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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鎖

作者:郭良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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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早餐以後,王玉鸞坐在客廳裡,為孩子織毛衣。從昨晚,她就打算給丹琪打電話,直到現在,守在電話旁邊,卻仍然沒有下定決心。
他沒有再吻她,只是輕輕地對她說:
「不在,去教堂了。」
「睡著了?」
「讓他等急好了,替他辦事,難道還要受他的限制?」
他沒有開燈。他們面對面站立著。
他的耳語使她引起一陣奇妙的感覺,她感到渾身的肌膚毛孔都在收縮,她急忙加快步伐,趕到他前面。
「我沒有敢自稱聖潔。可是我寧願和任何人同流合污,也不願意和你。昨天晚上,我一直沒有睡著。」
羞紅退隱了,瘦削的面孔顯得格外蒼黃。自那晚以後,玉鸞已經追悔過千萬次,她幾乎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行為。就像道德與罪惡的距離一樣,以前她總以為貞婦與盪|婦完全在不同的世界,以那晚的情形而論,兩者的界限只相差一步。難道道德與罪惡也緊緊為鄰嗎?
「他們看見你在我房裡,會傳閒話。」
「看不到玉鸞也好,老實說,我很怕看到她。」
「愛情會使人發瘋。」
她把頭仰靠在坐背上,她以為車過去之後,他會再吻她,她沒有躲;既然躲也躲不掉,不如索性靜靜期待著。她實在不知道愛與吻之間竟有這樣大的區別,如同一個終日以粗茶淡飯飽腹的人,忽然嘗到山珍海味那樣飢渴。記不得從何時開始,她認清了吻是感情的流露,但她卻一直沒有體會到它的重要性,夢石剛才說過,愛可以使人瘋狂,如果愛和吻不能分開的話,她確實感到自己已瀕瘋狂的邊緣了。
「不可以。」她想到他的關係,立刻收斂住笑容,不覺輕輕地嘆了口氣。
「秀麗閣?」
「苦透了,活該!」她冷冷一笑:「誰教你在江夢萍的面前像個軟體動物?」
「傭人不敢不敲門就進來的。」
他靜歇了一下,然後說:「你哭了!」
「何必看我?」她冷然地說。手裡的一枝花被揉斷了:「把這段時間,用來給太太陪個小心吧!」
「何必那麼吝嗇?讓我多看兩眼,對你無損,對我是一種享受,何樂不為呢?」他調動著鏡的角度,直到重新看到她為止:「謝謝夢輝借車給我,不過開這種車子有一個地方不及摩托車,我希望你的手能把我抱得緊緊的,那樣會引起我更多想像。」說到這裡,他忽然把車靠路旁停下來,一手熄火,一手攬住她的腰:
「我不懂,你為什麼喜歡騎摩托車?」
「你喝酒了。」
「你怎麼才回來?」
丹琪在門背上呆呆地倚靠了很久,從心底泛起了悔恨與惋惜之意。她一遍又一遍責備自己,為什麼要拒絕夢石?為什麼要拒絕夢石?
「好了以後打個電話給我,好不好?」
「大少奶請進來坐坐吧!」
「睡不著。」
車離王家門以後,丹琪才負著氣說:
「我的解釋,可愛是可以愛的意思。」
「沒有。」她否認,她正在暗暗奇怪他怎麼一動也沒有動便看透了她的心時,忽然發現那面鏡子,原來如此!她向旁邊坐了坐,躲開反映的範圍。當他又去注視時,看不見她的影子,才用失望的語氣說:
「太嚴肅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只要我們快樂,而又不妨礙別人,何樂而不為?玉鸞就看不開這點,拚命限制我,她已經得到她應該得到的那份了,即使我不和別的人來往,也不會把全部感情交託給她。同樣的,你即使不愛我,也不會整個愛夢輝。」
夢石飛車而去了,丹琪懶懶地跨上樓梯。
昨晚,從教堂回來,知道丹琪和夢石來過以後,她的心便陷於激動中。回到娘家已經將近半個月了,這是第三次江家的人來言和;只能算兩次,因為第一次是夢萍找她來大訴同病相憐之苦的,並沒有勸她回去。固然她沒有回去過,但她卻知道丹琪早已旅行回來,夢萍的戰火也早已告熄;這些消息全是從小石的保姆那裡聽來的,保姆雖然跟著住過來,有時仍然回去走動走動。怨恨尤深之初,她非常討厭聽到江家的事情,江家如何,已和她毫無瓜葛,當夢石來的時候,她不但拒絕見面,而且關照傭人不准通報。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天比一天顯得漫長,尤其在無眠的黑夜裡,她不僅想到夢石的劣跡,同時想起他的優點;她不承認她這種一怒而去的措施錯誤,但她卻開始疑惑這樣做是否正確?
