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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不。）
到了凱勒房間門口，她停下來，有人移到她右邊。
「你是指法奧斯策畫了這一切？」她問道。「法奧斯死了，凱勒。這你跟我一樣清楚。」
慢慢的，凱勒抬眼。
晚上十點，亞麗的手機響了。她從包包裡拿出來看螢幕，是彼德。該死。她瞪著手機，考慮一下，拒接。
「結局是什麼？」
「我記得。」他說，「我們連去愛荷華都不該去的。」
這話命中她的要害。她往後退，差點栽倒。（遊戲。艾迪斯是禍首，始終都是艾迪斯，艾迪斯打造了這個「辛卓特」謎團。）
她瞪大眼睛。
想到這裡，她搖搖頭，繼續走。
「我要結局。」她說道，聲音空洞沙啞。
她等著他說下去。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謎底，但她不能退縮。現在不行。
「那滋味如何？」她問。
「不會有那種情況的。」
他斜坐在房間另一端的凳子上，寬闊的背部向著門口。即使在這裡，夜都這麼深了，亞麗仍可以感覺到他多麼清醒、多麼蓄勢待發。
「法蘭克。」
她離開房間，去找凱勒。
「四年了，」她咆哮，「四年來我苦苦尋找那份手稿，你卻毀了它？就是這種人，凱勒。你搶走我們在愛荷華的一切努力、我們在那堂課的所有成就，然後統統丟掉。你就打算這樣對付我、對付我們嗎？就隨隨便把我們的關係也丟到老壁爐裡，繼續過你的生活嗎？」
她瞪著他的面孔，搜遍枯腸找話說。試圖理解他告訴她的事。
「可是上課期間我去找你，你說……」
她盯著他，看看他旁邊的床頭櫃，手稿不在那裡。
亞麗在床上向後坐，院長的話撕裂她的心。
他注視她，像在尋找字句，將可怕的概念耙梳出個頭緒。「他們……」
這問題讓他苦思了幾個月。他等待特殊的智慧話語出現——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低聲說出的祕密、在他消磨夜晚的圖書館裡遞來的紙條——為他說明該怎麼做。可是什麼都沒有，只有日復一日的無盡困惑，夜復一夜的無能為力，汗涔涔躺在床上，反覆思索計畫。然後，近乎意外似的，靈光乍現。其實可以讓他們全員回來弔嗜嘛。或許他始終本末倒置，拈起計畫的尾巴，試圖穿進針裡。有了！給他們一個回來的理由。忽然間，他知道何去何從；第一步棋像一塊黑色玻璃碎片嵌在他的黑色心腸裡。其中一人會死——或許是自殺，以免他蒙受質疑——然後他便可以真正展開計畫。八個人勢必必須返回老屋，而他會守在那裡，等候他們，觀察他們。ｈｔtｐs://ｍ.ｈｅｔｕbｏok•ｃｏｍ•cｏm
「艾迪斯很快就會被逮到了……」
「一頁。」他複述。「只剩一頁。」
院長挪動重心，眼睛搜尋她，視線溜過小房間唯一的窗戶。暗藏手槍的法奧斯小說就在床頭櫃上，但她現在沒有試圖藏起書。
以小到難以辨識的動作，他點點頭。
「我想要找出法奧斯的身分，」老人說，「想得要命……」
他們有九人。現在他應該讓他們都回來團聚。但該如何辦到？
「書裡寫的是我們。」他說。
「他們全死了，死到只剩一個。」
「是法奧斯的作品嗎？」
「這全是狗屁。你講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他去拉亞麗的手，她掙脫。「你少碰我，不然我就尖叫了，我會大吼大叫，把他們都引來，然後告訴他們，人都是你殺的，說是你害我們全部人被關在這房子裡。」
