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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來的是長長的靜默。

會議桌上一片寂靜，直到莫勒清了清喉嚨。

「不是，」布蘭豪格緩緩說道，語帶強調之意。「不是頒發獎章。獎章和榮譽沒有份量，也不具有我們想營造的可信度。」他靠上椅背，雙手交疊在腦後。「我們要讓這傢伙升官，把他擢升為警監。」

布蘭豪格望向安，安並未表示反對。

「因此，我們頒發獎章給他？」蘿凱又說。

布蘭豪格等待莫勒往下說。

「……我們需要一個英雄。」警察總長安接口說。

莫勒和警察總長安對望一眼。

「美國大使跟我說，你們手下那個人……」布蘭豪格朝莫勒和安望去。「在收費亭槍擊的美國特勤局探員已經脫離險境，目前狀況穩定。他的背椎受傷，有內出血現象，但防彈背心救了他一命。很抱歉我們先前無法查明這項消息，因為我們必須把有關這次事件的訊息交流量降到最低，希望大家可以了解，而且最重要的細節只會透露給少數相關人士知道。」

「這……」莫勒眨了眨眼睛，似乎很多話就要衝口而出，但最後還是選擇閉嘴，保持緘默。

布蘭豪格感覺到一陣惱怒的刺痛。蘿凱說「獎章」的語氣，彷彿是他們正在編寫一齣喜劇的腳本，劇中所有引人發笑的元素運都是發自熱情，也就是說，布蘭豪格的頒獎典禮壓根就是一齣滑稽鬧劇。

「以目前這種情況來說，他算很好了，當然免不了有點慌亂，可是……沒問題的。」莫勒聳聳肩，表示沒有太多可說。

「梅里克，你說呢？」布蘭豪格問。

梅里克未發一語，只點頭表示贊同。

「挪威在一九二〇年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如果沒有美國的援助，挪威現在可能依然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別聽那些政客胡扯。移民、馬歇爾計劃、貓王和石油開發金援案，讓挪威成為世界上可能是最親美的國家。我們在座每一個人都努力了很和-圖-書多年才爬到今天這個位子，如果給那些政客知道今天在座哪個人必須為美國總統的生命受到威脅而負責的話……」

「如果我們不獎勵這位警探，就等於是有點承認他開槍射擊美國特勤局探員的判斷是錯誤的，連帶的也就表示美國總統來訪時我們安排的維安事宜有疏漏。」

「好吧，」布蘭豪格說：「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手術結束後，他就被飛機送去德國的軍醫院了。」

「聽起來可能有點可怕，不過你們可以好好想一想。」

「此外，大使先生和美國特勤局方面討論過，毫無疑問，美方會展開調查，這是當然的。」

安坐在會議桌另一側，旁邊坐著身形瘦高的犯罪特警隊隊長。這個隊長叫什麼名字來著？布蘭豪格先是花了不只八十秒才來到會議室，現在又記不起別人的姓名——他是不是老了？

布蘭豪格揚起他最近才剛拔過的眉毛。

布蘭豪格點點頭，表示這並不是他聽過最愚蠢的問題，卻立刻讓莫勒意識到這正是布蘭豪格聽過最愚蠢的問題。

布蘭豪格看著莫勒，他有點難以明白犯罪特警隊的人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幸運的是，」布蘭豪格說：「美方寧願承認他們的一個特勤局探員犯了錯，也不願意承認他們和最親近的盟友在最根本的層面合作不良。」

「我們也同意這次的錯誤必須歸咎於美方，那名探員不應該出現在收費亭裡。也就是說，美方可以派探員前往收費亭，但必須知會現場的挪威連絡官。此外，派守該地區的挪威警員應該——抱歉，是『可以』——通知連絡官，但他只是確認進入該地區的美方探員的身份。現行命令是特勤局探員可以進出所有保安區域，因此那名警員認為沒有必要通報。現在來回頭檢討，我們也許可以說當時他應該通報。」

他還不及細想，昨晚發生的事便湧入腦海。昨天他邀請外交部實習生莉莎共進他所謂小小的工作午餐，餐後他在洲際飯店請莉莎喝了杯酒。他在洲際飯店有個房間供他全年使用，房間費用由外交部支付，讓他進行比較隱密的會議。www.hetubook.com.com莉莎是個頗具野心的女子，邀請她並不困難，但場面最後卻搞得不大好看。不過就只有這麼一次而已，或許因為他多喝了幾杯，但肯定不是他年紀太老了。布蘭豪格把思緒掃到腦後，坐了下來。