「把誠實兩個字去掉,只要可愛就夠了。」
丹琪怏怏地走出房門,一眼便看見夢石正倚著樓梯的欄杆,銜著煙,手又在胸前,以百無聊賴的姿態在等待她的出現。
「他得罪了你,我們又沒有得罪你,非等我去看你,才肯賞個電話。」
「在神的面前是無罪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
「我們的社會更亂,更離奇!每個角落裡都有古古怪怪,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進行。」
「真的?」
他含著笑,一手掩門一手拉住她:
「為什麼一定要我陪著?」
「這還不夠?」
「我知道。我覺得有我在,也許影響到你們的談話。快去吧!夢石也許等急了。」
「不要著急!現在說這種話還早,等到了北投,再作最後的決定吧!」
「你把我說糊塗了。」
「我怕見玉鸞,尤其和你一起去,會更窘。」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能先知先覺,可以斷定我什麼時候病好。」
「我知道你又在想什麼。凡事輕鬆一點,不要看得太嚴重,宇宙是永恆的,人生是短促的,儘管各種宗教有各種說法,仍然不能證明我們今生度過是不是有來生。我們既然能夠活著,為什麼不盡量尋樂?不要去管道德的尺度,不要去顧禮教的束縛,人生的意義是為別人,那是騙人的高調,真正的人生意義是尋找快樂,你認為怎樣做快樂就怎樣做。」
「只為了我是夢輝的弟弟?」
「不夠資格?」
「我真的要走了!非走不可!」
他聳聳肩:「我不記得了。也許我做過,也許我將來會做。至少我要為你做。」
和圖書也有像,」她艱難地說:「也有像我們這樣的事?」
「心情怎麼不同?」
黑暗裡,他的眼睛像火光,她喜歡看火光,離波及帳幔還遠著呢!
夢石一面推門,一面下意識地向斜對面的房門看了一下;這一看,他的眼睛睜大了一倍,在這更深人靜的時刻,想不到門是半掩著的,門內露出一角粉紅色的睡袍,顯然是丹琪站在那裡。由於房裡黑暗,他看不清她的臉,但他可以斷定她正在注視著他,一動也不動,像是一個幽靈。
「你昨天為什麼失約?」
夢石這番話說得非常痛快!正中丹琪之意,人常常懷著幸災樂禍的心理,她不但覺得范林應該挨罵,玉鸞也不例外;夢石既然如此爽快,她不由得說出自己的感覺:
想起母女之間的隔閡,丹琪的神色黯然了。連這次生病,她都禁止夢輝通知媽媽,名其為怕媽媽擔心;實際上是為了媽媽對她失去了信任,也許又以為她在故弄玄虛呢!
「那是你太會折磨你自己了!可憐的小傻子,以後拜我為師。」他伸過手來撫摸著她的臂膀:「我可以教你的東西多著呢!不只跳舞一項,還有思想。」
「完全是自找麻煩!誰教你把她氣跑的?」
「快出去!」她又急、又羞、又惱:「會被傭人看到!」
他繼續訴著苦,他根本沒有問起她的病況,更沒有探聽她病後的健康情形。從她心裡泛起一種難言的悲哀,原來他對她的關心還不及她所不愛的人;而她給予夢輝的感情,不及給他的百分之一。
夢石哈哈笑了:
「別生氣,我在開玩笑。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站在那裡,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為什麼還不睡?」
「除非什麼?」
她記起媽媽的話來:
「我認為好人和壞人一樣多,所謂好人是很少做壞事,所謂壞人是很少做好事。」
「你可以繼續研究你的花道,我在旁邊並不妨礙你。」
夢石瞥了她一眼:
「當然是打到公司。」
「好吧!改天再見。」
「一個人還是口下留德的好!」
「愛情也許會使人發瘋,但是我對你沒有愛情。」
車向黑暗的郊野飛馳。丹琪的目光注視著前面那片被車燈照亮的地方,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
見不到夢石,也見不到江家的任何一個人,怨恨逐漸被憂慮代替;如果夢石真的答應了她所提出的請求,對她只有損害,孩子是江家的,甚至夢石會委託律師把小石領回去。受到法律的限制,夢石縱然不能再娶,但是恣意地遊樂,誰也約束不了他;只要他願意,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同居。她呢?居住在娘家,歲月蹉跎下去,父母總有一天撒手而去,她一年年衰老起來,她的弟弟娶了妻、生了兒女,她的弟婦也許視她為多餘,寄人籬下的滋味不是好受的,寂寞與哀傷之際,她再回憶起年輕時選錯了道路,想悔改,已經來不及了。
她早已看到那三個字是秀麗閣了。雖然她沒有來過,她對它已非常熟稔。幾天前,范林不也曾提過嗎?她欠起身來,向四處觀望著:「過北投沒有?」
