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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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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章

第三部

第十章

「呃,大約三星期前吧。」
「不是這回事。我只是想要釐清一些紊亂的頭緒。我後續真的就都沒再和你碰過面?」
「我搞不懂,」他說。他看起來也確實大惑不解。「妳為什麼來這裡?」
「是啊。妳生病了,不是嗎?」
「謝謝你,」我說。我的後頸一陣刺麻,因為我開始覺得我認得他的聲音。不是他的腔調,或許和語氣有關。我將指甲摳進掌心內。「你確定我是那一天過來的?」
「我有此功勞?」
「是的,」我說著,什麼都記不得,但也不想冒犯他。我的腦中嗡嗡作響。我身後的汩汩水聲有如笑聲。我說。「是中國榆樹吧?」
「艾比?」
「挺好。」
「你後來和她見過面嗎?」
「我來自杰伊與鍾納公司。你供應二十棵盆景給位於加那利碼頭的雪崩公司辦公室。我想我曾來這裡告訴你,你應該為你的付出多索取一些酬勞。」
昨天的白天很漫長,而晚上則短得令人不滿,這使我在今天早晨格外心浮氣躁。沒有後門可以出去,所以我必須走前門。我在開門前將墨鏡戴上;這時已經幾乎看不到我的臉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去,置身於冷冽的寒風中。那是最冷的一天,冷得穿肌刺骨。停車的罰單仍夾在覆著冰雪的雨刷下,不過那無關緊要,我今天要搭大眾運輸工具。
「太複雜?」
他似乎大失所望。「沒有。雖然我想要向妳道謝。」他傾身向前,一手搭在我肩上。「妳為了我而上了斷頭台,對吧?」
他是真的認不出我來了?我將我的黑色羊毛帽拉下。他的神情仍沒變,所以我將錯就錯裝作自己是別人——艾比的朋友。
我在蘇活區一家溫暖、燈光昏暗的義大利餐館用午餐。他們給我一張位於後方角落的桌子。我可以看到每一個上門的客人,但卻覺得自己像是隱形似的。餐館中有很多遊客,我在座位上就可以聽到四周有人說西班牙語、法語、德語。我突然覺得幸福洋溢。我脫下外套、摘下帽子、墨鏡,點了一份蛤蜊義大利麵和一杯紅酒。我細嚼慢嚥,花了將近一個小時,聆聽斷斷續續的交談,吸入香菸味、咖啡味、蕃茄醬與植物味。我享用一杯卡布奇諾咖啡和一片檸檬起士蛋糕。我的腳趾頭不再凍僵,頭也不再疼痛。我可以過這種生活,我想。如果我可以查出來我發生了什麼事,讓人們相信此事,若我可以讓自己再度安全無虞,則我可以到像這樣的地方,開心地坐在人群之間。只要啜口咖啡再吃些蛋糕,感覺溫暖又安全,那就是幸福快樂了。我早已忘了這類事物。
「什麼?」
「沒錯,」他說。「我進入這裡就可遠離塵囂,置身於另一個天地間。倫敦市中心的一座古老樹林。看這裡,那是榕樹。看那些氣根。」
我寫下打算今天去拜訪的人名及地址,都是些我耳熟能詳的名字,我猜他們應該就是我在離開杰伊與鍾納公司後去拜訪的人。我在離職前的最後幾個星期曾每天打電話給他們或他們的部屬,我也知道我們公司對待他們有欠公允。他們當中有些人我曾見過面,不過那段忙得焦頭爛額的日子一片模糊,只是一段很抽象的危急時刻,彷彿走馬看花,只能看到浮光掠影,或彷彿失憶症不知何故開始蔓延。或許www.hetubook•com.com,我想,我的失憶就像墨水濺在宣紙上,中央處有一團最濃的黑點,隨著往外擴散而逐漸變淡,直到最後已察覺不出汙漬。
他想了想然後點頭。「應該就是那個星期一。」
「你為什麼想要見我,坎恩?」
「不是。班在後頭。」他以大拇指比向一道門。「做帳。要我去找他過來嗎?」
