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孟迪也以不解的神情望著小菲。
兩雙手緊握著，許多意思都盡在不言中了，我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心無芥蒂，相處融洽過。
「我願意永遠伺候你，我……」我說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也顧不得是在他面前，我伏在床上失聲痛哭，哭聲和著窗外的風雨聲，多麼不諧調的伴奏。
我在學校裏也學過一點護理急救法，只好搬出來應急，先在他的大腿上部紮了一條方巾，可以把血止住，再用藥棉蘸著溫開水，把傷口附近的泥沙洗淨。我平日膽小，最怕見血，此刻卻像一個幹練的護士。
「如果孟迪來，我可以和他一同進城。」我說。
終於走到客廳門前，他說：「快去洗個熱水澡，喝杯熱茶，真耽心妳的身體。」
「這對妳不是一個好消息嗎？」
「等一會兒你還要再回來嗎？」
「原來妳要破壞我們的感情？小菲，妳安的甚麼心？」葛維德提高了嗓門，顯然他被激怒了：「難怪她這些日子心緒不寧，愁眉苦臉的。」
「我只是好玩。」小菲低聲說。
「太太，別耽心，」周嫂安慰我：「這風對他們來說算不了甚麼。」
「心怡，心怡，妳怎麼啦？」他慌亂地拍著我的肩。
放下碗筷，我已作了一個決定，我對自己毅然的舉動也感驚訝，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非常任性的女子。
「你……我……我有話要對你說。」情急地想拉住他。
繼續邁步向前，迎著風雨，我走得很慢，唯恐稍一不慎，跌得滿身泥濘。
小菲快步走到床前，奇怪，她的臉上還有淚痕，好像剛哭過。
「小菲，難道妳真要說？」我不能讓小菲把她對我的無理的要求說出來，這是我們兩人共同的秘密，不能讓葛維德和孟迪知道，如果他們因而對她產生了惡劣的印象，今後她將如何做人？
「還好，公路並沒有坍方的現象，不過班車已經不開了，我是坐計程車來的。我這個人別的沒有甚麼好，就是能守約，尤其是對小姐，再大的颱風也阻擋不了我。」
我又開始在心中重複對他要說的話，既已把他找回家來，可不能再放過這機會了。不知他聽了我要離去的話以後，是否還有心情再到果園來工作？
「你也該喝杯熱茶，休息一會兒。」
忽然，我瞧見園門被推開了，有幾個人踉踉蹌蹌的走了進來，煙雨迷濛中很難分辨，等他們逐漸走近，我才看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葛維德在中間，把兩臂架在周康和另一個人的肩上，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怎麼？他的腿……我驚呼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走進後面廚房，看見周嫂正在用早餐，我沒好氣的說：「整個屋子見不到一個人，以為你們都被颱風刮走了！」
反身把門緊緊關上，拉低了雨帽，邁著艱難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不累。來，我替妳開門，趕快進去。」
「這又怎能怪妳？」他露出寬慰我的笑容：「這點小傷總算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是傷在頭部背部，麻煩就大了。」
他指不遠處正在果樹旁忙碌的周康和另外兩個人，「我有幾個好幫手，工作會很快完成。」
無可奈何地，只有也向他揮揮手，目送他的身影逐漸遠去。