「病了?想不到你會生病。」
「特別來看你。」
「我愛你都來不及,怎麼會生氣?」
他見她不響,得意地吻了她一下,繼續說:
「我要走了。」
「還是躺著休息去,花讓傭人隨便插插就行了。」
「那不是我們的社會。」
「想我為什麼不回來?」
「如果夢輝不能滿足你,江家還有我代勞,輪不到姓范的。」
丹琪正在莫名其妙,夢石已及時從車廂探出頭來,對傭人解釋著:
丹琪見傭人的表情不像說謊:
夢輝的目光從手中的醫學雜誌轉向梳妝台前的丹琪:「你怎麼還不去?」
「你還是帶別的女人去吧!我無意奉陪。」
「我不是污蔑,而是奇怪,像玉鸞信的天主教,如果向神父告解,天大的罪也可以得到赦免。然後再犯,再告解,再赦免。人的一生既然不能避免犯罪,又何必多一層懺悔的麻煩?」
「我說不出來,原因很多。」
丹琪按鈴時,夢石已退回車內,由范林在夢萍面前的搖尾乞憐,她聯想到夢石將如何對玉鸞低頭,心裡忽然不自在起來;以前她也做過調解人,但從沒有像現在的心理這樣複雜。
她忽然推開了他:「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
「對不起,你請便吧!我有我的工作。」
她不捨得,但是她的心緒太不安寧,她知道如果再不走,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已經不是小女孩,縱然仍舊有興趣劃火柴,也應該避免讓火燒到帳幔了。
「我不願進去。」
車向上爬行,她知道他在換檔,加油門。路夠長的!
「你怎麼還沒有睡?」
「悔過自首的兇手會減刑。」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霓虹燈的閃爍使她的視力出奇的疲乏:「到了什麼地方?」
「等著,我會給你更大的快樂。」
「我——」
「不談這些好不好?」她軟弱地乞求著。
「早!」
經過一場睡眠,餘味尚未消去,當思想接觸到似幻似真的情景,一股熱流立刻在她腹內衝擊起來。她閉著眼睛喘了口氣,她實在不敢再想下去;樓下的電話還在等待她,電話是玉鸞打來的,而她昨晚竟和玉鸞的丈夫做出那種事!
「不是的,山上、海上和天上都沒有女人。」
她心跳得厲害,如同過去在路上被陌生男人追蹤一樣惴惴不安。走進房以後,她正要把門反鎖上,從外面施出一種強大的推力,門被推開了,她知道夢石那種無畏無懼的性格,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願意做什麼,就非做什麼不可。
她明知道不應該和夢石往這條路走的,偏偏她又不能自禁地懷著尋求刺|激的好奇,尤其在夢石大言不慚地說過能夠使她快樂之後。正像她幼年劃火柴一樣,因為她喜歡看火光,雖然媽媽一再警告過她火的危險性,她仍舊偷偷躲在帳幔後面;她並沒有忘記媽媽的話,但她不相信火會那樣無情。現在她也存著幾分僥倖心理,她認為只要提高警覺,把握住自己,即使站在陷和-圖-書阱的邊緣,也不會掉進去。
丹琪和夢石到來的消息,使她那顆垂死的心又漸漸復甦,同時自尊也跟著恢復;一直到深夜她還在考慮是否給丹琪回個電話?現在不論以自己的心情,還是以應有的禮貌她不該再猶像了。
他的議論還沒有發揮完畢,夢輝便出現了。
「插花是一種崇高的藝術,據說花道有東洋與西洋之分。……」善於應變的范林何等聰明,立刻抓住一個話題,大聲為他們製造距離。
「你對誰有愛情?對夢輝,還是對范林?」
夢輝已經睡著,床邊放著未闔起來的醫藥雜誌。
「我不是指她而言。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她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誠實可愛。」
「不一塊去?」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對夢輝慚愧?我沒有這麼想。我覺得慚愧的不是我,反而是他,他不能使你快樂。我能。」
「睡好了嗎?」問話時,他噴了一口煙,並向她舞弄了一下眉眼;她急忙低下了頭,因為她忽然記起發生在昨晚的事,熱流在腹內激盪,血液在臉上激盪。
「大嫂起來了?對不起,我吵擾了你的早覺。」
「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又是北投?」
她沒有回頭,但她已感覺到他無聲地尾隨在她身後。
快樂的感覺是暫短的,快樂過去以後,她會遭到悔恨的折磨。她無可奈何地接受著他的親吻和撫摸,無可奈何地嘆息著:
「告訴他,你已經安全回航!」