「謝了,」我說。有一瞬間他的神情略顯游移。他更仔細地端詳我,我於是轉過身,將墨鏡和帽子再戴上。「再見。」
那有點像是走出我的天地,進入別有洞天的另一個境地。溫室不大,不過我眼前還是出現了一幅壯闊的景觀,彷彿放眼望去可以綿延數哩。遍地林木扶疏,賞心悅目的老樹,盤根錯節,枝幹蔓生。我俯身輕觸其中一棵。
「然後我就沒再和你碰過面了?」
我和摩特先生交談的這二十分鐘令我樂在其中,因為他年輕俊俏又友善,長髮繫成馬尾,還有一雙藍得出奇的眼眸。據他告訴我,那是因為他有一半芬蘭一半德國的血統,也因此有極為濃重的鄉音。
「其他人也都這麼說。」他說。
「和我碰面?沒有。妳應該與我碰面嗎?」他肥大的臉上顯現出若有所悟的神采。「妳是否需要和我碰面的記錄以便和公司報備,要報加班時數,是嗎?因為我欠妳一份人情,所以妳儘管告訴我妳什麼時候和我碰面,談了多久。」
「為何而謝?」
「無妨,」他說。「再見。希望妳早日康復。」
我將門打開,坐在辦公桌後的那個人抬頭望過來。我還是戴著羊毛帽不過將深色墨鏡摘下。在這個昏暗的小房間,我戴著墨鏡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你也照做了?」
「十四日那個星期一。」
我覺得臉上一陣燥熱。我起身他也站了起來。
「我多跟他們領了一些錢。我也送了份禮物給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在這薄暮時分,此地就是我今天的最後一站。毛毛細雨已成為雪花紛飛,由灰濛濛的天空飄落。不過溫室裡的燈都已亮起,我走進去時聞到松香味也聽到流水聲。偶爾隨著一陣風拂過會傳來風鈴悠揚聲響。
他聳聳肩怒目瞪著我。我真想給他一個擁抱。
結果是我們曾兩度碰面,一次在星期一然後是十六日星期三。我又驚又喜,我的行程又往前推進了兩天。我向他道謝,然後,我臨時起意買下那棵榕樹。我可以在和鄒碰面時送給她。
「別問。你不會想要知道的,我保證。我只想問你,我們何時碰面,我們上次何時碰面?」
「我會的。還有,可汗先生……」
「禮物,」我複述。「是的。那是絕佳的禮物。呃,我只是來請教你,你是否記得我們何時碰面的。我是說日期。」
「慢慢挑。要挑一棵適合自己的樹也不容易。或是要當禮物?很受歡迎的禮物,尤其適合用在婚禮和週年慶。」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了讓我免於損失三千英鎊,就為此而謝。」
我站直身軀。葛登.洛哈特身材矮壯,頭頂微禿。他穿著大紅色的吊帶褲,及一件厚重的藍色緊身和-圖-書運動衫。
才剛過七點;大部分人或許仍在酣睡,現在去買驗孕工具顯然是太早了,那稍後再處理。我拿起幾張紙坐定下來,將昨晚擬妥的清單看過一遍,自己加了些註解。我在抽屜內翻找圖釘,遍尋不獲,不過在塞滿了螺絲起子、繩子、保險絲、電池等物品的抽屜內倒有些膠帶。我將那些紙張貼在牆上,留了些空隙希望梢後再補齊。有一絲怪異的滿足感,有點像是將書桌整理妥當也將鉛筆削好準備要開始幹活了。
「很美觀,」我說。「天啊,這裡真是奇花異樹美不勝收,清幽恬靜。」
「其實我是來向你請教一些事情,」我說。「我想我們見過面。」
「餅乾?薑汁堅果?」
「現在沒事了。」我匆匆說著,然後離去。
「你就要開始營業了,」我說。「我該走了。你幫了個大忙,坎恩。」
我因他搭肩而打了個顫,然後說:「你很確定?十四日那個星期一?你記得很清楚?」
「再過五至十分鐘。」
「康復?」
「我剛說了。」
「那是室內盆栽,」他繼續說道。「這一棵,」他比著一株小樹,葉色紅似火:「是日本楓。屬於室外植物,不過我們將之搬進來避寒。」
