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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賭注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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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拔示巴 63

第六部 拔示巴

63

「見到我不開心嗎?」王子說,在身後關上房門。
王子從釘子上取下鐵十字勳章項鍊,掛在自己脖子上,勳章吊在他的皮夾克前方。
史費勒賺到了錢。沒有人可以對他否認這個事實,但是他又能如何?事後為了小心起見,王子禁止史費勒打電話給他,說是得先避避風頭。
「適合我嗎?」王子指了指鐵十字勳章。「我不是警察,當然不是。史費勒,我跟你一樣是戰士。一艘船必須要有無懈可擊的防水艙壁,否則只要有一丁點破洞,就會導致整艘船沉沒。你知道我向你透露我的身份,代表什麼意思嗎?」
「因為我給她看了這個。」王子舉起一張證件在史費勒面前晃動,證件上繪有挪威盾徽,底色是金色和淺藍色相間,證件另一面寫著「警察」。
「你說呢?」王子對著坐在床緣的史費勒露出大大的微笑。「今天是算總帳的日子。」
「史費勒!」
「史費勒,你看起來好像很困惑。」
「誰知道?放輕鬆,史費勒。坐啊。」
「我可以明白這一點很難讓人想得通,」王子說,用手指撫摸掛在牆壁釘子上的鐵十字勳章仿製品。「當然了,命案發生後,我可以開槍當場把你擊斃,但這麼一來,警察就會知道你有一夥想湮滅證據的同伴,於是就會繼續展開追查。」
「這表示我不能讓你活著離開這個房間,你明白嗎?」
「我好像回去過犯罪現場,那時候一對嚇得半死的情侶正在等警察趕到,我一定是不小心把帽子『掉』在距離屍體只有幾公尺遠的地方了。」
「這是葛拉克手槍,世界上最可靠的手槍,昨天才從德國送來的,製造序號被銼平了,市價大約八www.hetubook.com.com千克朗,就當做是頭期款好了。」
「什麼事!」他粗聲大吼,使得整個頭部都充滿自己的吼叫聲。
史費勒的視線從鏡子移到牆上。牆上有希特勒元首的照片、Burzum黑金屬樂團的演唱會海報、印有納粹黨徽的旗子、鐵十字勳章和「血與榮耀」海報,那張海報是約瑟夫.戈培爾的老宣傳海報複製品。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的房間十足是個青少年的房間,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麼覺得。只要把瑞典白亞利安反抗組織的旗幟換成曼徹斯特聯盟足球俱樂部的圍巾,把希姆萊的照片換成足球金童戴維.貝克漢的照片,就會讓人以為這是個一般青少年的房間。
「對,」王子說,依然微笑著。「算總帳的日子終於來了。」他從夾克內袋裡抽出一個信封,遞給史費勒。
史費勒又點點頭。
王子把手伸進夾克,抽出一把手槍。
「感覺看看,」王子說,把槍放在史費勒大腿上,起身走到房門旁。「緊緊握住。完美的平衡對不對?」
春日太陽低低掛在天際,陽光穿過窗戶從房門口灑了進來。在背光下,他只能看見一個人的輪廓站在門口,但他一聽就認出那說話的聲音。
「你想不想聽我說明?」
她聽起來好像快淹死了。史費勒握住槍柄。她的聲音聽和圖書起來老像快淹死了。然後他張開眼睛,看見王子在房門前以慢動作回過身來。王子揚起雙臂,雙手緊握一把渾圓黑亮的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
「喔,幹!」史費勒說,倒吸一口氣。「這是真的嗎?」
王子走到床邊,在史費勒身旁坐下,雙手握住手槍,指向房門。
史費勒不情不願地用手指圈住槍柄。他感覺得到T恤下的肌膚泌出汗水。天花板有個洞。這時他腦中只有這個念頭。他們都還沒找水電師傅來,現在這顆子彈又打出了一個新的洞。接著他預料中的聲音傳來。他閉上雙眼。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大笑幾聲。
他看了看錶。今天下午賀伯披薩屋一定爆滿。他口袋裡連半克朗也不剩,不過這星期他修好家裡那台老威法牌吸塵器,可能老媽會願意借一百克朗給他花用。幹他媽的王子!上次王子答應史費勒說「再過幾天」就會把錢給他,結果一轉眼都已經過了兩個禮拜,這幾天他的幾個債主又開始用威脅的口吻對他放話,不過最糟的是,他在賀伯披薩屋的桌子被別人霸佔了。看來丹尼斯漢堡店毆打事件完全褪色只是遲早的事。
史費勒依然驚魂未定。王子怎麼知道他住這裡?還有那張警察證件。他看著王子,突然覺得如果說王子是警察,倒真像個十足十——梳理整齊的頭髮、冷酷的眼神、吸收大量陽光的古銅色臉龐、鍛鍊結實的上半身、黑色軟皮短夾克、藍色牛仔褲。他之前竟然都沒注意到,真是奇怪。
史費勒驚恐地看著王子,王子搖搖頭表示遺憾。
「另一個做法是,我自己來『偵破』這件命案,在逮捕你的時候把你擊斃,並且佈置得像是你拒和-圖-書捕。問題在於這樣做,看起來太高明也太可疑了,人家會想我怎麼可能單獨一個人偵破命案,而且我又是愛倫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她為什麼讓你進來……?」