夢輝愀然地注視著她:
「不要心口不一,我最清楚女人的心理,口裡雖然拒絕,可是心裡一萬個歡迎。」
「好好!我代說聲謝謝了。」傭人恭送了幾步,同時向車內注視著:「那不是我們姑爺嗎?剛才他打電話問過。」
「我只願意我快樂,不願意你難過。你不知道你那個時候多麼可愛,也多可怕!」
「病了?我說怎麼一直沒有見到你,我真想你!」
「這種事也是一種藝術,我敢說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滿意的對手了。」
「那怎麼敢?」傭人笑了:「小姐那麼關照過,不過我們都沒有聽她的。」
這正是一個告退的好機會,趁著夢輝和范林打招呼的時候,她離開了大廳。
兩個問題同時發出以後,彼此都怔了一下,一陣強烈吸引力使兩人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她作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好事,只要不讓我為你做壞事就好!」她長嘆了一聲,然後下逐客令:「你該去公司了吧?我也應該去看玉鸞了。」
「要不要我送你?」
「是的,說實話以前要考慮。」
「心情不同。」
「親愛的,我實在受不了有你在旁邊的誘惑。」
「——嗯?」
體會著他的含意,她覺得她受辱了!她想還擊,卻無言以對。由這裡,她發覺人若遭受人的輕視,是因為自己先具備被人輕視的理由。
毛線針戳到手上了,雖然是竹針,也戳破了一點皮,玉鸞撫摸著破皮的地方,一直痛到心的深處,並不是為戳破的地方痛,主要的為了想起那晚的犯罪企圖;如果真的犯了罪,也許還不及現在這樣痛苦,痛苦的是夢輝那種無動於衷的反應。夢輝究竟是真有坐懷不亂,抑或懵懵懂懂,不解風情?寧可他不解風情,否則他會給她怎樣一個低賤的評價?
「昨天晚上失迎,謝謝你給孩子買的東西。打電話以前我考慮了半天,心想已經九點鐘,平時你也起來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我以為是我的電話,你才故意說不在的。」
「小姐在家嗎?」
「不!」
及至她靠近過來,他將煙蒂信手一彈,順勢看了一下錶:
像是在夢裡,他的輪廓是模糊的,他的話聲如同囈語。似乎她曾經作過這樣的夢,幾年以前,她還不認識范林,但已懂得男女間的奧秘;在天色灰黑的夢境裡,一個英俊的男人,拉著她的手向遙遠的前面奔跑著,她既恐懼,又激動,她擔心什麼事會發生,卻又盼著發生。就在那時,突然從夢中醒來,翻過身,透了口氣,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悵惘,為的是夢沒有終局。今晚這似夢的事實,究竟要終局,還是不要終局?
本來他還囑咐她再躺一天的,他走以後,她便起來了。她忽然意識到這座樓裡只剩下她一個主人,情形正與以前的玉鸞相似。她為什麼不可以像玉鸞那樣為這個家盡一份主婦的職責呢?
提起夢石,她的脈搏加快了,面部也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范林以為她的不自然是為了夢石已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於是安慰著她:
「因為,」她低下頭來,她能對他說什麼?「因為我怕坐他的車。」
「他回來幹什麼?」
「在哪裡喝的?」
「看看我。」
「對不起,打擾了你。」范林向左右望了一眼,然後慢慢地向丹琪靠近。
「不要躲,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了。」
為了眼前的范林,她不能告訴他已經好了,只有說:
「不過夢石絕不會說出來,因為他把這種事看得很淡,而且他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管我們的閒事?」
邁下台階,她才凜然地將鑰匙遞給他。
把丹琪送回家以後,他很禮貌地將鑰匙交到她手裡:
「這麼巧!難得來,她又不在。」
「你去忙你的吧!不要守著我,我不要緊,絕對死不了就是了。」
「所以你在等我。」
如果夢輝不是醫生,也許他的慇勤還不會引起她的厭煩,她覺得他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需要照顧的病人了;好像他要眼看著她好轉,痊癒,才會得到預期的安慰和快樂。
「呃!你沒聽說過『兔子不吃窩邊草』?」
「是你!」她站了起來,帶著防範的敵視態度。「你以為是誰?」
「女權至上,我永遠不勉強小姐們作任何事情。」
