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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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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六章

第三部

第十六章

「打妳耳光?」
「我正需要這麼一杯茶,多謝了。」
「謝謝妳肯過來一趟,」柯羅斯說。「妳好嗎?」
我試著想像莎莉.亞當森,那個告訴我說我們並不相像的女子,我想像她全身僵冷躺在某個冰冷的前院。然後我想到她橫死在那邊,泰利的精|液在她體內。這時我深感羞愧,兩頰也為之發燙,我想柯羅斯會知道我腦中閃過了那可怕的景象。我問起是誰發現她的。是郵差。我想到她被一個陌生人發現而認識她也摯愛她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經死亡。我也開始想:泰利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嗎?若真是他下的毒手,噢,天啊,若真的是他,那對我和我的遭遇有何含義?沒有人相信我,不過直到現在,我都相信自己,也唯有如此我才能免於精神錯亂。
「星期三,」他脫口而出。「妳來的那天。我剛好出門走在人行道上,只是想透透氣,這時妳帶著大包小包過來,鄒就幫我們介紹。我說妳若有空不妨來我家走走。不過妳一直沒來。當然,然後妳們就離開了。」
「我母親活到九十五歲。九十五歲然後突然,有一天,嗚呼哀哉,她就這麼走了。我還很懷念她,很傻氣,是吧?我都是個老頭子了,還每天思念著媽媽。我仍保留著她的髮梳,妳知道,很精巧的銀質髮梳,梳背是象牙,與貨真價實的馬鬃,如今找不到那種東西了。還有她的餐巾繫環,銀質的,內側有她的名字,很美。」
我將咖啡喝完,走出住處繞到一樓的入口,按了門鈴後等著。門開了一個細縫,一隻眼睛由門縫中瞅著我。
這時我做出了令我自己感到訝異的反應。我開始痛哭失聲、無法自已。我笨手笨腳地想掏出面紙,但我的手似乎不聽使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哭。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我和泰利的悲慘生活,或者因為我對自己的安危感到恐懼。然後就是那個莎莉,我不知姓什麼的那個莎莉。我試著在腦中想像她的容貌卻想不出來。她是一個我可能會希望她倒楣的女子,要是我曾想起過她的話,但如今她真的遭逢噩運了。那我是否或多或少也得為此負責?
「為什麼?」
「他打妳?」
他是個瘦小的老人,比我瘦小很多。我不曉得他是因年紀大了而身材隨之縮水,或他一直都是這種青少年小男生的身材。他穿著一件黃色緊身運動衫,一邊袖口的線頭已鬆脫,他細小的脖子間裹著一條格子圖案圍巾,趿著雙拖鞋。他灰白的頭髮已稀疏零散,臉上滿布皺紋。「進來吧,」他說。我躊躇不前。「來吧,別站在外頭,進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可以幫我們泡些茶。坐下。好了,別管那隻貓,坐下來讓自己舒服些。妳應當也想吃點餅乾吧?糖?妳要加糖嗎?妳一直來去匆匆的,是吧?我看妳進進出出的。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注意到這種事情。」
他滿臉茫然。「我不是為了車子而來的,」他說。「我們能否進屋內談?」
「柯羅斯探長在城堡路派出所。」
沒有回答。
班說鄒是個相當注重隱私的人,我如今已經徹頭徹尾地侵犯了她的隱私,希望她能諒解。他也說她很愛乾淨,我決定最好是做個大掃除。我將我們在前一晚用過的盤子洗乾淨,將浴缸刷洗一番,將雜物收拾至定位。我四處尋找吸塵器,最後在浴室旁一座高大的櫃子內找出來,櫃子裡還擺著貓砂盆和一些尚未開封的貓食,還有一個黑色收納袋,我將之打開檢視時,發現裡面裝著滑雪裝備。我用吸塵器清理我和她的房間。等洗衣機運轉完畢,我將衣服晾在暖氣爐上方。我替自己再泡了杯咖啡,雖然我已經因為攝取太多咖啡因及陌生感而感到焦躁。我播放一些音樂,坐在沙發上,但覺得坐立不安。然後我聽到樓下有人,將門關上,我這才猛然想起我連詢問鄒的鄰居上次是什麼時候見到她這個最明顯該做的事都沒做。