梅里克搔搔耳背，輕輕地笑了幾聲。

安向莫勒點頭示意，莫勒連清兩次喉嚨才開口說話。

「反應迅速，可圈可點。」布蘭豪格說：「美國大使對這點也讚譽有加。」

「抱歉，」莫勒說：「這裡是不是只有我沒抓到重點？」他又補上幾聲乾笑，更顯尷尬。

「呃，」莫勒說，看見警察總長安迅速轉過頭來，對他斜睨一眼。「我相信那是不致於的。他很清楚這次的事件有多敏感，當然他也發誓會對這件事保密。」

布蘭豪格看了看錶，不禁蹙眉。八十二秒，比平常多了七秒。然後他大步走進會議室的門，對著轉頭望向他的四張面孔，用慣常的熱忱語氣高聲說「早安」，同時展露他那著名的亮白笑容。

「這我等一下會說。」布蘭豪格柔聲道。這正是他接下來要說的重點，但他不喜歡被這樣打斷。「我想先稱讚莫勒和奧斯陸警方對現場的快速評估，如果報告無誤，那個受傷探員在短短十二分鐘內就受到專業的醫療照護。」

「好消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似乎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但我召開這次會議並不是為了討論我們在最好的情況下該怎麼做，那只不過是比什麼都不做來得稍微好一點而已。我個人認為我們根本就不必打這種如意算盤，如果我們以為這次的槍擊事件不會洩露出去，那就是太過天真了。」

「一個霧裡看花的任務。一個閒缺。」蘿凱諷刺地微微一笑。「聽起來你是想把他送來我們這裡。」

「出這次任務的其他警員也都一樣。」安迅速補充道。

「警監？」莫勒不可置信地看著布蘭豪格。「他開槍射擊特勤局探員還升他做警監？」

「那倒可以。」

在座四人皆點頭表示同意。

「希望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布蘭豪格說：「那麼我就向各位簡短報告最新發展。我剛和美國大使結束一段很長的談話，針對這次的不幸事件，我相信我們對和圖書最重要事項都達到了共識。」

布蘭豪格看著莫勒，只見莫勒臉上浮現一種奇怪表情。這個片刻，會議室內瀰漫一股沉重的靜默。每當有人必須被提醒在工作權限範圍內無須知道更多訊息，情況總會有些尷尬。布蘭豪格微微一笑，張開雙手，表示遺憾，彷彿是說：我很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問，但事情就是這樣。莫勒點了點頭，垂眼望著桌子。

「美國不只是挪威的盟邦而已。」布蘭豪格嘴角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微笑，說話語調像是在向一個外國人解說挪威有國王，首都是奧斯陸。

「只要能力所及，我們都應該互相幫助。」

警察總長安．史戴森一臉疑惑，望著布蘭豪格。

「可以，」梅里克說：「我想我們隨時都可以替一個警監挪出個位子。」

布蘭豪格上下交疊雙掌，彷彿要將這幾句話歸結為適當的重點。

「把這個消息告訴哈利，應該沒關係吧？我是說那個特勤局探員正在康復的消息。這樣對他來說會……呃……輕鬆一點。」

「太好了。」布蘭豪格說，露出大大的微笑，同時瞥了牆上時鐘一眼，表示會議到此結束。椅子的推移聲紛紛響起。

「對了，妳那個人怎麼樣了？」

「除了POT密勤局、外交部和協調小組的二十多名人員知道內情之外，另外還有大約十五名警員目睹收費亭的槍擊經過。我並不想說這些人員的壞話。整體來說，我確信他們會依循慣例，遵守保密原則。然而他們只是平凡的警察人員，對於這類情況下必須遵守的保密程度並沒有任何經驗。況且國立醫院、航空公司、經營收費亭的費里內公司和廣場飯店的員工，多多少少都有可能對這起事件起疑。沒有人可以保證附近建築物內沒有人拿望遠鏡跟隨車隊。只要有相關人員透露一句話，那麼整件事就會……」布蘭豪格鼓脹雙頰，做出爆破的嘴形。

