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血戰從早至晚，再到次日一早，整整一天過去，漢軍人數損失過半。

伊稚斜接到右賢王的飛鴿傳書時，還在大帳中喝著美酒，欣賞著歌舞。近侍來報說右賢王書信到了，伊稚斜笑道：「定是朔方城下了，快取來我看看。」

霍去病的驃姚營在匈奴兵中左衝右撞，如入無人之境，十分威武。右賢王看得真切，心知這隊騎兵的衝擊力很大，必須要想辦法先消滅掉這支隊伍，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遂指揮自己中軍全體出動，迎向霍去病的驃姚營。

「好，就在此地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向北進發。」

趙信與蘇建的兵團全軍覆沒，這是衛青自領軍以來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但是，趙信過於自信了。

「蠢貨！蠢貨！蠢貨！」伊稚斜將手中書信擲於地上，連聲高罵。

「有！」眾將轟然答道。

公孫敖肩負阻止霍去病孤軍深入的責任，連忙派人向霍去病喊話，希望他能停止行動。

趙信聽得真切，心下一凜：如今只剩這點人馬，鐵定是逃不過一劫的了，倘若戰死，匈奴人以我為叛徒，漢人也未必認為我忠義。罷罷罷，不如就投降了單于吧。

伊稚斜一邊想，一邊馳至陣前，高聲喊道：「趙將軍本是匈奴人，怎麼反替漢軍賣命了？殘殺自己的兄弟，將軍就不感到愧疚嗎？本單于不計前嫌，倘若將軍歸順，必定裂土封王。否則，以將軍手中兩千殘兵，如何抵擋我這麾下數萬騎兵？」

衛青臉色鐵青，狠狠瞪了眼公孫敖，心中想要是這外甥出個啥差錯，可怎麼向少兒交代。

「在。」一個老者應聲走出。

「右賢王遁走，伊稚斜若知，必定派人接應，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深入大漠，打尋伊稚斜的主力，與之一決雌雄。大家有沒有信心？」

「怎麼辦？右賢王雖蠢，但不能不救，如若右賢王完了，我們的末日還會遠嗎？」說完一頓，轉向左賢王，「左ｍ.hｅtｕｂooｋ.coｍ.com賢王，你領兵馬駐於此地，千萬不能妄動，我領大軍備夜西行，接應右賢王那蠢貨。你一定要打好掩護，千萬莫要讓李廣看出端倪。」

一個時辰後，霍去病部已馳出百里。霍去病示意眾人道：「下馬休整。」

農曆四月，漢軍在雲中、雁門的駐軍陸續趕往定襄。衛青又一次領軍出征，旌旗獵獵，戰馬蕭蕭，鐵甲閃閃，陣容肅肅。

蘇建單人單騎逃回漢軍臨時大本營，踉踉蹌蹌奔入衛青營帳中，見到衛青，「撲通」一聲跪下，淚流滿面道：「末將不才，遭遇匈奴重兵圍困，苦戰一日，趙信陣前投敵，致使全軍覆沒，只有末將一人捨命逃回。末將自知罪該萬死，請大將軍責罰。」

果然，趙信面向蘇建，高喊：「蘇將軍好自珍重。」說完，領自己麾下數百騎兵降了匈奴。

去病，你在哪裡呢？衛青心頭掠過一絲不祥之雲。

霍去病此時正奔襲至一處山丘之上，他勒馬站定，往下方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右賢王的人馬正向這邊漫延開來，看樣子，足有一萬五千餘騎之多。

安排完畢，衛青抬頭看了看公孫敖：「去病這小子跑了？」

「得令。」

等公孫敖回到營中時，衛青也在帳中與眾人緊張地商量著對策。

右賢王見大勢已去，只得帶著近衛軍拚力殺出重圍，一路聚集零散的匈奴兵，到脫離戰場時，竟被他聚起了一萬多人，倉皇沿著長城下的山腳向東馳去。同時，急讓部下飛鴿報於伊稚斜單于，告知這邊情勢，讓他迅速馳援。

霍去病長笑一聲，對公孫敖道：「公孫將軍，請告訴舅舅，我必當尋到匈奴部隊，斬殺酋頭，若不能成功，當如此箭。」說著，從背上取出一支羽箭，折為兩段，擲於地下，引兵東去。

「那正好，全營士兵衝擊，有能殺死或活捉右賢王者，我重賞千金！」

「校尉言之有理，我和-圖-書們沒有異議。」趙破奴和高不識答道。

隨後大軍分頭進發。

右賢王沒想到漢軍來得如此迅速，慌忙之中趕緊整軍備戰，由於人數佔優，在一陣忙亂之後，仍組織起了一支數萬人的生力軍，全力抵擋著漢軍猛烈的進攻。

一場艱苦的戰鬥隨即打響。

「右賢王要跑，大家追啊！」亂軍之中，霍去病瞅見一群匈奴騎兵簇擁著一個身材魁偉、裝飾華麗的匈奴人向東突圍而走，猜到是右賢王要逃，即向屬下士兵發出這樣的訊號。無奈這時匈奴騎兵仍多，組成幾道圈子阻擋著驃姚營的衝擊，給右賢王騰出了突圍的時間。霍去病想要追出，卻仍是棋差一線。