坎恩不是那種只會將電線鋪在壁板後方的水電老師傅;他是個大師,他擅長處理電線但他對照明藝術情有獨鍾——如何打光、光照的範圍、明暗對比的質感。在他位於史托克威爾的店裡,你可以買到忽明忽滅的怪異挪威燈泡,他可以花幾個小時討論向上打光、向下打光和頂燈打光,鮮明的束狀光與柔和的漫射光;他經常如此。我們在雪崩公司布置的燈光可稱得上是藝術品。每張書桌及每一間獨立辦公室都光線充足,但在書桌與書桌間或辦公室與辦公室間則有較多的陰影。「對比,」他一再地說著。「你必須要有對比,讓房間有立體感與層次感,使它栩栩如生。我的金科玉律就是絕對不要讓打光顯得單調及刺眼。那種打光誰能受得了?」雪崩公司的主管們就喜歡這種論調。
「我想向妳道謝。」
「我們能否聊聊?」
我將窗帘垂下轉身退開。我這是在庸人自擾,我不以為然地告訴我自己,草木皆兵。在倫敦隨時有人仍然醒著,街上隨時會有車子及身影,無論在夜間何時醒來,將臉貼在窗上都可以看到有人站在街上。
「不是,不是,不是。少來這一套。是她,有金色長髮的那個。艾比什麼的,那是她的名字。我從來沒有見過妳。」
我又聽到了,拖著腳步的摩擦聲。我動彈不得,只能貼平躺在枕頭上,很難均勻地呼吸,我的腦中鼕鼕槌擂不已。我聽任自己回想起那頭套及塞嘴布,不過我隨即摒除此思緒,強迫自己起床朝窗戶走去。我將窗帘撥開一絲縫隙,隔著玻璃上的霜花往外眺望。剛飄落的白雪使萬物顯得格外明亮,藉著街燈的光線可以看出我下方有個身影——一隻圓滾滾的虎斑貓在前門的灌木上摩擦身體,將牠毛茸茸的尾巴捲在枯葉上。我鬆了口氣幾乎笑出聲來,不過隨後牠抬起頭,黃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瞧。一股恐懼感籠罩著我。我放眼望去,街道在一簇簇橘黃色的光暈間一片漆黑,街上空蕩蕩的。這時幾碼外有部車發動,車前燈照亮了和_圖_書街道,我瞥見遠方一閃而逝的一個身影。新雪中有足印。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困惑地凝視著他,他隨後繼續說道:「那麼,好吧。我在隨後那個星期一見過她。然後我就直接去找我的律師。她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坎恩?」
「我自己過去。」
他往後退開,仍盯著我猛瞧,令我渾身不自在。「我正期待能見妳一面,」他說。我聆聽他的腔調。他的語氣對嗎?「我一直在想著妳。」
「那你可否幫我把門打開,麻煩你?」
「我只想理出個頭緒。」他只是一味望著我。我再試一次。「有些日期我搞不清楚,那太複雜了,無法理解。」
「是的。妳如果見到她,替我向她致謝。」
「不是,我是說你什麼時候實際與她碰面?」
我記不得曾和班.布羅迪見過面,雖然我曾到過他位於亥伯里的工作室。我此時就在冰冷的毛毛細雨中前往該處。我可以感覺到我的鼻子——我全身唯一曝露在外的部位——這時又紅通通的了。他的工作室位於幹道旁的小巷內,門上有他的名字:「班.布羅迪,產品設計師」。人怎麼會成為產品設計師?我搞不懂,然後我覺得自己很蠢。天啊,人又怎麼會成為辦公空間諮詢師?那令我驚覺我原來的工作有多麼荒唐。我若能搞定這事,我可以當個園丁、麵包師、木匠。我可以真的製造東西,只不過我粗手笨腳的不夠靈巧。
他站起身來,我們緩緩走過那間燈光燦爛的店面。他將門打開,我走入天寒地凍中。我的額頭淌著汗珠,我的雙手也抖個不停。
「什麼事?」他說道,凝視著我。有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剛咬了一口檸檬。他將眼鏡摘下擺在辦公桌上。他的臉型削瘦但我看到他的雙手粗大而結實。「什麼事?」他又說了一次。
他退開來讓我走入店內。他將門帶上並扣上門閂。扣門閂的聲音令我不寒而慄。我不由自主顫抖不已。
