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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晚清三部曲之二

作者:趙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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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日中天

第六章 如日中天

烽火歲月中,李鴻章是一刻也沒閒著。每天,李鴻章都是在天津的直隸總督府關注來自各方面的情況報告,心驚膽戰地注視著局勢的發展。一八八四年二月底,即中法馬尾海戰半年前,李鴻章曾向總理衙門建議設立「海部」,統管全國海軍。因在當時,南洋、福建、廣東三支水師發展極其緩慢,在全國竟然沒有一個統一的海軍指揮機關,各支水師皆由當地督撫管轄。然而,李鴻章的這一急迫的建議並未得到朝廷贊同。這樣的各行其是,直接導致了新組建的福建水師在馬尾的全軍覆沒。戰局起伏過程中,李鴻章還在外交上利用一切手段給予了前線以極大支持:利用國際公法,奏請總理衙門致電各國遵守中立;致電曾紀澤,讓其在各國輿論面前揭露法國的侵略;利用外國輪船運輸,保證京城的其他地方的糧食供應。與此同時,李鴻章積極與前線兵將聯繫,支持全力抗法。劉銘傳調任台灣之時,李鴻章讓劉銘傳在淮軍之中抽調骨幹一百三十多人,這些人後來在堅守台灣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劉銘傳一度形勢危急放棄基隆扼守淡水,在清廷引起了強烈震動,左宗棠等激怒地表示要對劉銘傳進行彈劾,這時李鴻章極力為劉銘傳進行辯解。
法國首先想用外交方式達到其目的。九月十五日,法國政府向中國提出解決越南問題的方案,即以劃出一個狹小的中立區的辦法使中國撤出駐越軍隊,承認法國對整個越南的殖民統治,並向法國開放雲南的蠻耗為商埠,為法國打開雲南門戶。方案為清政府拒絕,談判毫無結果。此時,鑒於中越兩國的特殊關係和法國侵越給中國造成的嚴重威脅,朝廷內部以左宗棠、曾紀澤、張之洞為代表的主戰派,力促朝廷採取抗法方針。這時,掌握清政府外交、軍事實權的李鴻章力圖避免戰爭,李鴻章力圖避免的理由是:第一,中國沒有必要因越南而捲入戰爭。第二,從中法軍事力量對比來看,中國無力與法國開戰。第三,當時清政府的財政相當困難,無力再打一次持久的戰爭。在戰與和上,清朝最高決策機構舉棋不定。李鴻章的態度,更是激起了「清流派」的極大反感,時任翰林院編修的梁鼎芬向朝廷上書,言之鑿鑿李鴻章有「六可殺」理由。當慈禧將這部折子交給李鴻章看時,李鴻章嚇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輕易說言和了。在此期間,李鴻章又自撰楹聯一副:「受盡天下百官氣,養就胸中一段春。」很是自嘲了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在這樣的「擺平衡」中,掌握得應該還算不錯。畢竟,無論對李鴻章,還是對左宗棠而言,他們都是站在他們自己的角度上提出問題。而就朝廷本身來說,在精力、物力和財力許可的範圍內,當然是願意兩者兼顧。於是,朝廷一方面令左宗棠不惜一切代價收復新疆等失地;另外一方面,立即讓李鴻章、沈葆楨等,積極組建南北洋水師。一八七六年,左宗棠率軍西征,先後收復新疆南北路,阿古柏服毒自殺,西征軍取得大勝,為後來迫使俄國交還伊犁創造了條件。
