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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猛犬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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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灰飛煙滅 廿一

第三部 灰飛煙滅

廿一

「中間的那個能,」香儂小聲說,「他一度還是個藥劑師呢,後來參加了將軍的部隊,不久妻子和四個孩子都死在一輛薩拉丁式裝甲車下。你是清楚的,那些裝甲車都是阿爾維斯在科芬特里製造的。他可不會喜歡坐在裝甲車裡的那些人。」
凌晨五點時,塞姆勒開著一艘小艇,後面拖著兩艘,駛向「托斯卡那號」。他事先曾用暗語通過步話機和船上進行了連繫,告訴他們迄今為止一切順利。
「『民族調解委員會』已接管政權,」香儂答道,「這個委員會包括四個文杜族人,四個卡耶族人和兩個來自移民階層的人。不過軍隊將完全由坐在你後面的這些人組成,這個國家將成為他們的基地和司令部,總有一天,這支新組訓的軍隊將從這兒出發,打回他們的老家去。為了更好地管理這個國家,那位將軍也許會來這裡定居的。」
他邊跑邊端槍猛掃,恍惚察覺到朗加拉蒂在左,塞姆勒在右,緊跟著他一起前進。總統府內的景象慘不忍睹,令人望而生畏,止步不前。大門的拱道貫穿主樓底層,直通後院,在空中照明彈熾烈的白光照耀下,後院內的恐怖景象,使人覺得彷彿身臨地獄。
「現在等著吧。」
遵照香儂下達的指示,沃爾登伯格船長在六點鐘時,通過「托斯卡那號」上的電臺,用恩丁此時正在收聽的頻率,反覆播送著三個詞:「扁瓜、木薯、芒果。」意為:「行動正按計劃進行,一切順利,金巴已死。」
香儂從窗戶中探出身來喊了一聲,恩丁抬頭望望他問:「一切都順利嗎?」
當香儂一行走到大門口時,迎面過來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非洲人,香儂對他點頭招呼道:「博士,情況怎麼樣?」
手榴彈飛上天,超出了視野,落下時,剛好砸在蒂莫西的胸脯上,這個非洲老兵在向後倒下的同時,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這個東西。他坐在地上細細一看,才認出是顆手榴彈。就在這一瞬間,他發現那個扔手榴彈的笨蛋竟忘了拉槍機,有一次戰鬥中,他親眼見過一個雇傭兵接住敵人拋來的手榴彈後立刻把它甩回敵群,於是他一躍而起,拉開保險,使盡平生之力將它摔向正在逃命的文杜兵。
在車開上直通國境的公路前,他倆再也沒搭腔。
那個非洲博士看了一遍總統府後院內慘不忍睹的景象後,嘆息著說:「我想這大概是不得已的吧!」
香儂心裡還在惦記著,蒂莫西是否已將那十二發炮彈射向兵營;那些贊格羅士兵是否會像他預計的那樣四處潰散,屍體狼藉;城裡的居民們會怎樣驚慌失措地猜想這一場幾乎使他們魂飛魄散的災難。猛地頭頂上空又一先一後爆炸了兩枚照明彈,他猛然驚醒過來竄上前去,高呼著「過來!」一口氣衝完剩下的二十米路程,躍進了烈火熊熊的總統府大門內。
「到目前為止都還不錯。我和我們的人商量了一下,安排了一百個自願人員來把這兒最後打掃乾淨。還打算派上五十個工人,今天下午就來修理房屋和設備。另外,我還分別拜訪了名單上的那七個贊格羅各界知名人士,他們都已同意參加新政府,今晚我們就將碰頭具體磋商。」
「當心點兒。」香儂警告道。
大個子詹尼.杜普里射完第十枚、也是最後一枚照明彈後,直起腰大吼一聲「森迪!」
「那位將軍。」
恩丁這一路算不上順利。他清晨收到「托斯卡那號」的電臺發出的信號後,就開始勸說博比上校立刻和他一道乘車盡快趕回贊格羅。誰知博比竟膽小如鼠,恩丁整整花了兩個小時來給他打氣,才最後說服了他,可見這傢伙的上校軍銜肯定不是憑勇氣和膽量掙來的。至於恩丁自己為何這會兒突然敢如此硬充好漢,其實完全是被那筆眼看就要到手的巨款迷了心竅。只要兩三個月過後水晶山裡「發現」白金的消息一傳出,他馬上就會成為百萬富翁。
香儂下意識地感到身後的通道裡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轉過身來,瞥見從約翰尼衝進去搜索殘敵的那個門裡閃出一個人影,躍到了通道中間的石板路上。至於緊接著發生的事兒,香儂只是過後許久,才從一片模糊、猶如萬花筒似的記憶中構思出來。兩人是同時發現對方的,那人首先扣動扳機,從持在腰間的手槍裡射出一發子彈。
「在地下室放著,控制在我們手上。」
