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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奇怪的事發生了。

「我以為現在是克里波在辦愛倫命案。」哈利說。

「我進來的時候，有個警員在樓下等我，說他要看我在辦的案子的筆記。應該很緊急吧。」

「對。光頭族。靴子少年。新納粹份子。你有找到照片嗎？」

「新納粹黨的報告進度怎麼樣了？」梅里克看見哈利出現在走廊上便問。

「如果你是光頭，你會怎麼回答？」

「我不懂。」

「回來？」

梅里克的微笑變淡且變得危險。

「你直接問這些暴力罪犯，要他們向警方提供他們現在的長相？」

「一百一十個使用武器犯下重傷害罪的嫌犯中，我已經查了七十個，目前為止有八個是光頭。」

「克里班？」

「他好像叫什麼烏拉之類的。」哈福森說。

他回到辦公室，立刻打電話哈福森。哈福森記下他的問題，答應一有發現就會盡快回電。

「那馬克林步槍呢？我們已經追蹤到一個納粹老兵，現在又有署名『希特勒萬歲』的威脅，我在這裡繼續進行我的工作不是比較好嗎……？」

「臥底任務，」哈利重複一次，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太懂得怎麼當間諜耶，梅里克，我是個警探，你不會忘了吧？」

梅里克搖搖頭。

哈利打斷他的話。

「喔？」

哈利立刻會意。

「幹得好。」哈利說，就要掛上電話。

頭兩次見面，歐雷克跟哈利沒什麼話說，但沒關係，哈利也不知道該跟歐雷克說什麼。直到哈利在歐雷克的Game Boy掌上型遊戲機中發現俄羅斯方塊遊戲，毫不留情也毫不羞愧地使出全力打到四萬多分，大勝一個六歲小男孩，兩人之間的隔閡才稍微化解。於是歐雷克開始會問哈利一些辦案的事，還有雪為什麼是白的，還有所有那些會讓成熟男人的額頭出現深刻皺紋的問題，讓他如此專注回答問題以致於忘https://m.hetubook.com.com了害羞。上星期日，歐雷克發現一隻換上冬季新毛的野兔，歡天喜地奔到前頭，留下哈利在後頭握著蘿凱的手。外頭冷颼颼的，心頭暖烘烘的。他把她的手臂前前後後甩得老高，她轉過頭來朝他微笑，彷彿是說：我們在玩遊戲，這好像不是真的。他注意到一有人接近，她就變得緊張，他便會把手放開。後來他們在福隆納區的山坡上喝熱可可，歐雷克問說為什麼現在是春天？

「我打電話去問的，凌晨四點很多人都在家，很令人驚訝吧。」

「哇。」

「嗯，要多久？」

「為什麼要選我，梅里克？你這個部門有那麼多滲透專家和極右派人士。」

「沒有小組，只有你一個人，這樣比較可行，你直接跟我回報。」

「過了這個週末就出發。」梅里克說，伸出一隻手。

「湯姆半個小時前打電話給我，說的話跟你幾乎一模一樣。我准許他把史費勒．歐森帶來署裡問話。」

哈利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莫勒問他還有什麼事嗎？哈利只是含糊地說了聲「掰」，就掛上電話。他轉頭朝窗外看去，只見舒懷葵街已開始湧入尖峰時間的人車潮。他選了一個身穿灰色外套、頭戴老式帽子的男子，把目光集中在男子身上，看著男子慢慢走過，最後離開他的視線。哈利感覺自己的心跳已差不多恢復正常。克里班鎮。他幾乎已把克里班鎮拋在腦後，但這時克里班如同宿醉般朝他襲來。他心想該不該撥打蘿凱的內線電話？卻又立刻否決這個想法。

「我看看。」

「看起來像貝雷帽。」哈福森說。

「喔，當然知道，戰鬥靴是經過北約組織認證的，很多人指明要穿，尤其是在斯泰恩謝爾市。我還看過幾個英國足球小流氓也穿戰鬥靴。」

「凡事總有第一次。」

哈福森十分和_圖_書確定。哈利大罵粗話。

哈福森開口了。

「把名單傳真給我。」哈利說。

「對對，」哈福森說，有些不好意思，又補上一句說：「我有好多人名要記……」

哈利想出言訓斥這個新來的年輕警察，竟然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搞不清楚，就要把偵查資料捧去給別人看，但現在不是釘他的好時機。這小子已經連續熬夜三天，可能連腳都站不穩了。

