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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重點在於這輛車能不能跑完全程。」哈利說。

「所以妳唸的是警察學院？」他問道。

哈利放眼四顧，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你在做什麼？想看看她手上有沒有戴婚戒嗎？我的老天。

哈利瞥了女子一眼。也許她是那種不管到哪個年齡，容貌都不大改變的人，從二十歲到五十歲看起來都像三十歲。他喜歡她的輪廓和柔美的線條。她的肌膚有一種自然溫潤的光澤，不像跟她同年齡的古銅色肌膚女人，膚質到了二月總顯得乾澀暗沉。她的外套扣子扣到頂端，露出細長的脖子。他看見她的手輕輕放在大腿上。

「紅燈了。」她冷靜地說。

「我也有去！唱得好棒！」她看著哈利，兩眼發光。

「是誰說的？」

哈利注意到自己的語調不由自主地比平常正式許多，不禁有點煩躁起來。

「我得走了，」女子說：「我要搭電車……」

「我知道了。」哈利又說了一次。

「抱歉。」他說。

「謝謝妳幫忙。」

「九〇年。」哈利說。

哈利走得更近了些，看得出那女子十分有吸引力。她說話的方式帶有一種輕鬆的態度，而且她直視哈利的雙m.ｈeｔｕbｏoｋ.ｃｏm.cｏm眼，這表示她相當有自信。她是個職業婦女，哈利猜想。她的工作需要冷靜、理性的頭腦。可能是房屋中介、銀行部門主管、政治家之類。無論她做的是什麼工作，哈利確定她非常富有。哈利之所以如此判斷，並非只是因為她的外套和她身後那棟大屋子，而是她的神態和那具有貴族氣質的高聳顴骨流露出的氣息。女子步下台階，彷彿走在一直在線，讓走下台階的動作看起來簡單無比。跳過芭蕾，哈利心想。

女子笑說：「是嗎？」

「所以這輛車現在開放給所有人囉？」

「不會，」女子說：「你確定不會繞路繞得太遠嗎？」

「當然記得，我有去看，就在皇家庭園。」

大學圖書館。女子咬字清晰，不浪費任何音節。

女子有兩道黑眉，眉型一致。精心修過，哈利心想。但修得不著痕跡。

「很好。」

「才不是呢，你瘋了嗎？」她又笑了。哈利喜歡她的笑聲。「我大學唸的是法律系。」

「早安，」哈利說，頭朝他的車子側了側。「它有點不舒服，需要……吃藥。」

「我會的。」

「是的，我有事想找妳父親談。」

「對，這裡就可以了。」

「你呢？」

他下和_圖_書了車，爬上車道朝黑木屋走去，這時一名女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女子顯然沒聽見他駕車來到，在階梯上停下腳步，面露詢問的微笑。

