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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猴子

作者:傑佛瑞.迪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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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美麗的國家 18

第二部 美麗的國家

18

「把他留在這裡。如果必要的話,就給他上手銬。」
她砰然一聲丟下靜電拓印裝備,快速轉身趴在地上。她手中已多了一把葛拉克四釐米口徑手槍,準星和槍身筆直地對準這個侵入者的胸膛。
「『我』,莎克斯。『我』是誰?妳就是惡鬼,記得嗎?」
「倉庫。目前看來屋主與這件案子無關。我們已聯絡到他,他只知道在這裡工作的死者名叫唐傑瑞,其他一概不知。他被捕八次,兩次判刑,大部分從事偷輪子和汽車零件的勾當,但也曾做過一些保鑣工作。」
「哪條路?艾迪?」莎克斯問。
「不知道……我們知道他坐在哪裡又如何?他穿的是他媽的那種平底鞋。這是我們唯一知道惡鬼待過的地方,可是會有什麼證物留在那邊呢?」
「接下來呢?」萊姆問。
「妳怎麼知道這些事件發生的順序?」
那位十五分局的警探又說:「有兩位總局派來的調查員,正在附近訪問目擊者。啊,他們回來了。」
「你們看到了嗎?」莎克斯叫道。一輛計程車無視於刑案現場鑑識車的警笛和警示燈,直接拐進她前方,搶在她前面從休斯頓街出口下了公路。
她看著那張椅子,但在心中,她卻看見那把刀子上上下下在唐傑瑞身上刮下皮肉。
生與死……
萊姆的口氣既沮喪又憤怒,他繼續說:「我想不出來。」
我的父親赫曼,她心想,已經被登記在死者的那一邊了。
「喂,小紅!」在她以一百一十公里的時速擠進一輛計程車前方時,李桑尼忍不住緊張地叫了起來。但他不敢多說什麼,覺得自己還是別讓她分神比較好。
「不太好。」他終於開口。
莎克斯向這兩位以前合作過的警察點頭打招呼。貝迪和索爾在接獲命令知道不必再追查BMW-X5型休旅車的車主後,便立刻回來進行他們拿手的工作:被稱為「掘地工作」的案發後調查。他們兩人一組,尋訪偵訊目擊者的技巧堪稱一流。雖然他們身高不同,體型和容貌也不一樣(其中一人臉上有雀斑),卻因兩人擁有同樣的淡茶色頭髮和一模一樣的行為舉止,而被人冠上「雙胞胎」的綽號。他們的另一個綽號是「哈迪男孩」。
「不太熟。」她漫不經心說,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刑案現場。
此時,莎克斯想像出來的憤怒情緒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怪異的平靜感。她心中充滿這種突如其來、又似具有古怪惑力的感覺。她大口呼吸,汗流不止,目不轉睛地看著唐傑瑞的屍體,彷彿被惡鬼關昂的邪惡心靈給附了身。她確實感覺到當時這個人所經歷過的感覺眼見背叛他的人受折磨、緩緩死亡,讓她內心完全得到了滿足。
「是那女孩的母親打電話到九一一。」
「混蛋!你進來這裡做什麼?」她吼道,因剛才急劇趴下的動作而感到痛楚不已。
莎克斯看了一下手錶。去一下又何妨呢?又不會耽誤她太多時間。於是,她把證物袋交給鄧艾迪和科伊,說自己要先去一個地方,大概半小時後就會回到萊姆那裡,並要他們和李桑尼都搭另一位警員的車回萊姆的住處。知道回程不必再坐她的車,李桑尼臉上的表情似乎放鬆了不少。
「我不是凌虐唐傑瑞的那個人。」