血肉模糊的屍體滿目皆是,也有幾個奄奄一息的傷兵還在痛苦地呻|吟著,兩輛軍用卡車和三輛轎車,其中包括總統的那輛賓士轎車,都被炸毀在後牆邊。幾個倉惶逃命的官邸僕人,看來是在擁到大門口時,挨上了弗拉明克的火箭彈,屍體支離破碎,東倒西歪地堵在門道上。
「軍隊呢?」
直到現在他才醒悟到,這個赤腳光著上身的對手不是黑人,即便門道裡光線暗淡,他也還能看出那人身上的白皮膚和一頭長長的黑髮。
「為什麼?」
越過國境後他們一路順風,只是不巧,在距克拉倫斯僅剩十英哩時一個輪胎放了炮。恩丁下車,端槍保護著洛克換上新輪胎,而博比則縮成一團,躲在車廂上的帆篷下,誰知禍不單行,不一會兒,他們遇上了一夥從克拉倫斯逃出來的散兵游勇,對著他們的車「乒乒乓乓」地放了六、七槍。雖說絕大部分子彈都不知去向,可偏巧有一發打中了洛克剛剛換上的那個新車胎,結果使得他們只好掛上一檔,減速駛完了這段路程,靠著這個癟胎勉強堅持下來。
衝到離總統府約二十米處時,香儂停下來等待杜普里打完最後一發炮彈。他忘掉了杜普里已經打了多少發炮彈,可是最後一陣爆炸後,突如其來的沉寂使他明白炮擊已完。剎那間,霧笛的尖嘯靜止了,炮彈的怒吼消失了,火箭彈震耳欲聾的轟鳴也沉沒了,四周萬籟俱寂。這種猛然降臨的寧靜,恰似給大地罩上了一層神祕莫測的面紗,令人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剛剛還在進行的這場火力大合唱來去如此突然,以至於人們竟難以相信這一切只不過僅僅持續了五分鐘。
「我也看不出來,」他說,「但這並不要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贊格羅的新總統。」
「只要他們一聽說新總統已接管了政權,並且得知新總統是誰,馬上就會回來為他效勞的,這一點我敢擔保。不過,暫時還得由看來是你糾集的那幫黑人出面維持秩序m•hetubook.com.com。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黑皮膚,無論哪個歐洲外交官,都不可能辨別出黑人之間還有什麼區別?」
「對。」
恩丁聳聳肩。
香儂好一會兒沒吭聲,手裡拿著根用過的火柴梗剔著牙縫,心裡惦念著並排躺在樓下的杜普里和弗拉明克,還有從此再也不能隨他一起戰鬥的約翰尼。朗加拉蒂在一旁慢吞吞地在左手腕皮帶上磨著匕首。
「你知道你幹下了什麼嗎?你這個混蛋!頭腦發昏的瘋子!殺人成癖的雇傭兵白痴……」
百碼之外的總統府大門旁,傳來又一聲驚叫,跟著便響起了拉槍機的聲音。究竟是哪一方先開的槍,大概永遠也搞不清楚。從總統府那邊射來的彈雨和香儂手中自動槍噴出的火舌交織在一起,頓時把正在逃命的哨兵撕成兩半。他們身後遠處的某個地方響了一聲,接著傳來照明彈劃破夜空的尖嘯。兩秒鐘後,一枚照明彈在他們頂空爆炸,耀眼的烈焰,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香儂藉著亮光瞥見了總統府的輪廓,看見大門前閃動的兩個黑影和已在他左右兩翼成扇形散開的其他突擊隊員,他們八人都臉朝下迅速臥倒,匍匐向前。
「你認為他們能僥倖成功嗎?」
不到五秒鐘,遠處便傳來霧笛刺耳的尖叫,響聲持續不斷,劃破了沉寂的非洲夜空。一瞬間,彷彿無數死神正在淒厲地呼號著,越過港口寧靜的水面,鋪天蓋地似地向總統府撲來。第三發迫擊炮彈落地爆炸時發出的巨響,官邸內士兵們的喊叫,都被淹沒在這聲音之中。當香儂又一次抬起頭時,發現主樓上沒有出現新的彈痕,他於是判斷杜普里已修正好彈著點,準確地把炮彈射進了院子。根據戰前部署,杜普里只要有一發炮彈命中總統府院內就應立即開始急速射。果然,香儂耳邊傳來急速時炮彈出膛的低鳴,這響聲夾雜在霧笛單調的尖叫中,宛如心臟在胸腔中搏動似地,那麼節奏鮮明、均勻平穩。霧笛是用壓縮空氣作動力的,足足可以持續發音七十秒鐘。
恩丁沉默了幾分鐘。
「你把他打死了。」他耳語般地說,「在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之後你打死了他,你瘋了,香儂,你他媽的昏了頭!」
杜普里花在急速射上的一共有四十發炮彈,需時約八十秒。香儂事先曾和他約定,無論何時,只要急速射擊中出現十秒鐘的停頓,他就絕對不應重新開火,以防誤傷此時發起衝鋒的自己人,香儂幾乎是打心眼裡相信杜普里肯定會照章行事的。
說著說著,他抑制不住胸中怒火,耳語變成了咆哮。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恩丁領著博比上校和洛克掀起地毯走進門內,爬上了香儂待著的二樓,當他們在總統餐廳內坐下後,恩丁讓香儂詳細匯報一下夜間戰鬥的經過,香儂照辦了。