「沒錯，」安說：「在這種情況下，命令優先於個人判斷。」

「莫勒隊長，嚴格說起來，你並不需要知道。」

布蘭豪格看得出莫勒十分驚愕。

「他現在人在哪裡？」莫勒問道。

「關於這點我們和圖書也稍微想過，安。」布蘭豪格以溫柔的語氣強調安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叫她。安的一條眉毛微微抽動，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反對布蘭豪格直呼她的名字。布蘭豪格繼續說：「問題在於這個愛扣扳機的連絡官的所有同僚，會不會認為擢升他當警監的這個動作過於明顯，而開始覺得這個頭銜只是個裝飾品，這樣我們就做得不太成功。也就是說，最後我們會落得只是做白工。如果他們懷疑這是個掩飾的手段，謠言就會四起，大家就會覺得我們故意隱藏我們、你們和這個警探捅了個漏子。換句話說，我們必須給他一個職務，讓大家覺得合理，卻又無法仔細查看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再說得白一點，我們擢升他，同時又把他調去執行一個只能讓外人霧裡看花的任務。」

布蘭豪格的目光快速掃過眾人，惟獨略過蘿凱，明顯表示這段話是針對她而說。然後他望向安。

「我是說你手下那個警探？」布蘭豪格語帶猶豫：「他是不是叫哈利？」

「面對美國總統可能受到生命威脅的緊急狀況，這位挪威警探表現得沉著鎮定。」布蘭豪格說：「當時這位挪威警探不得不假設收費亭裡的人是暗殺者，而且上級曾替這種特定狀況做出明確指示。如果收費亭裡的人真的是暗殺者，他已經救了美國總統一命，雖然結果發現收費亭裡的人不是暗殺者，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因此……」布蘭豪格說。他喜歡「因此」（Ergo）這個字，這個字穿有盔甲，幾乎所向無敵，因為它動用了邏輯的威勢。因為這樣，所以如此。

布蘭豪格凝視蘿凱，目光中混雜了驚奇與好奇。他驚奇的是蘿凱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而他之所以好奇，是因為他覺得蘿凱絕對是個值得認識的女子。

「這件事如果被揭發，為什麼……呃……會是危險的？」

「很好。」布蘭豪格說：「莫勒，你剛剛說的『重點』，就是說服媒體、我們的長官和本案每一個相關人員：我們的連絡官做出了最正確的動作，我們連一絲懷疑都沒有。『重點』就是我們必須表現得像是他所有的行為和意圖都英勇無比。」

「您和大使先生達和*圖*書成了哪些共識？」問話的是蘿凱。

「這表示，」蘿凱說，眼光並未離開她眼前的便條紙簿。「……挪威這邊不需要有代罪羔羊。」然後抬起雙眼，直視布蘭豪格。「相反地，我們需要一個挪威英雄，是不是？」

「是哈利和他的同僚愛倫．蓋登開車送那個探員到阿克爾醫院。」安說道。

布蘭豪格的目光從四人臉上逐一掃過，四人在高度期待的氛圍中凝望著他，等待他告訴他們些什麼。數秒前他感受到的沮喪這時似乎一掃而空。

布蘭豪格讓他尚未說完的話在空中迴盪，目光在桌上四人身上掃了一圈。

「他還不致於慌亂到會把消息洩露出去吧？」

「他不必執行一般警監必須執行的任務。」布蘭豪格聽見警察總長安如此說道。安的話語有些猶疑，彷彿正拿一條棉線穿過針孔。

「這是當然的。」梅里克附和說。

「這樣啊，」莫勒搔搔頸背。「呃……」

布蘭豪格欠身鞠躬。「這樣你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謝謝各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前來參加這次的會議，」他開口說：「這次會議的機密程度當然不用我再次強調，但我在這裡還是要再提醒一次，因為在座各位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我們目前要處理的事情具有豐富經驗。」

「沒錯。當挪威警探開槍射擊美國特勤局探員的消息走漏那天，我們就必須用我們的觀點把事情交代清楚。」布蘭豪格說：「我們的說法必須是挪威這邊並未犯下任何錯誤，我們派守在現場的聯絡官完全根據命令行事，犯錯的完全是美國特勤局探員。這個說法我們跟美方都可以接受。挑戰則在於讓媒體相信，這就是為什麼……」

密勤局局長梅里克和蘿凱坐在會議桌一側。蘿凱頭上別著不相襯的髮夾，身穿女強人式套裝，表情嚴肅。布蘭豪格突然想到，蘿凱身上的套裝對一個秘書而言似乎稍嫌昂貴。他依然認為他的直覺是對的，直覺告訴他，蘿凱是個離婚女子。但也許蘿凱其實婚姻幸福，又或者蘿凱有一對富有的父母？布蘭豪格曾表示這場會議必須完全保密，而他竟然會在這裡再度見到蘿凱，這表示蘿凱在POT的位階比他原本推測得高。他決定查出更多關於蘿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