將近怡園時，雨突然又變大了，颱風雨就是這樣時小時大，我們被罩在灰濛濛的雨霧中，幾尺外的景物都已無法辨清。兩人舉步維艱地向前走，我很想對他說：「很抱歉，讓你多走這一趟。」風雨交加中，我無法張口說話，就是說了，他也不一定聽得到。
「心怡！」
「心怡，不要說！」
周嫂笑笑說：「小菲還在睡，葛先生和周康一早就到果園去了。」
「啊！我還不知道，原來都是我害的，和_圖_書如果不去找你，你就不會遇到這次災禍了。我真對不起你，為什麼你不罵我？責備我？」我痛苦地自責，相處許多日子以來，幾曾使他快樂過？最近更是百般折磨，如今又使他因我遭受肉體的苦難，何其不幸，娶妻如我！
「更幸運的是離我們不遠，」周康說，「我們看到了趕快跑過去，不然，可能現在還沒人知道呢！」
浴罷，換過一身衣服，我匆匆下樓，想聽一聽收音機裏關於颱風的消息。
雨點夾著風的威力，洒在雨衣上沙沙作響，也有雨掃在我的臉上，隱隱作痛。一陣狂風吹過來，腳步踉蹌，幾乎傾跌，只有緊緊抓住雨衣的下沿，努力穩住身體的重心。
見我不作聲，她又說：「瞧你們夫婦倆的感情真好，我從來沒有看見一對夫婦像你們這樣體貼關心。」
「小菲，聽到了沒有？妳都不感動嗎？」葛維德顯然是長者的口吻。
「能告訴我妳這樣做的目的是甚麼？」他繼續追問。
「怎好意思打擾？」
「是呀！不過這次颱風是在南部登陸，風勢很強，葛先生還要再去看看有沒有甚麼地方沒做好，他是個很仔細的人，不願意果樹有損失。」
坐在餐桌旁，我慢吞吞吃早餐，心裏只有一個迫切的願望，要立刻向葛辭行，立刻離開這裏，似乎有一種力量在驅使我，那力量就是我昨晚所下的「決心」，我知道自己，時間拖延，理智和感情會再度交戰，但可能感情戰勝了理智，所以我必須趁現在抱定決心的時候。
小菲親暱地挽著孟迪，臉上微露笑意，我從來不曾覺得她像今天這樣可親可愛，笑容是這麼美。再望葛含情脈脈的眼睛，我忽然有如夢似幻的感覺，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來得太突然，真教人不敢置信！哦，也許最近這一段被理智和感情交纏的日子，才是一場噩夢呢！
「他的誠意，我很感動，所以我已有了一個決定。」
我是在傾盆暴雨和淒厲風聲中被驚醒，睜眼一看，原來天色已經大亮了。
「沒有我怎麼成？」
「小菲，妳是說——」
這次我聽清楚了，風把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的耳裏，是葛維德在叫我，我急速地轉過身去，看他正穿過樹叢間，快步向我走過來。
小菲又流淚了：「葛伯伯，我向你道歉！」
「就是因為風越來越大，他們不放心，才要去看看。」
「喂，怎麼渾身濕淋淋的？」小菲的聲音響自身後。
「我來找你……」
「孟迪，聽小菲說你今天要來，沒有想到這麼大的風雨你還是來了。」我把話題轉向孟迪，藉此緩和屋內的氣氛。
趁周嫂還留在廚房裏，小菲仍高枕未起時，我得趕快採取行動。
他的褲腳染上殷紅的血，我從沒有見人受過傷，簡直嚇昏了，想去扶他，又插不上手，他見我慌亂的樣子，反而鎮定地連聲安慰我。
我鬆了一口氣，多機智的謊言！
我察看葛的傷勢，傷口實在不小，血還在不斷滲出來，足踝也有些紅腫，不知是骨折還是扭筋。傷口需要消毒和縫合，骨折更要專家治療，除了去找鎮上那位全能的林醫師，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對周康說明，他立刻冒雨出去了。
「這也是好玩的嗎？如果我現在不是腳痛，一定痛痛快快的把妳揍一頓！」
「我很對不起你，真的，我太對不起你了！」我一再重複著這句話，又何嘗能表達我對他歉意的千萬分之一？
「心怡，妳錯了，我對妳的愛是根深蒂固的，永遠不會討厭妳！」
「決定答應孟迪的邀請，到他家裏去玩。」
