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要是知道才怪呢，」梅森對她說，「我要去和加文的那位新秘書談談。也許我能從她那兒了解到些情況。」
「頭兒，我很害怕。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最好別捲入這個爛攤子。」
「頭兒，如果她做成這筆生意，如果加文說可以，你會去做她要求的事情，並且充當這樁謀殺案的聯絡人嗎？」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僵硬了，過了一會兒她聲音沉悶地說道：「六個月以前，他給人謀殺了。」
她說：「我繼承了拉斯維加斯某塊地方的一份產權。」
「我不知道，德拉。那得看情況。我認為這件事情她不必聘請律師。」
「爸爸倒是樂意賣掉股份，但不能接受他們開的價格。爸爸獲悉與自己打交道的是一家辛迪加財團，又搞清楚了他們的真實想法，所以談判中拒不讓步，堅決要求賣個好價錢。那家辛迪加惱羞成怒。他們無計可施，就開始進行威脅恐嚇。爸爸則對此一笑置之。在這一點上，爸爸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位Ｘ先生會不會有可能與這樁謀殺案有牽連？他似乎是受益者。」
德拉突然直起身子，面帶微笑：「對不起，頭兒，你輸了。三點獲勝。」
「辛迪加殺了他？」梅森問道。
「小加文去東部參加會議了。」
梅森搖搖頭：「如果只是為了要警察偵破一起謀殺案，你沒有必要聘請一位律師。」
「是的。」
「福克納小姐，在妳開始向我講述情況之前，我想讓妳知道，多年來我一直在替加文先生處理法律事務。事情倒也不算很多，因為加文先生是位精明的商人。他總是避免招惹麻煩。所以他也很少需要律師的幫助，不過我還是把他看做我的老主顧，除此之外，我們也是朋友。」
「這樁股票買賣成交後，我想聘你處理我父親的謀殺案。我要你請一位私人偵探著手調查這個案子，發現一些可以交給警察的線索。然後我希望你對這起案子多費心，在私人偵探和警察之間扮演聯絡人的角色，運用你的頭腦分析解釋收集到證據。」
她伸出手到辦公桌角，拾起了那張梅森想像中的一美元。
「妳希望看到謀殺妳父親的凶手被繩之以法嗎？」
「是的，」她說，「你可能讀到過有關……」
她點點頭。
「因此，」梅森接著說，「在我考慮處理任何妳向我尋求幫助的問題之前，我要先與加文先生商量一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然後弄清楚雙方的利益不會產生衝突。這樣做妳滿意嗎？」
「我吸取hｅｔub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了一些我父親的人生哲學。我越來越矜持寡言。我不敢和人交朋友，因為我不想披著偽裝騙人。所以年紀一到，我就結束了學業，獨自外出謀生。我成了一名職業模特兒。幹這一行兒我賺了不少錢。
「請坐吧。」梅森說。
「這種地方中有些又豪華氣派又……」
德拉．斯特里特走到自己的秘書辦公桌前，請接線員接通了外線。她撥完號碼，等了一會兒，說道：「請加文先生接電話。告訴他打電話的是斯特里特小姐……對……告訴他德拉．斯特里特……他認識我……對，德拉．斯特里特……我是律師佩里．梅森先生的秘書。請你把電話接到加文先生那裡，好嗎？這件事情很重要。」
「什麼樣的地方？」
「喔，」她問道，「你認為自己在玩什麼？」
梅森也俯身向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德拉．斯特里特正盯著的地方。
「天哪！」梅森驚叫道，「妳的父親是格倫．福克納？」
「我遇到小霍默．加文是在爸爸遇害之前。那段時間，我們正在談戀愛形影不離。我見過他父親幾面。爸爸遇害後，小加文的父親立刻讓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我全告訴了他。老加文甚至在我之前就知道，其他四個持有股票的人無論什麼價錢都會樂意賣。他竭力設法要搶在這個收購股票的神秘人物之前買下所有的股票，但為時已晚。加文先生找到其他幾位股票持有者中的一位，他買下了他手中的股票。
