,使他忍住了。最後,他估計最高價格將是一百一十五英鎊,就指示斯坦霍弗博士開始以每股一百英鎊拋出去。那個謹慎的瑞士銀行家照此辦理,以每股平均一百零三英鎊拋出了許多。事實上,最後價格達到每股一百二十英鎊,而當人們頭腦裡的常識開始占了上風,股票的價格就隨之回跌到一百英鎊。曼森是不在乎少這二十英鎊的,因為他懂得,拋出的時機應該是在即將漲到最高價格的時候,乘那時買主還相當多。除了付去所有的費用,他淨賺了五十萬英鎊,這筆款子仍然藏在茲溫格利銀行裡。
「這鬼非洲。」他把臉浸進水裡時喃喃地說。今天早晨他真是心滿意足,他確信自己既發現了錫砂,又發現了含錫的岩石。眼下唯一的問題是每噸岩石裡含多少錫。由於錫價總是穩定在每噸三千三百美元左右,所以這就要看化驗員和採礦經濟學家的計算結果了,每噸鋁礦石的含量是否值得建一個採礦的營地,配備複雜的機器和幾個小隊的工人,還不考慮用窄軌鐵路改善通往海岸的交通,而這是必須從無到有的。不用說,這兒是一個荒涼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像通常那樣,這一切都必須用英鎊、先令和便士計算出來,然後決定取捨。世界上都是這麼計算的。他又拍打著一個從他上臂飛走的蚊子,套上了短袖汗衫。
說是飯店,其實並不確切。自從贊格羅獨立以來,城裡的這家大飯店已經降為低級旅館,不過那兒還有停車場,於是馬爾羅尼停好卡車,上了鎖,隨後就去發電報。他去得可真是及時,兩個小時以後就出了大事了,海港、機場和所有的交通都被總統下令封閉了。
他在便箋簿上算了一下。二十五億立方碼的岩石按每立方碼兩噸計算,共是五十億噸的岩石。每噸岩石含白金即使按半盎司計算,那也有二十五億盎司。即使因世界上發現了一個新的白金產地而使價格跌到每盎司九十美元,即使由於那個產地很難出入而需要耗資每盎司五十美元把白金運出來提煉,那也仍然有……
幾百萬年以來,這兒的土壤是由風化的岩石和風帶來的塵土形成的。儘管每次下雨把一些土沖下山坡到了溪流,又從溪流匯入河裡,由此流入淺水灘,淤塞了河口,但還是有一些殘留下來。它們貯存在小裂縫裡,或者順流而下,那些水流在柔軟的岩石上注成了許多孔,這些孔又成了排水溝,一部分雨水從山上流下來,順溝而下,並且把水溝越沖越深,有些已經陷進山石裡去,這兩種情況都起了把浮土存留下來的作用。因而土層也越來越厚,每一百年、一千年就積厚一點。鳥類和風帶來了種籽,種籽在土層的低窪處落下,從那兒生長起來,植物的根又能保住山坡上的土壤。當馬爾羅尼看到那些山時,山上已有肥沃的士壤,足以養活覆蓋在山坡和所有那些山頂上的大樹和糾結纏繞的葡萄藤。只有一座山與眾不同。
他被告知到水晶山周圍的什麼地方去集中探勘。那兒有連綿的較高的山丘和起伏的圓丘,高達二、三千英呎,縱貫這個國家,與海岸平行,離海邊四十英哩。這條丘陵帶把沿海平原和腹地分隔開來。它只有一個山隘,有一條路通過這個山隘到達腹地。那是一條土路,夏天被烤得如同水泥地,冬天則泥濘得像沼澤地。山巔那邊的土著是文杜族人,除了他們的工具是木製的以外,這個部落差不多進入鐵器時代了。馬爾羅尼在不少荒野之地待過,不過他發誓說,他還從未見過像贊格羅的腹地那樣落後的地方。
在支著蚊帳的帆布木架吊床上,傑克.馬爾羅m.hetubook.com.com尼搬動著一大堆自己的東西。他看見東邊的樹林上空有一道閃電停留了一下。那兒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圍籬足以勾勒出遮蔽著那一片空地的樹林子。他抽著香菸,嘴裡詛咒著他周圍的原始森林。他像所有久居非洲的人那樣,又自問幹嘛要回到這個討厭的大陸來。
查默斯博士在報告裡沒有一句廢話。報告的摘要是簡短而切中要害的。馬爾羅尼發現了一座山,或者是一座小山,離地平面約一千八百碼高,山麓長將近一千碼。那座山位於贊格羅的腹地,稍稍離開那兒的丘陵群。山上蘊藏著分布很廣的浸染礦,顯然是均勻地分布在岩石中的。那種岩石是火成岩,比周圍群山上的砂岩和堅硬石灰岩要早數百萬年。