莎克斯很清楚,萊姆痛恨被別的執法人員搶先一步的程度,就像他痛恨被嫌犯占了上風一樣。在他知道這次果然被李桑尼說中,惡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殺掉遺棄他的人,萊姆的心情一定會更加陰鬱。當然,現在就算李桑尼說:「看吧,你早該聽我說,老闆。你早該聽了。」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只有一位制服巡警……她進去看被害人是否還活著。我們接到通知,知道妳希望現場保持完整,因此連法醫室值班的醫生也沒讓他進去。」
「真抱歉,」鄧艾迪說:「他說要進去幫妳做現場鑑識。」
惡鬼的邪惡心靈仍殘留在她心中,令她覺得有些反胃。她看了那張椅子一眼,卻又馬上別開,無法集中注意力注視它。
在她走到大門時,身上的行動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感覺既驚訝又愉悅。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自和圖書稱是宋約翰。
「我在想……」
「有些事想和妳談談。」
莎克斯重新把視線投向那張椅子,注意到椅面上有一些現場被破壞後留下的殘屑。她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我有個想法了,你等一下。」她走近這張椅子,查看椅子底下,頓時,她的心臟因興奮而怦怦加速跳動。「萊姆,這裡有擦痕。惡鬼坐在這張椅子上時,一定把身體往向傾,才好看得更清楚。他把腳縮起放在椅子底下了。」
「妳說『一片混亂』,但這種形容沒辦法讓我們知道任何事,不是嗎?要給我細節。」
「莎克斯,我們直接進入重點。妳就是惡鬼,妳找到了這個背叛妳的人。妳現在打算怎麼做?」
我看見路上有烏鴉在啄東西吃。有另一隻烏鴉過來偷了牠的食物,而第一隻烏鴉並沒有被嚇走——牠追了過去,死命想把牠的眼珠啄出來。
「我們開得真快。」李桑尼說,但旋即想起自己不該說話讓她分心,便又閉上了嘴。
「我做什麼?我也來查案啊。」
「是的。那裡有一張椅子,正對著唐傑瑞,離他的屍體約三公尺遠。」她的聲音變沙啞了。「我正在看著。」她喃喃說:「我正在享受。」她吞嚥了一下,感覺汗水不斷自頭皮淌出。「尖叫聲持續了五分鐘、十分鐘。我一直坐在他面前,享受每聲尖叫、每滴流下的血、每塊切下的皮肉。」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快了。
「我只想要妳的鞋子。」
萊姆說:「鄧艾迪在外面嗎?」
「誰在裡面?」她轉身問那位十五分局派來的金髮警探。
李桑尼喃喃用中文說了幾個字。
「喔,沒問題。」女警脫下鞋子,交給莎克斯。莎克斯立即拍下這雙鞋子底部紋路的相片,並記下鞋底的尺寸大小,以便待會用來區分惡鬼和他的手下所留下來的鞋痕腳印。
「……恐懼。妳也知道,這不能怪她。一想到裡面可能發生的事,換做是我也會一樣。」
突然間,她感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感,強烈得幾乎讓她難以呼吸。「不,等一下,萊姆。殺掉他是次要的事,比這更重要的是折磨他。我之前被他背叛,現在一定要狠狠折磨他。」
這一點也不像他,林肯.萊姆向來對任何事都有看法,為何現在說的話卻充滿挫敗?他的口氣使她產生了警覺。難道他又想到福州龍號上罹難的偷渡客和船員?還在為那件事自責嗎?
「妳來做現場勘驗?」他問。
「非常好,莎克斯,」萊姆說:「就這麼做吧。」
這是刻意的欺瞞,她心想。但在這種欺瞞中,卻存有關愛的成分。
萊姆繼續說:「妳找到了背叛妳的人,妳對他的火氣正大。這時妳會怎麼做?」
他讓到一旁,莎克斯便走進了倉庫。在戴上耳機後,她立即按下摩托羅拉無線電的通話鍵。「五八八五號警員在刑案現場呼叫總部,要求將無線電轉接至市內電話線路。請問是否收到?」