亞麗看完這一頁，再看第二遍，邊看邊用手指畫過浮起的字跡。即使
www.hetubook.com.com是字體本身，斑駁破碎，像迸裂的絞鍊歪垂——歪斜的e 、狂烈而透過紙背的線條——都蘊含力量，有股生命力。（是法奧斯。）
但她漸行漸遠，出了房間，人已經到了走廊，卻在盛怒中喪失方向感，她瞥見一個人影立在廳堂另一頭，隱沒在陰影中。又是法蘭克。
「你在書上看到關於他無辜的那段話，亞麗——那是我寫的。我很想相信他是清白的，可是理查從來沒有直截了當的否認犯下命案，從沒有真的否認過。他交代我怎樣做，告訴我班上會有一個學生『雀屏中選』——這是他用的詞——成為我們的耳目，但他沒說自己無辜，全都在講尋找法奧斯。事實上，他從沒提過杜蒙特大學，或那兩個遇害的研究生，一次都沒有。」
「對。」
她尖聲大叫凱勒。
「我燒掉手稿，亞麗。丟到一個壁爐，看著它化為青煙，但我留下一頁，我想給你看，我要你……明白我是對的。毀掉它是唯一的出路。那份手稿只會傷人，它會害死你的。」
「天啊！」
起初他一言不發，樹枝刮擦著他們旁邊的玻璃窗；他的心跳在手婉裡噗噗跳，像一條纏著的線被拉直了。他們站在那裡，定在某種停格的舞姿中。他開口時，聲音充滿憐憫。她以前聽過這聲調，在學生時代，他們談論起艾迪斯時，凱勒就是這種口吻。
「你騙人。」她說。
他瞪著她。「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一直信不過理查。」
「我始終不確定他是否涉入杜蒙特命案，始終如此。」
「亞麗……」
起初她不讓步，揪著他，使出全部力氣拉著他，但她終究妥協了。她一點一點的退開，直他脫身，摩挲著掌心被她弄破皮的部位。（我非看不可。）她心想。（要我原諒自己竟然讓他搶先拿到手稿，和_圖_書我就得看他留下了什麼。）
「他們不能把我們困在這裡，亞麗。」他急切的說，聲音顫抖，顯示他可能瀕臨崩潰。「我們又不是該死的動物。」
「你記得我們找到法奧斯的時候嗎？」她問，眼皮越來越沉重，屋中的靜寂沉甸甸壓著她。
「你幹了什麼？」
屋裡很幽暗，只聽到布雷克和手下們在大宅樓下工作的模糊聲響。她納悶路易斯．普萊恩的遺體被送去哪裡，忖度他在死前看到了什麼。艾迪斯是突襲他的嗎？或者他們在路易斯遇害前講過話呢？
她戒慎的退開。凱勒掉頭走向房間角落的一張小寫字桌，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的紙。他舉起來給她看，光線穿透了紙頁，映出連續不斷、力透紙背的打字字型。他將紙頁舉得遠遠的，活像會被紙感染似的。
「殺人。」
「書裡寫了這裡的風風雨雨，亞麗。關於這棟房子、這些謀殺。這部小說……有點像密室殺人案，故事說有一群老朋友齊聚一堂，他們每個人都被幹掉，一個接一個。」
她看著他。「那你呢？你看了嗎？」
「或許是吧！或許那樣對我們兩人最好。」
「我想知道，凱勒。我想知道自己辦不辦得到，萬一我不得不下手的話。」
暴怒！她再度感覺到怒火中燒，嘗到怒火像舌頭上的酸水，她聽到自己在尖叫，聲音不知何故不像她，原始而駭人。再一次，她推了他一把，指甲狠狠掐進他掌心的皮肉。當她開口，聲音緊繃刺耳。「書裡講了什麼，凱勒？還是那又是你的祕密？」
他在床尾坐下，床墊裡的彈簧在他身體底下咿呀作響。一個畫面閃現：在愛荷華那些風波發生前一夜在旅館的那個他，她躺在他身邊，她的身體依偎著他。