「告訴我哪天可以?」
「我已經夠苦了!還要挖苦我!當面給你賠禮就是了,今天中午你來我家吃便飯。」
「你捨得走?」
「知道了,叫她等一等。」丹琪擁被蠕動著。玉鸞一向善解人意,這次卻如此不知趣,一大早就對她作騷擾。她實在不願意起來,要想改口告訴玉鸞等一會由她打電話過去時,可惜傭人已經離去了。
m.hetubook.com.com「就像今天晚上一樣?」
「因為,」他低下頭來,「因為我一向很怕社交場面,見了不相干的人沒有話講。」
「錯誤只能犯一次。」
車速減慢了。停了。她感到她的手被拉起來,被吻著:
「親愛的,你敏感極了!」
「你留在這裡算什麼?夢輝隨時可能回來。」
歸途顯得特別漫長,彼此都隱藏著內心的悵惘。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尊重她。他沒有想到她會臨時變卦。
有好幾次,她對他說:
「見面再慢慢談吧!你一定要來,我們不能因為他就不是好姊妹了,是不是?」
「我回來他已經睡著了。」
「沒有人會發覺,大家都在睡覺。」
「我又不是鐵打的,怎麼不會生病?我有血有肉,受不住太多的折磨,擔不起太大刺|激。」
「兜兜風不是很好嗎?你在家悶了一個禮拜了,找一個像我這麼懂得生活情趣的人在一起很不容易。夢輝他不會想到帶你去兜風的,連范林也差得遠。」
「找玉鸞是正事?別看得那麼嚴重,那不過是我的幌子。我老實告訴你,玉鸞動不動就走,我已經很厭了,她拿娘家作盾牌,難道能夠嚇著我?我又不是范林,一切都靠太太的關係,所以不可缺少,而我,玉鸞永遠不回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所以肯負荊請罪,不過給她個面子罷了。」
「這種感覺你不會瞭解,因為你並不怕夢輝。」
「你完了?這麼快就完了?」
當她失去睡袍的護衛時,也撇開了所有的記憶,她的赤|裸使她變得單純起來,一切矛盾的觀念都已不復存在,她只知道自己正半昏迷地接受著一個令她醉心的男人的瘋狂撫愛,然後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將她向上推動,向上,向上,越推越高;越到高處,空氣越加稀薄,她的呼吸急促,脈搏加快,她擔心一旦到達窒息的地步時,會從高空跌下來,跌進無底的大海;她緊張而絕望地掙扎著,直到她的身體驟然爆炸,炸成碎片,紛紛下降,下降,她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她感到世界已毀,生命已盡。……
「不,我不打算再進江家的大門了,除非——」
「我沒有發瘋。」
「不要再說了。」
「北投有什麼關係?提到北投你的聲音都變了。」
被拋到後面,他並不追趕,反而悠悠然地欣賞著她行走時如何在輕扭腰肢。
他打開車門,她猶豫地向裡張望著,這時一對男女走了出來,男的已年逾不惑,女的尚在妙齡階段。兩人邁著興意闌珊的腳步,女的站在門前,等候男的駕車過來。此情此景使丹琪的肺部深受阻塞。由小說、電影,以及由媽媽的教誨,她立刻聯想到幽會、通姦那些可怕的字眼,她驚悸地自問著:她在做什麼?
自從媽媽抓到把柄以後,她一直抬不起頭來;她怕見媽媽,也就是這個原因。
她皺了皺眉:
人只要活著,必須拿出勇氣面對現實。不論現實怎麼懲罰你、嘲弄你,你都得忍受著,而且不能把其中的苦衷對任何人訴說;何況有多少現實是自己造成的結果。
當她下樓指揮傭人的時候,也模仿著玉鸞的態度和語氣。插花是玉鸞的專長,她不願意落在後面,面對著幾束剛由花販送來的鮮花,她也要研究一番,如果她連這幾個花瓶都對付不了,真愧為藝術系的學生了。
「用不著作賊心虛,」他撫慰著她:「我們偷竊的是別人無法使用的東西。」
「可是這種亂|倫的關係總是可怕的。」
「可以讓他開我的車。」他將鑰匙掏出來,遞給她。「為什麼你一定不去?」
「打到你家裡?」
「你別以為那是壞地方,其實好多有身份的男女都出出入入,在那裡面聚賭。」
「你知道我多希望見到你,從你這裡得到一點安慰。這幾天我簡直苦透了!」
「談別的就枯燥無味了,不過昨天晚上並不理想,因為你太緊張,我被你感染得也有點緊張,如果我們昨天晚上在秀麗閣,一定會玩得更盡興。答應我,讓我下次帶你去。」
在床上躺了三天,丹琪起來走動的時候,渾身輕飄飄的。自結婚以來,這是第二次病倒。應該說是第一次,因為第一次是佯裝的,實際上一點病痛的感覺都沒有。這次卻不同了,連她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麼病倒的;從日月潭回來的次日,她便發起高燒。以夢輝的原意,非將她送進他服務的那家貴族化的私立診所不可,但被她堅持否決了。她從來沒有住過醫院,何況她認為她的病還沒有嚴重到住院的程度。她很清楚病的來由,旅行的勞頓,情緒的緊張,精神的負擔,同時加諸於一身,即使再強壯的人,也會不支的。
