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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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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十章

第三部

第二十章

我將主臥室的窗帘關上,聽鄒的電話中的新留言。不多;有一通是一個婦人說鄒的窗帘已做好可以去拿,另一通是個名叫亞歷斯的人打來說,「哈囉,陌生人,好久不見」,還說他終於回來了,或許他們應該快點見個面。
他拿起話筒,我起身將我的茶杯放入洗滌槽中。離去時我朝他揮揮手但他根本沒抬眼看。
「她想養。她說也可有個伴。有些人喜歡養狗有些則想養貓。她是個愛貓女子,妳呢?」
我拆開當天早晨送來的一封信——一封邀請她續訂《國家地理雜誌》的函件,我幫她續訂了。然後我打電話給莎蒂,預期她應該不會在,然後留言說我想快點和她碰個面,也說我想念她,我將此話說出口時發現那是事實。我在席拉和蓋伊的答錄機中也留了同樣的話,並傳送一封開朗、含糊其詞的電子郵件給山姆。我暫時還不想與他們任何一位碰面或交談,不過我想要預做準備。
「妳說是就是。妳記不得了?她說她正打算去找一隻。」
我由他遞給我的錫盒中拿了一片消化餅。餅已經變軟了,我將之浸入茶中分三口吃完。
「她來問我要到哪裡找,她知道我也是個愛貓人士。妳知道,我從小至今一直都有養貓。」
我知道鄒死了,我不在乎柯羅斯怎麼說,我就是知道。我想起了那個男的在黑暗中的低語聲:「凱莉、凱絲、馥蘭、賈兒、洛琳。」洛琳就是鄒。她不曾向他供出至親好友稱呼她的那個名字,她向他供出的是一個陌生人的名字,藉此維繫人性的尊嚴,不至於精神錯亂。如今他朗誦的名單中又可以加上另一個名字:莎莉。雖然或許對他而言莎莉不算數。她是個錯誤,她應該是我。我不寒而慄。除了杰伊與鍾納公司的卡蘿以及樓下的彼得之外,沒有人知道我人在何處。當然,還有柯羅斯及班。我安全無虞,我這麼告訴自己,但我根本就不覺得安全。
「當然。還有妳老爸已經聯絡上妳了嗎?」
「謝了,卡蘿。那只是在談論一棵樹。有新消息就通知我,好嗎?」
「你的貓叫什麼名字?www.hetubook.com.com」我輕輕撫摸牠帶有斑紋的背部,牠的背脊處也顯現出舒服的波動。牠張開一隻金黃色的眼睛。
「那她問你要到何處找時,你怎麼跟她說?」
「我為什麼應該知道?」
「我說他可以寫信給我們,我們再轉寄給妳。不過他說他只是想再向妳道聲謝謝。」
「爸?嗨,我是艾比,是你嗎?」
「對。」
「什麼辦公室?」
「謝了。然後呢?」
「他或許在我們正談話這時候就在試著打給妳。」
「嗨,艾比,」她說著,口氣滿熱忱的。「不好意思打擾妳了。」
「哈囉。」
「什麼時候?」
我穿上夾克再戴上羊毛帽,下樓走入街道。我按彼得的門鈴,他立刻應聲開門彷彿他一直在窗戶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的貓在沙發上睡覺,牠的尾巴輕輕扭動了下。
才剛過四點,天色已漸昏暗。今天就是那種陰雨綿綿的天氣,似乎一整天都看不到白天應有的亮度。我望著窗外的街道,整條街都因幾天前的大雪而覆滿皚皚白雪,所有的色彩似乎皆已隱逝。
我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其實這也無關緊要,只要有地方可去即可。我沿著馬路前行,每一步都令我的腳踝陣陣抽痛,我可以感覺到血淌落臉頰。一輛公車駛近幾碼外的一座站牌,我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在車快開走時跳上車。我走到一個帶著菜籃的中年婦女旁坐下來,雖然還有其他空位。然後我轉頭望向後面。沒有人。
花園後方有座高牆,牆面裂縫斑駁,有些地方的磚塊已破碎剝落,寬如水管的紫莖刺藤沿著牆壁蔓生而上。我找到一個攀手處,一個立足點,奮力往上攀爬。我滑了下來,感覺到粗糙的磚塊擦過我的臉頰;再試一次。我可以聽到我自己在喘氣,或是在啜泣,我無法分辨。我的雙手先攀上牆頂,然後我爬上去了,一隻腿先跨過去,然後另一隻。我放開手掉進隔鄰的花園內,落地時疼痛不堪,腳踝也扭了一下。我掙扎著站起hetubook.com.com來,一瘸一拐地走向通往馬路的小徑時,看到一個婦女從窗戶往外探頭看視。
一月十二日(六):與泰利吵架,忿而離去。到莎蒂處過夜。
「反正,是妳爸嘛。」
「真是個驚喜,」他說,我感到一股罪惡感。「茶?咖啡?或許來點雪利酒。這種天氣喝雪利可以暖身。」
