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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文學課

作者:威爾.拉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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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不明白對話為何轉向,不懂朋友眼底的空白。但這句話很特別,似乎在哪聽過……
「你知道接下來會怎樣,路易斯。」走近一步。「你把手稿怎麼了?」
這個人影完全現身,攤開雙手,彷彿在示意(沒什麼好怕的,不過是我罷了。)儘管如此,路易斯渾身不自在。他來遲了,追思會即將開始,而且他跟這人從不曾如此親密。反正,不如他和其他人的交情。
「嘿!」他嚷道,敲打窗扉。「我是路易斯!我到了!我趕來了!」
「麥可是真正的菁英,對吧?」他的同伴若有所思的說,「可能是最棒的一個。他比你強,路易斯。甚至比席普利優秀。」
手稿。
「我想其他人應該都出發了吧!」路易斯說,「你……你要去追思會嗎?」
他們從來不是朋友。
開著。大大敞開,迎他入內。這是他今天第一件順心的事。
「實在太久了。老朋友應該養成習慣,不時聯絡的。」
他停好車,跑上坡道到費斯克大宅。假如他可以在大家前往追思會前和他們會合,就可以讓他們相信他真心在乎,相信他向來尊重麥可,而且他認為麥可的遭遇真是無謂的悲劇。等他www.hetubook.com.com到前門時,他汗濕的襯衫鈷在皮膚上,呼吸已成了猛烈沉重的喘息。
但路易斯.普萊恩說話時,只看到一張多年前熟悉的臉孔低頭靠近他,巨大深邃的真相轟隆隆穿過他。真相冷硬無情、快速、無法逆轉。
他試圖重拾鎮定。「哎呀,好多年囉!」
路易斯低頭,再次看錶。躁熱淘洶湧到腋下。他們還杵在這裡幹嘛?該出發了;他們可以晚點再敘舊。
聽到這毫不遮掩的尖利批評,路易斯不禁眨眼。
「……椅子翻倒,扶手伸出抓住他、拉倒他,將他拖到……」
他繞到房子側面,往內窺視,窗戶蒙上塵垢,黑黑暗暗的,幾乎完全看不出屋內的動靜。儘管如此,眼前情景卻絕對錯不了:玻璃後有個人影在走動。
他踏進玄關。一道道的陽光參差映照在硬木地板上。他嗅到了黴菌、腐朽、廢棄的氣味。光陰流逝,他想起自己的年紀、丹尼爾的自殺,想到麥可沒道理的謀殺案。說來奇怪,他想起他的一位病患,這位病患勒斃三歲的女兒,放火焚燒她的屍體,這傢hetubook.com.com伙說:「你也有惡念,普萊恩醫生,這是你我的相似處,我們是同類。」路易斯緊閉雙目,繼續往屋裡走。
或許遲到也好,他想。他輔修心理系,是個失敗的心理醫師,之後成為收治精神病罪犯的醫院院長。他從不曾真的和同學打成一片。
不久,車身開始顫動,灰色濃煙像布幕襲上擋風玻璃。他在佛蒙特的後街小巷靠邊停車,打手機給亞麗.席普利。但地方太荒僻收不到訊號,反正現在回頭也來不及了:追思會即將展開,弔唁的人都聚在賈斯博校舍。(路易斯從自己與暴力精神病患接觸的經驗知道,兇手可能也在其中。)
然後陰影舒展開來,這人走進他置身的客廳,是熟面孔。
亞麗,現今
他的足音迴盪。一盞檯燈在客廳裡亮著,放出光芒——但客廳裡有別的東西。他的那群同學不久前曾在客廳活動。沙發上有絞扭成一團的毯子,黑色餘燼在壁爐裡悶燒。
「然後屋子變了樣,成為遍布鏡子的廳堂。」
「見到老朋友也不打聲招呼嗎,路易斯?」