「你曾對贊格羅作過不少研究,你甚至也弄清了,事實上是成千上萬的移民工人在支撐著這個國家的經濟命脈,但你卻從未意識到,這些人組成了他們自己的階層。他們是這個國家的第三部落,是這個國家最聰明、最勤勞的一部分人,只要給他們一星半點兒機會,他們就能在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你更沒想到,這些人也能組成贊格羅的新軍隊,並由此而掌權執政;而這剛剛已成了現實。你方才見到的那些士兵,既非文杜族人,也非卡耶族人。你在總統府時,這支新軍隊才有五十個身穿軍裝全副武裝的士兵。但到今晚,就將增加到一百個;五天之後,克拉倫斯城內將會有四百多個新兵。當然,他們都還未經訓練,但維持治安和秩序卻還是完全有效的。從現在起,他們就成了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了。不錯,昨天夜裡是發生了一場政變,但這可不是受博比上校操縱或者是為他服務的。」
很少有人親眼目睹過,一枚南斯拉夫造PRW型火箭彈直接命中一個人狹窄的背部時發生的情景。事後人們唯一所能找到的,僅是那人的褲子被炸碎後剩下的幾塊布片。
汽車拐了個彎,國境哨所映入眼簾。雖然這裡不通電話,可在非洲消息傳播起來仍然快得驚人,哨所裡的那些文杜族兵早已逃之夭夭了。香儂停下車指著前方說:「剩下的路你可以走回去了。」
恩丁掉過頭去,看了看顯露在三支自動槍槍口上的三張無表情的臉。
他們把弗拉明克的遺體抬進總統府內,安置在一樓的房間裡;旁邊躺著由三個非洲士兵從海邊公路上抬回來的詹尼.杜普里。陣亡的還有約翰尼,他顯然是一眼看見金巴總統的那個白人保鏢時怔住了,中彈身亡的。幾分鐘後,弗拉明克也倒在了這傢伙的槍下。三個人肩併肩地躺在那兒。
「那人是誰?」恩丁無精打采地問。這時,卡車正沿著半島,飛馳過移民工人們居住的貧民窟。這裡看上去一片生機盎然,充滿活力。恩丁驚奇地發現,他們一路上駛過的每個交叉路口,都有一名全副武裝、肩挎自動槍的士兵在指揮交通。
「太好了。我看你最好現在就抽空起草新政府的第一號公報,然後盡快廣播。你請塞姆勒先生看看電臺是否能用,假如實在不行,我們可以用船上的電臺廣播。還有別的事嗎?」
詹尼.杜普里剛一按下發射器的開關,在第一枚照明彈呼嘯著飛向天空的同時,立刻把另一隻手裡的炮彈丟進迫擊炮筒。只聽「啪」地一聲,炮彈怒吼著衝上天,在照明彈的光焰中成弧形越過香儂他們的頭頂,飛向總統府。杜普里接過森迪遞上的第二發炮彈,藉著總統府上空照明彈的光亮,等著觀察第一發炮彈的彈著點。他打算用四發炮彈來校正射點,每發炮彈估計在空中飛行十五秒便可落地爆炸。彈著點校好後,他必須以兩秒一發的速度進行急速射,由森迪在旁邊一發發地把炮彈飛快而又有條不紊地傳遞給他。
博比點點頭,大搖大擺地跟隨香儂,踩著腳下的拼花地板走向那扇門,門在他身後關上了,五秒鐘後,從裡面傳出一聲尖厲的槍響。
在第二發試射的炮彈爆炸後,香儂曾冒險抬頭望了望,因為他估計第三發炮彈還得再有十五秒才會落地爆炸。就著頭頂上照明彈的光亮他看清了總統府主樓全貌,此時二樓上有兩個房間開亮了燈。在第二發炮彈的爆炸聲消失後,他還聽見總統府內傳出一片鬼哭狼嚎,這是他在杜普里的急速射開始之前,聽到的總統府內發出的第一陣也是最後一陣嚎叫。
香儂說出了將軍的大名,恩丁轉過臉和圖書來看著他,嚇得目瞪口呆。
就在公路的第一個拐彎處,他們撞上了敵人。二十分鐘前,當蒂莫西射來的炮彈在一排排茅屋組成的兵營裡爆炸時,約二百五十名金巴手下的士兵從夢中驚醒,倉惶逃出兵營,竄進夜幕之中。然而,有十二個士兵後來又在黑暗中重新聚集在一起,站在拐彎處的路邊上,像是在小聲爭論什麼。要不是因為耳朵已被炮聲震了個半聾,杜普里和蒂莫西早就聽見他們的嘀咕聲了。在看見他倆前,這幫傢伙正擠成一堆,站在棕櫚樹的陰影下。其中十個赤身裸體,看樣子是直接從被窩裡爬起來逃命的,另外兩個卻全副武裝,顯然是崗哨。
這位死去的總統的侍從人員中,只有六個還僥倖活著,突擊隊員們在一間地下室內發現他們的。當時他們正擠成一團,瑟瑟發抖。至於他們在炮彈凌空砸下時,何以會想到藏身於地下室內揀條活命,與其說是急中生智,倒不如歸於逃生的本能。這幾個俘虜正好用來打掃戰場。雇傭兵們在仔細搜查總統府主樓所有的房間時,順手將金巴的那些親信、隨從的屍體,全部拖出來扔進了後院。那扇被弗拉明克的火箭彈擊毀的大門實在無法替換,因此他們乾脆從主樓一間大廳裡,拉出了張地毯掛在大門口,權且遮掩一下院內的景況。
「國家廣播電臺怎麼樣?」
他們是上午九時半從鄰國首都動身的。假如在歐洲,這段一百英哩的路程至多兩小時便可駛完,可在非洲卻要另當別論了。他們剛到國境就已近正午了。國境另一側的那些文杜族哨兵,對本國首都夜間發生的政變竟還一無所知,因而關於「放行」的價錢恩丁還得和他們討價還價。博比上校戴著一副又大又黑的墨鏡,身穿一件酷似睡衣的白條紋長袍,裝扮成了恩丁的汽車司機,因為在非洲一般說來,私人傭工過國境時,無需出示任何證件。恩丁自己和身邊的那個歐洲人則證件齊全,那人名叫厄納.洛克,襯衫下掖著一支手槍,是個生於倫敦東區的彪形大漢。據推薦人聲稱,洛克是倫敦懷特查佩爾一帶令人聞風喪膽的彪悍打手,還曾當過克拉亞幫的執法人。他是曼森公司重金聘請來給恩丁當保鏢的。實際上他和恩丁一樣,都是錢迷心竅,錯打算盤,居然以為,只要在倫敦黑社會中稱得上是條硬漢,那麼來非洲闖蕩,自然也不會有問題。