「二少奶來的電話。」
「夢萍叫我來看看二嫂回來了沒有?她猜想有大嫂出面調停,一定會有圓滿的結果。」
他不在意地噴著煙:「我這人就是缺德。」
「因為我愛你。」
「性欲就像看到好吃的東西想吃一樣,不一定非餓的時候才需要它。」
「我不相信,我覺得這世界的好人比壞人多。」
「你太污蔑宗教了!」
「她還沒有去,這幾天夢石也在急著要她去看玉鸞。……」
黑暗中,夢裡的情節繼續進展著。彼此看不清面孔,但呼吸與呼吸、身體與身體的接觸卻是切切實實的;接觸得越近,產生的渴望越深。
「人也是動物,高等動物。」
「別埋怨他,也許他已經悔過了。」
「我喜歡作富於刺|激的事。」
她乾澀地嚥了口唾沫: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他捧著她的臉,吸吮著她的眼淚:「親愛的,你昨天晚上為什麼哭了?問你,你不肯告訴我,現在說好不好?」
「多的是,如果你願意聽,我可以給你舉一百個例。」
「我不是那種意思,我是說如果我早點知道,昨天就不空等了。昨天下午我本來有很多事要辦,都為了你而耽擱下來。」
「我先告訴你,我不去秀麗閣。」
在聞聲以前,夢輝還沒有發現他們兩人在大廳裡,進來以後,他的表情頗不愉快,直到他發言時,才將不愉快的原因表露出來:
夢石一隻眼睛用在駕駛上,一隻卻在注意和-圖-書著丹琪;一上車,他便移動了反射鏡的位置,因此她的一笑一顰都映在鏡內,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發覺她凝神不語時,他詢問:
「不,除非你也去。」
「這不是往回家的路走嘛!」
「你常失眠嗎?」
「出來是辦正事的,誰有心情兜風?」
「我知道我自己不可救藥,所以乾脆壞到底。」
「可惜她不歡迎我。」他注視著她的表情:「連你也不歡迎我。」
「親愛的,你熱極了!熱得像一堆火,使我差一點受不了。我早就猜得到你非常熱。雖然這是第一次,可是我們合作得很好,我們完全合適,是不是?」
喘息而出的話句,使她想起另一個男人。和眼前的夢石比起來,范林的影子遙遠而模糊了,忘掉他吧!她無法從夢輝那裡得到對抗范林的力量,但她能從夢石這裡得到。但是當她想起夢石和夢輝是親手足時,罪惡感在心裡逐漸擴張,以致她的肌肉僵冷起來。
「對不起你,叫你等了好久。」
「早過了。這是山腰上最大最好的一座樓房,景色絕佳,環境清幽,你進去一看就知道了。」
「為什麼非走不可?」
「以我看,你還不夠資格作高等動物。」
「你這人真可惡!替你辦事,你還要拿人耍著玩,明知她不在,故意空跑。」
車速加大了,丹琪這才注意到行車的方向:
開門的傭人認識她是江大少奶,一見面便恭族敬敬地招呼著。
「當然。」
「我們是人,不是動物。」
「再見。」她說得很勉強,她真不願意和玉鸞再見。
「你回來好不好?」
「你怎麼了?」發覺她的異樣以後,他準備應付她的另一次反覆無常。
「信仰是掩耳盜鈴的行為,犯了罪再向空氣懺悔一番,聊以自欺自|慰。」
「如果你因為洋人在家,不願意上山,我們可以到另外地方,我發現北投秀麗閣實在理想。」
「你的嗅覺很靈。」
「這是什麼?」
「你聽沒聽說過『肥水不落外人田』?」
「想得太多就會失眠。以前我也常常聽見你半夜回來。」
他的嘴嚅動著,發出無聲的呼喚,同時向前趕過來幾步。他太奇怪了!不知道她站立著作什麼?由於距離縮短,他已分辨出她的面容了,她的臉蒼白可怕,尤其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奇特的光亮;她的嘴閉著好緊,充分表現她的情緒正陷於緊張中。
「開他的車作什麼?我有車。」他接過鑰匙,顛動著說:「他倒是很愛惜你,怕你坐在我的車子上遭到不測。也好!這樣你可以坐在我旁邊,我一面開車,一面看你。」
「知道懺悔的人,表示還可救藥。」
「為什麼怕看到她?」
他又輕輕移了兩步,然後向她伸出手來。如同受到魔法的降服,她機械地走出門外。他拉住她的手,很快地閃入房中。
「你說對了!沒有女人我沒有辦法生活。不過最近有點不同,也許是你改變了找,我已經連著三個晚上沒有出去了。我常想著你,我竟然在夢想,你會半夜悄悄跑到我的房裡。」
「你說話以前應該考慮。」
「我不去。」
「還好,只等了半個鐘頭。不過如果按照實際情形來說,已經等了一個星期了。」
她不忍再聽下去,她可憐夢輝的忠厚,更可憐他的懵懂無知。
「朋友家裡。」