這是僅屬於我們兩人的秘密，只有我懂得她的言外
和*圖*書之意。
「心怡，妳哭得我心都亂了！一定有什麼事讓妳這樣傷心？」
在屋子裏聽怒吼的風雨聲，已是可怕，此刻置身戶外，受風雨的肆虐，才真正體會到颱風的威力。風聲像獅吼，像狼嚎，迎面撲來，心中不由得升起將被吞噬的驚恐。那急灑的雨，像頑童水槍噴射過來，讓人心裏恨恨地，卻奈何不得。
我微笑了，我看見葛的臉上也露出微笑，他對小菲的氣惱，也因我情緒的好轉而釋然。
「怎麼，今天就要走？」
「活該，誰教他自作多情？」
雨勢似乎小了些，我懶得把風吹脫的雨帽戴上，雨衣被風吹得鼓鼓地，像個大氣球，反正頭髮和衣服全都濕了，雨衣已形同虛設，不過我不願把它脫去，抓住它似乎能給自己一點力量。
不知為什麼，心裏忽然卜卜地跳著，像小時候犯了錯，要去向母親承認過錯，不知道會有甚麼後果？
「那麼，我就謝謝二位了。」
「能公開嗎？」我問。
「噢，小菲！」她的話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驚喜交集，簡直不信這話是出自她的口中，但轉念想到了她，忍不住問：「妳，妳會不會？……」
是誰在叫我的名字？那聲音很遠，很縹緲，好像來自我的心底深處。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已接近周康他們，」他不理會我的打岔，繼續說：「忽然又是一陣狂風吹來，只聽到『啪』的一聲巨響，我警覺地趕快逃開，因為笨重的雨衣和雨鞋，再加上風的阻力，我的行動變得遲緩，是被倒下來的樹幹擊中了腿。」
「我不會生病的。」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我們把雨衣脫了再進去，免得把客廳弄濕。」
走到餐室門前，探頭向裏望去，視線所接觸的，是桌上早餐的碗碟，哪有葛維德的人影？
「這麼大的風雨，妳跑到外面去了，為甚麼？」
「妳——」我張口結舌，那些話是不宜被第三者聽到的，何況還有孟迪。
「心怡，」小菲望著我說：「我沒有想到葛伯伯那麼愛妳，聽妳哭得那麼傷心，證明妳也很愛他，誰也不能拆散你們。」
「果園防颱工作，不是前些日子就做好了嗎？」
「一點小傷算不了甚麼，休養一兩天就好了。」葛輕鬆地回答。
「孟迪，你也別客氣，只要不嫌我們怠慢。」
他要去一上午，我能這樣失魂落魄地再等待半天麼？
我沒有謝她，心中很起反感，不滿於她那出於自私的關切。
「葛先生，聽說你受了傷，不要緊吧？」孟迪問。
穿上了一件雨衣，跨著輕捷的步子走下樓梯，看看四下無人，這才悄悄地穿過客廳，走到門邊。輕輕轉動門鈕，慢慢地把門拉開，夾著雨的強風立刻撲面襲來，幾使我窒息。心中升起了退卻的意念，去與不去，就決定在這一瞬間了。
我低著頭，一隻手仍拿著棉花不停地在揉擦，思潮如湧，真想痛哭一場，告訴他我會疾言厲色，都是做作的，我願意再有機會能好好待他。可是，還有機會嗎？
「不要理我，讓我哭，讓我哭個夠！」
是的，他很重要，他可知道在我的生命中，從今以後將不再佔著重要的地位？
「心怡，我曾經對自己發誓，這一生不會再去愛別的女孩子，妳是我生命中最後一個被我所愛的人！」止住笑，他正色地說。
我的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驚訝地轉過頭去，只見小菲站在門前，她的身旁還有一個人，原來是孟迪。只怪我和葛維德說話太專心，竟沒有察覺他們的出現，窗外的風雨也遮蓋了他們的腳步聲。
「不說別的，就是在果園走一圈，到處看看，也得一個上午了。」
路雖泥濘，風仍很強大，但有他緊攙住我的手，已不感到步ｗwｗ.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oｍ履艱難。
