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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晚清三部曲之二

作者:趙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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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暴風驟雨

第十二章 暴風驟雨

一八九八年四月,因為山東發生的一則事件,京城又重新變得鼓噪起來。
值得注意的現象是:一直到六月十六日,也即變法後的第六天,光緒皇帝才召見康有為。這算是光緒第一次見康有為,並且,也是在維新變法中的唯一一次見面。
一九〇〇年一月,在賢良寺居住了五年之久的李鴻章離開了京城。在接到朝廷的任命書後僅十天,李鴻章就帶著他的三眼花翎,像一隻候鳥一樣飛去了南方。在陽光明媚雨水充足的地方,李鴻章有了短暫時間的好心情,這裡遠離紛爭的朝廷,遠離龐雜的朝中事務,更遠離晦暗而腐朽的人心。雖然偏居一隅,但踩在自己腳下的,畢竟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地盤,這種感覺還是好的。對於七十多歲的李鴻章來說,他已不想再追求什麼了,只想愜意而輕鬆地度過自己的餘生。當然,李鴻章也希望與自己一樣風燭殘年的清國,波瀾不驚,平平穩穩地度過最後的時光。
對一般民眾來說,人們還未能來得及瞭解變法維新的內容,朝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態,完成一輪「週而復始」了。在賢良寺,李鴻章在第一時間裡聽到了這樣的變故,驚詫之餘,李鴻章也頗為難過。畢竟,維新只有短短的三個多月!或者說,只有短短的一〇〇天!對於維新改革,李鴻章的內心一直很複雜。畢竟,戊戌變法是應該邁出的一步,而這第一步剛剛邁出,就輸得一塌糊塗,再往下,對於這個垂垂欲老的清國來說,連走路都會哆嗦,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李鴻章甚至因此產生一種絕望:指望由上而下的改革,幾乎已經不可能!剩下的,只有麻木而絕望地熬年頭了!對於熬年頭,自己倒並不太怕,反正,自己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熬一天是一天。
從變法的第一天起,李鴻章就對光緒以及康梁的能力和方式持懷疑態度。維新變法的那段時間裡,老謀深算的李鴻章一直躲在賢良寺中,遠離著變法的風暴。他像一個鼴鼠一樣,在暗中默默地注視著不遠處的風雲變幻。
九月二十日這一天在一種微妙無比的氣氛中度過:早晨,光緒在宮中第三次召見袁世凱;上午,康有為離開了生活數年的南海會館,悄然「奉旨出京」;中午,袁世凱乘火車回到天津;下午,光緒接見了伊籐博文,會見的同時,慈禧在屏風那邊聆聽。二十一日,慈禧宣佈重新訓政,下令捉拿「結黨營私、莠言亂政」的康有為、康廣仁兄弟。二十四日,朝廷宣佈將張蔭桓、徐致靖、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革職治罪。二十六日,上諭派御前大臣會同軍機大臣、刑部、都察院審訊此案。二十八日,軍機大臣傳諭刑部,將譚嗣同等六人一起綁赴菜市口正法。被殺的六人,史稱「戊戌六君子」。