一月十三日(日):上午離開莎蒂,到席拉與蓋伊處。與珞冰碰面,瘋狂大採購花太多錢。下午與山姆會晤小酌一杯。回席拉與蓋伊處。
「那天下午,如果她找得到的話。她似乎對這個想法滿積極的,說什麼她必須著手改變她的生活,就由養小貓開始之類的。」
一月十一日(五):在杰伊與鍾納公司攤牌,忿而離去。
「我們一起討論過,就是妳扛著大包小包搬過來那天我遇見妳的時候。」
我重寫我的「失落的日子」:
「我不確定。那麼說她正打算養一隻了?」
我將話筒一甩,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又拿起話筒撥電話。
我重重摔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這股撞擊力。我跌坐在地,雙手往外攤,劃過冰冷的水泥地上,然後我站起身開始奔跑。我覺得我可以聽到住處傳來一陣聲響。我舉步維艱地跑過花園中雜草叢生的泥濘草坪。我穿過覆滿樹葉的腐植土時感覺雙腿重如鉛塊,我幾乎無法使喚雙腳,彷彿是在夢中奔跑。一場噩夢,不斷奔跑卻什麼地方也到不了。
一月十六日(三):到泰利處取物品並運送至鄒住處。與彼得碰面談論鄒養貓事宜。致電托德。出門買盆景。下午至班住處。嘿咻沒戴保險套。回鄒住處。
公車一路開往佛賀。我在羅素廣場下車然後進入大英博物館。我長大後就不曾再進去參觀,它與我小時所見已大異其趣。天井上方有一大片玻璃屋頂,陽光灑落我身上。我走過陳列著古代陶器及擺滿大型石雕的展覽室,如走馬看花。我走到一間排滿厚重精裝書的房間;有些書翻至圖案鮮明的頁次,擺在展示架上。室內光線柔和,悄無聲息,人們若要交談,都是輕聲細語。我在那邊坐了和-圖-書一個小時,望著一排排書,視若無睹。我在即將閉館時離去,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家。
「噢。好的。」
「什麼?」
「我在想我是否可以幫你到店裡買點什麼東西,」我說。「你或許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
「當人不再出門做點什麼的時候。我一天出門三次。我一早出門到報攤買報紙。午餐前出門散步,即使像今天這樣下著雨或是冰天凍地的照樣風雨無阻。下午我就到商店買晚餐。」
「那就是結束的開始。」他說。
「你打到辦公室了。」
「他說他想要找妳,要送妳一些禮物,不過不知將妳的新地址塞在何處了。」
「我在想,鄒是否也有養貓?」
鄒曾養過貓,那又如何?或許她仍養著一隻貓而牠失蹤了,因為她失蹤了無法餵牠及撫摸牠。或許牠死了,就像……我沒有將那個句子想完。或者她正打算要養貓。我走回那座櫥櫃再看那六罐貓食一眼。幼貓專用的,所以看來鄒似乎曾打算要養隻小貓。那又如何?也不過又增添了另一個令人痛心的細節。我不得而知。
「那個星期三?」
「她是什麼時候來找你的?」
「當然是我。」
「他還說妳應該每隔兩年就修剪一次根部以免其不斷長高。這樣妳聽得懂嗎?他一直在談這件事,說個沒完。在春季修剪,他說,三月或四月。」
「我爸?」
「然後呢?」我口乾舌燥。
「沒關係。」
「我打給他們幹嘛?我在整理花園。大雪將橘黃色的蔓生玫瑰給壓垮了,不過我想我可以搶救回來。」
我張開嘴正待回答,然後門鈴響起,一聲悠長而平穩的鈴聲。我倒抽一口氣。「我得掛了。」我說著,一躍而起。我可以聽到話筒中傳來父親微弱的聲音。我由客廳衝入鄒的臥室,邊跑邊隨手抓起包包和鑰匙串。門鈴再度響起,短促的兩聲。
「沒有,妳跟我說過不能給的。」
「妳沒給他吧?」
我凝視著這張清單。鄒想必是在星期三失蹤的。去找小貓。我在那張清單的下方用大寫及較大的字體寫下「小貓」,然後心灰意冷地看著。電話鈴響起,是杰伊與https://www.hetubook.com.com鍾納公司的卡蘿。
一月十四日(一):與坎恩.羅夫丁、可汗先生、班.布羅迪,以及葛登.洛哈特見面。致電摩特.史密特。車子加油。與班見面小酌,然後共餐。與班嘿咻。致電席拉與蓋伊說不回去過夜。與班共度良宵。
「好的,」我設法保持冷靜。「我稍後再跟妳聊,再見。」
「我剛接到一個男人打來的怪電話,他要我傳話給妳。」
「妳能為我設想真是心地善良。」
「噢,一、兩星期前。我想是在妳來之前。不過,妳應該知道的。」
我忽然全身發冷,彷彿烏雲蔽日,刺骨寒風也灌湧進來。「你是說,你沒有打給他們?」我說。
一月十五日(二):與班上咖啡館,遇見鄒,班先離席。與鄒聊天並談妥搬進她住處。到席拉與蓋伊處留下字條說已找到棲身處,由該處取走物品,前往鄒的住處。致電泰利安排隔天去拿取物品。訂機票至威尼斯度假。下午訂印度外送餐點。拍攝錄影帶?