「爸爸原本有份收入豐厚的工作，生活還算寬裕。後來大蕭條來了，他也丟了工作。爸爸身無分文又失業在家，能找到的活兒他都幹。他開始在一家無證售酒的飯館幫忙。後來那家飯館的老板死了，爸爸從繼承人手中買下了飯館的全部產權。禁酒令廢止後，他在那塊地上又造了好幾幢房子。
「她想和你談一件私人事情，希望她與加文的關係會令你對她的問題感興趣。」
梅森說：「我無意讓妳講述那些令妳不快的事情……」
梅森說：「加文先生不大會同意妳直接與這個人打交道。他可能會讓我出面聯繫。」
「黑頭髮淺黑皮膚。」
「大約一年前，」德拉．斯特里特提醒他，「你送給她一個電咖啡壺，一個烤箱和一個長柄電燉鍋作為結婚禮物。」
「你知道這些黑幫謀殺案的結果會如何嗎，」她說，「警察們暴跳如雷，口口聲聲要將黑幫一網打盡。他們在報紙的頭版新聞報導中慷慨激和*圖*書昂地宣稱這座城市不會再容忍黑幫的存在，一定要偵破這起謀殺案。我聽說過的黑幫凶案他們一起也沒偵破過，只有一次例外，還是抓錯了人。」
「我知道。」她說，「不過，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關家族的榮譽。我要把爸爸留下的事情繼續做下去。」
「什麼事兒，德拉？」
「接著講。」梅森說。
「哦，是這樣，小加文，」梅森說道，「他是做汽車生意的，我記得。福克納小姐遇上什麼麻煩了？」
斯蒂芬尼．福克納雙腿修長，黑色頭髮淺黑色皮膚灰色眼睛，鎮定自若地走進房間來到梅森面前，伸出一隻冰冷的手，低聲說道：「真是幸會，梅森先生。」
「伊娃．埃勒厄特！」梅森說，「瑪麗．阿登出了什麼事情？噢，我知道了。她結婚了。」
「她繼承了一家在內華達州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她的問題似乎是和這家賭場有關。」
「容貌漂亮？」
「不必了，」她說，「明天早晨我會和你聯繫的。十點鐘行嗎？」梅森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說道，「好的。明天早晨十點鐘。」
「因為，」德拉回答說，「有一位斯蒂芬尼．福克納小姐正在外間辦公室裡等著，她說她一直和霍默．加文，『談戀愛形影不離』。」
「好吧，」梅森說，「既然這一切妳都清楚了，那麼請講吧。」
「我想和加文先生取得聯繫，看看他是否打算把我們的股票權合在一起。如果他不同意賣的話，我也不賣。否則，他們就會掌握控制權，把他擠走。加文先生眼下不在城裡。他是昨天走的。我查不出他在哪兒。他的秘書對我非常反感，甚至不願理睬我。」
「經營這塊地方的是一家處境困難的小公司，我父親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我繼承了四十％的股票，剩下的六十％的股票掌握在另外四個人手中。」
梅森點點頭。
「謀殺案不會自己破案的。」她諷刺道。
佩里．梅森發覺德拉．斯特里特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便從手中的法律書上移開視線，抬起頭來打量這位正站在門邊，身材苗條、精明能幹的女秘書。
她說：「我打算賣掉。不過，我絕不會為了區區一點小錢，讓這些傢伙謀殺了我爸爸，又從我手中拿走股票。爸爸獻出了他的生命。我將竭盡全力阻止這些傢伙因我父親被害而得到好處。現在，一個我姑且稱之為Ｘ先生的男人現在就在城裡。我不知道他是否代表那家所謂新組建的辛迪加財團。這個人我倒是認識，我m•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m在拉斯維加斯做模特兒時見過他。
「一位未婚女子與一位未婚男子，『談戀愛形影不離』，她的法律身份如何？」
「二十三或二十四。」
接著是片刻的沉默，德拉．斯特里特握著話筒靜靜地聽著電話線另一端的聲音。