九月初,禮部一個與康有為關係密切的六品主事王照看到皇帝與太后關係微妙,大膽上了一個奏折,建議光緒母子二人出訪外國,並以日本為出訪的第一站。禮部尚書懷塔布認為奏折太出格,便將奏折扣下。光緒知道這件事後,大發雷霆,認為禮部尚書無端阻撓言路,將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與另外四個侍郎一同革職,讓王照連升三級,官至三品,以示激勵。緊接著,光緒又下了一道更令人驚駭的聖旨:任命四位新軍機章京,他們是:內閣候補侍讀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和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明確規定:所有奏章,由四人圈閱;所有上諭,均由四人擬定。原來的王公大臣和軍機處之軍機大臣,被擱置一邊。這樣處理問題的方式雖然表示了光緒帝的變法決心,但明顯暴露出光緒在處理事務上的草率和魯莽。畢竟,名不正而言不順,以區區四品,怎麼指揮那些一品二品大臣呢?朝廷老臣頓時不滿,他們紛紛跑到頤和園向太后哭訴。
雪片般的上書激起了光緒變法的雄心,這位一直懦弱而內向的皇帝決意效仿一下春秋時期的楚莊王,準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決定實施變法時,光緒一直沒有見過康有為。只是由於康有為的奏折挑起了他的熱情,熱血沸騰的光緒草草地決定變m.hetubook•com.com法了,而他對於西方諸國實施改革和變法的具體步驟和思想根本無從談起。變法之前,還有著一個戶部尚書、老師翁同龢在光緒身旁出謀劃策,但變法的第四天,翁同龢因為戶部的集體貪污案事件,被慈禧太后下旨免去職務,驅逐回籍。這樣,在光緒的身邊,幾乎沒有貼心助手和謀士了。整個變法過程中,康有為只靠奏折來給光緒出謀劃策,在他們之間,聯繫的渠道相當不暢,毫無疑問,變法的中樞系統和指揮系統明顯脫節。那段時間,康有為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似的,他幾近於瘋狂地上書,以各種名義向光緒遞交的奏折,加起來足有一人之高。於是,維新變法在這樣的情形下,就像是光緒在宮中所玩的抽陀螺遊戲,年輕的皇帝幾乎是在用一個人的力量,鞭打整個國家轉著圈圈。當然,對於光緒來說,尋求清國的改變,一直是他揮之不去的濃烈情結。畢竟,光緒親政已經有十年了。在經歷了甲午戰爭的失敗、《中日馬關條約》的屈辱,經歷了德國強佔膠州灣和俄國強租旅順口等接二連三的喪權辱國的事件之後,這個怯懦的年輕人再也不想忍受這樣的窩囊氣了,他很想引吭大叫一次,排遣掉積淤自己胸中的濁氣,想有所作為,並通過自己的作為來改變國家的現狀。
變法期間,有人曾對李鴻章建言道:「現在太后與皇上意見不合,您是國家重臣,應該出來調和調和才是。」李鴻章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小孩子懂得什麼?」李鴻章實在是不想淌這一攤渾水,他只想遠遠地站在一邊看看。李鴻章當然希望暮氣沉沉的局面有所改善,也希望那些腐朽的觀念和人物在暴風雨中得到濯洗,有時候,李鴻章甚至願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這個腐朽的朝廷沖得一乾二淨,一了百了。當然,這樣的想法,是李鴻章賭氣時候的觀點。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李鴻章還是千方百計地想著補救的,在李鴻章看來,濯洗更重要的是方式,沒有方式,再好的動機,只會是一廂情願。隨著年歲的與日俱增,對於口號和主張,李鴻章已提不起大的興趣了。實際上在李鴻章與康有為之間,有關維新的想法和主張是有很多相同點的,無論是光緒倡導的「中體西用」,還是康有為的「尊君權」,都與李鴻章的主張一致或相近。只不過,李鴻章從來不以這樣的過激而高調的方式來進行操作,也不想大張旗鼓地提出口號。在更多時候,李鴻章一直放低自己的姿態,以一種忍辱和妥協的方式,像一個農夫一樣,尋求著在歲月中一點一點地改變。
