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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念頭旋即消散，母親退了開，打量起她。
「沒事的，小愛。」他低喃，「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
「我是說……」她停口。她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自己也理不清。
亞麗張口欲言，想告訴母親今天早上她要去一個不曾造訪過的地方、她將要搭今生第三次的飛機，同行的夥伴仍然然陌生，而他們倆將設法破解一則二十年的謎團。即使對她來說，這整件事也很滑稽。
「不，」他說，「就我們兩個。只有我們膽子夠大，打算追查到底。」
「沒有啊，媽。沒事。」
他們啟程去愛荷華的那天早晨，她先
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ubook•ｃｏm•ｃom探望了生病的父親。他的病情使家中氣氛很沉重——水在水槽滴滴答答，後方房間隱約傳來母親收音機的聲音。屋裡很冷，因為藥物使他的身體一熱就難受，亞麗套上大衣，一邊朝客廳裡面走。她父親坐在最愛的椅子上冒汗，牙齒打顫。他的上衣寫著「我女兒是賈斯博學院強者」。她父親。亞麗喝完剩下的巧克力牛奶，回客廳找他。
「他越來越虛弱。」她母親這時說，聲音壓低。母女倆在廚房裡，早晨的陽光滲進母親掛在水槽上方的葡萄藤窗簾。亞麗轉身，從窗簾之間的細縫望著老家前院白靄靄的樹ｗww.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m木。「到時你去念哈佛，亞麗，真不曉得我們兩個老的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不是啦。」亞麗說，或許防禦心太重了。「不是那堂課。」
她母親的下巴顫抖，一滴淚溢出眼眶，滑下臉龐。「嗯。我相信你爸一定很開心你抽時間來看他。」
她俯下身，貼近他的耳朵。「你不會有事的，爸爸。我保證。」
「如果我不去哈佛呢？」
男人虛弱的微笑，即使微笑也吃力。「她很照顧我，別這樣講你媽，好像她不在似的。」
他終於轉頭看她。又笑了，嘴唇裂開幾處，透出底下的紫色皮膚，看來彷彿癌症正在撕裂他。
「皮包骨！」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說，「學校裡沒東西吃嗎？」
「媽叫你做家事嗎？」
「你還好嗎？」
她覺得母親靠近了些。「什麼意思？」
「你害怕嗎？」
他轉身面對她。看他的眼睛，就曉得他一夜無眠。「才剛準備好出發。」他說。
「有啦，媽。」亞麗說，晃到廚房，打開一個櫃子，取出阿華田，在她最愛的佛蒙特自由團結紀念杯裡倒滿牛奶。此情此景，一切的一切：熟悉、安全。
「老樣子，小愛。」他說，「始終是老樣子。」
亞麗轉身看到母親。她哭過了，她早上通常要哭上一回。一張面紙揉成一團握在掌心，鼻子發亮。「女兒。」她上前環抱亞麗，亞麗一時心軟hetubook.com.com，想道：（我不走了。我要留在家陪爸媽，我不修完這堂課了。）
「你想其他同學……」
「或者說是夠瘋吧！」
「嗨，老爸，最近好嗎？」
「還不就……」（男生的事，）她想這樣說。（一個新認識的男生。）但那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
亞麗抬頭。「沒事，只是在想事情。」
「就是那堂課，對不對？那個邪魔歪道，我就叫你別跟他扯上關係。」
「你怎麼了，亞麗？出了什麼事嗎？」
他眼眶泛紅，稀薄的幾許髮絲掉落前額。她碰碰父親的額頭，用手心推開他濡濕的頭髮，輕吹他的臉頰。
然後她便走了，她得去趕飛機。
「不然呢？」
他們走向校園東區，凱勒的卡車停在那裡，ｍ•ｈetｕbｏoｋ.ｃoｍ•ｃom那是他們到機場的代步工具。他們兩人合力出資——五百八十元，恰恰夠他們待到星期天。
「不太對勁。我看得出來。」
聽到她的話，凱勒牽起她的手，兩人並肩邁向未知。
「嘿，媽。」
他在卡爾佛大樓前面等她，背包掛在肩膀上，拿著筆記卡片，一隻腳神經兮兮的在地上打拍子，喃喃自語，沒察覺她從背後過來。「連該怎麼辦都還不知道嗎，凱勒？」
她思忖起來，在心裡翻來覆去的想，開口時聲音微弱得像低喃：「嗯，對，我會怕。」
夜間課，一九九四年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愛你。」她說，「無論如何，不管我怎麼樣，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們兩個，勝過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