畢雅卡區,庫克利街
「史費勒!」
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
史費勒吞了口唾液。他試著去思考,但事情太多太複雜,他的頭腦卡住了。
「對,」史費勒聲音嘶啞。「我……我的錢……」
「我的帽子?你不是說你在你車上找到我的帽子,還把它燒了嗎?」
外頭大門的鉸鏈發出尖銳聲響。史費勒站了起來,關上收音機,快步走進走廊。上樓梯時,他聽見母親踩在碎石道上的腳步聲,然後便進了自己房間,這時母親將鑰匙插入門鎖的叮鈴聲響了起來。母親在樓下翻找東西時,他站在臥房中央,端詳鏡中的自己。他撫摸自己的頭皮,感覺長僅一公厘的頭髮如同刷子般摩擦手指。他下定決心,即使四萬克朗拿到手,也要去找份工作。他討厭待在家裡,而且老實說,他也討厭賀伯披薩屋那些「同志」。他厭倦了跟在那些自己也前途茫茫的人的屁股後頭。他在技術學院修過「強電流」這門課,而且他擅長修理電器製品。很多電工都需要學徒和助理。再過幾個星期,他的頭髮就會長長,蓋住後腦的「勝利萬歲」刺青。
他閉上雙眼。
「坐著別動。」
「別看起來這麼害怕,史費勒!我只是告訴你這些是已經被我排除的做法而已。我認為可行的做法是坐在一旁觀察,掌握辦案進度,看著他們包圍你,等他們一靠近你,我就跳出來和_圖_書接棒,跑完最後一圈。對了,追查到你的是POT的一個酒鬼。」
王子好奇地掃視牆上裝飾。「你這個地方真不賴。」
王子指指床鋪,自己則反坐在寫字椅上。
「殺警案向來被警方列為首要偵辦案件,不管要花多久時間,一定要捉到兇手才肯罷休。當被害人是我們自己人的時候,我們不會去問線索是怎麼來的,這是警察手冊裡不會寫到的。這就是殺害警察的麻煩,負責殺警案的警察是不會放棄的,直到他們……」王子指向史費勒。「……逮到兇手為止。一切都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所以我自作主張,推了辦案的警察一把,好讓偵辦時間可以縮短。」
來這裡?找他?史費勒張開眼睛,猶豫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從來沒有人來過這裡。就他所知,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這裡。他的心跳開始加速。會不會又是那個說話帶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
「可是……」
「史費勒!」老媽大吼。
「有人來找你。」
槍口噴出黃色火焰。史費勒眼前浮現母親站在樓梯底端的景象。接著子彈擊中他,鑽入他的額頭,從後腦穿出,透過「勝利萬歲」刺青的「萬歲」兩個字,射入並穿出木質牆骨,穿過隔音層,停在石棉水泥外牆板之前。這時史費勒已一命嗚呼。
「今天是算總帳的日子?」
是的,他的頭髮。他突然記起那天晚上接到的一通電話,一個帶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問他有關紅頭髮的事!史費勒早上起來之後,以為那是一場夢,直到吃早餐時母親問他怎麼有人凌晨四點還打電話到別人家裡?
「史費勒!」
葛拉克手槍發出砰地一聲,史費勒跳了起來,睜大眼睛看著房門上出現的和_圖_書小孔。陽光穿過小孔射入房間,猶如一道激光束,光束中可見塵埃舞動。
他走向房門,這時房門突然打開。
史費勒調高收音機音量,慢慢翻閱他母親新買的女性雜誌,耳中聆聽新聞播報員講述貿易公會領袖最近收到威脅信函的新聞。客廳窗戶正上方的雨水槽仍在滴水。史費勒高聲大笑。那些威脅信聽起來像是羅伊.柯維斯那票人搞的鬼,只希望這次沒有太多拼字錯誤在裡頭。
史費勒只覺得口乾舌燥,已無唾液讓他吞嚥。他感到萬分恐懼,恐懼自己性命不保。
「你是……警察嗎?」
史費勒點點頭,想要微笑,嘴角肌肉卻似乎不聽使喚。
上次他在賀伯披薩屋,心頭就湧出一股無可抑制的衝動,想站起來大喊在基努拉卡區殺了那婊子女警的人是他;最後他奮力一戳,鮮血如湧泉般噴出,那女人死在尖叫之中。他覺得沒必要提到當時他不知道那女人是警察,也沒必要提到他見到鮮血之後差點嘔吐。
「那上面印有八個人的名字,犯罪特警隊很快就會來找這八個人,而且一定會採集血液樣本,送去進行DNA化驗,比對你在犯罪現場掉的帽子上採集到的皮膚微粒。」
「你來幹嘛?」史費勒問。
「你可能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要幫警察找到你,因為你一定會把我供出來,好減輕自己的刑責對不對?」
「哈囉,史費勒。」
「也該是時候了。」史費勒說,露出轉瞬即逝的緊張微笑,把手指伸進信封。「這是什麼?」他問道,抽出一張折疊的A4紙張。
幹他媽的王子!王子從頭到尾都知道那女人是警察。
史費勒用雙手來來回回撫摸自己的光頭。
這聲音揮之不去,永遠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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