「是為了鄒的事嗎?」
我將鄒房間角落書桌上的電腦開機。我查看檔案,猶豫著不知是否該打電話給她的出版商,告訴她我很確定鄒正在幫她處理的那個企畫案就在電腦裡。我點選鄒的郵件信箱,逐一查看最近的新郵件。我考慮要發一封通稿給她通訊錄中的所有人員,詢問他們是否有她的消息,不過還是決定再等一或兩天。
「妳是說他打了一、兩下,或是說曾有一、兩次他揮拳揍妳?」
他看了手錶一眼。
巴羅清了清喉嚨,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由桌上拿起一份打字文件望著。「去年十一月及十二月,妳至少曾三度為了妳男朋友的事打電話報警。」
「泰倫斯.韋摩在樓下,」吉姆.巴羅說。「我們的同仁正在和他談。」
「我過不久就會再來。」
「沒錯,」我說。「他們也沒採取什麼行動。他們不相信我。」
「他可曾勒住妳的脖子,用他的雙手或臂膀?」
「不認識。」
「不盡然。」
「那是什麼時候?我們何時離開的?」
「如果柯羅斯想找我談,他為何沒來?」
「打給你坐在某處辦公室內的朋友。」
「我要妳做份筆錄,」他說。「如果妳覺得能做的話。」我點頭。「好。我們會叫一位員警過來處理。」
城堡路派出所是一座https://m.hetubook.com.com嶄新的警察局,有許多玻璃帷幕及五顏六色的管狀鋼樑。我們繞到後方然後有人帶我快速走過停車場旁一道小門再拾階上樓。柯羅斯和另一個刑警在一間小辦公室內,那個刑警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他朝我伸出手並自我介紹他叫吉姆.巴羅。
「不,」我說著,比較像是自言自語而不是說給他們聽。「不,不合理。泰利知道嗎?」
我來回看著他們兩人。我有大約五十個問題要問,因此我從最愚蠢的問題問起。「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者。發生過幾次。」
房內暖烘烘的,窗明几淨,井然有序。整排的書陳列在牆邊,他擁有全套的精裝本狄更斯作品全集。我坐在鬆軟的皮革沙發上,接下他遞過來的茶。那隻貓在睡夢中扭動了下身軀,看起來像是那隻我曾隔著窗戶看過的胖嘟嘟虎斑貓。「謝了,彼得,太好了。提醒我一下,我們是何時碰面的?」
我睡得很沉,夢見火災的警鈴大作,我看不見何處失火也看不見逃生門在何處。我因為自己這個疏失而動彈不得,我若早知道逃生門在何處,就可以朝那門跑去;我若知道起火點在何處,我可以朝反方向逃命。火災警鈴再度響起,將我吵醒,我在迷糊恍惚間體會到那是門鈴。我伸手想拿我的睡袍,但睜不開惺忪睡眼。那是第一個問題,眼瞼感覺彷彿黏住了。我將兩邊眼瞼逐一拉開,像在剝葡萄皮,不過即使如此我走到門口這段路還是得用摸索前進。即使像是在夢遊我也要確定門鏈已扣上。我將門拉開,一個年輕警員的臉出現在門縫中。「黛波露小姐?」他說。
「我們是來接妳的。」
我在客廳內來回踱步,望著我貼在牆上的清單,設法專注於我已確切知道的事:我是在星期四晚上或星期五、六、日之間被擄走的;我的手機有一個男人接聽;我跟某人有性行為。我做出一個決定:每次只要有人來電,我就要拿起話筒和他們交談;我要開啟鄒的全部郵件;我要設法聯絡她的朋友。
「妳猜有吧?」
「是的。」柯羅斯說。
「我可以給妳一個電話號碼查證,若妳仍有疑慮的話。」
「因為我開車前往多塞特郡,而她不在她平常落腳的別墅。此外,我和一個認識她的男子談過了,他打電話給其他認識她的人,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他回頭看著身後。天色灰濛濛的而且陰沉多雲,不過顯然是大白天。我的神智開始清醒。「如果是車子的問題,」我說:「我正打算去領車。車子被開了張罰單,然後被扣押。我一直想要去處理但有事要忙。你不會想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道的。」