就這樣,在維新變法中,出現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現象:在變法的一〇〇天中,作為變法的推動者光緒皇帝,和變法骨幹康有為、梁啟超等,竟然只見過一次面。而譚嗣同等,都沒有見過光緒。真搞不清光緒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也許,憑光緒的直覺,他覺得康有為是一個難當大任之人?或許,光緒根本就沒有考慮該怎樣去扭轉乾坤,以為一切事易如反掌?於是,一〇〇天的變法中,就形成這樣一種局面,所有的主意都由光緒皇帝做主,而光緒皇帝明顯表現出經驗不足。在光緒的身邊,幾乎沒有人替他出謀劃策,也沒有分擔他的壓力和痛苦。而光緒皇帝又是一個有著明顯性格缺陷的人,時而獨斷專行,時而當斷不斷,弄得下面無所適從。一種幼稚的政治謀略和手腕,不僅推進不了變法和維新,同時,也激化了矛盾,引起了朝廷大臣的普遍不滿。
光緒皇帝的變革令涉及經濟、文教、軍事和政治等各個方面,其中經濟體制變革令有七十多件,鼓勵民間對農工商業的投資、大力發展鐵路和礦業,發展銀行,減免稅收,變革財政制度等等。文教變革令八十多件,明令變革過去按照書本選拔人才的方法,廢除八股文,以後的考試要考三場:一為歷史政治,二為時務策略,三才是四書五經。政治變革令最多,達九十多件,包括精簡機構,裁減官員,立即撤銷通政司、光祿司、太僕寺、大理寺等。在變革令中,還大力倡導鼓勵「官民論政」。
問話的和圖書同時,竇納樂死死地盯著李鴻章的臉,試圖在這張蒼老的面容上尋找一些蛛絲馬跡。李鴻章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種標準的外交辭令溫和地說:「公使大人,我想,無論如何,這應該是中國的內政問題吧?」竇納樂也不甘示弱,一板一眼地說:「我是大英帝國的駐華公使,如果以後有外交上的交涉,關於中國的最高元首,除了光緒皇帝之外,大英帝國不承認別的什麼人。」李鴻章點點頭,他算是明白英國公使的態度了。
在此之後的局面更不可收拾了。大約是光緒自感壓力很大,維新政策推不動,整日在宮中大發雷霆,弄得手下大臣和太監惶惶不可終日。朝廷老臣們不敢怪罪於光緒皇帝,於是,便遷怒於那些變法的維新黨人。時間到了九月下旬,北京的政局變得更加微妙了。慈禧憑著豐富的政治經驗,感到維新局面的漸漸失控,感到了威脅的陰影。而這時候,光緒方寸大亂,不知要做些什麼,並且,一意孤行聽不得別人的意見。更讓人覺得鬼使神差的,可能是光緒預先知道危險信號了,他突然下旨,讓康有為離開京城。到了下旬,一件事情讓頤和園的慈禧覺得非常震驚——日本前首相伊籐博文訪華,光緒安排二十日在宮中接見他,外界傳聞光緒擬聘伊籐博文為清國維新顧問;同時擬邀擔任清國顧問的,還有美國人李提摩太。這樣的說法讓慈禧很生氣,畢竟,伊籐和日本是清國的仇人,舊恨未消,皇上卻私下有這樣的打算,實在有傷體統!慈禧一直是一個愛面子的人,在她看來,面子是做人最根本的,縱觀她一生的決定,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自尊和面子來左右。並且,更讓慈禧感到危險的是,有人報告,光緒召見了駐紮在天津小站的新軍首領袁世凱!