「你始終沒有解釋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說,「只不過講了做了些什麼和怎樣做的,但並未道出原因。」
「是你的朋友嗎?」
「不錯,他就是金巴。」香儂頷首道。
在急速射開始十五秒鐘後,密集的炮彈朝著總統府大院落下來,伏在草叢裡的八個突擊隊員都抬頭觀望著,眼前的景象無需照明彈也能看個一清二楚。每隔兩秒鐘,隨著炮彈落在大院裡石板地上響起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便騰起一股火焰,映紅了夜空。這時,輪到小馬克.弗拉明克行事了。
香儂罵了一句,迅速向餘燼未熄懸在鉸鏈上的大門跑去,可惜他已經遲了。
恩丁咧嘴笑開了。
當時的印象他已記不真切了,只覺得眼前火光一閃,緊接著一聲巨響,自己像個布娃娃似地被人一下子摔到一邊。隨後他一定是失去了知覺,待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露天的紅土路上了,有誰正跪在他身旁,輕輕地晃動著他的頭。他感到嗓子眼裡熱乎乎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異常舒服、催人欲睡的感覺,和他兒時有一次發高燒半睡半醒時的經歷一模一樣。他能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身旁對他懇切地不斷重複著什麼話,但遺憾的是,他已無法分辨出那是在說「對不起,詹尼,實在對不起,我真對不起你……」
馬克對著門洞一口氣又射出四枚火箭彈,火箭彈穿過通向院內的大門走道,飛進了裡面正在燃燒的大火中。香儂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大門內的景況。
「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牛津大學文科博士。」
「不錯,暫時是如此,可不會永遠是這樣。那些移民工人都是他的人民,被人稱之為『非洲的猶太人』。他們共有一百五十萬人,散布在這個大陸上。在許多國家裡,他們都是最能幹、最有智慧的人民。在贊格羅這兒,他們就住在克拉倫斯城外的貧民窟裡。」
「那麼是為誰呢?」
他睜大雙眼,看著頭頂上棕櫚樹層層茂葉之間的縫隙。此時雲消霧散,皓月當空,銀輝灑滿大地。他嗅著雨後路邊花草的芳香,望著空中高懸的明月,這是非洲上空特有的滿月,既像一顆碩大無朋的珍珠,光彩奪目,又如雨後的帕爾山岩,晶瑩透亮。他情不自禁地想著,終於又回到故鄉,真是太好了。當詹尼.杜普里再次閉上雙眼,離開人世時,他是心滿意足了。
「對。」
照明彈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杜普里校正彈著點的炮彈從上空呼嘯而過時,香儂和他的部下正趴在草叢中,在杜普里的試射完成前,誰也不會貿然直起身來。
恩丁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香儂雙手把握著方向盤,開著車平穩地行駛在這條破爛不堪、塵土飛揚、早已名存實亡的公路上。他沉思了一會兒,細心地挑著字眼回答說:「你犯了兩個錯誤,恩丁。」恩丁聽見香儂叫出了他的真名,不由地一愣。
「他們總不至於英語好得能聽懂我的話吧?」
「我總不至於像你那樣,夢想著把博比這個衣冠禽獸扶上寶座,並且指望會僥倖成功。新政府至少會相當公正的。我知道你們想弄到埋藏在水晶山某處的那種礦,我碰巧還聽說那是白金,毫無疑問新政府最終將會發現它,將它開採出來。但如果你們想要這種礦,那就得付款,按照公正的價格——市場價錢來付款,回國後把這一點轉告給詹姆斯爵士。」
「打死了二十幾個,餘下的跑散了。不過除了大概有二、三十個傢伙帶著單發毛瑟槍外,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不會給我們惹什麼麻煩的。所有的武器裝備都被我們收攏在一起搬進了總統府。」
