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因為他們所做的，
「路加福音，第二十三章三十四節。」
隨著歌聲的節拍，她走得更快，讓她今晚暫時藉著宗教的力量把懼怕驅逐去，拿出信心來吧！
「夢輝呢？沒有和你一塊來？」
經過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以後，他才為由甬道傳來的腳步而驚動；當他重新把眼睛睜開時，丹琪已站在門外。
他記得已經告訴過她一次了，不知道她是忘了還是根本沒有聽到，但他仍然很耐心地重複著：「去教堂了，今天晚上有很有名的趙什麼牧師佈道。」
軒然目送她的背形消失，才慢慢回到床上，由內心發出一陣感喟，深覺人隔離得太久以後，彼此會由親密而轉為生疏；他不再瞭解自幼心愛的女兒，一點也不瞭解了。
「你幹什麼？是不是去找媽？」
只是她默默的，什麼話也沒有說。藉著房裡的燈光，他注視到她的臉上一片木然，毫無驚喜之色。他覺得她有點反常，但他又猜想著可能是夢輝已把他下和-圖-書午搬出院的消息先告訴了她。
當她癡癡地向裡移動腳步時，趙牧師正逐字朗誦著：
「父啊，赦免他們，
即使再不愛講話，也應該對他的健康情況表示關心，問問他被媽媽接回家休養的經過。他等待著答覆她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甚至希望向她一吐內心的積鬱，也願意和她談到離他而去的袁少霞，只是她默默坐著，一言不發。過了半天，才忽然說：「媽呢？」
夏軒然聽見門鈴響時，正倚在床頭上閱讀一本雜誌，床靠著窗，他摘下老花鏡，拉開窗，朝外望去，黑暗中，他看不出是誰站在門外，但是他可以猜想到是一個熟人，要不然洛麗也不會隔著籬牆，用「嘰嘰」的嘶叫聲代替了慣有的狂吠。
「想不到是你，丹琪，你也沒有想到我會回來吧？」軒然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等待著她的回答。想像中，她必會表現出滿心興奮，甚而雀躍而起；父母和好如初，這不正是她多年來hｔｔｐs://ｍ.ｈeｔｕbｏoｋ.cｏｍ•cｏm所期望的事實嗎？
「來，坐在這裡。」他親暱地抬抬手，如同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在他搖頭嘆息的時候，這次她真的站了起來。
外面沒有回答聲，想必是他的問話太低弱的關係。他清了嗓子，慢慢爬起來，家裡除了他以外，再沒有別人，洛麗會看門，卻不會開門。洛麗真夠凶的，當他進門時，便對著他狂吠過一陣，而現在竟向來者表示歡迎。當他一步步躑躅過去開門時，心裡還在想：莫不是他的太太回來了嗎？雖然她不可能回來得這麼快，可是還會是誰呢？
恐怖的現場又清晰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打了個寒顫，急忙往外走去。
她不再是個十歲的小女孩了。縱然她還和作小女孩時一樣美麗，但卻失去了既往的天真和笑容。
她看了看錶，然後猶豫地移到床前坐下。他撫摸著她的手，她的手好像冰凍過一樣。
軒然從女兒的「唔唔」漫應聲中，www.hetubook.com.com發覺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放下他的手，移動了一下身體，準備站起來。
「爸爸。」丹琪蠕動著嘴唇，發出的是無聲的呼喚。
她沒有想到度過了今晚，明天會怎樣；她更沒有想到明年，後年，甚至更多年。誰能料定將來的轉變呢？她已無法再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擔憂，但求眼前使自己的心得到真正的平安，就很不容易了！她要忘掉范林，忘掉夢石，忘掉那些親身經歷過的悲歡往事；她要單純，潔淨，最好能把思想變成一張紙，擦去了污跡的白紙。
「丹琪。」軒然的呼喚包含著驚喜。
儘管軒然用微弱的聲音在背後諄諄叮嚀，她也沒有答應，她只顧加快腳步趕往教堂，否則她會因內心的痛苦而窒息。
「廚房還有東西，你去弄一點吃吧！」
「誰？」
他也不瞭解他的太太。事實上他又何嘗瞭解自己？多變的人！多變的人生！他嘆息了一聲，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同學家裡。」她胡亂答了一和-圖-書句，然後用乾咳來掩飾話聲的沙啞。
「你的手好冷！你沒有不舒服吧？」
「你真要去嗎？丹琪，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吧？去媽媽房裡拿件毛衣加上，免得受了涼。」
她「嗯」了一聲，便疾步向甬道走去。
「你從學校來的？」
門開後，門裡和門外的人同時怔住了。
「你要去嗎？你媽說你對宗教一點也不熱心。」軒然見她沒有反應，又以安慰的口吻說下去：「年輕人是不會有信仰的，我在你這種年紀，只信自己，自己做的事，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心情像野馬，不知道回頭。一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了！」
「找你媽有什麼事嗎？」
（全書完）
燈光的照耀下，她的容顏很鮮艷，顯然她已洗過臉，化過妝，頭髮梳得很整齊。他忘記她剛才進門的模樣了，好像她一直沒有正視他，也沒有讓他看她的正臉；現在，他才發覺她比上次在醫院會面時似乎ｈeｔｕbook•cｏm.cｏｍ清瘦了一點，眼睛顯得又深又大，只是眼神很不穩定，仍舊顯得心不在焉。
她背著身，閉著眼睛作深呼吸，夢輝怎麼會來？他正在忙碌，忙碌著料理意外事件。由她造成的意外事件。
「在這裡等她不是一樣嗎？她一會就會回來的。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夢輝來不來接你？」
「他們不曉得。」
她又搖搖頭。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這麼不愛講話？
「你吃晚飯沒有？」
她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
她先搖搖頭，又趕忙點點頭。
還沒有穿過路口，她便聽見從燈光輝煌的教堂裡傳來的齊唱歌聲了。那是一首媽媽常唱的熟歌：「不要怕，只要信。」
她搖搖頭，然後把頭低下；他這才注視到她的衣飾和手裡提的藍包了。
「進來吧！你媽不在，去教堂了，今天晚上有佈道大會。我住在這間，你媽說以前是你的畫室，我以前也喜歡這間房，光線充足，冬暖夏涼。」
邁上教堂的台階，歌聲終止，已開始讀經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