一八八六年,李鴻章六十三歲。這個年齡,對於一般人來說,這可能是終老南山看夕陽了,但對於李鴻章來說,此時正是如日中天。在此之前,歷經三年的中法戰爭結束,從戰爭結束那一天起,李鴻章又將主要精力轉移到北洋水師的建設上。三年後,也即一八八八年,北洋水師終於建設完畢。光緒親生父親、醇親王奕繯受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的委託,帶了兩百多人的巡視團,在李鴻章的陪同下,視察了新組建的北洋水師。那一天陽光燦爛,海水輕拂,李鴻章和巡視團以及各國公使,乘上了排水量達二千八百噸的「海晏號」,在北洋水師「定遠」、「鎮遠」、「濟遠」、「超勇」等八艘軍艦的護衛下,威風凜凜地從天津直駛旅順。到了旅順之後,醇親王和李鴻章登上黃金山炮台,居高臨下,遠處清國的軍艦像箭一樣馳騁在海面上。李鴻章與醇親王觀看了八艘軍艦表演打靶,又觀看了魚雷發射……海天之際,轟然一片,水柱沖天。當看到威武雄壯的北洋水師彈無虛發擊中目標時,醇親王和李鴻章忍不住舒心地開懷大笑。醇親王當即賦詩讚頌,李鴻章也作了兩首詩唱和。
一言以蔽之,李鴻章的理論,那就是「外須和戎,內須變法」。在這種大政方針下,李鴻章概括了幾點具體方案:一是「海防」重於「塞防」;二是反侵略之戰不能意氣用事,必須以全局觀來進行統籌,採取理智務實的態和圖書度;三是在西北邊境,屯兵耕種,積蓄力量;四是節省的軍餉全部用於東南海防,否則首尾難以兼顧,如同魚與熊掌一樣,不能兩全。
總理衙門文書下發後,濱江沿海的各官員們紛紛上奏,提出自己的看法。從總體上說,有主張專事海防經營而放棄塞防的,有主張塞防而放棄海防建設的,有主張海防塞防並重的。在這種情況下,李鴻章算是粉墨登場,系統地闡述自己的海防思想了。奏章向來簡短的李鴻章這一次破例寫了洋洋萬言的《籌議海防折》,系統地闡述了自己對海防問題的看法,內容不僅涉及海防,而且還引申到洋務運動及其他問題。可以說,這一份奏折集中體現了李鴻章的洋務——改革思想體系,是理解李鴻章關於國策有關思想的重要文獻。
如果從頭到尾算起來,北洋水師從動議到完成,有近廿年的時間。
實際上清廷的此次大討論的幕後操盤手正是李鴻章,是李鴻章在與恭親王奕訢唱「雙簧」。李鴻章在組建中國海軍上的努力,與修鐵路有著異曲同工之處。為了引起朝廷對海防的重視,一八七四年十一月,李鴻章授意正在廣東提陽老家養病的前江蘇巡撫丁日昌向朝廷上了一個奏折,提出建設中國海軍的設想。丁日昌早在一八六七年任江蘇布政使時就提出設立「三洋水師」的構想,到一八六八年,正式向兩江總督曾國藩提出,名為《內外洋水師章程》,並附《海洋水師章程別議》,其主要內容,即是將沿海劃為三洋:設北洋提督於大沽口,轄直隸、盛京、大沽各海口;設中洋提督於吳淞口,轄江蘇、浙江各海口;設南洋提督於廈門,轄福建、廣東各海口。但在當時被曾國藩壓下未報。僅有少數知交好友如薛福成等知道。六年以後,丁日昌再度遞上這份條陳時,他又擬出六條具體的建議,主要有:一、外海水師專用大兵輪船及招募之人;二、沿海擇要修築炮台;三、選練陸兵;四、沿海地方官宜擇精幹仁廉之員;五、北、東、南三洋聯為一氣;六、精設機器局。條陳遞上後,總理衙門認為頗有參考價值,也提出了六條意見,和丁日昌的奏折一起交濱江沿海各省督撫、將軍討論,限一月內復奏。陝、甘不屬濱江沿海地區,本不在飭議大員之列,但總理衙門認為陝甘總督左宗棠「留心洋務,熟諳中外交涉事宜」,所以特別咨請他參加籌議。
無限臨歧依戀意,漫吟潭水答雲璈。
對於李鴻章提出的暫緩西征、全力經營海防的觀點,左宗棠表示堅決反對,左宗棠認為,收復新疆是整個國防戰略形勢的需要。中國定都北京,蒙古環衛北方,因此,北方和西方的穩定直接關係到都城的安危。在這關鍵時期,如果不立即平定新疆的叛亂,日久之後,必然生變。就眼下來說,俄國、英國尚不會介入中國平定叛亂之舉,所以趁此機會速戰速決。從經費上說,海防本來就有經常之軍費,而塞防本來的經費就不多,即使得全部停了,對於「海防」也沒有什麼大的幫助。