「怎麼了?」
莎克斯皺了一下眉頭,但並不是因為聽見血淋淋的現場描述。讓她皺眉頭的理由,是因為她剛抬起腳穿上那件白色的特衛強刑案現場鑑識服裝,而她患有關節炎的膝蓋立即發出疼痛做為抗議。「我們訪談過那房子裡面的八個人……」貝迪或索爾說。
這輛車是公家財產,是只注重實用功能的福特廂型車,但莎克斯似乎把它當成了自己那輛黃色跑車,駕駛的方式簡直沒有兩樣。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雖沒到交通尖鋒時間,但路上的車輛還是相當多。莎克斯使出渾身解數,開著廂型車穿梭在擁擠的車陣中。
莎克斯說:「我現在要用靜電拓印法處理現場的鞋痕。」
她走到外面,拿了裝備回來。這種拓印方法是先將一塊塑膠紙鋪在鞋印上,然後讓靜電通過整張塑膠紙,如此便能在紙上留下腳印或鞋痕的影像,就像一台塑膠影印機一樣。
「妳還好吧,莎克斯?」
她報出了林肯.萊姆的電話號碼。一會兒後,她便聽見耳機傳出萊姆的聲音。「莎克斯,妳在哪裡?到現場沒有?我們得快點開始才行。」
也許,回來的是惡鬼m.hetubook.com.com本人……
莎克斯看著眼睛再也無法閉上的唐傑瑞。
正當她蹲在地上,背對著陰暗的倉庫時,她聞到了一股香煙的味道。天啊!一個念頭蹦了出來——其中一名殺手回來了,也許正拿著武器瞄準她身上這件耀眼顯目的鑑識服裝。
她無法進入這個人的內心。這個人造成許多家庭毀滅,連幼童也一起關在貨艙裡隨船沉沒。當男人和女人從他面前逃開,爬向他們唯一能找到的庇護所——無情、冰冷的海水之時,這個人竟然開槍從後方將他們射殺。這些人被殺害沒有任何理由,只因為他們讓他覺得惱怒,讓這個人覺得他們是踢不開的絆腳石。
「少裝無辜。」她現在已明白,當萊姆一知道她推論出惡鬼曾坐在那張椅子上觀看凌虐屠殺場面後,他就想到椅子底下一定會有東西了。是因為他發現她仍深陷在惡鬼恐怖的心靈世界中,才決定拉她一把,把她帶回這個比較美好的世界。他假裝沮喪,好扭轉她的注意力,藉此消除積存在她心中的陰暗勢力。
「收到,五八八五號。電話號碼多少?完畢。」
艾米莉亞.莎克斯把自己的卡瑪洛跑車留在萊姆住處旁邊的街道上,開了刑案現場鑑識車,奔馳在羅斯福快速道路上。
「我馬上叫她出來。」
「不是。我要別人來做,這樣我才能在一旁看著。這種方式更能讓我滿足,就像看黃色錄影帶。我要把一切全看進眼裡,聽進所有叫聲,不想漏失任何一點小細節。還有,我要他們先把唐傑瑞的眼皮割下,這樣他才會看見我正在看著他。」她喃喃地說:「我要讓這件事不斷進行下去。」
莎克斯看向那條巷子和倉庫正面的大街。正如她所擔心的,先前下的一場雨,已完全洗去車胎痕跡,毀掉了找出惡鬼和他助手開什麼車輛的希望。
萊姆不高興地說,他痛恨任何不夠明確的觀察。
「是『我們』,」萊姆嚴厲地糾正她。「妳就是惡鬼,記住這點。」
「我要殺了他。」
「或許。但我覺得可能只是單純的破壞。」
「……人,可能是男的,從那邊的門進入倉庫。」
「講清楚,」他說:「先告訴我現場的模樣。」
這時,她發現萊姆好像很久沒說話了。
「我不認為。」
「可是,我們知道這點又有何用?」他的聲音惱怒極了。
「我知道這家公司沒什麼問題,不過還是叫他進來看一下檔案櫃裡的東西好了……我猜裡面的文件應該都是用中文寫的。叫他看看能不能找出任何有關惡鬼、偷渡客或其他蛇頭的資料,任何有幫助的都行。」
「我剛剛和林肯.萊姆的內科醫生談過了。」
「沒錯,這附近的人大部分都裝做沒看到。」
她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向大門,朝外頭的鄧艾迪和科伊喊道:「別讓他進來。」
「這個地方一片混亂。」
「你指惡鬼坐過的那張?沒錯。」
不,她馬上想到,是那個行蹤不明的幫手!