「真的,一家人都去教堂了。」
「大少奶,大少奶,電話!」
「減刑並不是無罪。」
「今天下午怎麼樣?」忽然他提出一個問題。
「原來你也是有神論者!你信哪一種宗教?啊!對了,你是在基督教堂結婚的。」
「不——」
「如果環境許可,我當然會去。」
她見夢輝已將雜誌放下來,態度很鄭重,不覺氣餒了:「最好你也一起去。」
「難道你完全聖潔?」
「你去看看再說,假若你認為不對勁,馬上調頭回來,這總可以吧?」
「大人誇獎孩子,常常說很可愛,難道你還是個孩子?」
玉鸞以嘆息作為回答。
「萬一夢輝醒了呢?」
「我病了。」但是她沒有告訴他,即使她不病,也不能赴他的約,她已經對神——不如說對她的媽媽——發過誓。必要時自然她也可以違背她的誓言,但絕不是為著像他這樣一個只把她當作消遣物而沒有付出真情的男人。
熱吻阻止住她再表明態度,並且剝奪她最後剩餘的一點理智。她也會抗拒,然而抗拒的力量卻是那樣無效的薄弱,她嘴裡雖連連反對,但她的心已陷於顫慄的妥協中,迫切地等待著征服者的全面進攻。
坐在靠落地窗的圓几前,丹琪專心一意在研究插花藝術,絲毫沒有注意到已有人出現於大廳門外,直到聽見「好一幅美麗的圖畫!」她才吃驚地把頭調過來。
「睡倒是睡好了,」她氣悶地支吾著:「從日月潭回來,我病了一場,現在還沒有復元,要不然我早就去看你了。」
「你自己甘心在泥坑裡打滾,何必一定要拖我下水呢?」
「別問傻話!我也沒有問你剛才和他的事。」
「你為什麼要纏著我?」
她慘笑了一下:
車穿過鎮區,又奔向更遠的鄉野,她靠在坐背上,連眼睛也沒有睜,她真希望現在正在作夢,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素昧生平的陌生人,彼此一見傾心,她寧願跟隨他到任何地方去,只要能尋找到快樂。
「病還沒有好,怎麼就起來了?」
他靠近過來,壓低喉嚨說:
說罷,他頻頻去吻她的面頰,忽然發覺她的面頰是潮濕的。
「你天天辦公,日子不比我過得清楚?問我幹什麼?」
他一見她的臉色不對,立刻補充著:
「那麼恩愛?」
他的話使她重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只是她沒有力氣回答,如同穿過了死亡的幽谷,她渾身癱軟而虛弱,腹下發酸,雙腿麻痺著,全是她從沒有過的感覺。
「對夢石友善一點!當他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應該幫他的忙。」
夢輝在她病中奉湯侍藥,表現得特別慇勤。甚至放下工作,守在她旁邊,雖然不多說什麼,但是目光裡透著充分的關切。為什麼他不把這份慇勤用在平時呢?如果他在婚後的日常生活中,肯多多注意她的喜與憂,使她的感情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憑藉,又何至於再度受到范林的誘惑?
「如果你要想找刺|激,你應該去爬山、航海,或者去飛行。」
對他而論,此次沒有成功,以後可以再製造機會;只是被她撩起的情欲,今晚他必須設法撫平。
她伸著懶腰,慢吞吞地披上睡袍。夢輝什麼時候走的,她竟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睡眠不足,渾身酸軟無力,原因不僅限於睡眠不足,而是另一種關係。
他俯在她耳邊,溫柔地輕舔著她的耳垂:
「丹琪,求你別諷刺我。」
「怎麼了?」他注視著她的隨著心情變化的臉色:「為什麼不下車?」
她打算諷刺他兩句,剛張開口,話還沒有說出口,便又給悶回去了;因為她從落地窗望見夢輝正匆匆步上台階。她的臉色一變,這時范林機警地向後退了幾步,雖然他沒有直接看到夢輝,但由她的臉色,他已猜到什麼人來了。
「我也糊塗了。」他笑著:「以我們兩個人說,你是好人,我是壞人,你偶爾做一點壞事,只要瞞得過去,大家仍然認為你是好人。」
她轉過身去,她畏懼接受他的目光:
「夢輝的車鑰匙。」
「不見得吧?」
「犯一次和犯多次又有什麼區別?兇手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人同樣被判處死刑。」
他卻一點也不關心:
「玉鸞並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自己作的好事,麻煩我們替他收場。」
「怕被人發覺。」
夢石為她打開了車門:「你先進去吧!」
我們的事已經成為過去了!她長吁著把花枝剪短,枝很硬,一再用力,才把它剪斷。人的感情也像花枝一樣,要想一刀兩斷,談何容易?如果他毫無使她留戀之處,何至於斷斷續續拖到今天?