「希望你全心全意去愛另外一個女孩子。」
走近文旦樹旁，看見好些將近成熟的文旦了被風吹落在地上，感到很是可惜，其實與我何干？但這種惋惜的心情，我深知自己對果園已有濃厚的感情。
「因為，我要你不愛我，討厭我。」
雨水沿著面龐流進了脖子，涼颼颼的，衣裙也已濕了一大半，走到園門外，我才鬆了口氣，慶幸沒有被周嫂發現。
一再失去向他坦誠佈公的機會，應該很懊惱，卻又並不十分懊惱，這是一種很奇特的心理，連自己也難分析。
「心怡，妳能原諒我嗎？」小菲低聲下氣地。
「我不進去了，我馬上要再回到果園去。」
我輕輕替葛維德在足踝上抹著松節油。
「好好愛他，沒有人會把他搶走。」她說著聲音哽咽，眼角又濕潤了。
走進怡園，倚在背風的門柱上休息，他從褲袋裏掏出了手帕，絞乾了替我擦去臉上的雨水，接著，我也替他擦，兩人相視微笑。我已忘了此行的目的，只覺得我們是一對患難相助的伴侶。
「噢，心怡，」他把我擁在懷裏，愛憐地說：「這樣大的風雨，為甚麼跑出來？」
「我和孟迪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小菲說：「對不起，偷聽了你們的談話。」
「吃水果的人怎會想到你們的辛勞？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我忍不住插嘴。
梳洗完畢，匆匆把要對葛維德說的話在心中裏誦了一遍，就離開了臥室，準備去見葛維德。
「小菲，妳真好！」孟迪高興地跳起來，牽著小菲的手，迅速轉了一個圈。
他穿著厚厚的雨衣和笨重的雨鞋，再加上風的阻力，使他不能走得很快。我木然的站在那裏，望著他一步步走近，心中充盈悲喜交集的感情。
我從來沒有看見他這樣生過氣，他揮舞拳頭，脹紅了臉，也難怪，他是如何煞費苦心地培育那株感情的幼苗，怎能容人任意摧殘？
葛維德斜倚在我臥室的床欄上，理所當然他應該躺在這兒，方才幾個人又抬又扶的把他弄上來時，我怎能說一個「不」字？林醫師已來過，替他把傷口縫了幾針，打針上藥忙了一陣。至於紅腫的足踝，他診斷是扭傷，並無大礙，不過也不能十分確定，建議葛維德最好在颱風過後，去城裏醫院照一次X光。
「等我回來再說吧！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他說完開了門，不由分說的把我推進門去，還隔著玻璃窗向我揮揮手。
他竟誤以為我是關心他才來，多讓我慚愧！我可曾顧到過他的辛勞和安危？我抬起頭來望他，他的眼裏仍是那令我心動的柔情。
我忽然對小菲有點反感，她是否應該含蓄一些？
窗外風雨交加，我思忖是否該改變原訂的計畫，但立刻堅決地搖搖頭，我已決定了的，絕不更改，颱風不能阻擋我，我不能藉任何理由來搖動自己的決心。
「還不快向心怡道歉！」葛叱喝著。
「今天風雨太大，孟先生就留在舍下，等颱風過後再回去。」葛維德真是一位好主人。
從來不會在狂風暴雨裏獨行，這也是人生新的體驗。我並不哭喪著臉，怨惱行程的艱苦，反而覺得自己是和風雨搏鬥的英雄，我必須禁得起考驗，不是嗎？在人生的旅途中，有多少艱苦的歷程要靠自己的毅力去通過。
「為什麼要這樣想？」
「生氣？」他忽然笑了，「我怎麼會生氣，愛妳都來不及呢！」
「我要你去愛另外一個女孩子，她比我更迫切地需要你！」
「告訴我這件事情的經過好嗎？」我問：「當時一定很驚險吧？」
「啊呀！傷得這麼厲害，怎麼辦呢？」小菲滿臉焦急。
快步轉向餐廳，迫切地要向他吐露，似和圖書乎那些話壓在心裏多一分鐘，都是最沉重的負擔。
我露出一絲苦笑，周嫂，妳是只見表面，不知究竟啊！
「我剛才出去找他，就是要對他說這件事，但是他不給我機會，只好等他回來再說，我不願意再拖下去，這對於我們兩人都是很痛苦的。」