香儂出神地凝視著前方的道路,若有所思地說:「將近兩年來,我一直在目睹著類似你和曼森這種人的胡作非為,使得好幾十萬兒童死於饑饉。你們和你們的同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利用一個腐敗、墮落到極點的獨裁政權來大發橫財;而這一切,卻都是打著法律和秩序、民主和正義的幌子來進行的。也許我只是個頭腦簡單的丘八,智能低下的武夫,但我絕不是你們那種吸血魔王。我曾獨自一人反覆冥思苦想過,這一切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究竟是誰在幕後操縱。我終於看清了,幕前活動的,是一夥當地的政客和英國外交官,他們都是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只知道挖空心思、爭權奪利,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幕後策劃的,則是與你那位尊貴的詹姆斯.曼森一樣的吸血鬼們。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幹的原因。回國後把我的這些話告訴曼森吧,我希望他能知道這些,尤其是從我這裡,現在,你走路吧。」
「金巴的衛隊呢?」恩丁不放心地問。
門道中間橫貫著主樓的內走廊,兩端各有一個通向二樓的樓梯,還沒等香儂下命令,朗加拉蒂和塞姆勒便分別衝向左右兩端的樓梯。不一會兒,樓上便響起了他們自動槍的射擊聲。
第一發校正射點的炮彈命中了總統府樓頂右前屋簷口,爆炸時騰起的火光使他看清了偏差。這發炮彈雖未能穿透屋頂,但卻炸得屋頂簷槽上的瓦塊四飛。他俯身飛快地旋轉著迫擊炮方向瞄準器的調節旋鈕,將瞄準點稍稍向左修正了一點,就在空中照明彈的烈焰即將熄滅時射出了第二發炮彈。與此同時,他轉身按下另一座發射器的開關,把第二枚照明彈送向目標上方。接著,他又很快往兩座發射器上各裝了一枚照明彈,以備再次發射之用。第二枚照明彈在總統府上空爆炸了,光亮再次罩住了整個官邸。四秒鐘後,第二發迫擊炮彈呼嘯而至,它的彈著點倒是適中,只可惜射程偏近,落在了大門的門簷上。
「我不會回去了!」香儂忍不住大聲回敬了一句。然後,他平靜下來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我再也不必回去了。」接著,他掉過車頭駛向半島和克拉倫斯城。
香儂沉思了片刻。
他高聲命令弗拉明克停止射擊,因為後者已打掉了七枚火箭彈,而他們總共只帶來十二枚。儘管當初戈梅斯絕口未提,香儂還是根據他掌握的情況,估計城裡某處也許還有一輛裝甲車。但是弗拉明克似乎已打上了癮,又對著主樓的底層和二樓連射了四枚火箭彈。最後他面朝總統府,伴著頭頂上嗖嗖而過的炮彈,興奮得揮舞著火箭筒和剩下的最後一枚火箭彈。
「那麼,看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等新總統宣布一下,他昨夜發動的政變已經完全成功,此刻正在組織新內閣,準備走馬上任。」
當香儂重新出現在餐廳裡時,恩丁愣坐在椅子上盯著他,明知故問地喃喃道:「怎麼回事?」
再說,他覺得自己並未最後完成摧毀、控制敵人兵營的任務。他曾在「托斯卡那號」上看過地圖,也還記得兵營大概的位置。他倆花了大約十分鐘來到了橫貫半島底部的公路,從這兒向左是兵營,往右通總統府。杜普里帶著蒂莫西走上公路後,向左直奔兵營,兩人各據公路一側,沿這條紅土公路慢慢地向前移動,手裡的自動槍槍口朝前,隨時準備開火射擊。
「那你呢?」香儂問。
主樓底層共有四扇門,超過院子裡幾個文杜族傷兵的嚎叫和樓上自動槍的射擊聲,香儂高喊著,命令身後的四個非洲士兵,迅速占領底層的這幾個房間。他明白無須多說,這些老兵們都知道該如何行事。此刻他們正氣喘吁吁,警惕地四下打量著,準備立刻行動。
香儂自己小心翼翼地穿過通道,直奔大院。假如他們在總統府內還會遇到抵抗的話,那麼一定是發生在這兒。他剛跨進院內,突然從左面衝出了個手握步槍的人,尖叫著向他撲來。這也許是個嚇破了膽的文杜族兵妄圖奪路逃命,可眼下香儂已經沒有思考餘地了。他一閃身,手中的自動槍吐出一排火舌,這傢伙一個踉蹌倒下了,嘴裡噴出的汙血,濺滿了香儂的前胸軍裝。整個總統府內到處充斥著血腥、汗臭、恐懼和死亡,而蓋過這一切的,卻是世界上那種最令雇傭兵們欣喜若狂的東西——火藥味。
香儂站在二樓窗口,瞧著恩丁慢慢地爬下車來,滿腹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懸在大門口的地毯和大樓正面的彈痕,忐忑不安地環顧著立正站在大門前面的八個黑人衛兵。
他連喊三遍,僅僅幾步外的森迪才聽見,他們三人的耳朵都已被迫擊炮的轟鳴和霧笛的尖嘯震了個半聾。他高聲命令森迪留在原地照看迫擊炮和小艇,然後用手示意蒂莫西,叫他一起沿沙灘上的小徑穿過灌木叢向內陸前進。雖然到達時,他在這場戰鬥中射出的火藥,已超過其餘四個雇傭兵加在一起的總和,但他仍然覺得,前去支援自己的戰友是責無旁貸的義務。