我不知道當天接下來的時間要怎麼打發。我的所有計畫都已用盡,一時也一籌莫展。我泡了個澡、洗頭、洗衣服。我聽答錄機的留言,只有一通新留言。我將電腦開機查看信箱,有一封,警告我要提防一種電腦病毒。
我搖頭。「真是一場噩夢,」我喃喃說道。「愈來愈悲慘。親愛的上帝,噢,可憐的莎莉。可是,你找我來幹嘛?」柯羅斯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我,然後我漸漸恍然大悟。
「是的。我是說,他曾這麼做過。」
我將嘴巴閉上,想要擺出一付不屑的神情。「好吧。」我說。
「三點四十五分。」他說。「凌晨?」
「我都八十六了,」他說。「我看起來像嗎?」
「我要看證件。」
「噢,天啊,」我說。「噢,我的天啊。」
「情況很單純。泰利心情沮喪、他發脾氣、他喝醉了,有時候他會動粗。」
「要不要我們幫妳弄點什麼東西?」柯羅斯說。「咖啡?」
然後我重聽答錄機上儲存的所有留言,我已和她的編輯談過,此外很少有來電者留下他們的姓氏或電話號碼。我打給一個叫艾黎絲的,結果發現她是鄒的表妹,我和她對幾個日期有一段雞同鴨講的對話,而她最後一次和鄒碰面是在六個月前。我打給那個寄百憂解剪報給鄒的女子。她叫露西,是鄒的多年老友,陪她走過人生中的喜怒哀樂。她在跨年夜曾和鄒見過面,她當時認為鄒的症狀已緩和且較能掌控生活了。沒有,隨後她就沒有鄒的消息;而且,沒有,她對她有何計畫毫無所悉。她的語氣開始顯得憂心忡忡,我說很可能沒事,無需掛慮。那個販售熱水壺的人外出,我在他的答錄機上留言。
「失憶了,是嗎?」他爽朗地笑道。「我一直沒看到妳們兩人現身。一起去度假,是嗎?」
「他可曾用過任何類型的武器?」
「幾點了?」
「聽著,黛波露小姐,我是柯羅斯探長派來的。他要跟妳談談,妳若對此有疑問,能否親自和他談?」
「他話不多。他有律師陪同。」
「妳確定嗎?」
他嘆了口氣由門縫遞過來一個薄薄的皮夾,好像我真能辨識警察證件的真偽似的。「你很可能可以在網路上買到這種東西。」我說。
「沒錯,」柯羅斯說。「還有其他情況。她的屍體在魏斯克特路五十四號的前院內一座樹籬下被人發現。勒死的,附帶一提,不是自然死亡。」
我不寒而慄,我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泰利住在六十二號,」我說。
我有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不過同時也覺得稍感寬慰。柯羅斯總算來找我了,我不是惹麻煩的燙手山芋。五分鐘後我搭https://m.hetubook.com.com著警車往南行。我們停在一處紅綠燈時,我看到人們盯著我猛瞧。這個坐在警車後座的女人是誰啊?她是罪犯還是刑警?我設法裝得像個刑警。我們過河時,我望向窗外也為之蹙眉。「不是走這條路。」我說。
我由信件開始著手。我拿起擺在壁爐上方的信件,一封封拆開。她獲邀參加一項在西班牙的分時合享別墅活動;她奉命重寫一份關於暗殺英王詹姆士一世的「炸藥謀反計畫」之教材;她獲邀參加一場同學會;一個她多年不見的朋友要再度和她聯絡。另一個朋友寄了一張關於贊成與反對百憂解這種抗憂鬱藥的剪報——我將這人的姓名及電話號碼抄在一張紙條上,也將一個寄新熱水壺估價單給她的男人的連絡電話抄下來。我看著那些明信片,不過都只是在外國度假時匆匆寫下三言兩語,或是一些致謝短箋。
幾個月來我只認為自己是處於出了問題的男女關係中,情況經常會失控,我們又溝通不良。然而當我將之說出口時,聽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一位年輕的女警打字記錄我的說詞。當我描述有天晚上泰利喝得爛醉如泥,拿起菜刀朝我揮舞然後還將之抵住我的喉嚨時,她停止打字抬頭瞪大眼睛看著我。「他不是真要傷害我,」我說。「他絕對不會做出任何會傷害我的行為。」霍金絲女警、巴羅與柯羅斯都望著我,然後互換個眼色,他們心照不宣,沒將那顯而易見的事實說出口,亦即他確霣傷害過我。我是想騙誰?我是不是有毛病?我是不是生性逆來順受的那種受害者?我在敘述此事時,開始對那個已經委曲求全這麼久的女子感到疑惑。我也想起那個我已記不得的女子,那個說出「夠了,到此為止」,然後斷然離去的女子。