「很好,」她說:「我想先請那位巡警過來一下。」
「但在警方抵達現場時,所有人都跑了。」
「……三人,或四個……」
「因為有殘屑落在其中一顆彈殼上。在惡鬼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也有許多碎玻璃和從牆上撕下來的海報紙。」
「他們想偷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這裡是一座倉庫,裡面有辦公區。倉庫大小約十乘十五公尺,辦公區大約三乘六公尺。那裡有幾張桌子和……」
「還有黏在你的鞋子、你的衣服、你的鞋底的東西……你在破壞現場!」
她觀察天花板,嗅聞現場的氣味,遵循萊姆屢屢提醒現場鑑識人員必須注意的兩個重點,可是仍然毫無所獲。此時,萊姆的聲音突如其來地蹦進她的耳裡,把她嚇了一跳。「跟我說話,莎克斯。我不喜歡妳默不吭聲。」
這個發現令她興奮不已。在她走向大門,從刑案現場鑑識工具箱裡拿出吸塵器時,她突然停下動作,臉上露出了微笑。「我上你的當了,萊姆。」
「我沒辦法……」
三分鐘後,刑案現場鑑識車戛然停在一條巷子前。這裡已聚集一小群看熱鬧的人,全被擋在hetubook.com•com黃色的封鎖帶和五、六位穿制服的巡警隊警員後面。封鎖帶圍起的是一間小倉庫,倉庫大門是開著的。莎克斯下了車,跟在她後面的鄧艾迪向一位穿西裝的金髮男人打了招呼。「嗨,警探。」金髮男子點了點頭,鄧艾迪便把莎克斯介紹給這位十五分局的重案組警探認識。
「幹。」李桑尼輕聲說,旋即又用英語補了一聲「Fuck」。莎克斯猜想這就是他對前一個字的翻譯。
「我是在做啊,」李桑尼莫名其妙地說:「哪裡出問題了?」
「嗨,醫生。」
「你還好吧?」她問。
「謝謝你。」
「好,湯瑪斯準備寫下來了。你準備好了嗎?湯瑪斯?寫大一點,這樣我才能看見。我說的是那邊的幾個字,我看不清楚。重寫過……好吧、好吧……『請』你重寫一次。」他接著說:「莎克斯,開始走格子吧。」
「不、不,我是在調查。」
「報案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她參加完學校的戲劇社活動回家,聽見這棟房子裡有尖叫聲。不過她沒有馬上報案,而是等回家後才講。當時她太……」
莎克斯點點頭。「這是什麼地方?」
她躊躇了一下,被刑案現場鑑識服裝裹住的身體大量淌出汗水,身上有好幾個地方同時癢了起來。她很想把鑑識裝扯裂,好好搔抓癢處。
「一定會有線索的,莎克斯,妳知道線索就在那裡。別忘了羅卡德原則。」
「你說什麼?」
「我們猜測這是因為他們已聽說惡鬼要對付唐傑瑞,因此人人都害怕了。沒人願意幫忙,他們最多只肯說,有兩到……」
「包里街,左轉,過兩個街區後再右轉。」
他歪頭比向停在巷子裡的一輛銀色BMW四輪驅動車。車子的型號是X5,正是唐傑瑞今天早上開到長島接應惡鬼的那輛車。車子的後門上有彈孔,那是當唐傑瑞丟下惡鬼逃跑時,惡鬼從後面開槍所留下的。
有人聽見尖叫聲而報案,接獲通知趕來處理的警員,先看見這輛新型的BMW四輪驅動車停在倉庫旁,又看見車子的後門上有彈孔。隨後,他在搭檔的陪同下,一起進入了倉庫。
「他說過:『走遠路必須由第一步開始。』這句話應該是他說的吧,我猜,不過也可能是別人講的。其實孔子的書我讀的不多,我看米基.史畢蘭的書還比較多。」
「他是說害怕啦。到處都是血,還有屍體殘塊。」
「萊姆?」
「別用『想』這個字,莎克斯,這不是了解刑案現場的好方法。妳知道的,妳必須去『感覺』它。」
她也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抱歉,」她連忙說:「四張鐵桌,八張椅子……不,是九張。有一張翻過來了。」
「狡猾的傢伙。」
她奔回現場,把未完成的足印採樣工作做好。
小心背後……
「把他弄出去,莎克斯!」萊姆叫道。
「案發後二十分鐘我們就到了。」說話的是較高的那位,不知是貝迪還是索爾。
「幾張?是兩張還是十八張?」