「才怪，我管不了那麼多。能閃人的時候，我就要閃了，露西跟我得回去拍戲，我m.ｈeｔuｂｏｏｋ.cｏm.ｃom們沒時間管這鳥事。要我繼續待在這裡，我就要瘋了……」他甩甩頭，彷彿要甩掉一個可怕的畫面，繼續穿過走廊。亞麗進入了凱勒的房間。
她看得更仔細，留意到他的頭不自然的垂下，下巴以古怪的角度傾斜。然後，她看到窗戶上有個微微發亮的東西，那東西被月光照亮，像蜘蛛網往上延伸。亞麗的目光循線往上，一路看到了圓窗的上緣，窗戶上緣被拉進了室內，她看到一條電線固定在那裡，橫過窗面，繃得緊緊的。
現在口氣變冷：「你做了什麼？」
凱勒眨眨眼，一副被摑了耳光的表情。
「我燒掉了。」他說。
凱勒神色痛苦，然後說：「我拿給你看。」
「是法奧斯朋人，亞麗。那本」——他作出嚐到難吃東西的表情——「該死的東西，最後一行是法奧斯存活下來。作者本人是敘事者，他殺了他們全部的人，獨自活著離開那棟老房子。艾迪斯一定弄到了這份手稿，重現了內容，啟動遊戲。」
她眨眨眼。「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凱勒。」
（相信我，）她心想。（你不相信我嗎？）
亞麗停步。
她抬頭，看到法蘭克．馬斯登迎向她。
「我不明白，費斯克院長，你撒了什麼謊？」
一聲輕快的啪！亞麗的目光竄向窗戶，原來有一根山毛櫸的技枒畫過窗玻璃。當她回過神，便聽到凱勒的聲音在密閉的房裡響起。
亞麗，現今
「我們還真是獲益良多喔！」
他將紙頁放在她旁邊的五斗櫃上，亞麗就著昏暗的光線讀起來。
她內心似乎有某一塊動搖了，某根心弦鬆開。她移向他，凱勒反應迅速，抓住她的手臂、架住她。他們之間相距幾吋；她可以聞到他的口氣，可以看到張大的鼻翼，迎視他的瞳仁。（你混蛋。你這個孬種。）
可是她抬眼看著凱勒
ｈｔｔｐs://wｗw.ｈetｕｂｏｏk•ｃｏm•com。想像他如何將手稿扔進火裡，看著它燃燒，紙張化為碎片，火焰在他眼裡蔬舐，她看到他在笑。
「你嚇死我了。」她說。
「我是在保護你。」他說，話音如鞭子。「相信我：你看了會後悔，你會情願不知道法奧斯寫了什麼。」
老人看著她，似乎頭一次專注面對她。然後他說：「確實如此。我很抱歉，亞麗，但我想我可能害你一頭栽進他的陷阱裡了。」
「去都去了，也找到我們尋找的答案。我們查出他的真實身分。」
「我說了什麼我自己知道。」費斯克粗暴的說，「但我順著理查的計畫去做，因為我需要他的資訊。我要法奧斯的身分水落石出，解開謎團，我需要解開疑雲。」費斯克閉上眼睛，彷彿在重溫一段可怕的回憶。「有一次我去岩石山探監，他說他在規畫一門課，我賄賂賈斯博董事會來促成這堂課。我在這所學校權大勢大，沒人反駁我。我再去探監的時候，理查跟我提起一本書，說要在書上寫一段話……」
「告訴我，凱勒。」
「什麼？」
他默然無語，望向圓窗底下的前院草皮。亞麗走到廳堂裡，法蘭克依然紋風不動，杵在原位，倚著牆壁，凝視外面……
亞麗打了寒噤，再次望著窗戶，看到學校建築物的尖頂矗立在霧濛濛的遠處。「你想他在追殺我們嗎，費斯克院長？」
（我很抱歉，亞麗，但我想我可能害你一頭栽進他的陷阱裡了。）
她怒目相視，再一次，她回想以前的他、回想他在愛荷華做的事，為她做的事，他的舉動、在那門課尾聲所作的、完全不理性的決定，再再都是為了保護她。但亞麗認為燒書將一切都一筆勾消，灰飛煙滅。現在她恨死了凱勒，恨意空前清晰。站在那裡，和他在寒冷的房間裡，一個念頭竄過她。那念頭來得黑暗而全面，像一扇猝然摔上的門：（我要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