他的話傷透了她的尊嚴。她漠視那種事!她從來沒有主動地希望得到什麼,不論對范林,對夢輝,還是對他;她一向把精神上的情愛比肉體上的情欲看得重要得多,可是他們偏偏看淡前者,而對後者有無窮盡的要求;到時候即使她肯合作,也僅限於無可奈何的被動,現在他竟說得如此不堪!她忍不住唏噓起來。
「我沒有以為是誰,不過沒有想到是你。你來有什麼事?」
「又是萬一!想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吧!這麼安靜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覺,為什麼不好好享受一會?」
「不可以。」她不願意和他多談什麼,她只能找一項最單純的理由:「我的病,還沒有完全好。」
「我要說!我喜歡看你為我瘋狂,告訴我你以前和別人這麼痛快過沒有?」
「我不認為你還需要享受,你已經在外面胡鬧過了。」
范林說謊的技術不比夢石遜色,她聽見他對夢輝說:
「你怎麼?不肯光臨?」
「他關心我的病。」
「誰告訴你要回家?剛出來就回去不太可惜?」
「女朋友?你剛才和女人——?」
「我不怕夢輝,我怕夢石,夢石開過我的玩笑。」
躲過了一個陷阱,她不但輕鬆不起來,反而有著說不出的沉重,失去尋找歡樂的機會,她的憂愁更加重了幾分。
你呢?她注視著他馬不停蹄地跨上他的摩托車,她張了張嘴,很想問他到哪裡去,卻受到自尊的阻擾沒有問出口來。
夢石會悔過?夢輝會診斷人的身體,卻不會診斷人的心理!
他繼續注視了她幾秒鐘,然後聳肩一笑:
「躺著很悶,起來找點事做做。」
「何以不見得?你以為我沒有勇氣?」
她的腳步停住了,呼吸閉塞了。夢石手指夾著煙,正站在餐廳門前;一抹陽光射過來,他不得不微微瞇著眼睛,他的眼睛含著多種表情,使她原來已失寧的心更紛亂成一團。
「你又在用什麼腦筋?」
他仍然沒有問她的病痛,只是無奈地說:
一道光亮從後面射來,汽車從旁邊駛過以前,兩人急忙分開,彼此心跳著,半閉的眼睛透出濃重的醉意。
「吃飯的時候,夢石不是和你說好,你們兩個人去的嗎?」
剛跨上樓梯,丹琪聽到從後面傳來一聲:
「你沒見那三個字嗎?你又不近視。」
「我從來沒有覺得怎麼做才快樂,」她鬱鬱地說:「我怎麼做都不快樂。」
「很好,謝謝。」她極力抑制住聲音的顫抖,還沒有把話說完,便邁步上樓了。
她心裡在想:如果他肯對她說出一句關心她身體的話,她便可能感激得動搖了堅強的意念;然而他眼巴巴地望著她說:
接聽電話的傭人,跑上樓來敲門時,態度非常興奮:
她擺脫了他的撫摸,車已駛至玉鸞居住的街道了。
「怕她不見,她關照過傭人,凡是我去,一概推說不在。」
「好吧!你早點來吧!再見。」
「退後一點,被傭人看到像什麼話?」
她很願意病倒一次,趁著清靜的時刻,獨自理一理紛亂的感情,固然難以理出一個頭緒,但藉此可以把事情作一番分析,並且警告自己多加注意。
「怎麼樣?」夢石的態度激惱了她。
「什麼怎麼樣?」
「說不出來,我猜你生我的氣了。」
夢石不來,可能正忙於享受充分的自由。可是丹琪為什麼不露面呢?莫非夢輝把那晚的事告訴了她?女人一向比男人心細多疑,丹琪能不會猜測到她那晚的心理?
丹琪原在心神不寧地捱時間,經他這一催,她才慢慢地站立起來:「你陪我一塊兒去好不好?」
「你呢?你偶爾做過一點好事沒有?」
「為什麼不去?」
「我當然要問你,因為昨天是星期二,你失了約,害我在路旁等了好久。如果不是在日月潭被你媽媽看到,弄得好尷尬,我一定會去她那裡探聽你的消息。」
「他們不會想到那麼遠,他們都知道我們表面上的莊嚴關係,那種關係是我們的煙幕彈。親愛的,讓我們躲在煙幕彈後面尋找快樂。」
他默默無語,他知道病人的心裡都不太正常,他有的是對付病人的耐心。
「不坐了。請你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們小姐,就說我送給小石玩的。」
「事情站在不同的立場,便有不同的解釋。你可知道有的地方的風俗,兄弟可以合娶一個妻子?有的地方,兒子可以接收父親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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