「其他三個人和我一起把唐傑瑞綁在椅子上,我們用手術刀或剃刀割他。他驚駭極了,發出尖叫……我們從容不迫,四周全是他的血肉。那裡有一塊肉很像耳朵,被剝去了皮膚。我們切掉他的眼皮……」她停了一下。「萊姆,可是我還是看不到線索,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看來你好像有壞消息,醫生。」
看來你好像有壞消息……
「莎克斯?妳怎麼了?」萊姆問。
和圖書「你還好吧?」她問。
「他在外面。」莎克斯回答。
「李桑尼跑進來了,而且還在抽煙。」
「全都是平的。」
「你能到那邊去等嗎?李警官?」
「那裡一定有東西。」他又說。莎克斯聽出他話中的失望,猜想他現在一定很希望自己能來到現場,親自走一遍格子。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那捲曲的屍塊,四處灑濺的鮮血……不要再想像妳有多麼享受他所承受的痛苦。
「呃,警員,」鄧艾迪打斷了她的思緒,「前面好像是紅燈吧?」
「該死,」萊姆說:「我也一樣不知道。那把椅子是正對他的嗎?」
「……還有附近的。很不尋常,大家都對這件案子特別聾啞。」
艾德蒙.羅卡德是法國早期的刑事鑑識家,他認為每個刑案現場都會有證物交換的情況,有的介於被害人與嫌犯之間,有的介於現場和嫌犯之間。要找出這些證物並不容易,而更難的是找出這些證物的來源。不過,正如萊姆說過不下數十次的話,身為刑事鑑識家,就必須不理會這個工作表面顯露的不可能性。
「別告訴我,莎克斯,」萊姆輕聲說。他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只管做就是了。」
「一個鐵架,上面堆了很多紙箱,裡面裝有食物。還有罐頭商品和行動電話的盒子。有一些是餐廳的用品。」
停止!她對自己叫道。
「他們的鞋痕是什麼模樣?」萊姆問。
然而,她仍固執地停留在自己原本的角色。「萊姆,這點我有困難。是因為和他有關,因為是惡鬼的關係。他完全是另一邊的人……」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這種感覺真的很糟。」
接著,她在自己的鞋子上套上兩條橡皮圈,以區分自己的腳印。她抬起頭,發現李桑尼正站在倉庫大門口。「抱歉,」她不客氣地說:「你能退後一點嗎?」
「我真的不知道。」她說,聲音相當微弱。
她以八十公里的時速把車轉進濕漉漉的堅尼街,在差點撞上一輛垃圾車之前,即時控制打滑,然後加速進入中國城。在引擎高速驅動下,輪胎刨起地上的積水,嘩嘩捲起一陣霧氣。
她的雙手在顫抖,感覺既絕望又孤獨。
「什麼?叫他馬上滾出去。」
「是嗎?」
不要再有了,她想到了地獄判官。請不要再有這種事了。
「這個地方被人整個翻過一遍了。抽屜全被拉開,牆上的海報被撕下,桌上的東西全被掃掉,地上都是雕像、陶飾、魚缸、杯子和玻璃的碎片。」
「我說過會把妳拉回來。好了,快拿吸塵器去工作吧。」
「發生什麼事了?莎克斯!」萊姆問。
「很好。」
「我說,妳叫我桑尼就行了。」
還有那些我正要接近的人的名字?以及那些尚未接近的人?
「妳會怎麼做?仔細說。」
「什麼?莎克斯?」
和往常一樣,而且相當不可異議,萊姆缺乏耐心的口氣竟再次讓她感到安心。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屠殺場景。「天啊,萊姆,這裡簡直一片混亂。」
「我怎麼了?」
莎克斯把椅子底下和四周區域仔細吸了一遍,然後從吸塵器中取出集塵袋,裝進一個塑膠證物袋裡。
「去吧,莎克斯,」他輕聲說:「快進去,我會拉妳回來的。別擔心。」
「還有尖叫聲持續了十分鐘。兩聲槍響後,尖叫聲就停了。」
「是因為打鬥造成的嗎?」
「繼續下去……深入、再深入……妳就是惡鬼。妳正拿著手術刀或剃刀。」
「當然、當然、小紅。這地方真大,老天,要搜的地方還真多。不過,妳聽過孔子,對吧?」
翻過來的那張椅子,正是惡鬼用來把唐傑瑞綁在上面,凌虐後加以殺害的那張。
你好像有壞……
「這又如何?」萊姆問。
又一個死在惡鬼手上的犧牲者。生死簿上又一個被畫到亡者那一邊的名字。
沒有回答。
他們結束了無線電通訊。
「他在這裡,唐傑瑞就坐在辦公桌前。而他們……」
這個慾望牽引出了另一個想法。「我不……」