離開克拉倫斯港後,傑克.馬爾羅尼一路上照看著他的樣品,過了四天,他搭乘一架租用的飛機到了英國的盧頓。一輛卡車把他的樣品帶到沃特福德去化驗。經過曼森公司的醫生檢查,馬爾羅尼獲准休假三個星期。於是他到杜爾維契的姐姐那兒去,不過,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悶得發慌了。
雖說他是一個生性喜歡掠奪的人,但他早就認識到對某些標準必須當面表示尊重,背後將它撕毀,就像在政治上那樣,只有一條戒律,那就是第十一誡:「別讓人看破你。」他滿足了自己的第一需要,那就是一個月前他在新歲榮譽冊上榮膺爵士。這是由保守黨提議的(表面上是為工業盡力,實際上是為該黨大選能得到祕密捐助),並且得到威爾遜政府的承認,因為他支持他們對奈及利亞的政策。他也滿足了自己的第二需要:他發了財,因為他在自己的礦業公司裡占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票,占據了樓頂辦公室,他比百萬富翁闊上好多倍。
因此,這座山的土壤必有特點,有某種遏止那些水流兩邊植物生長的東西。
對於這個情況,他首先了解到的是一群穿得像乞丐的士兵舞動著步槍衝進了飯店,動手在房間裡大搜查。問他們想找什麼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只會用他聽不懂的土話嚷嚷著回答他,雖然他覺得自己能分辨出這是文杜族方言,這是他在過去的三個月裡常聽工人們說的話。
如果他認真分析,就得承認他在別的地方也住不下去。不用說,他不能住在倫敦,甚至在英國,也沒有一個地方能住得下去。他不能過城市生活,因為那兒的清規戒律、各種稅捐,還有寒冷的氣候都使他感到不快。像所有久居非洲的人那樣,他對非洲有時愛,有時恨。不過他承認,經過了四分之一世紀,他已經喜歡上了非洲。在這麼多年裡,他離不開瘧疾、威士忌和數不清的昆蟲的叮咬。
曼森會見那些新政治家,就是一場激烈的競賽。他們能看穿他成功的謊言,而他也能看穿他們對他們的黑人兄弟假惺惺的關心。他們知道他需要什麼,而他也明白他們需要什麼。因此,他給他們的瑞士銀行提供款項,他們就給曼森公司採礦特許權,價格也為此而低於平價。曼森公司繁榮起來了。
他所見到的周圍的一切都表明有「錫」,他又上山巡視了三次,他的觀察使他確定這兒是浸染礦。在深灰色的岩石裡存在著白色的礦脈。他用錘子和鑿子在岩石上鑿出深洞,結果還是這樣。他有時覺得在乳石英礦石裡看到了黑乎乎、模糊不清的東西,就確定這是「錫」。
詹姆斯.曼森爵士又仰身靠著椅子,並且輕輕吹起了口哨。
那個把馬爾羅尼從兵營送回飯店去的瑞士領事嚇得要命,他告訴馬爾羅尼,說謠傳有人要刺殺總統,軍隊正在尋找一個失蹤的高級軍官,人們猜想那是個擔任要職的軍官。
不過也並不總是這樣,許多探聽他底細的好事者一次又一次地碰壁就是明證。關於他最初發家的事情很少為人所知,他很懂得怎樣來保守祕密。他願意讓人知道的,是他是羅德西亞鐵路上一個火車司機的兒子,在北羅德西亞(今尚比亞)恩多拉的不規則地伸展開的銅礦附近長大。他也願意讓人知道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就開始在礦裡的水平巷道幹活兒。後來他在銅礦上發了第一次財,可究竟是怎麼發的財,別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曼森此外又發了幾宗財。最近的一次是發在澳大利亞的一家名叫「海神」的鎳礦公司的股票上。一九六九年夏末,當「海神」股票在四先令上下時,他聽到謠傳說,有一個探勘隊在澳大利亞中部可能在採礦權屬於「海神」公司的一片土地上發現什麼礦。於是,他押了寶,付了一筆巨款,暗中搶先獲得來自澳大利亞中部的最新報告。這些報告證明那個礦是鎳礦,並且藏量很www.hetubook.com•com豐富。其實,鎳在世界市場上並不短缺,不過,這絕不會嚇住做股票投機生意的人,因為他們是使股票價格螺旋上升的人,而不是投資者。