「你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我問道,設法表現出公事公辦的口吻。
「十四日那個星期一?」
「是啊。」他說。他仍坐在箱子上沒動,不過那或許只是因為他是個動作遲緩的大塊頭。而他望著我的神情或許也純屬善意。不過我不敢說,我開始滿腹狐疑。
坎恩.羅夫丁的店面尚未開門,不過我將臉貼在玻璃門上時可以看見後方的燈已經亮起。看來似乎沒有門鈴,所以我就舉拳重重敲門然後等著。最後我看到有身影出現,店內的燈亮了——我所謂的燈亮了,是說燈發出燦爛奪目的光彩然後突然像是又在過耶誕節了——坎恩龐大的身影笨重地朝我走來,而我則是沒耐性的蹙著眉。他未立刻開門,先隔著玻璃望著我,然後紅潤的大臉上緩緩展露認出我的神情。他解開一道門閂,然後另一道,接著再將門打開。我因焦慮而口乾舌燥但仍持續朝他露出笑靨。
「那麼說她有麻煩了?我就知道。我告訴過她會惹上麻煩的,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
「對不起,坎恩。請多包涵。只是有些工作上的問題,我得理出個頭緒來。」
「告訴你酬勞偏低的就是我,可汗先生。」我打岔道。
他茫茫然看著我。「我和_圖_書沒忘,」他說。「妳來幹嘛?」
「艾比?艾比.黛波露?妳把一頭秀髮都剪掉了。」
「布羅迪先生?」
「真美觀,」我又說了次。「恍若夢境。」
「是啊。」
「我記得妳氣炸了,幾乎一秒鐘也靜不下來。」他有點自鳴得意地笑道。
「你為什麼想要見我?」
「應當是星期一早晨。就像現在那麼早。」
「是啊。」
我在地圖上找出每個地址,規畫我的路線及第一個該去拜訪誰。我拿起電話開始撥第一個號碼——然後又將話筒放下。我應該當個不速之客,我除了讓人出其不意之外已別無優勢。我戴上羊毛帽並將帽子拉低至眉緣,我將條紋圍巾裹住臉孔的下半部,然後將所有燈關掉,再將我的臥室窗帘拉開,回復我抵達前的模樣。
「是的,」他模仿我的語氣回答。「那太複雜了,令人無法理解,不過我很確定。」
「中國榆樹,」我身後一道聲音說。「樹齡已逾百年了。」
「噢,是的。」
他對這個答案似乎覺得滿意。「妳告訴我,我的酬勞偏低而且我應該表示抗議。」
他的態度幾乎可以稱為很粗暴。我拉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面。「我不會占用你的時間。我只是想將公司若干紊亂的狀況理出個頭緒。」
「哪個星期一?」
「我以為你現在應該開始營業了。」我說著,緊張地東張西望。壁燈、吊燈、聚光燈全都亮著,不過店內似乎沒有其他人了。
「什麼?」
他身後的電話響起,他在椅子中迴身接電話。「絕對不行,」他斷然說道。「橡膠。不行。不行。沒錯。」他將電話掛上再轉過來面向我。「妳是在星期一過來的,三星期前,妳來告訴我妳對雪崩合約的疑慮。」
「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時間。」我中規中矩地說。
我在那個星期一想必是從早忙到晚,我想著——然後我想到事實上今天也是當天的翻版,我在跟自己玩「一二三木頭人」。
「是榆樹,因為妳說要室內盆栽。我記得樹齡是十年,樹幹已相當肥碩了。妳說要當禮物。」
「我閱人無數。」
我沒有敲門,我逕自將門打開走進去。偌大的房間內排滿了工作檯,兩個男人站在一輛腳踏車的骨架旁,房間另一頭傳來鑽孔聲。這地方有股木屑味。那令我想起了琵芭醒來時皺巴巴的粉臉舒展開來打呵欠的氣味。甜甜的帶有木材味。