戰爭總像是不可避免。法國對於越南,從來垂涎已久。一八七三年十一月,法軍百餘人侵襲河內。越南國王請求駐紮在中越邊境地區中國人劉永福率領的黑旗軍協助抵抗法軍侵略。黑旗軍在河內城郊大敗法軍,擊斃法國首領,法軍被迫退回越南南部。一八七四年三月十五日,越南在法國侵略者的壓迫和訛詐下,在西貢簽訂了《越法和平同盟條約》,即第二次《西貢條約》,越南向法國開放紅河,並給予法國在越南北部通商等多種權益。一八七五年五月廿五日,法國照會清政府,通告該條約內容,意在爭取清政府的承認,從而排除中國在越南的影響。清政府復照,對該條約不予承認。
在海上,十月初,法艦分頭進犯台灣的基隆和淡水,劉銘傳鑒於兵力不足,放棄基隆,堅守淡水。法軍在基隆登陸後,再犯淡水,一度抵灘上陸,但很快被擊退。法軍佔領基隆一隅,無法深入,轉而從十月二十三日起對台灣實行海上封鎖。一八八五年初,法軍接連從基隆向台北進攻;法艦騷擾浙江鎮海,截擊由上海往援福建的五艘中國軍艦,在浙江石浦擊沉其中二艘。三月底,法軍佔領澎湖島及漁翁島。此後,法軍進攻鎮海,遭到扼守招寶山炮台的中國軍隊奮勇還擊,法軍遠東艦隊司令孤拔的座艦也被擊中,孤拔身受重傷,六月十一日死於澎湖島。
就個人出發點來說,在李鴻章與左宗棠之間,並無本質的區別,他們都是hetubook•com•com想維護國家的領土完整。他們的不同,只是看法的不同,也是所處位置的不同——李鴻章淮系的主要地盤在北洋及東南沿海省份,他當然要強調海防的重要性;而左宗棠湘系的勢力由東南已移到西北,他當然要強調西北邊疆的重要,主張收復新疆。值得一提的是,左宗棠堅決反對丁日昌提出的建立北、東、南三洋海軍的建議,認為沿海一水可通,只要各處駐有輪船,自可聯成一氣,所以海軍應集中領導統一指揮,不可分而治之。應該說,左宗棠這一點主張是切合實際的。
針對國內的形勢,李鴻章給出了一個藥方:那就是變革和奮起。針對此數千年未有之變局,李鴻章呼籲遵循實事求是的精神,採取務實策略,改革內政、興辦洋務以自強;對外懼戰以求內部自強發展的和平環境,切不可逞意氣孤注一擲,把國事視為兒戲;內政不修,則「戰守皆不足以恃,而可亦不可久也」。
照海旌旗搖電影,切雲戈槊耀榮光。
李鴻章沒有想到這樣的高峰只是短短的瞬間。命運跟李鴻章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它讓李鴻章只能注視幸福,卻不能擁抱幸福和保住幸福。在經歷一次短暫的極樂之後,李鴻章還沒來得及充分享受,那種快樂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一八八四年二月,米樂繼孤拔為法軍統帥,兵力增至一萬六千人,由越南北方大舉向中國方向進攻。清軍不敵法軍,節節敗退。在這樣的情形下,清廷正好藉機完成了內部的權力鬥爭,一直主張洋務運動的奕訢下台。在戰爭失利的情況下,清廷又想起了談判,派在中國任二品官的英國人赫德以及金登干和法國人交涉。法國人獅子大開口,談判破裂,法國重開戰火,雙線作戰,一線在越南北部作陸軍進攻,另一線則由水路分別攻擊台灣基隆和福州馬尾的南洋海軍基地。法國將它在中國和越南的艦隊合成遠東艦隊,任命孤拔為統帥,分別向福州和基隆進發。八月五日,法艦轟擊基隆,強行登陸,中國軍隊在督辦台灣事務大臣劉銘傳統率下頑強抵抗,法軍不得不退回海上。八月二十三日,中法馬江海戰爆發。停泊在馬江(馬尾)水面的法軍八艘軍艦、二艘魚雷艇向福建水師發起攻擊。新組建的福建水師哪有什麼抵抗力呢,很快全軍覆滅,兵艦十一艘以及運輸船多艘沉沒,官兵殉國七百六十人。而法軍僅五人被擊斃,十五人受傷。八月二十六日,中國向法國宣戰,中法戰爭正式宣告爆發。
飲飛禁旅嚴千帳,羅拜夷酋列幾行。
雕弓玉節出天閶,士女如山擁繡裳。
時間很快又到了一八九二年。剛過新年,遠在大洋彼岸的《紐約時報》就刊登了一條新聞,透露說彼岸廿歲的大清國皇帝正在跟兩個曾受英美教育的國子監學生學外語。《紐約時報》評述說:光緒皇帝屈尊學外語,是因為他和他的政治顧問都認為,死死抱住三千年形成的老規矩的時代已經過去,要順應當今形勢,就必須相應改變國家制度。李鴻章也從有關方面看到了這一則消息。在李鴻章看來,光緒皇帝學外語,最起碼是一件好事。雖然,在李鴻章看來,對於年輕的皇帝來說,要真正學好外語,會比登天還難。