他能聽清自己的名字,但僅此而已。他覺得這不像是自己民族的語言,根本不同,而是一種別的什麼話。他用力睜開眼皮,轉動眼睛,看著抱住自己的那個人。藉著樹下若明若暗的光線,他看清這是一張黑臉膛兒,不由地微笑了一下,用他自己民族的語言相當清晰地說了一聲「皮特,你好」。
原來,當杜普裡第一、二發校正彈著點的炮彈落下爆炸時,金巴的衛士們正在被窩裡蒙頭大睡。這些從夢中驚醒的士兵嚇破了膽,慌忙從茅草搭成的營房裡蜂擁而出,竄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正在此時,杜普里的第三發以及隨後的四十發炮彈迅猛飛來,炸得他們血肉橫飛。靠圍牆的一架梯子上掛著四具蜷曲著的、殘缺不全的屍體。看樣子,這四個傢伙是在爬梯子翻牆逃跑時一命嗚呼的。剩下的可憐蟲們,就在院子裡從天而降的彈雨下見了閻王。小小的院子被炮彈徹底炸翻了底,到處都是碎石、彈片。
這時,空中最後一顆照明彈熄滅了。
下午剛過一點,西蒙.恩丁乘著一輛美製一噸輕便卡車來到了贊格羅首都。車上還有一個歐洲人,恩丁坐在他身邊,手裡緊握著一支大口徑獵槍。當卡車駛下沿海公路緩緩地向總統府大門開來時,香儂聽見了汽車的引擎聲。大門口還掛著那塊地毯,空氣又悶又熱,地毯懸在那兒紋絲不動,更給周圍環境增添了一種呆板、沉鬱的氣氛。
「得啦,」他對恩丁說,「我開車送你到邊境,然後你自個兒走回去。」
香儂和博士告別後,帶著恩丁來到那輛卡車旁,他自己跳上車把住方向盤,將車原地轉了個向,開上通向內陸和國境的公路。
香儂終於啟齒道:「等待新政府。」
塞姆勒領著香儂來到二樓的一間大寢室裡,打著手電筒指給他看了看自己在夜間戰鬥中一槍撂倒的一個人,當時此人正想爬出窗外逃生。
恩丁起身穿過餐廳來到書房門口,他伸頭看了一眼,立刻轉過身,臉https://www.hetubook•com.com色灰白,呆若木雞。
他的位置就在散兵線的最左翼,幾乎正對總統府大門。他手握火箭筒一躍而起,挺直身體瞄準大門,扣動扳機射出了第一枚火箭彈。只見火箭筒尾部猛地噴出一股二十英呎的火舌,菠蘿大小的火箭彈頭向前飛去,擊中了兩扇木頭大門的右上部,炸飛了連著石牆和大門的一個鉸鏈,把右門上側炸開了一個三英呎見方的大窟窿。
「這就是前贊格羅陸軍司令,一位目前已名揚全球的政變策劃人,贊格羅新總統安東尼.博比上校。」
「你指的是剛才在大門口遇見的那個人嗎?」香儂反問道。
他朝那位贊格羅上校做了個手勢,後者這時正在東張西望這個他當年曾常來常往的餐廳,笑得合不攏嘴。
到上午九點鐘,城裡已平靜下來。除了那些暫時沒來得及埋葬的文杜兵的屍體外,戰場已基本打掃乾淨。香儂下令把兩艘小艇開回「托斯卡那號」,吊上甲板放進船艙,第三艘小艇則藏進了距港口不遠的一個小灣裡。炮陣地上的彈殼已全部搬走,迫擊炮抬回了總統府裡,照明彈發射器和幾隻空炮彈箱乾脆扔進了海裡,所有的武器裝備和人員都進入了總統府。這場激戰雖然把總統府內打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但從外面望,除了主樓頂上有兩處被炮彈炸飛了的屋簷、正面三個被打碎的窗戶和火箭彈擊毀的大門外,很難看出這兒曾發生過一場惡戰。
「還有件事兒,塞姆勒先生報告說,停在港外的那條船是俄國的『科馬洛夫號』,正在不斷發出信號,請求允許進港。」
塞姆勒一聲不響地出現在恩丁身後的書房門口,朗加拉蒂也同時輕手輕腳地從走廊上閃進了餐廳,兩人手裡的自動槍都大張著機柄,槍口對準恩丁。香儂站起身。
「絕不可能是為了他,他是個流亡在外的敗將。」
士兵們從院子裡贊格羅軍車的殘骸上取下一隻好胎,裝在了恩丁那輛輕便卡車上,並且拆掉了車廂上的帆布篷。三個手持自動槍的非洲士兵爬了上去,另外二十個軍裝整齊、荷槍實彈的非洲士兵排成一列,站在總統府大門外。
「讓塞姆勒先生從岸上給『科馬洛夫號』發出如下信號:謝絕進港,暫停錨地。」他最後回答道。
「那是奧凱博士。」
「是的。」香儂證實道。然後,他請博士立即著手進行他份內的工作。
「金巴的軍火呢?」
「現在贊格羅情況怎樣?」他又開口問。
恩丁拔腿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
香儂當時只好迅速臥倒,躲開火箭筒尾部噴出的火舌。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弗拉明克在他前面八英呎外慢慢地鬆開手中的火箭筒,向前倒下了。他兩臂張開,像是要擁抱總統府前堅實的大地。
這時霧笛的尖嘯聲已漸漸低下去,終於消失了。香儂顧不上再去理會弗拉明克,大聲命令其餘的人立刻衝鋒。他、塞姆勒、朗加拉蒂,平端著打開保險的自動槍,食指緊扣扳機,彎著腰率先衝了上去。約翰尼、金賈、巴塞絡纓端槍緊跟在他們後面。帕特里克帶的火箭彈已被弗拉明克全部打完,於是他也摘下自動槍加入了衝鋒的行列。
「就在樓下,完好無缺。我們還沒來得及試試供電線路是否正常,但電臺好像專門配有柴油發電機。」