不過老辣而狡猾的李鴻章還是借助於維新變法的失敗讓自己東山再起了。政治就是一種多人圍坐的撲克牌局,即使是同仁身敗名裂,自己仍可以從中獲利。李鴻章是深諳政治牌道的。一八九八年十一月,朝廷在平息了戊戌變法之後,打算廢立光緒,慈禧最擔心的是洋人們集體干涉,於是派榮祿來李鴻章這裡,想讓李鴻章打探消息,安撫洋人。李鴻章就湯下麵說:「洋人直接的態度可能難以直接問起,不如任命自己為兩廣總督,這樣,各國領事就會來祝賀,到那時,就好跟洋人們溝通了。」榮祿回去後向慈禧轉達了李鴻章的意思。平息了維新變法的風波之後,慈禧此時正想借助於老臣們的力量穩定政局。這種情況下,上諭很快就下了,李鴻章東山再起,被任命為兩廣總督。李鴻章愉快地接受了這樣的任命。
當康有為走進等候傳旨的朝房時,恰好榮祿也進入朝房。榮祿是因為昨天得到直隸總督的任命,按照朝廷的規矩來謝恩的。榮祿看見康有為後,主動向康有為打起招呼:
那段時間裡,李鴻章一直把自己緊閉在賢良寺中,他既沒有參與慈禧幽禁光緒的行動,也沒有發表同情光緒維新的言語。他與這一切都保持著距離,只是暗中設法保護一些「新黨」人士。九月二十四日,李鴻章宴請伊籐博文及其隨員大崗育造,酒過三巡之後,談起康梁變法。李鴻章先是試探伊籐博文的態度,然後為康梁辯解說:「論其罪狀,無非煽惑人心,致於眾怒。」對於朝廷重責的罪人,李鴻章的看法還是與他們不一樣,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並且預言:康梁日後必大有作為!
感到氣餒的還有梁啟超。康有為沒有陞官,預示著梁啟超更沒希望了。半個月之後,光緒帝也召見了梁啟超。召見後的結果,同樣也是給了梁啟超一個六品官:辦理譯書局事務。梁啟超一氣之下離開了京城,懶得去參與這樣的新政了。
康有為怎麼也想不明白光緒是怎麼想的。
六月十日,光緒命令翁同龢起草《明定國是詔》,送給慈禧審查,慈禧批准。
變法這一天,光緒專門去了一趟頤和園,為的是告訴慈禧。並且,光緒還給慈禧帶去了幾份關於變法的奏折,其中就有康有為介紹世界強國變法的宏論。光緒皇帝在慈禧的榻前匯報,慈禧斜倚在榻上瞇著眼睛聽,她感hetubook.com.com歎這些奏折說得很透徹,可以一試。光緒看見慈禧高興,就建言把這幾本折裡的內容印刷一下,大臣小吏們人手一冊。慈禧點點頭:就這麼辦吧。
康有為硬邦邦地回答道:「非變法不能救中國!」
李鴻章對於變法的不看好,還在於他深深瞭解光緒這個人。只不過李鴻章對於皇上不好直接評價罷了。李鴻章深知,在帝制傳統的國度中,帝王本身的素質對於國家的前途太重要。甚至可以說,國家命脈,繫於一人之身。在這樣的體制中,最高權力才是撬動社會前行的唯一槓桿。被寄予厚望的光緒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迂腐而懦弱,意志薄弱,神經過敏,他的人品、才幹、意志力等,都談不上能擔當大任,更談不上扭轉乾坤。對這一點,洞察人情的李鴻章豈能不明白呢?