我手忙腳亂地撥弄窗戶的卡榫,然後將窗戶往上推開再傾身至窗外。距彼得狹小而雜草叢生的園子大約只有八或九呎的高度,不過看起來還是遠得頗令人膽顫心驚,而且我會摔落在水泥地上。我考慮回客廳打電話報警,不過我腦中所有本能都在告訴我快點逃命。我爬到窗台上然後轉身,如此一來我就成為背面朝外。我深吸一口氣然後縱身一躍。
「耐心。她已經快十四歲了。對貓而言那已是高齡貓瑞了,妳知道。妳是個老太婆了。」他朝那隻貓說道。
天地萬物全都呈墨黑色及焦炭色或暗灰色,過往行人看來像是黑白電影中的人物,低垂著頭。
「你如果真的需要什麼……」
我用酪梨、培根及義大利白乾酪做了份三明治。其實我並不餓,不過將三明治按部就班做出來,然後坐在沙發上嚼著柔軟帶鹹味的麵包,什麼都不去想,設法讓腦中放空,這麼做頗能安撫心神。我發現遭囚禁於黑暗中所勾勒出來的景象又浮現腦際:蝴蝶、河川、湖泊、樹木,我藉這些來抗衡所有的醜陋與恐怖。我閉上眼睛任它們填滿腦www•hetubook•com.com中,自由的美麗景象。然後我聽到我自己說:「可是,那隻貓在哪裡?」
我想打電話給班,聽聽他的聲音。我在他的房子裡感到很安全,籠罩在他的暖意中,不過他正在忙而且我也沒什麼要說的,除了「哈囉,哈囉,我好想你」。
「我爸?」
「妳告訴他了?」
「他的名字是——請梢候,我不知寫在哪邊。有了,在這裡。葛登.洛哈特。」我鬆了一口氣。「他要妳的地址或電話號碼。」
「沒有。我一直這麼說。妳好幾星期沒有打電話了。妳近況如何?」
「一、兩分鐘前。你打到杰伊與鍾納公司。」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從何而來。我在思考這問題時它就在這寂靜的房間內縈迴不去。鄒沒有養貓。這附近我唯一見過的貓是樓下的彼得所養,那隻曾在半夜將我驚醒也令我毛骨悚然的褐眼虎斑貓。不過思考這個問題令我有一種奇特的感受,有如腦子正蠢蠢欲動,彷彿是模糊的記憶正在試圖喚醒我的意識。我為什麼會想到貓?因為她有一些養貓的用品,我看過但不以為意的物品。在何處?我走到廚房,翻箱倒櫃,一無所獲。然後我想到了,於是我走到浴室旁那座高大的櫥櫃,就是我找到吸塵器和滑雪裝備之處。找到了,就在塞滿衣服的收納袋旁邊,有個貓砂盆,看來很新不過或許只是刷洗得很乾淨,還有一盒未拆封的六罐裝貓食。我將櫃門關上再走回沙發,拿起三明治,又將之放下。
一月十七日(四):致電派出所報案鄒失蹤。服第一顆晨間丸。
「這次妳可得吃點餅乾了吧?雖然妳總是來去匆匆。我看到妳匆匆跑出來又跑進去。妳知道,妳應該放慢步調的。」
「有些現成的。我剛泡的,在茶壺裡。彷彿我知道妳要來似的。不加糖,對吧?」
「茶就挺好了。」
「找小貓的途徑可多了。首先,可以在報攤及郵局看那些小廣告。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不是嗎?那邊總是會有些訊息的。我今天去買報紙時就注意到一張小廣告。」他身旁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他說:「對不起,親愛的,失陪一下。我想那應該是我女兒。她住在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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