路易斯.普萊恩的紳寶汽車引擎開始低鳴時,距離麥hetubook.com.com可.坦納追思會開始的時間已然緊迫。他連著幾哩路都忽略引擎聲不管,只專注想著冷血的命案,想著死亡如何從過去刻出一條線拉到現在,撕開今昔的接縫,令許多事物痛苦的混雜夾纏。進入柏林頓地界,他臉上的淚已經冰涼,他搖下車窗,讓風吹亂殘存的頭髮。
「你信不信麥可是因為法奧斯而死的,路易斯?」現在這人的聲音尖利得像切鋸中的鋼材。「你誰不好找,偏偏把手稿託付給亞麗.席普利,你真的覺得她值得信賴嗎?」
他忙不迭繞到屋後,再度看錶。時間一秒秒流逝,令他怵目心驚,急得他拔腿就跑,奔上鋪著鵝卵石的門廊,來到一扇後門,結果發現這扇門竟然……
「房子吞噬這個人,向內翻轉,開始咀嚼他,窗戶像牙齒迫近……」
這太瘋狂了。路易斯伸出手,彷彿可以憑著肢體動作擋禦對方的指控。(你怎麼可能知道?大家都曉得了嗎?)才一頁而已,他想如是說,四年前他只收到一頁手稿——但他擠不出話,喉嚨哽住,話語硬生生卡死。時間狠力撞擊著他的手腕,他卻不斷想到:(你也有惡念,普萊恩醫生,你也有惡念……)
hetubook•com.com在他退無可退。他摔了一絞,重重跌進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椅子上,膝蓋一軟坐下。他被困住了。
路易斯想和亞麗談談,看她找到手稿其餘部分沒有。他想,若是可以設法讓法奧斯重返人間,讓神祕小說家起死回生,或許其他人會對他刮目相看,認同他可以和其他同學平起平坐。
他轉身要走,卻又聽見聲響。輕柔的腳步,木地板低聲作響。他等著。
儘管離譜,而且是離譜到像他醫院裡囚犯會講的瘋話,但他開始對著照後鏡開始捏造說法,關於遲到的謊言,或者算是戒慎的藉口吧!
他花了半小時才招到路過的車輛幫忙,再耗上四十五分鐘才到達一座叫奧威爾的小鎮,那兒的機械工人勉強修整引擎,並且嚴正警告:「這引擎快沒命了」。他很快重返二號公路。當他彎向賈斯博,遙遙看見校內建築的頂端隱現現,他納悶這一切——遲到、車子拋錨——是否會令其餘同學起疑。他們向來如此,既熱烈批判他,又對他冷漠。他們會譏諷他:「水箱壞掉?果然是路易斯的風格」。
「不,」路易斯無力的回應,他終於聽出這些話來自未出版的法奧斯著作,來自路易斯收到的那一頁手稿上www.hetubook.com.com。「求你不要這樣。」
「我不是你們的一份子!」路易斯大叫,驚駭的抬頭。「我跟那堂課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向來如此!我不一樣,天殺的!」
「我趕來了。」路易斯對著客廳說,對準他從屋外看見的人影,他語音的空洞迴響傳回他身上。現在他交代藉口:「我有個病人出狀況,在醫院裡鬧。但我總算來了。有人在嗎?」
現在他想到了手稿。想著手稿如何來到他手上,僅僅那脆弱的一頁,證實了有更多手稿存在。匿名寄件者擔保未出版的法奧斯作品在這裡,就在這幢矗立在他面前的房屋裡。
路易斯撇開臉。客廳似乎縮小了,四牆向他逼近。他背向一道牆,沒有門,只有他稍早在壁爐看到的焦黑無底洞——他的喉嚨嚐到灰燼的味道。
他敲敲門,但無人應門。路易斯從大學時代便對這幢房子瞭如指掌:費斯克常在家裡招待英文系的學生,尤其是這九個獲選修讀艾迪斯夜間課的學生。和其餘同學來這裡,總是給路易斯帶來可悲的慰藉。在大家啜飲貴得嚇人的美酒、談論偉大的文學作品時,他會在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在他收到手稿前,那種時刻並不多。他久久才和大家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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