「為什麼？」情急的是他了：「告訴我，什麼原因讓妳這樣做？」
收音機裏正播放音樂，我望望窗外，風雨未減，園中已有積水。
「你很明智，為什麼不早作決定？如果你早些回來，我就不必到果園去找你。」但是，如果他早些回家，此刻我還會在這裏嗎？噢，我幾乎忘了要離開他的這件事了。
周嫂也說：「葛先生，我去泡碗薑湯給你喝，能活血去寒。」
屋外風狂雨急，在我的心中卻是一個有陽光的春天。
「趁現在雨比較小些，我送妳回去。」
「多虧上天保佑！」周嫂雙手合十喃喃感謝。
「淋淋雨，吹吹風，真舒服。」我一邊脫去雨衣和濕鞋，故作輕鬆地說。
風太猛烈，我站立不穩，只有倚在他的身上。
「怎麼回事？」把葛扶進客廳，小菲和周嫂聞聲出來，大家七手八腳替他脫去濕衣褲，一面追問情由。
「路上好走嗎？」葛維德關切地問。
在果園幾乎已繞了半圈，感到很累，很疲乏，開始懊悔自己的衝動，內心只有一個渴望，趕快見到葛維德，甚至於已忘了是為甚麼來找他了。
「我把妳送到家，又趕回果園去，是為了要使一些支撐果樹的木架更牢固些，才禁得起這次強烈颱風。」
「套句俗語，今年算是『多事之秋』！」
「既然風大危險，你為甚麼不留在家裏？」我問。
敲敲小屋和書房的門，都沒有回音，想必他早已起床下樓了，我好像暫時鬆了口氣。猜想他今天總不會去果園了吧？在這刮風下雨的日子，他也該放自己一天假了。
「他同意了？」
「多事？」他搖搖頭，「這種小傷算得了什麼？應該說是喜事重重，前娶賢妻，又是豐收。」
走進果園，風聲更為淒厲，風，掠過枝椏間，樹木像呼救似的發出哀鳴，幸而葛維德早有準備，我看見果樹都被木架支撐起來，這樣可以避免摧折的可能，減少了損失。
「我說不過你，快告訴我經過吧！」
「雖然辛勞卻不感到苦，這就是對工作的熱忱，好像愛一個人一樣，愛她的優點，也愛她的缺點。」他望著我，我當然懂得他的言外之意。見我默不作聲，又繼續說：「我走在路上，只感到風勢又增強了，我走得很慢，風雨太大，我只顧走路，無心去注意周圍的情況，那時心裏就有一個決定，要周康他們立刻一同折返，在這大風雨裏工作太艱困也太危險，寧願讓果樹遭受些損失。」
「小菲，我們永遠是好朋友！」我是真心話。
他笑了，笑我問話的天真吧？「我有保護果園的職責，不願意遭受一點意外的損失。」
「她，她是——」
「不要緊的，」我安慰他：「很快就會復元。」
「這些日子，我經常無理取鬧，從不給你好臉色，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嗎？」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這麼多年了，還沒碰到過這種事。」
「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回來？」
我轉過身去，尷尬地向她笑笑。
「好大的雅興！對了，前天接到孟迪的信說他今天要來，趕上這種大風大雨，真是自討沒趣。不過我打賭他不會來，他不是那種死心眼的人。」
「說出來不怕妳笑，」他說，「現在我心裏反而感激那棵樹，不是它，怎能得到妳溫柔的伺候？」
你怎會想到，我的淚為你而流！我的淚因愛而流！
他點點頭，示意我坐在他身旁，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握住我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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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不理睬我，她對葛說：「葛伯伯，你罵我吧！我向心怡編造了一些謊話，說你有一個情婦，故意讓心怡生氣。」