一八六四年七月十九日,湘軍攻克天京,標誌著以太平天國為中心的農民運動開始退潮,清王朝度過了覆滅的危機,再也不用擔心壽終正寢了。南方的太平軍餘部、北方的捻軍以及西北的少數民族起義雖然堅持了數年之久,但卻無力回天。對於清國來說,由於長年的軍事作戰,對洋人的屢屢賠款,整個國家的財政面臨崩潰的境地。在這種情況下,西洋列強,包括相鄰的沙俄,乃至新興的日本,都開始虎視眈眈。
李鴻章實在是太高興了。也許,人一高興,也就簡單淺薄了。詩畢竟是次要的,對於李鴻章來說,北洋水師才是畢生的夢想,如今美夢成真,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孰料好事多磨,正當各省督撫的意見基本匯齊,準備著手辦理的時候,一八七五年初,廿歲的同治為八大胡同的風流付出了代價,得了梅毒魂上九天。慈禧太后立醇親王之子載湉入繼大統,年號光緒。十五日,兩宮皇太后宣佈再次垂簾聽政。海軍之事,又被耽擱了一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朝廷任命了李鴻章和沈葆楨為南北洋海防事宜督辦,但沒兩年,沈葆楨去世,興辦海軍的重任,落到了李鴻章一個人的肩上。
至於其他官員的禮物,那就更多了。京城裡的王公大臣、皇親國戚、淮軍舊部,甚至平m•hetubook.com•com日裡的死對手,都送來壽禮。其中以劉銘傳送的禮最為獨特,也最有意思——劉銘傳只送來一擔掛面圓子,並自賦詩一首:「掛面圓子加烘糕,台灣治理正操勞,禮輕仁義重如山,如同千里送鵝毛。」劉銘傳是李鴻章的老部下了,也是李鴻章的親信和同鄉,詩中的「掛面圓子」和「烘糕」都是合肥的土產。對於劉銘傳送來的土特產,李鴻章自然笑納。那一段時間,李鴻章整天迎來送往。天津的北洋大臣衙門裡,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
一開始,李鴻章是指望自己的江南製造總局來生產軍艦的,而且,江南製造總局也生產了好幾艘船隻。但很快,李鴻章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江南製造總局生產的輪船無論從樣式、性能、功用和成本上,都大大落後國際同行業水平。這些船只能運送糧草兵員,根本不能在海上打仗。經過一番考察後,一八七五年,李鴻章準備向英、德兩國訂購艦艇。消息傳出後,當時清國的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便向李鴻章提議:英國阿摩士莊的炮船先進,最適合中國軍隊使用。李鴻章相信了赫德的話,當即決定購買四艘。第二年,被稱為「蚊子船」的四艘艦艇駛抵中國。接著,李鴻章又為南洋大臣沈葆楨代買了四艘同樣性能的軍艦。當四艘新艦艇到達後,李鴻章一看這四艘軍艦的性能比上一批的好,就留下了新的,把原來的四艘送給了沈葆楨。不久,赫德繼續向李鴻章遊說,告訴他英國又新研製了一種更新的艦艇,這種船要比「蚊子船」先進很多。李鴻章一聽,既然有這麼好的船,便又托赫德買了兩艘。不久,李鴻章發現上當受騙,這十艘戰艦不僅式樣陳舊,且性能極差,炮重船小,行動遲緩,根本無法進行深海作戰。一八八六年,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劉坤一路過天津看望李鴻章,問及「蚊子船」近況,李鴻章閉目搖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五年後,李鴻章不得不對外宣佈:這些船全用破鋼片鑲成,不能再進行航行,只能作廢。