香儂坐在餐桌後面的扶手椅內,若無其事地瞧著恩丁。突然,他從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個保鏢把手探進了襯衫下面,「砰」的一聲,恩丁耳邊又響起了一槍。這一回事情就發生在他眼前,只見厄納.洛克隨著槍響一個跟頭翻過椅背,栽倒在地板上,鮮血汩汩地湧出他的心窩,染紅了他身下殖民時代遺留下來的陳舊的拼花地板圖案。小小的彈頭穿過他的心臟,打斷了他的脊梁,他一命嗚呼了。香儂從橡木桌下抽出手來,將手中那支馬卡羅夫自動手搶扔在桌上,槍口依然綻著絲絲藍煙。
「也許總統閣下願意察看一下自己的書房吧。」他說。恩丁把他的話譯過去。
十點整,塞姆勒和朗加拉蒂來到主餐廳,雇傭兵首領香儂,此刻正在這兒吃著從總統專用廚房裡找來的麵包和果醬。兩人各自匯報了他們搜查的結果。塞姆勒告訴香儂,廣播電臺播音室除牆上有幾個彈孔外,其他均完好無缺,無線電發射機仍可使用。金巴私人地下密室的房門,在幾排槍彈的掃射下終於洞開。室內靠裡放著個保險櫃,裡面看樣子裝的是贊格羅國庫的全部財寶。四周靠牆堆著這個國家所有的軍火、武器彈藥,足夠一支兩三百人的軍隊打上幾個月。
「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你幹下的事情。」恩丁終於開口說,「你毀掉了有史以來贏利最大的一次政變,你當然對此一無所知,這也不是你那個笨腦袋所能理解的。現在我只想問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老天在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開了一槍。」香儂答道。
「全都在那兒了嗎?」他又問。
香儂和朗加拉蒂走在隊伍前面,來到交叉口,兩人都已緊張得汗如雨下,汗水在他們用烏賊墨染黑的臉上沖出了道道白痕。這當兒,天上的雲層裂開了大口,更多的星光從中傾瀉下來。雖然月亮仍躲在雲後,但總統府前的曠地上已有了一片朦朧的光亮,使得香儂甚至能看出二百碼外夜空襯托下的總統府主樓的屋頂。可他還未發現哨兵,直到他一下子絆倒在一個哨兵身上,原來這傢伙正坐在地上打瞌睡。
儘管他右手握著軍用匕首,但是速度慢了點,動作也不夠敏捷。待他從一個踉蹌中醒悟過來時,那個文杜族哨兵也已同時站起身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嚇醒了幾步之外另一個和他一樣坐在高高的茅草叢中打瞌睡的哨兵。那傢伙一骨碌爬起,可還沒容他叫出聲來,就被朗加拉蒂斜刺裡揮來一刀,乾淨俐落地割斷了脖子,一頭倒在地上嚥了氣。香儂對付的這個哨兵的肩膀上中了一刀,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詹尼.杜普里的急速射已進行了一半,總統府大院裡的火焰現在已連成一片。院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著,香儂估計那是衛兵營房著了火。當大門搖晃著倒下時,伏在草叢裡的突擊隊員們可以通過門道看見裡面舞動著紅色的火焰。門前有兩個人影晃了一下想站起來,但隨即又倒下了,再也沒能爬起來。
彈頭「嗖」地一聲輕輕擦過香儂的面頰,他開槍還擊,射出了一排子彈,但對方動作異常靈敏,在對準香儂開槍的同時,便臥倒在地滾向一邊,香儂射出的五發子彈都從他身上掠了過去。此時香儂的彈匣已空https://m.hetubook.com.com,而對方卻再次占據了有利地形準備射擊,香儂見勢不妙,一個閃身躲到了石柱後,飛快地拔下空彈匣,裝上新的,然後繞到牆角,端槍掃射起來,可此刻那人已無影無蹤了。
香儂把頭向後一揚說:「車上的那幾個士兵也都是那位將軍的部下。」
香儂領著他來到後窗,推開緊閉的百葉窗,指了指一堆爬滿蒼蠅的東西,算是作了回答,恩丁探頭看了一眼,連忙縮回腦袋。
這些傢伙一眼瞧見杜普里臉上塗的黑顏料被汗水沖掉後露出來的道道白痕,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正是他們這種舉動,使得杜普里一下子醒悟過來,他大吼一聲「開火!」隨即端槍猛掃。四個傢伙被他手中自動槍噴出的火舌攔腰打倒,其餘八人在掉頭逃命時,又有兩個被杜普里的槍彈追上,倒在樹叢中。那個拎著手榴彈的士兵狂奔了兩步,回過頭把它摔了過來。他過去不但從未扔過手榴彈,甚至連看都沒看過怎樣使用這玩意兒。儘管如此,這顆手榴彈仍然給他帶來了莫大的驕傲與幸福,使得他夢寐以求,有朝一日能用上它。
兩發子彈都正中弗拉明克的胸膛,其中一發打在他的肺上。然後那人繞開他,企圖躲過此時仍高懸在空中的照明彈投下的光影,跑進草叢藏身。香儂眼看著弗拉明克搖晃著身體轉了過去,面向那正在逃命的人的後背,慢慢地端起火箭筒,吃力地放上右肩,仔細地瞄準後開了火。