「我繼承了四十％的股票。剩下的六十％掌握在四個人手中，每人擁有十五％。爸爸的死訊讓我悲痛萬分，神志恍惚，而就在此時有人已經在忙著收購股票了。其他四個股票持有人中的三個實在是巴不得趕緊賣掉自己的股份，所以也顧不得辛迪加出什麼價錢。
「妳繼承了多少產權？」梅森問道。
「介入這件事情之前，先和加文談談。」
又是片刻的沉默。
「我知道了，」德拉．斯特里特說，「請告訴他我打過電話，他如跟你聯繫，讓他馬上給我打電話。」
她聳聳肩膀，面無表情：「我不知道。沒人知道。爸爸給人謀殺了。這使得其他的股票持有人惶恐不安，他們無論多少價錢都願意賣。從生意角度看，爸爸被謀殺對辛迪加來說倒是件千載難逢的好事。」
德拉．斯特里特退了出去，幾分鐘後又回來了，說道：「梅森先生，福克納小姐來了。」
「妳打算怎麼辦？」梅森問道。
「我不知道。」
她走出房去並隨手關上門。梅森轉向德拉．斯特里特：「我可不想和這姑娘玩撲克，德拉。」
德拉．斯特里特轉動輪盤賭上的輪盤，接著向輪盤邊緣裡拋了一顆象牙球。她俯身向前，著迷似地兩眼緊盯著球。
「什麼問題，德拉？」
梅森做了個鬼臉：「我輸得不服氣。」
「我四歲時母親就死了。打那時以後的七年裡，倒霉背運的事接踵而至，至少我父親是這麼想的。他非常迷信，我想賭徒們個個都是這樣吧。
「我怎樣和妳聯繫呢？」梅森問。
「我們先給老加文打個電話，查明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她有多大年紀？」
「爸爸從來沒有意識到，如果把我送到一所標準不那麼嚴格、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個性發展的學校，也許會更好些，我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可是他想要我上最好的學校，而最終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勢利小人。我在每所學校都會待上一年左右的時候，隨後不知怎的別人就會知道我的爸爸是賭徒，我也就只得退學。
梅森笑笑，說：「噢，我去見見伊娃．埃勒厄特。也許我從她那裡可以了解一些情況。待到問題出現時再設法解決不遲。」
「有些事情賭徒們很和_圖_書擅長，有些事情則不擅長。賭徒們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賭徒們學會了要能輸得起；賭徒們變得越來越不動聲色、矜持寡言；賭徒們幾乎不可能給女孩子們創造良好的家庭生活，無論是十幾歲的女孩或更年幼些的。賭博活動通常都是在夜裡進行的。所以我也就很少能見到我父親。他把我送到一家又一家的寄宿學校去，而每次的情形都差不多。爸爸想讓我上最好的寄宿學校，而這樣的學校是不會招收賭徒的女兒的。因此爸爸就假扮成投資者。因為，在股票市場賭博的人的女兒是符合條件的。
「那麼妳要我為妳做些什麼呢？」梅森問道。
「那倒是挺讓人尷尬的，」梅森對她說，「我想最好還是和福克納小姐談談，看看她要說些什麼。帶她進來吧，德拉。」
「當然，這是我來見你的第二個原因。」
「一家汽車旅館和一家卡西諾賭場。」
「我所知道的就是，有人趁另外三個股票持有者驚魂未定之機找到他們，提出用現金購買他們的股票，然後支付了現金並讓三個人在股票上背書簽字轉讓，而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幾天前，我所知道的就這些。而後，Ｘ先生把已經背書的股票送去以自己的名義辦理了登記。
「霍默．霍雷肖．加文？」梅森問道，「我們的委託人？」
「不是老霍默．加文，」她說，「是小霍默．加文。」
「這個可不是，」她打斷梅森的話，「這塊地方規模並不算大，但地理位置很好，我認為很有可能會擴建。」
「這也正是我到這兒來的原因。」她一邊說，一邊將身子靠在墊著厚厚坐墊、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裡，雙腿交叉。