他那低沉、充滿魅力的嗓音似乎具有催眠效力。隨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莎克斯不安的感覺便多增添一分,彷彿自己被帶回了案發當時,彷彿自和-圖-書己就是參與作案的人。她的手心開始冒汗,大量積聚在乳膠手套內。
「……我們踢開大門進來。他馬上站起來,想往後門跑,但馬上被我們抓住,把他拖回到這張椅子上。」
她觀察唐傑瑞被子彈擊中後血液噴濺的角度。「從現場看來,唐傑瑞最後受不了疼痛昏了過去,惡鬼才站起來開槍射殺他。隨後他便離開現場,留下幾個手下破壞這個地方。」
「啊,莎克斯小姐,妳在這裡。」
這個侵入者是李桑尼,他叼著香煙,在辦公區內四處閒逛觀看。
然而,在經過二十分鐘一次只走一步的搜索活動後,卻沒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她只找到兩個彈殼,而且顯然和惡鬼在海邊開槍所留下的彈殼一樣。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能透露惡鬼在紐約的躲藏地的東西。沒有煙頭,沒有火柴,也沒有指紋——這些殺人兇手都戴上了皮手套。
「妳不是?」
「地獄判官。」他把剛才說的翻譯出來。
一會兒後,一名穿制服的女警跟著金髮警探走過來。「我是第一位趕到現場的警員,妳有事想找我嗎?」
坐在車子後座的是鄧艾迪,一副不在乎她怎麼開車的模樣。鄧艾迪旁邊的亞倫.科伊臉上表情雖然鎮定,雙手卻緊緊握住胸前的安全帶,彷彿一位緊握著開傘索的高空跳傘者。
在她進入駕駛座時,又瞄了這座倉庫一眼。她清清楚楚看見裡面的屍體,看見唐傑瑞永遠無法閉上的眼睛,正死凝凝地盯著天花板。
一陣輕柔的聲音。「很好,莎克斯。這樣表示,妳會待在某個地方看著他?」
但事實上她的情況並不妙。她陷進去……陷進一個她不想進去的地方。突然間,她生活中所有美好層面全失去了效力,她一路滑進惡鬼的黑暗世界的最深處。
「我沒事。」她說。
至於我,我的名字會在生死簿上的哪一頁?她很想知道。
「我……」
「我很好。」
他們發現了唐傑瑞。這個人被人用手術刀或剃刀之類的利刃凌虐,身上的皮膚被刨了下來——包括眼皮在內,然後才被殺害。
「喂,小紅,妳的脾氣未免也太大了吧?」
她把結果向萊姆報告,又補充說:「我已完成這裡的工作了,二十分鐘後就可以趕回去。」
莎克斯想起李桑尼說過,地獄判官主掌生死簿——活人與死人的平衡表,裡面有世界上所有人的名字。
「我正在做。」她萬般痛苦地起身,衝向這位中國警探。「你現在正在污染刑案現場。」
「好吧,莎克斯,妳繼續下去。這些鞋印告訴妳什麼事?」
「只不過抽根煙嘛,你們美國人總是想太多……」
她到外面向鄧艾迪揮了揮手,他馬上拔出塞在耳裡的行動電話耳機,向莎克斯走去。莎克斯向他複述一次萊姆的要求。在攝影鑑識小組進來接替莎克斯進行後續的工作時,鄧艾迪則翻尋檢查現場的辦公桌和檔案櫃。經過半小時的努力後,他告訴她:「沒有任何有幫助的東西,裡面全是餐廳的貨物資料。」
她開始搜索刑案現場,心裡只想著:第一步……走遠路的開始。
莎克斯一邊按摩痠痛的脊椎,一邊想著:惡鬼的幫手究竟如何了?他已來到這個城市了嗎?他對他們是否會造成威脅?
「知道。」她回答,立即把車速降到五十公里,通過了這個十字路口。
「很好,傷口有點癢就是了。」他接著又說:「我想告訴妳……我有一些草藥能治療妳的關節炎。我現在在我住的地方樓下的餐廳裡,妳能過來一下嗎?」
她脫下特衛強現場鑑識服裝,捲成一團扔在鑑識車裡。
「這表示,如果有什麼東西藏在他鞋子鞋面和鞋底接縫處的話,可能就會掉出來。我要用吸塵器蒐集椅子底下的東西,如果運氣夠好,說不定就能找到帶領我們到他家大門前的東西。」
莎克斯很清楚,萊姆希望她能找到一些泥土或纖維,好讓他們藉此查出惡鬼的藏身地。然而,有深刻紋路的鞋底可以夾帶證物好幾個月,平滑的鞋底卻能快速湮滅所有線索。
在喘息中,她發現自己還有更深的慾望,她還想看更多,想聽見唐傑瑞的尖叫,想看見他的鮮血沿著顫抖的四肢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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