我泡了個澡,幾乎燙得受不了,故而當我從浴缸出來時,我的皮膚紅通通的,手指皺巴巴的。我穿上那件鬆垮垮的長褲及黑色的連帽羊毛衫,再穿上兩雙襪子。我泡了杯咖啡,將鮮奶加熱用來調咖啡。我煮了個蛋,烤一片已不新鮮的吐司,毫不吝惜地抹了好多奶油。我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要自己在餐桌用早餐,將吐司沾些蛋黃再配著加鮮奶的咖啡細嚼慢嚥。然後我進入浴室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及脂粉未施的蒼白素顏時,還是會略感驚訝。我將頭髮沾濕再梳理,感覺不再那麼怒髮衝冠了,隨後我費勁地刷牙,邊刷邊看著自己。沒有化妝,沒有首飾,準備行動。
班.布羅迪就真的能製造東西。或者,至少,他製造原型。他曾替雪崩公司設計過辦公室的桌椅,以及屏風隔間,讓樓面廣闊的空間不致太m.hetubook.com.com令人望而生畏。我們支付他的酬勞過低,然後向客戶索取過高的費用。
「我只是去剪了頭髮,如此而已。我能否和你談談?」
「怎麼會?」
我離開餐館去買了份驗孕試劑。
「我能效勞嗎?」
他在他那間堆滿了厚紙箱的總務室內泡茶。我坐在椅子上,他則坐在一口箱子上。這房間很冷,雖然他只穿著襯衫,我卻仍穿著外套。
「噢,不會吧?又怎麼了?什麼東西故障了?什麼東西出狀況了?什麼東西當機了?有哪個白痴不知道怎麼操作這套系統?我告訴妳吧。」他老實不客氣地用食指戳我的胸口。「我再也不會替妳們公司做事了。這一點我已經跟妳的同事說過了。再也不會,就算妳下跪也不會。不值得。先是個男的,他看起來好像每次看到我都是泫然欲泣的模樣,接著又是那個金髮女子,她好像屁股上裝了火箭似的,抱歉我措詞不雅,雖然後來她表現得還算差強人意。妳或許已經將她開除了,是吧,只為了討個公道?」他是個瘦骨嶙峋脾氣火爆的人。我立刻就對他頗有好感。
「我是艾比的朋友,」我再度重申。一旦他認出我來,他就會認為我蓄意詐欺、心懷不軌或者根本就是神智失常了。「我和她站在同一陣線。」
我乍然驚醒,有片刻間記不起身在何處。房內一片漆黑,一片死寂,我躺在床上等著記憶回復。我等著聆聽;黑暗中傳來一陣聲響。我的心跳加速,忽覺口乾舌燥。然後我聽到了,外頭有輕微的腳步聲;或許我就是被這腳步聲吵醒的。可是那是誰,是誰在窗外?我轉身看著桌上的收音機兼鬧鐘,四點五十分,很冷。
我在十四日沒有和水管師傅摩特.史密特碰面,不過我曾打電話給他。我幫了個大忙,他說。
「不用麻煩了。謝謝。」
「當務之急優先辦理。茶?」
我回到床上蜷縮起身體,雙臂緊摟著自己。我的雙腳冰冷,我試著將腳塞進寬鬆的長衫內取暖,不過老是會滑出來。幾分鐘後我再度下床上洗手間。我曾看到門上掛著個熱水袋,便煮了一壺水,將熱水袋注滿,又服了兩粒止痛藥消除頭痛,然後再回到床上,將熱水袋緊緊抱在胸口,設法再度入眠。我腦中思緒紊亂,有如一場暴風雪,要做的事愈積愈多:我得打的電話,檔案中那些我得去拜訪的名字,我也忍不住想要查出鄒目前人在何處,至少要查出她的背景,以及那顆該死的晨間丸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該有人知道我做過些什麼,我是在尋找一個男人或是兩個,而我若懷孕了該如何是好?我想起了我往日的生活而那似乎遙不可及,猶如框在玻璃後的照片,如今的新生活則是充滿不祥之兆且揮之不去,每次我望向它就變了個面貌。
「那不會使她惹上比如今更嚴重的麻煩,可汗先生。」
「你或許記不得我了。我們只見過幾次面。我是杰伊與鍾納公司的艾比.黛波露。」
暖氣爐吱吱嘎嘎且嗡隆作響,幾分鐘後就驅走了寒意。隔著窗帘的縫隙我可以看出來黑暗已開始隱逝。那不是好事,我不能再睡了。我躺在床上,恐懼感有如一隻巨大的癩蛤蟆蹲坐在我的胸口。要將之排除,我就得開始將事情理出個頭緒。那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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