梅森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在二十六點上壓一美元，德拉。」
「我想是的，」德拉．斯特里特說，「我可以去查查那些結婚禮物的帳單。」
梅森豎起眉毛，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沒有合法的身份，德拉。為什麼問這個？」
「一年了？」佩里．梅森問道。
「不用了，」梅森說道，「別費事了。說到這件事兒，我倒想起來這位新秘書上任後，我們和加文一筆業務也沒做過。」
「爸爸漂泊遊蕩到了拉斯維加斯。終於，他占有了一些地產，在上面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汽車旅館，並盡其所能地擴建，後來要我去和他住在一起。他簡直是無可救藥，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凌晨三點左右回來，地產不斷地升值。一夥人取得了毗鄰地產的購買權，接著就打起爸爸這塊地產購買權的主hｔｔps://ｍ•hｅｔuboｏｋ.ｃoｍ•com意。他們的想法是拆掉這塊地上的小建築，將兩塊地產合二為一，建造一家帶有游泳池、賭場、夜總會娛樂表演和所有其它設施的豪華氣派的飯店。
「往下講，」梅森說，「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許你已經不再是他的律師了。」德拉說。
「好吧，我往哪裡打長途電話能找到他？」
「為什麼不呢？」她問道，「生活中充滿了令人不快的苦差事。我進來之前就下定決心，抑制自己的感情。」
「小加文呢？」梅森問，「難道他也查不出他父親在哪兒嗎？」
「福克納小姐怎麼辦？」德拉．斯特里特問。
「我不該囉囉嗦嗦講這麼多爸爸倒霉的事情來煩你。他確實有許多次運氣不佳，不過他也有走運的時候。爸爸是個賭徒。他雖然不幹非法販酒的事情，但卻樂意經營無證售酒餐館。無論從本性、癖好還是職業上講，他都是個不顧一切的賭徒。
「線條優美？」
「白膚金髮碧眼，還是黑頭髮淺黑皮膚？」
「加文先生買下那份股票時，」她說，「他是想給我做結婚禮物的。他以為我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兒媳婦了。現在情況變了……完全變了。」
「沒有人知道。」
「這些就是到目前為止的情況。加文先生擁有十五％的股票。我擁有四十％。眼下一家自稱是新組建的辛迪加想要買下所有的股票。」
德拉．斯特里特掛上電話：「接電話的是伊娃．埃勒厄特小姐，他非常重要的秘書。她說加文先生不在城裡，也無法給我任何能找到他的電話號碼。」
「到目前為止他們進展如何？」
「那好，」梅森說，「往下講吧。把事情告訴我。」
斯蒂芬尼．福克納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打開門轉過身來，用平靜從容的聲音冷冷地說：「明天見。同時，請和加文先生取得聯繫。」
她的動作不慌不忙，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這一切都表明她接受過專業訓練。
「當然有可能。」
「不但非常滿意，而且我來這兒就是因為你是加文先生的律師。我想要你和他取得聯繫。」
梅森皺起眉頭：「這樁謀殺案一直也沒破案。」
「如果是那樣的話，妳應該讓加文來和他談判。」
「給人謀殺了？」梅森驚叫道。
她朝德拉．斯特里特笑笑，說道：「我想我可以從這扇太平門走到走廊裡吧？」
「是的。」
「妳父親是什麼時候死的？」梅森問道。
「後來，他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對購買我和加文先生手中的股票很感興趣，並且要我明天晚上八點三十分與他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