李鴻章首先針對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提出的六條「救時要策」,逐條給予論證,面對鴉片戰爭以來的時局,李鴻章承認「江海各口、門戶洞開」的現實,表示了「自有洋務以來,疊次辦結之案,無非委曲將就」的不滿意態度,說出了此前與日交涉「幾於管禿唇焦」的費力和辛苦。值得一提的是,李鴻章對近鄰日本的快速興起看得很真切,並表示了自己的擔憂,呼籲與日本競爭才是當務之急。日本國「改習西洋兵法,仿造鐵路火車,添置電報、煤鐵礦。自鑄洋錢,於國計民生不無利益,並多派留學生赴西國學習器藝,多借洋債,與英人暗結黨援,其勢日張,其志不小,故敢稱雄東土,蔑視中國,有窺犯台灣之舉。泰西雖強,尚在七萬里之外,日本則近在戶闥,伺我虛實,誠為中國永遠大患」。
光緒皇帝賜的東西也不少,有「鈞衡篤祜」匾額一面;「圭卣恩榮方召望,鼎鍾勳貰富文年」對聯一副;「福」、「壽」字各一方;無量壽佛一尊;嵌玉如意一柄;蟒袍面一件;小卷江綢十六件。也是讓李經畬幾百里地一路送到天津。李鴻章照例是叩拜一番,然後遞上一本謝恩的折子,滿紙同樣都是感激涕零的肉麻詞語。
到了一八八二年三月,法國侵略軍第二次侵犯越南北部,越南朝廷一再要求清政府速派軍應援。清政府鑒於形勢變化,命令滇桂兩省邊外防軍陸續進駐。劉永福的黑旗軍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與法國大戰後撤回中國境內。八月,法軍迫使越南簽訂《順化條約》,取得了對越南的「保護權」。中法戰爭一觸即發。
自憐堅壁心偏苦,卻愧屯田詔屢褒。
正當清政府全力對付法國的時候,新興的日本在背後又捅了一刀。一八八四年十二月,日本在朝鮮製造了「甲申事變」,朝鮮親日派乘清政府因中法戰爭從朝鮮抽出兵力的機會,發動政變,他們的軍隊突然衝進王宮,逮住了國王,並殺死了一些親華的官員。駐守朝鮮的袁世凱當即平定了叛亂並救出了朝鮮國王。東京方面立即派一支討伐部隊和一名特使前往朝鮮索取賠款,要求道歉和索資重建日本使館,與此同時,另一位專使伊籐博文也前往北京,要和清朝談判。後院起火,無疑動搖了清政府戰爭的決心。正如赫德所分析的:「中國如單獨對付法國,我以為還可以好好打一陣子,但是一旦中法真正開火,日本就會跟法國合作……前途真是夠嚴重的。」與此同時,俄國正虎視眈眈中國的東https://www.hetubook.com•com北和朝鮮,英、德、美等列強也想借此機會謀取更大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清國不得不與法國進行停火談判。一八八五年五月十三日,清政府任命李鴻章為談判代表,與法國政府代表、駐華公使巴德諾在天津開始談判中法正式條約。李鴻章像傀儡一樣被推到了前台,因為中法談判李鴻章並沒有參加,所有的條文都是赫德和金登干在與法國談判後擬就的,李鴻章只不過是按照朝廷的要求出面進行簽字畫押罷了。六月九日,雙方在天津簽訂《中法會訂越南條約》,即《越南條款》或《中法新約》,又稱《李巴條約》,共十款,主要內容是:一是清政府承認法國對越南的保護權,承認法國與越南訂立的條約;二是中越陸路交界開放貿易,中國邊界內開闢兩個通商口岸,「所運貨物,進出雲南、廣西邊界應納各稅,照現在通商稅則較減」;三是日後中國修築鐵路,「應向法國業者之人商辦」;四是此約簽字後六個月內,中法兩國派員到中越邊界「會同勘定界限」;五是法軍退出台灣、澎湖。這一次條約,是中國在鴉片戰爭以來罕見的既沒有割地,也沒有賠款的條約。這一點,對於當時的清國而言,已是相當難得了。
在陸地,中法仍在中越邊境和越南境內發生正面激戰。一八八四年二月,法軍進攻諒山,李鴻章淮軍舊部、廣西巡撫潘鼎新不戰而退。法軍準備進攻鎮南關(今友誼關),老將馮子材受命幫辦廣西關外軍務,得悉法軍將犯鎮南關,在隘口搶築了一條橫跨東西兩嶺高七尺、長三里、底寬一丈的長牆,牆外深掘塹壕,築成了較完整的防禦陣地。三月二十三日,盤踞諒山的法軍傾巢出動,撲向鎮南關。二十四日法軍越牆進犯,馮子材率士卒衝出牆外,與法軍面對面進行搏鬥,終將法軍擊退。清軍乘勝追擊,連破文淵、諒山。鎮南關大捷使清軍在中法戰爭中轉敗為勝。法軍戰敗的消息傳至巴黎後,導致茹費理內閣倒台。