梅里克擠出微笑，跟照片中的挪威國王差不多，然後要哈利暫時把報告的事擺在一邊。

哈利拿不定主意。他心頭再次浮現一種感覺，突然之間，他心中確知兇手是誰，但也知道這樣很危險。危險的原因在於這讓他排除了所有惱人的懷疑，排除了那些低低訴說矛盾之處的微細聲音，那聲音告訴他無論如何照片並不完美。而懷疑就如同冷水一般，當你十分接近兇手，你一定不希望被潑一頭冷水。過去哈利也有過如此確定的經驗，卻也不幸誤判。

哈利經過接待處的琳達，琳達大喊說信架裡有他的傳真，哈利順手將傳真拿了出來，一看原來是哈福森傳來的名單。哈利瀏覽那張名單，在走廊上踏出沉重的腳步，心中估量著他去瑞典南部一個小地方跟新納粹份子交際六個月，對他哪部分會有好處：對他想保持清醒的部分沒好處；對他正在等待蘿凱回復晚餐邀約的部分沒好處；對他想揪出殺害愛倫的兇手的部分更是絕對沒好處。他猛然停下腳步。

「六個月？」哈利大吼。

「你知道誰會穿戰鬥靴嗎？」

話筒另一端傳來同樣的緊張笑聲。

「除非兇手是白癡，不然他早就把靴子丟掉了。他懂得把雪地上的腳印踢散，就已經說明他不是個白癡。」

「你確定嗎？」哈利問，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失望。

「我需要你去辦別的事。貿易公會的信息長剛剛打來說，有一半的貿易公會領袖今和-圖-書天都接到死亡威脅的傳真，署名是８８，也就是『希特勒萬歲』的簡寫。這已經不是頭一次了，可是這次消息洩漏給媒體知道，他們已經開始打電話來問了。我們追蹤到死亡傳真是來自於克里班的一台公共傳真機，所以才認真看待這次的死亡威脅。」

「嗯，」哈利說：「斯泰恩謝爾市果然有幾個精明角色。」

「等一下！你的傳真號碼多少？」

哈利知道要找到一個記得所有買鞋客人的售貨員，機率極低，但如果這個客人的脖子上有「勝利萬歲」刺青，那麼機率可能稍微提高一點。反正就去查吧，正好讓哈福森學到命案調查工作有百分之九十是浪費在錯誤的地方。哈利收了線，打給莫勒。犯罪特警隊隊長莫勒聽完哈利的所有說明之後，清了清喉嚨。

「顯然不是。」

「當然囉，」哈福森說：「有的是打手機。真驚人，他們很多人都……」

「我一回來就傳給你。」

哈利靠上椅背，耳中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通常來說，把所有看似不相關的小線索拼湊起來並非他的專長。他一定是福至心靈。十五分鐘後，哈福森打電話來，哈利覺得像是等了好幾個小時。

「犯罪特警隊沒有人叫烏拉的，是不是湯姆．沃勒？」

名單上出現一個老朋友的名字，應該不至於讓他感到驚訝，但這感覺很不一樣。這就像是他拆解他那把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加以清理，然後再次組合後會聽見的聲音，一種滑順的喀嚓聲，告訴他每個部位都已嵌合到正確位置。

電話響起，是哈福森打來的，他聽起來相當睏倦。

「克里班鎮是赫爾辛堡東方三哩的一個小地方，居民有一萬六千人，是瑞典最大的納粹巢穴。那裡的家族有一脈相承的納粹血統，可以追溯至三〇年代。挪威的新納粹份子都會去那裡朝聖和學習。哈利，我要你整理行李準備出發。」

哈福森有點沒自信地笑了笑，哈利這邊則陷入沉默。

「哈利……和-圖-書呃……」

「我已經決定了，哈利。」梅里克已懶得微笑。

哈利邀請蘿凱跟他共進晚餐。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她說要想一下，後來回電拒絕。這一次她也說要想一下，但至少還沒拒絕。