馬爾羅尼發現了大量的普遍存在的乳石英礦,斷定裡面含錫。他隨身帶回了樣品,有乳石英礦的樣品以及周圍的母岩,此外還有從丘陵周圍的河床裡弄來的鵝卵石。乳石英礦裡當然含有少量的錫。不過,倒是那些母岩令人感興趣。反覆做了各種試驗以後,表明這些母岩和石子樣品含有少量低品位的鎳,此外還含有白金。所有的樣品裡都含有白金,並且分布得相當均勻。世界上以含量最大的白金礦聞名的是南非的呂斯騰堡礦,那個礦的含量,或者說「品位」,高達每噸礦石含零點二五金衡制盎司的白金,而在馬爾羅尼的樣品裡卻平均達零點八一。報告的結尾是「XX敬上」以及諸如此類的套語。
他已年到半百,卻依然身材魁梧,臂力過人,身強力壯就像一頭牛。他的手很大,因為成年累月在礦裡工作,手上都被劃破結成了疤。這會兒,他用一隻手劃拉著捲曲的灰髮,另一隻手把香菸在吊床底下潮溼的紅土上撚滅。現在天亮了一點,快要到黎明了。他能聽到他的廚子在空地的另一頭生火。
他並沒有發財,倒是在周遊了這塊大陸之後,在貝努埃高原獲得了一項小小的採錫礦特許權,那兒離奈及利亞的喬斯八英哩。當時,馬來亞仍然處於緊急狀態,所以錫很貴,價格看漲。他和奈及利亞的土著工人並肩幹活。因此,一些殖民者的太太們在英國俱樂部裡閒聊時說這證明了大英帝國末日將臨,說他「採取土人的生活方式」,是一種「非常惡劣的表現」。這倒是真的,馬爾羅尼確實喜歡非洲生活方式。他喜歡叢林,也喜歡那些非洲人。那些非洲工人似乎不必去考慮會遭到他的吼罵,或者被他打耳光、被迫去幹更多的活計。他也和他們一起坐著喝棕櫚酒,他不但沒有蔑視那些部落的戒律,而且還遵守那些戒律。一九六〇年,在奈及利亞獨立前後,他的採錫礦特許權期滿了,於是他給一家公司當管理人員,那家公司在附近擁有更實惠的採礦特許權,名叫曼森礦業聯合股份有限公司。到了一九六二年,那項特許權也到期了,他就被雇作曼森公司的職員。
他被拖到最近的一個警察兵營裡,遭到輪流的吼罵,並且在地下室的牢房裡關了兩天無人問津。他不知道他還算是很運氣的:在到這個國家來的稀少的外國客人中,是一個瑞士商人目睹他被拖走,很為他的生命安全擔憂。這個商人把馬爾羅尼的行李挨個兒翻了一遍,找到了他所屬公司的名稱,然後就和瑞士大使館連繫。在這個城市裡只有六個歐洲和北美國家的大使館,瑞士使館是其中之一,他們就和曼森公司取得連繫。
於是,他開始勁頭十足地鑿起山來,上一次山就向前鑿一段。他採集了純白的乳石英礦脈的樣品,還在安全的地方採集了母岩,即礦脈之間的岩石。三個月以後,他鑿遍了這座山,就走進了丘陵以東的原始森林裡。他又採集了一千五百磅岩石,隨身帶回海邊去,這整整一噸半岩石和礦砂樣品,每隔三天分批從他工作的營地運回主管地,然後堆成圓錐形,用防水油布蓋上。這會兒,他正在主營地裡,躺著等待天明。
那個傳教士在晨光中看到的並不是水晶,而是許許多多前一天夜裡從山上瀉下來的雨水匯成的水流。雨水也從別的山上瀉下來,可是這種景象被稠密的叢林遮住了,叢林覆蓋在那些山上,從遠處看就像一條有許多裂縫的綠色毯子,如果從那兒穿過,就可以看到那是一片又陰又潮的叢林。而那座有許多水流瀉下而生輝的山所以會有這番景象,是因為山坡上的植被實際上比較稀疏。那個傳教士不曾想到這一點,許多別的白人也沒有見過,因此對此都很奇怪,不知是什麼緣故。
他花了兩天時間把樣品從深深的叢林裡運上了小路,然後又是日日夜夜地勞累流汗,拖著卡車沿著坑坑窪窪的路從腹地走向海邊。如果在雨季就絕不會這樣,可是旱季還得過一個月,路上一道道土埂硬得如同水泥一般,把這輛「賓士」險些顛散了架子。三天以前他付了錢,打發了文杜族勞力,於是這輛嘰嘰嘎嘎的車開了最後一段土路,上了柏油路,這條柏油路以贊格羅首都為起點,只有十四英哩長。從那兒到城裡飯店用了一個小時。
「我的天,那是一座值百億美元的山。」
他是一九四五年從英格蘭來的,那一年他二十五歲。在這之前,他在英國皇家空軍裡當過五年鉗工。那和*圖*書時有一部分空軍在迦納的塔科拉迪,他就在那兒裝配過被打壞的「噴火」戰鬥機,讓那些飛機到東非和中東作長途飛行。那是他初次見到非洲。一九四五年九月他退伍了,領取了一筆退伍金,告別了天寒地凍、糧食配給的倫敦,搭上了開往西非的輪船。有人對他說,到非洲能交上財運。