平心而論,李鴻章這兩首詩寫得堆砌而雕琢,毫無稱道之處。相比較李鴻章少年時所著的十首《入都》詩的意氣風發,要差很多。人生就是這樣匪夷所思,等到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之時,真氣就會虛弱;而春風得意之時,詩情和意蘊往往都會大打折扣,思想的火花也會變得暗淡無光。
但這樣的喜慶似乎只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正月初六,也就是李鴻章生日後的第二天,李鴻章十五歲的兒子李經進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緊接著,沒過半年,李鴻章的繼室夫人趙小蓮去世,年僅五十五歲。七十歲的李鴻章在這一年只是迎來了短短幾天的喜慶之後,便墜入了一個痛苦的深淵。對於李鴻章來說,這一年真是一個喜憂參半、苦樂膠著的一年。七十歲生日剛過,李鴻章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對於一個古老帝國來說,興辦這樣一支全新的近代國防軍,而且是在長達數千公里的海岸線上白手起家組建全新的海軍,無疑是個超級龐大的綜合工程。李鴻章開始慢慢啟動醞釀已久的種種計劃,從宏觀到微觀,從眼前到將來,從經費、購船,到人員的培訓、洋員的聘請、港口的選址等等,分步實施。李鴻章頻頻給濱江沿海的總督和巡撫寫信,鼓動他們積極響應,出錢出物。這當中的事務性工作量是驚人的,這個超級龐大的綜合工程,不僅僅是經費如何落實和購買船艦的問題,還有相應的港口建設和炮台設置問題,海軍艦隊與陸軍炮台如何協調的問題,沿海各省如何「連成一氣」、遇事時的機動行動問題,中國的管帶和洋教官的合作問題,軍艦和炮台的常年維修問題,各級人員的培訓問題……這樣的問題汗牛充棟,多如牛毛。
在很多人看來,左宗棠的「塞防」畢竟是有結果的,國家通過西征維持了領土完整。而海防呢,李鴻章所花費巨資打造起來的「北洋水師」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的一「得」一「失」,在後人心目中的輕重頓顯,所以有不少後人在評價李鴻章、左宗棠時,難免一抑一揚,涇渭分明。這也是李鴻章在大眾評價範疇中遠遠不如左宗棠的重要原因。
東海同樣也是硝煙瀰漫。一八七四年,新興的日本為了轉移因改革維新所引起的矛盾,以琉球船民被台灣土著殺害為由,入侵台灣。消息傳來,欽差大臣沈葆楨帶領中國生產的軍艦「安瀾」、「伏波」等前往台灣;李鴻章也緊急調集駐紮在徐州的淮軍唐定奎部六五〇〇人入台,並運去洋炮廿門。清軍的到來,給日軍以強大震懾。在這種和_圖_書情況下,日本內務卿大久保利通親自出馬來到北京,和清國進行談判。清政府此時因西北在阿古柏的控制下,中法關係也因越南問題有緊張的趨勢,加上英、美、法三國的調停,決定妥協。經談判,中國付給日本白銀五十萬兩,日本從台灣撤軍。大久保利通在結束北京的談判來到天津,李鴻章在會見他時,談到了兩國的變革,李鴻章感慨地說:「貴國眼疾手快,萬事運轉通暢。而我國,如足下所知,國古而舊弊凝結,改革非易。」日本的狼子野心雖然被平息下來,但「蕞爾小國」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對清國的震動很大,朝廷大為震驚,再次正視海防問題,從而引發了海防、塞防之爭。