清晨五點半鐘,遙遠的地平線上空晨曦微露,曙光掠過大地,總統府裡忙碌著的人群無須再亮著手電筒了。院子裡這會兒看上去要令人心情舒暢得多。這倒不是那一線曙光照射的結果,而是因為裡裡外外已徹底收拾過了。
杜普里早已汗流浹背了。他手指熟練地調著炮架上的高低角度旋鈕,把射程支架放低了點,將炮口的高度降下幾毫米以增大射程。迫擊炮的彈道和其他炮恰好相反,要想加大射程就得降低炮口高度。接著,他趁照明彈還高懸在空中的當兒,趕緊射出了第三發炮彈。第二枚照明彈還能在空中再亮十五秒鐘,因而他騰出空來跑到一邊,打開了氣動霧笛的開關,然後扭頭觀看第三發炮彈的彈著點。只見炮彈越過官邸主樓,落進了樓房後面的大院,爆炸時火光沖天。雖然火光稍閃即逝,但他明白自己已完全校正好了射擊精度,無須擔心會不小心炸傷正在總統府前的同伴們了。
「你從此休想再回倫敦了,香儂!」他喊道,「在那邊我們可是有辦法對付你這種人的!」
在港灣另一端,大個子詹尼.杜普里正獨自等候著槍一響立刻投入戰鬥。香儂給他的命令是:只要聽見槍響,無論是一聲還是一陣,他就必須立刻開炮。此刻他蹲在照明彈發射器和迫擊炮之間,一手緊按著發射器的開關,另一手緊握著一發炮彈,隨時準備填進迫擊炮筒。
恩丁的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到,香儂是他從未遇見過的最危險的敵手。當初詹姆斯.曼森爵士曾許諾,只要他能把博比推上總統寶座,從此他再也不用為財富操心。誰料這美好的前景,竟隨著香儂的一聲槍響化為烏有。直到此刻,他才大夢初醒,但為時已晚了。
「那傢伙是個理想主義的大笨蛋、兔崽子……」
香儂立起身對博比鞠了個躬,上校先生笑得更高興了,接著,香儂朝餐廳通向內室的門做了個手勢。
前一天夜裡下的傾盆大雨溼透了地面,因而使蒂莫西射出的十二發炮彈,落下後陷進土裡太深,爆炸時未能充分發揮威力。大概正因為如此,眼下聚在路邊轉角處的這些文杜兵,還能在抱頭鼠竄的當兒,多少想到帶上點東西,其中一人還拎著顆手榴彈。
帕特里克跪在他身旁,掏出背袋中所有的火箭彈放在地上,一枚枚地遞給他。第二枚火箭彈又搖曳著火舌衝了過去,在大門上方的石拱牆上爆炸了,第三枚擊中了兩扇大門之間的門鎖。在火箭彈接二連三地轟擊下,兩扇大門搖搖欲墜,終於掙脫了扭曲的鉸鏈,晃動著朝裡倒了下去。
「那還用說。」香儂答道,「別站在那兒惹人現眼了,快點進來吧。儘管暫時還沒人來張望,可要不了多久,肯定會有人出面打探風聲的。」
塞姆勒報告完後問香儂:「我們現在該幹什麼?」
「治安問題怎麼辦?」香儂問,「在把那些散兵游勇招回之前,這個國家連一支軍隊也沒有,再說,總不至於所有的文杜族士兵都會聽從新總統的指揮吧。」
手榴彈第二次被拋進半空,但這次落下時撞在一顆樹上,只聽響起一下沉悶的撞擊聲,它被反彈回來。就在這時,詹尼.杜普里衝上前去,手中的自動槍剛剛換了一個新彈匣。蒂莫西大叫一聲想引起他注意,可杜普里一定是把這當成了蒂莫西的歡呼聲,他向樹林裡衝了幾步,一邊跑一邊仍在端槍射擊,手榴彈在他身邊僅僅兩英呎外爆炸了。
「等什麼?」
在六點半鐘,他又開著那三艘小艇返回岸邊,隨他前來的還有那個非洲博士。小艇上滿載著迫擊炮彈,八十支和睡袋內的軍裝捆在一起的自動槍,以及將近一噸子彈。
那人飛跑出炸得七零八落的總統府時,小馬克.弗拉明克正迎面大步走來。他雙手握著橫挎在胸前的火箭筒,上面裝著最後一枚火箭彈。那人連停都未停,一甩手打出了槍裡的最後兩發子彈。事後,雇傭兵們在茂密的草叢裡找到了這支打空了的蘇製九毫米口徑的馬卡羅夫手槍。
「你推斷我既是個雇傭兵,就必定是個毫無頭腦的大傻瓜。你似乎從未費神想過,實際上你、我、詹姆斯.曼森爵士,以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身居高位的達官顯貴們其實都一樣,都是為錢賣命的。你犯下的第二個錯誤是:你想當然地認為所有的黑人都一樣;因為對你來說,他們看上去都一個樣子。」
恩丁爬下車,帶著一臉毫不掩飾的憤恨,回頭望著坐在駕駛室裡的香儂。
「哪位將軍?」
八個人弓腰排成一列,迅速通過了遍布灌木叢的斜坡,爬上了高地平坦的頂端。已過凌晨三點半了,金巴的總統府裡沒有一點光亮。香儂知道,在高地和二百碼外的總統府之間,橫貫著沿海公路,交叉口至少會有兩個哨兵。他估計,不可能同時悄悄把這兩個哨兵幹掉,到時候只要槍一響,他們就只好匍匐前進,爬完通向總統府的最後一百碼路程了。他果然猜對了。
「我看準是個巫醫。」
「是的,」香儂答道,「都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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