一個居住在英國的英國公民在外國銀行裡有款項而不申報財政部,並且在六十天裡獲得五十萬英鎊的利潤,而不納資本利益稅,這對一個居住在英國的英國公民是非法的。然而,斯坦霍弗博士是瑞士居民,他會守口如瓶的。這就是瑞士銀行所要達到的目的。
馬爾羅尼在山上巡視完畢,對此已經確信無疑。他花去了兩個星期的時光,才確定了至少有七十條水流從水晶山上流下去,那些水流大部分又匯成三條主流,向東流去,從山麓小丘注入更深的河谷。他還注意到了別的情況:這座山水流兩邊的土壤顏色和別的山不同,植物也不同,有些植物儘管在別的山的水流兩邊長得很茂密,可是在這座山上卻不長。一般說來,水晶山水流兩邊的植物長得比別的山上的要瘦弱,而由於水流兩邊的土壤很多,所以也就不能用缺乏土壤來解釋了。
他開始繞著整座山走,發現在向海的山坡和別的丘陵之間有一條山隘。水晶山也由此離開這條丘陵的主體東向,卓立不群。因為它比向海的最高的山峰低,所以從海這邊望去是看不見的。除了每一英哩山坡流下的水流比南北走向的山多以外,這座山就沒有什麼特別顯眼的地方了。
馬爾羅尼在挨了兩槍托以後才忍不住揮拳回擊。這一拳打在離得最近的一個士兵身上,那個士兵站在他身後的走廊中間。接著一群士兵上來把他亂揍了一通。老天有眼,他們還沒有開槍,這是因為他們與其去摸索像扳機和保險這樣複雜的機械,還不如把步槍當做棍子用來得乾脆。
六天以後,傑克.馬爾羅尼倚在一艘公司包租的小型沿海貨輪的欄杆上,當贊格羅的海岸向身後退去時,他朝船艙外啐了一口。
整整過了三個星期,這一天,在曼森公司倫敦總公司十一層樓的樓頂辦公室裡,大英帝國的高級爵士、曼森礦業聯合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及常務董事詹姆斯.曼森坐在一把皮扶手椅上,他又瞥了一下眼前的報告,輕聲說:「我的天!」沒有人答應他。
在這條丘陵帶的一頭是一座大山,這兒的丘陵以此山得名。這座山甚至還不算那兒最高的山。四十年前,有一個傳教士隻身一人穿過丘陵進入腹地,然後又循著山隘改朝南走,走了二十英哩,只見一座卓立不群的山隱約閃現在眼前。前一天夜裡這兒下過雨,那是一場驟雨,在五個月的雨季裡,這樣的驟雨很多,給這個地區帶來三百英吋的年降雨量。當傳教士看見那座山時,它正在晨光裡生輝,於是他把此山叫做「水晶山」,並把這個名字記在日記裡。兩天後,他被人用棍棒打死後吃掉了。又過了一年,這本日記才被一個殖民軍的巡邏兵發現,它被一個土人村落當成一本符咒來用了。殖民軍士兵奉命執行任務,掃蕩了這個村落,然後回到海岸,把這本日記遞交給教會。這樣,那個傳教士給這座山起的名字就流傳下來了,雖然他為忘恩負義的世界做過的其餘的事情都被忘卻了。後來,整個丘陵帶也就以此山命名了。
那個文杜族的廚子除了「咖啡」別的字一個也聽不懂,他在火堆旁咧開嘴笑著,快活地揮揮手。馬爾羅尼大步走過空地,向帆布水桶走去。蚊子落在他汗淋淋的身上,他動手搔起癢來。
馬爾羅尼把那些山都計算了一下,既算了水晶山,也算了周圍的丘陵。疑團釋然。原來雨後水也從別的山上流下來,只是許多水都被土壤吸收了。在丘陵的主體地帶,山上都有一層二十英呎厚的浮土,唯獨水晶山差不多沒有。他讓招募來的當地文杜族土著工人用他隨身帶著的鑽頭在山上鑽了一個又一個孔,確定了二十多處浮土的不同深度。他由此就能解答其中的原因了。
在這個二月中旬的下午,詹姆斯.曼森大步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又坐在桌旁那張豪華的皮椅上,對著攤在記錄簿上的那份報告瞥了一眼。那份報告是塞在用臘封口的一個大信封裡送來的,上邊的記號只有他才能看懂。報告下面是戈登.查默斯博士的簽名。查默斯博士是曼森公司的調查研究、地圖繪製及樣品分析部主任,這個部位於倫敦市外。送來的是一個化驗員的樣品分析報告,那些樣品是一個名叫馬爾羅尼的人顯然是在三個星期前,從一個叫贊格羅的地方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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