「怎麼，刮颱風還去果園？」
驕傲的女孩子，她該想想自己對葛，不也是自作多情麼？
走到窗前，只見豪雨如注，風勢更是猛烈，園中的樹木都被吹得搖擺不定，窗戶也發出格格的響聲，看情形颱風已逐漸掃近本省了。
一步步跨下樓，忽然覺得今天的樓梯出奇的短，盡量放慢腳步，仍然很快就到了樓下。
「放心，我忽然想通了，」她的臉上掠過一絲淒涼的微笑，「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他不該去果園的。」我低聲自語。
「我不懂妳的意思。」
「只顧說話忘了招呼孟迪。」我搬了張椅子給孟迪坐，小菲也走到他近旁的床沿上坐下。
「小菲，心怡，究竟是怎麼回事？」葛維德望望我倆，忍不住問。
「你知道嗎？我故意要激怒你。」抹乾眼淚，我平靜地說。
園子這樣大，不知他在哪裏？走了一陣，在迷濛的雨霧中，視線所及，只是綠色的樹叢，不見一個人影。天色本來就欠明亮，林中的天地更是昏暗。這時，我只一心一意在尋找葛維德，更全力在和風雨搏鬥，沒有想到置身在風雨交加的廣袤的林間，是一件可怖的事，否則我一定盡速折返回去。
見葛皺著眉，問他痛不痛？他卻微笑向我搖搖頭。
他聽了忽然縱聲狂笑，那種失常的笑聲使我驚怕，感到不知所措。
「可是，我不希望你這樣做！」我又哭了，睜著一雙淚眼，迷茫地望著他。
小菲，妳真是一個靈機應變的天才，幾句編造出來的謊言，把一樁天大的事都瞞過去了。多麼感激妳突現的良知，把「幸福」雙手捧還給我，只有失而復得時，我才更知道珍貴。
孟迪坐下來，望著我們笑笑，他也許覺得這幕鬧劇很有趣。
「說不定啊！我看孟迪對妳倒是很癡的，他如果知道自己已經落空，一定很難過。」
「誰？她是誰？」他睜大了眼睛急迫地問，顯然很感意外。
「我能替你做些什麼呢？」小菲說：「我只有陪伴你坐在這兒。」說著，她在我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下。
「也好。」她微笑著點點頭，「妳先去換衣服，洗個澡，如果妳受涼生病了，所有計劃都得打消。」
「我會照顧自己的，儘管放心，看妳這副濕淋淋的樣子，才教我心疼呢！以後千萬不要做這種傻事，大風大雨裏到處亂走，多危險哪！」
見小菲撇撇嘴，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我輕輕抽開他的手，站起身來說：「我上樓去替你拿一件衣服。」
唉！害他在狂風暴雨裏奔波，我也白走一趟，又是何苦？
「心怡！」
重新攜手向前，那屹立風雨中的小樓，給了我安全感，那甜蜜的家，使我心頭升起溫暖，但這屬於我的一切都將幻滅了，我的腳步沉重起來，幾乎是被葛拉著走向前，不是風雨的阻力，而是那股「依依不捨」之情把我牽絆。
多少積鬱，多少無奈，都化作了點點淚珠，不是要他了解，也不是要博他同情，只是感情和良知最率真的流露。
「葛伯伯，讓我告訴你。」
望著他臉上充滿自信的微笑，他對一切都那麼樂觀自信，對我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心理？
聽了他的話，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他堅定的情意，難過的是即將離他而去。
我略一猶疑，挺身擠出門去。
「運氣不好，」葛維德竭力使表情輕鬆，「沒想到那棵樹剛好在我經過的時候被風吹倒下來，只砸了腿還算是大幸。」
客廳竟空寂無人，葛維德到哪裏去了？哦，一定是在後面餐廳吃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