一八九八年九月,光緒的一個雷霆動作引發了軒然大|波。
冬日的陽光下,李鴻章在賢良寺的門廊裡迎接著英國公使竇納樂的到來。英國公使首先祝賀李鴻章被重新任命,說自己是特意來為他送行的。李鴻章為公使安排了家宴,在酒宴上,竇納樂突如其來發問道:「聽說貴國要廢掉光緒皇帝?」
兩天之後,也即一八九八年六月一日,光緒接到康有為以御史楊深秀名義遞上的奏折——康有為因為官太小,沒有權利上奏——請皇上頒布諭旨,明定國是;六月六日,光緒又接到了康有為以侍讀學士徐致靖的名義遞上的奏折,請皇上立即宣佈變法。
榮祿說:「我也知道法應該變,但問題是,數百年所形成的法,豈能是說變就變得了的?」
光緒皇帝召見康有為後不久,慈禧有一天召見了李鴻章,慈禧是在替光緒擔心,畢竟,最熟悉光緒的,就是慈禧了。閒談之際,慈禧問李鴻章那個叫康有為的人到底怎麼樣,李鴻章將康有為描繪成一個幼稚而浮躁的書生:「這個人是個書生,也如市井中喜歡爭強好勝打官司的人。」慈禧繼續著她的不解:「那麼,洋人為什麼支持他們呢?」李鴻章沒好氣地說:「那是洋人們不瞭解中國國情,把中國的知識分子都當成他們的知識分子了。等洋人們都瞭解中國的文人們都是些什麼角色之後,別說支持,就是躲避,怕也來不及了。」李鴻章這一番話是有潛台詞的,也是有體會的。李鴻章是太熟悉中國舊式知識分子了,熟悉他們的思維方式和能力,如果說中國女人之足是被裹腳布緊緊纏裹住的話,那麼,中國舊知識分子的靈魂就是被散發著酸腐氣息的八股文化所緊緊纏裹住的。中國的舊知識分子一直習慣於作繭自縛,缺乏創新求變的精神,千百年來,他們只會啃那幾個乾骨頭,只會清談,只會喊喊口號,對於外部世界的千變萬化一概不知,對事物的理解也一知半解,實際操作能力也非常弱。在李鴻章看來,康有為、梁啟超同樣是這樣的土壤中長成的。這樣的書生,只是空談和滿腔熱血,沒有政治謀略和經驗,也缺乏起碼的政治手腕和妥協精神。而依靠著他們進行改革,肯定是絕難成功的。
一八九八年六月九日,光緒借去頤和園向慈禧「請安」的機會,正式向慈禧提出自己的變法計劃,慈禧沒有表示反對。
「你是經天緯地的大才啊,請問對於時局有什麼好辦法嗎?」
六月十一日,光緒發佈變法詔書,清朝變法開始。
一八九八年五月二十九日,一個消息讓康有為和他的維新黨群情振奮——恭親王死了。這個當時皇室當中最聰明最能幹的人,在他一輩子當中,對於自己皇室的熱愛和責任遠勝於對於天下的熱愛和責任,這樣的動機,使得他最終無法突破自己。臨死之前,恭親王言之鑿鑿地對光緒說:「聞廣東舉人康有為等主張變法,請皇上慎思,不可輕信小人。」光緒什麼也沒表示,他已經下定決心了。
數天之後,光緒皇帝的旨意卻讓康有為很是失望。光緒在軍機處上報考慮給康有為六品的官職上批覆,康有為被任命為在總理事務衙門章京上行走。這是一個六品官。而康有為三年前就是一個六品官了。
康有為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殺幾個一二品的大員,則新法行矣。和-圖-書
一開始,大權在握的慈禧太后對於這樣的變法和維新並不表示反對,她只是有點擔心。在慈禧看來,這樣的變法和維新,是清國最後的機會了,能改變一下,總比坐在這兒等死好。最初,康有為通過各種渠道幾次給光緒遞上的關於清國政體變革的奏折,光緒都送到了慈禧手裡。慈禧也都認真地讀了,對於康有為談到的一些觀點和做法,慈禧還是頗為讚賞的。
沒過幾天,事情輪到在家賦閒的李鴻章了,光緒突然下詔:罷免李鴻章總署大臣之職,令其勿在總理衙門行走。