「你不會真的認為……?你不能……」我雙手抱住頭,閉上眼睛。或許我可以睡上一覺,醒來後這一切全都消失無蹤,像一場夢境只剩模糊不清的殘存景象。
「他怎麼說?」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我喝了一杯接一杯的咖啡,鉅細靡遺地敘述我和泰利那段我試圖拋諸腦後的情緣。有人說傾吐不愉快的經驗可療傷止痛。我也有的是好朋友,但我不曾和他們談論泰利,不去提起最悲慘的那部分。我不曾透露那些事,從沒說出口。當我將之大聲說出口,它們在吉姆.巴羅的辦公室中宛若有了自己的生命,也把我嚇壞了。
「聽著,如果你曾想過泰利會謀殺一個女人——」
我高舉雙臂做出難以置信的姿態。「這全都搞錯了,」我說。「不應該這麼問是或不是。情況比那複雜多了。」
「我不確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曾和她無意間和-圖-書碰過幾次面,我要離開時她剛好抵達。我不知道她的姓氏,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在交往了,不過我想泰利應該是那種按捺不住寂寞的人。我是說,當初我們碰面時……」然後我停頓下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兩人互看了一眼,然後巴羅往前挪了一步。「她死了,」他說。「莎莉.亞當森。昨晚有人發現她死了。」
我將門鎖打開,共來了兩人。他們在門墊上刷刷作響地清理鞋底,再將警帽摘下。
巴羅朝我靠近了些,平靜地開口。「他可曾拿什麼東西威脅過妳?像是刀子?」
「妳要走了?不吃點餅乾?」
「不,」我說。「不,不,不。那邊案件頻傳。一個落單女子,在夜間,離開那住宅。她很容易就會遭偷襲搶劫。」
「我通常都會在。」
「鄒也回來了嗎?好女孩,鄒,一直很幫忙。她在我跌倒摔斷腿時送我到醫院,還來探望我。其他人都不聞不問,但她會來而且還帶花。」
「妳和泰倫斯.韋摩有聯絡嗎?」
「他打妳?」
「拜託,黛波露小姐,我們可以稍後再來討論妳的意見。不過妳能否先回答我們的問題?」
「是的。」
「她是誰?」
我忽然覺得有一股冰冷的噁心感遍布全身。由我頭頂開始,然後往下直貫穿至腳趾。出事了。「我去拿過幾次信件。」我心念一轉。「莎莉。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猜有吧,是的。」
「他的女朋友?」
「哈囉,我是鄒的……鄒的室友,艾比,我……」
門隨即敞開。「我知道妳是誰,親愛的。鄒替我們介紹過了,記得嗎?彼得。妳說妳會來拜訪我但一直沒來,妳有來過嗎?」
「是的。不過——」
「他可曾以握緊的手毆打妳?」
「你是說拳頭?有過一、兩次。」
柯羅斯走到辦公室另一個角落的桌子,回來時手中拿著一個用透明塑膠袋裝的東西,他將之擺在巴羅的桌上。「莎莉.亞當森的皮夾,」他說。「那是我們在她的包包內找到的,在她屍體旁。裡面有四十五英鎊的現金、兩張信用卡、七張店家消費卡。完好無缺。」
「什麼?」
「他做了什麼事?」
待我哭夠了回過神來,我看到柯羅斯雙手各拿了個紙杯站著。他遞一個給我,杯中盛的是水,我一飲而盡。另一杯是咖啡,又熱又濃,我啜了一口。
「不像。」我說。
「她還沒回來。」我含糊其詞地說。
「是的,」柯羅斯說著,不自在地望了巴羅一眼。就是那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的眼神。「不過我有其他事想要請教妳,請坐。」他比著桌前的一張椅子。「妳可認識一位叫莎莉.亞當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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