「你還記得八八年法律祭『拉格搖滾客』（Raga Rockers）樂團的演唱會嗎？」

車子經過工業街，車內一片靜默。

「我恐怕沒辦法說明。」

「恐怕沒有。那時候我是警察，不太跟學生混在一起。」

「抱歉，」哈利說，傾身過去，鼻中吸入她的芳香。「門鎖……」他朝車門重重搥了一拳，車門盪了開來。他覺得自己似乎快溺斃了。「也許我們會再見面吧？」

「一個跟我一起唸書的朋友，警察學院的。」

「希望你找到我父親。」

哈利趕緊踩下煞車。

車子行經弗羅安車站，後方就是芬倫區。有進展了，哈利心想。

「一點也不會，我也要往這個方向走。」哈利說，偷眼朝那雙肯定十分昂貴的真皮手套望去，只見手套因為幫他推車而染上了灰撲撲的塵土。

「你們在找什麼人？」

女子發音清楚，語調重音放在「我」，清晰鮮明，彷彿說的是舞台劇台詞。

「也許吧。」

哪裡？他心想，當時妳和_圖_書在哪裡？

「謝謝你。」她微笑說。

「我們在找一個人，希望妳父親能幫忙。」

她拉起門把。什麼事也沒發生。

「有什麼事呢？」

「對，棒極了。」哈利已不太記得那場演唱會，但他突然記起每次「拉格搖滾客」舉辦演唱會，觀眾裡都有很多很正的西區女子。

哈利在人行道旁把車停下。她朝他轉過頭來，幾絲頭髮劃過臉頰，眼神溫柔無懼，眼眸是褐色的。哈利的腦際閃過一個意外且突然的念頭：他想親她。

「我也是，」他說：「妳是哪一年的？」

「沒有，沒什麼。」綠燈亮起，他踩下油門。「這個地方我有過不好的回憶。」

「我也是，」女子說：「幾年前我搭火車經過這裡，正好有一輛警車剛穿越鐵軌，撞上那邊那道牆。」她伸手指了指。「現場很恐怖，一個警察還掛在欄杆上，像是被釘上十字架。後來我一連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據說開車的警察喝醉了。」

「如果我們在同一個時期唸書，應該會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她說。

「小偷破門而入，」哈利說：「所以車門鎖不上，鎖被撬壞了。」

「再見。」女子舉步便行，高跟鞋踩得碎石嘎扎作響。

哈利嘆了口氣。他半小時前遇見她，現在卻連她www.hetubook.com.com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他一定是提早進入更年期了。

女子的微笑擴大了些。她看起來三十來歲，身穿一件素面黑色外套，流露出不經意的優雅。哈利知道這樣一件外套價格不菲。

哈利在侯曼科倫路的貝瑟德車站附近，找到了他要找的門牌號碼。那是一棟龐大的黑木屋，坐落在高大的樅樹林下。黑木屋前有一條碎石車道，哈利把車開上平坦區域，然後掉頭。他想把車停在坡道上，但是才打入一檔，車子就咳了好大一聲，隨即吐出最後一口氣。哈利咒罵出聲，轉動鑰匙想發動引擎，但啟動裝置只是不斷呻|吟。

威博街就在附近。

他心裡升起一股衝動，想問她要去哪裡？她在哪裡工作？她喜不喜歡她的工作？她還喜歡些什麼？她有沒有伴侶？她想不想去聽演唱會？不是「拉格搖滾客」的演唱會可以嗎？所幸一切已然太遲。她已踏出猶如芭蕾舞伶的腳步，走在史布伐街上。

哈利點了點頭，而且繼續不斷點頭，像隻狗。女子面露微笑，嘴唇緊閉，雙眉揚起，彷彿在說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會議到此結束。

這招很詐，哈利。

「呃……我有個小問題……」哈利說。

「應該是吧，請問辛德．樊科是不是住在這裡？」

「吃藥？ｗww.ｈｅtｕbｏｏk.cｏｍ•coｍ」女子的聲音溫暖低沉。

「對，老了就是這樣。」

「你在這裡讓我下車就行了。」她說。

「對，它好像染上了最近流行的感冒。」

「這輛車似乎有過輝煌的歷史。」女子說，指了指儀表板上的大洞，只見洞裡突出糾結的紅黃電線。那個洞原本容納的是收音機。

「怎麼了？」女子問道。

「我是九二年畢業的。」

「妳是要來這裡嗎？」

哈利算了算。至少三十歲。

「我能幫得上忙嗎？」

「我正要出門，」女子說：「你是要來這裡嗎？」

他看了後視鏡一眼，踏下油門，違規迴轉。

「不過既然妳已經說他不住在這裡了……」哈利以手遮眉，只見女子雙手纖細。學過鋼琴，他心想。女子眼角有笑紋，也許她真的年過三十了？

「他是不住這裡了，」女子說：「他搬到了麥佑斯登區威博街十八號，如果他不在家，就是在大學圖書館。」

「可以這樣說，」女子說：「只不過你來晚了幾個月，我父親搬到城裡去了。」

「我是警察。」哈利往外套口袋裡掏，找尋證件，但女子揮了揮手，表示沒有必要。

「威博街十八號，我知道了。」

「好。」女子點了點頭，彷彿哈利剛通過了測試。

「我知道了。」哈利說了第三次，卻仍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