環球招搖了一圈之後,李鴻章原先是有打算的,這打算就是「東山再起」,再回直隸總督的位置上臥薪嘗膽。環球考察後的耳聞目睹,使李鴻章的思想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在由衷讚歎西方社會制度的同時,他也看到了歷史發展的趨勢。但朝廷顯然是不願意給李鴻章一個機會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李鴻章在回京的第二天向慈禧太后匯報完出訪的事後,晚上路過圓明園,一時興起,便提步進去,看看圓明園遺跡,哪知道那時圓明園正在重修,慈禧和光緒隔三差五都要親臨視察工程,因此圓明園一直被列為禁區。李鴻章剛從海外歸來,哪裡知道這個規矩,於是以擅入禁地罪名被光緒罰俸一年,不准抵消。李鴻章此番倒霉,還是因為光緒皇帝對李鴻章一直有看法。李鴻章環球出訪的一頭興致,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澆了一盆冷水。
戊戌變法就這樣充滿著神秘和難解的因素。
不僅如此,在對待康梁問題上,李鴻章還有一系列相應的行動。當康有為和梁啟超流亡國外,驚魂未定之時,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他們竟收到了李鴻章托人捎來的「問候」,甚至還收到了李鴻章的一封親筆信,在信中,李鴻章勉勵康梁「精研西學,歷練才幹,以待他日效力國事,不必因現時境遇,遽灰初心」。一個清國顯赫地位的高官如此慰問流亡海外的朝廷通緝犯,自然讓人感動。康梁急忙回信,以表達自己的感激心情。對於康梁,李鴻章確實是有「私愛」的,不管是對維新黨人的同情也好,還是給自己留後路也好,李鴻章最起碼表現了自己的勇氣和主見。中國的確需要關鍵時候能夠立得起來的人才,需要有新觀念、新思想、有想法、有膽略的新式知識分子,李鴻章幻想著有朝一日如果真正地對清國進行改造的話,那麼像康梁這樣的人才,是必然要用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對待維新變法的事情上,李鴻章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看法,絲毫也沒有因為朝廷對於康有為的態度而改變。戊戌變法失敗之後,各地紛紛奉懿旨捉拿康梁。準備就任兩廣總督的李鴻章臨走前晉見慈禧謝恩,在朝上,慈禧拿出有人彈劾他是康黨的奏折給他看,沒想到李鴻章硬嗆嗆地說:「若舊法能強國,吾國早已強矣。即變法則為康黨,臣罪無可逃,臣實是康黨。」慈禧沒料到李鴻章竟這樣回答自己,一驚之下,竟不知怎麼把話題問下去了。李鴻章到了廣州之後,又有人向他請教對康有為的看法,李鴻章再次脫口而出:「朝廷意抓康黨,爾等無需怕,吾即是康黨!」把在場的人嚇了一大跳。在這件事上,李鴻章可以說是悲憤交加,對於朝廷如此對待改革者的方式,李鴻章傷透了心。從本質上說,李鴻章一直是比較有個性的人,只是在很多時候,出於各種各樣的利益和權衡,李鴻章將個性隱藏了起來,給人一個老謀深算的印象。在經歷一系列大起大落之後,七十七歲的李鴻章已覺得無所謂了,他看透了清國腐朽而頑固的做派,也對這個風雨之中的朝廷深感失望。儘管李鴻章與康有為在很多地方的觀點不盡相同,方法也不盡相同,但康有為們遭到的下場,不免讓李鴻章傷透了心。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鴻章冒出這樣的話來,也不足為怪了。
維新的結果真的被李鴻章預料到了。變法由於缺乏必要的手段,缺乏根基和策略,缺乏縝密的實施方案,缺乏方向性,也缺乏爭取與妥協,最後不可避免地變成帶有悲壯意味的一廂情願和一意孤行,導致了最後的失敗。在整個事件過程中,康梁對於西方政治和-圖-書和科技缺乏深入的瞭解,對自己所處的政治地位缺乏清醒的認識,都構成了他們的軟肋;而他們本身也不像李鴻章和伊籐博文那樣在朝廷中有很深的根基,加上自身性格上的短處,使得維新充滿破綻和弱點,很難看到成熟的政治手腕、理性精神和必要的妥協,堅定和執著變成了執拗和剛愎自用。缺少經驗和閱歷使得維新黨人很難在深似大海的衙門中實現自己的主張。