哈利揉了揉下巴。

「是誰要看？」

「你打電話去問每一個人？」哈利問。

他的眼角餘光看見窗外有個物體正在移動，起初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只看見那個物體迅速接近。他張開嘴，但腦部企圖組織並喊叫的話語，未能抵達他的口。一股輕柔的「砰」聲傳來，窗玻璃微微震動。他坐在椅子上，凝視窗玻璃上一塊濕潤的地方，一支灰色羽毛黏在那裡，在春風中微微顫抖。他一動不動，接著抓起夾克，朝電梯疾奔而去。

這裡頭有種不正當的氣味，哈利大老遠就聞得出來，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來自於哪裡。哈利站起身來，梅里克跟著站了起來。

「我們要派你去臥底，哈利。你必須滲透當地的網絡。你的任務、身份和其他細節，我們會再一點一點替你安排。請你做好長住的準備，我們的瑞典同仁已經替你準備好住處了。」

哈利只覺得握手這個動作頗為奇怪，梅里克也察覺到了，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很不自然。但為時已晚，梅里克手已伸出，五指張開，無助地懸在半空中。哈利迅速地握了握梅里克的手，化解這個尷尬的場面。

哈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沒錯，」哈福森說：「鑒識人員在那條小路上採集到的靴子腳印中，有一組是四十五號的戰鬥靴。他們還分辨得出是什麼牌子，因為靴子還很新。」

「很好，哈福森！你去查出誰會賣戰鬥靴，從出售軍隊剩餘物資的商店開始查起。然後拿照片去問，看有沒有人記得賣過他一雙戰鬥靴。」

大雨如注，猛烈地下了一整個早上，而後太陽出人意外地閃電登場，剎那間將天空所有烏雲燃燒殆盡。哈利坐在椅子上，雙腳擱在辦公桌上，雙手枕在腦後和-圖-書，騙自己說他正在思索馬克林步槍走私案。其實他的思緒早已飄到窗外，沿著濕漉漉的柏油路面和電車軌道，滑行到侯曼科倫區，來到雲杉林蔭下殘餘的髒灰色雪泥旁；蘿凱、歐雷克和他三個人曾在那裡的泥濘小路上跳躍，避開較深的水漥。哈利記得他在歐雷克這個年紀時，週日也曾那樣散步。那時他們走的路如果比較長，他和小妹遠遠落後，父親就會在較低的樹枝上放置一塊塊巧克力，小妹至今仍堅信「快餐午餐」牌巧克棒是長在樹上的。

電話才掛上就響了起來，是梅里克打來的，請哈利立刻去他辦公室。

「小組裡還有誰？」

哈利聽見哈福森的呼吸衝擊著話筒，劈啪作響。哈利在心中做了個無聲的祈禱。

「也不盡然，我說我們在找一個有一頭紅色長髮的嫌犯，問他們最近有沒有染頭髮。」哈福森說。

「說不定靴子會有用處？」哈福森謹慎地提出建議。

「他在照片裡有戴帽子嗎？」

「斯泰恩謝爾市的警察同仁都直接從美國訂購戰鬥靴，所以能買到戰鬥靴的地方並不多。如果這雙戰鬥靴幾乎是全新的……」

「電話表查得到。」他說。

「哈利，你會學得很快，不會有問題的。你可以把這次任務視為有趣又有用的經驗。」

最後一個名字……

「乏善可陳，」哈利說，重重坐在椅子上。梅里克頭上的挪威國王和皇后垂眼瞧著哈利。「我鍵盤上的E鍵卡住了。」哈利補充道。

「是戰鬥帽嗎？」

「很高興聽見你跟湯姆終於有了交集。」他說。

「絕對同意。」

「幾個月吧，最多六個月。」

「有四張，兩張是在阿克爾小區工坊拍的，兩張是一九九二年貝利茲青年中心外的示威照片。」

「你是怎麼查到的？」

「有，阿克爾的照片有。」

「想法正面一點，哈利，你又沒有家人的牽絆，沒有……」

「我知道，我會先取得莫勒的同意。」

哈利凝視窗外，艾克柏山的上空又有雲層開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