這一年,按照中國傳統,李鴻章七十大壽。正月初五是李鴻章的生日。還沒進入新年,李府上下就忙得不亦樂乎了。從朝廷到地方,不斷有壽禮拉來。慈禧一貫是喜歡熱鬧的,這樣籠絡權臣的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慈禧派人送來的真是大禮啊——賜以「調鼎凝厘」的匾額一塊;「棟樑華夏資良輔,帶礪河山錫大年」對聯一副;「福」、「壽」字各一方;御筆「益壽」字一幅;另有御筆蟠桃圖一軸,上有「錫以大年」橫批和「慈禧皇太后之寶」圖章;無量壽佛一尊;貂褂一件;嵌玉如意一柄;蟒袍面一件;大卷江綢十二件。禮是讓李鴻章的侄子、翰林院庶吉士李經畬專程送來的。李鴻章自然大喜過望,感恩不盡,「當即跪迎至署,叩頭謝恩……」一紙謝恩折子奏上去,慈禧照例給了三個看起來輕描淡寫的字:「知道了。」
李鴻章為中法戰爭心急如焚,他一直擔心的是,這場不該來的戰爭會耗盡清國自太平天國和第二次鴉片戰爭後十幾年「同治中興」以及自強運動所培育的一點氣韻。李鴻章知道,自鴉片戰爭以來的接二連三的打擊,這個龐大的帝國在數千年中積蓄的榮光和底氣早已耗失殆盡。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哪怕有著短暫的苟延殘喘也是好的,那會讓偌大的帝國得到喘息的機會,也可以為下一次的出擊積蓄一點力量。中法戰爭的爆發,使得好不容易積蓄的一點氣力耗費殆盡,而原本就鬆動的基礎立馬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水師組建之路並不平坦,「摸著石頭過河」的李鴻章很快為水師的組建交了一筆昂貴的費用——
就在李鴻章積極組織北洋水師之時,中法戰爭爆發,李鴻章水師建設的步伐不得不停頓下來,投身到抗法戰爭的硝煙中去。
萬千氣象蜃樓高,忽地齊煙湧六鰲。
慈佛護持看獻瑞,仙舟共濟敢辭勞。
德協謙尊齊讚頌,力辭黃屋福威揚。
中法戰爭之後,朝廷各派別在組建海軍的觀點上有了出人意料的統一,組建海軍的事務又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李鴻章向朝廷的奏折當中說,如果水師得力,互相援應,何至於到處受牽制的地步。李鴻章可惜的是福建水師的全軍覆沒,人未出師身先卒,的確讓人痛心。李鴻章加快了組建的步伐。算起來,從一八七五年到一八八八年北洋海軍正式成立的十幾年間,李鴻章的精力和時間基本上都花在水師的組建上了,可以說,李鴻章是為這支龐大的海軍費勁了心血。一八八八年,朝廷批准頒行了《北洋海軍章程》,北洋海軍終於成立。到這一年為止,這支水師以二艘鐵甲艦、八艘巡洋艦為主力,總噸位超過了四萬噸,加上南洋、廣東、福建等地區的艦艇,清國一下子躍居世界海軍大國的行列,並且構築了東起鴨綠江,南到膠州灣,以天津大沽、東北旅順、山東威海為重點的京畿環渤海防禦體系。至此,李鴻章終於感受到命運所賜予隱忍且不懈努力的人那短暫的、實現理想的極大快樂了。乘著「定遠」、「鎮遠」兩艘東方第一巨艦馳騁海面,仰望著大清龍旗在高高的桅桿上迎風飄揚的時候,李鴻章壯懷激越。
一八六五年以後,清國邊境狼煙四起——在西部邊境,沙俄以「代管」為名,進佔伊犁。英國為了不讓新疆落入「北極熊」之口,對於從中亞入侵南疆的阿古柏政權予以外交承認。清廷在這樣的情形下,將「鐵血大將」左宗棠由福州調任陝西,任陝甘總督。在陝甘總督的位置上,左宗棠花了七年時間,平定了西北。到了一八七三年,左宗棠終於騰出手來,一邊派軍進駐河西走廊,一邊向朝廷報告,準備進軍新疆收復失地。
一八九二年是一個轉折,在這一年中,李鴻章似乎感覺到人生的無常,也感覺到天命不可違。這一年的凶相表明,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更加不祥的事情還會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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