李鴻章仍是回到了賢良寺繼續著他的賦閒生活。
事情是有原委的:幾個入侵山東的德國官兵有一天閒逛進了一間孔廟,他們惡作劇般地對待廟裡的泥塑的孔子像,把這個泥人的眼睛戳成了兩個洞,又弄斷了泥像的一根胳膊。這件事被康有為、梁啟超知道了,認為洋人侮辱中國的孔教,便寫了一篇《聖像被毀,聖教可憂,乞飭駐使責問德廷,嚴辦以保聖教呈》的文章,在來京的所有舉人中散發。在文章當中,康梁指出,德國人「滅我聖教」的舉動,實際上是對泱泱中華的試探,如果不挺身而出的話,孔教亡而國也將隨之而亡。
接到聖旨的李鴻章不由得啼笑皆非,此時,李鴻章已基本賦閒在家了,除了前一段時間讓他代表朝廷去黃河賑災,其餘時候,李鴻章已基本不去總理衙門,尤其是維新變法開始後,李鴻章就更懶得去惹那個是非了。李鴻章真弄不懂光緒這一招到底是什麼意思,畢竟,板子再怎麼也輪不到打在自己身上啊!也許,光緒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和勇氣嗎?想「殺雞給猴看」?畢竟,李鴻章身上一直背著「賣國賊」的罵名,也曾大權在握名聲顯赫。雖然前兩年周遊列國的風光讓李鴻章挽回一點影響,但畢竟已是七十五歲的老人了,再折騰,也折騰不出大名堂了。想到這,李鴻章不由長歎一口氣,他也不想再解釋什麼,只有暫時先嚥下這點委曲,觀望一下事態的走勢吧。
當然,這裡描述的光緒,已是變法失敗後的光緒了。儘管如此,一個人的本質是很難改變的。光緒的性格、身世,他的成長經歷,決定了他是一個絕難擔當大任的人。更何況這個懦弱的皇帝並不擁有絕對權力,在他之上,還有心狠手辣的慈禧。這樣的權力架構,也決定了當這次看起來「氣壯如牛」的維新改革,只要一觸及體制的內核時,就肯定會支撐不下去。而光緒的草率和幼稚,更使得這一次維新變法如同兒戲。
這一次光緒接見康有為長達兩個小時。見到光緒之後,康有為開門見山地說:「清國快要滅亡了。」光緒道:「這都是那些保守的傢伙造成的。」康有為說:「皇上要靠他們來革新,那是緣木求魚。」光緒問:「先生有什麼高見?」康有為便抓緊時間闡述自己的變法主張,他先是否定科舉,因為他們使整個國家沉湎於過時的知識中,對國外一團漆黑。然後,康有為正式闡述他的主張了,他從變革的必要性講起,一直說到變革到底應該怎樣變,變多少等問題。康有為滔滔不絕地闡述著。光緒耐心地聽著,由於康有為一口廣東話,光緒聽得有點艱難,但他還是耐著性子。一直過了很長時間,光緒才示意會談結束。
康有為的話讓榮祿打了一個冷戰,榮祿覺得脖子上倏地一下,掠過一陣寒風。
變法後不久,曾有一個外國人這樣描述光緒:「大清國皇帝陛下的容貌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衰老得多。他額部凹陷,臉色發黃。他的嘴角流露出的是悲傷的、疲憊的和帶有孩子氣的笑容。當他咧開雙唇時,嘴裡露出的是參差不齊的長長的黃牙齒,兩側臉頰上都出現了深深的凹坑。他的表情並非缺乏同情心,不過更多表現出的是麻木不仁。從他的容貌上看,我們看不到一點生趣。事實上,光緒皇帝給我的印象是:克制、冷漠、無趣、缺乏精力、疲憊不堪,整個人就像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像生活對他來說已成為一種負擔,這樣的人必定在走下坡路。」
康有為們的宣傳和發動引起了社會各界的普遍共鳴。朝廷都察院門前又出現了公車填塞的現象,幾天之內,很多舉子上書給朝廷,要求朝廷妥善處理此事。與此同時,有不少官員遞交了奏折,要求光緒皇帝進行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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