「嗯，來得正好。我們也加入戰場吧。」

「如此再好不過。」霍去病道，「破奴、不識，你們認為呢？」

「好，我這就出發。衛青給我的，我日後當十倍償還。」說罷出營領軍西去。

隊伍中霍去病那隊不足千人的騎兵尤其顯眼，馬上騎手身著一色的玄烏魚鱗軟甲，配四尺長刀和黃梨木大弓，跨下皆是毛色純正的良駒，個個形態軒昂、英姿勃發，遠遠望去猶如一片黑雲在向前移動。

「不要著急。」霍去病揮了揮手，「等他們隊伍過到一半時，聽我號令。」

近侍遞上書信，伊稚斜立刻展開來讀，越看越不是滋味，這才知道原來右賢王遇襲，兵力損失十之七八，不由得又氣又急。懷中胡姬立馬嚇得退了下去。

號角聲響，霍去病、趙破奴、高不識、路博德等四人率先拍馬往敵人陣中衝去，衛青攔都攔不住。因生怕霍去病有所閃失，便叮囑公孫敖小心接應。

「好，各位將領分別率領一支部隊，即日出發。張騫，你歸於蘇建軍中，負責給大軍尋找水源。」衛青再吩咐道。

衛青瞪了周霸一眼，環視諸將。軍中軍正和長史立馬站出來，替蘇建求情道：「兵法上雲，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蘇ｈｔtｐs://wｗw.ｈｅtubｏok.coｍ•ｃｏm建以三千人馬對抗匈奴數萬騎兵，浴血奮戰一晝夜，傷亡殆盡，卻未與趙信一樣懷有二心，足以證明他的忠心了。如果大將軍斬了蘇建，以後凡是戰敗的將領，誰還敢返回漢軍陣營呢？」

諸位將領聽衛青如此說，無不深以為然。唯有周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悻悻告退。

眾人已是又累又餓，聽此命令大喜，下馬取出乾糧，坐在地上大嚼起來。

衛青緊盯蘇建，徐徐說道：「衛青蒙皇上恩寵，統領大軍，從來不擔心沒有威信。周霸讓我斬掉偏將，以立威信，讓我非常失望。身為大將軍，我固然有權力判決生死，但我不敢濫用權力，擅自誅殺大將。蘇建戰敗所應受到的懲罰，我將上報皇上，請皇上定奪。」

一聲令下，霍去病身先士卒，首先衝出，高不識等人緊緊跟隨，身後驃姚營士兵個個奮勇爭先。在驃姚營和公孫敖所部的共同衝擊下，右賢王所部隊形瞬間被打亂，大量匈奴騎兵退出戰場，四散逃遁。

「校尉。」僕多突然喊道。

「單于，依我看，不如策反趙信。」

前將軍趙信自恃對地形很熟，自告奮勇，與蘇建一起率領三千多人，前往尋覓匈奴軍隊的蹤跡。

眾將愕然，看了看涕泣滿面的蘇建，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衛青。

然而，就在匈奴騎兵要馳向丘頂之時，從他們側翼突然衝出大批漢軍。趙破奴眼尖，看出是公孫敖的部隊，大喜向霍去病道：「公孫大人來了。」

驃姚營的士兵個個手握刀柄，高不識、趙破奴等人臉上神色凝重。有幾匹戰馬也感覺躁動不安，作勢欲撲。

很快，匈奴騎兵已接近山丘。霍去病伸手握住劍柄，他能感覺到自己手心裡正滲出密密的汗珠。

「以我的經驗來看，右賢王就在前面這支隊伍裡。」

「去病，我們還是返回吧，現在追了一百多里，連匈奴人影子都沒見著。」路博德把一個水壺遞和圖書給霍去病。

在伊稚斜的率領下，匈奴騎兵從兩翼包抄了漢軍，漢軍拚死抵抗，且戰且退。伊稚斜連續組織了十幾次進攻，每一次都被漢軍的強弓勁弩給壓了回來，伊稚斜也不得不佩服漢軍的頑強。

「怎麼？」

「不，你忘了我給公孫將軍說的誓言了嗎？那相當於是我立的第一個軍令。」說著霍去病指著北斗星，「右賢王往東而逃，定是想和伊稚斜會合，說不定伊稚斜大軍已在接應他的路上。我們人數不多，與敵人大軍正面交鋒仍是不可取，但我想，匈奴人將主力聚集在我大漢邊境，腹地必然空虛。我聽張騫張大人說過，匈奴人有個龍城，是他們祭祀的地方，我們不如折而向北，去看看這個龍城的所在，再殺他幾個什麼什麼王。」

「策反趙信？」伊稚斜眼睛一亮。就目前的情勢來看，這無疑是一個好辦法。

蘇建眼見趙信神情恍惚，心道糟糕。

「是。」

突然，閃出一人，衛青定睛一看，乃是議郎周霸。周霸高聲說道：「大將軍自出征以來，從沒懲罰過一個偏將，而今蘇建棄軍而逃，罪不可恕，應該斬首，這樣方能顯出大將軍的威信。」

下首的左賢王撿起書信一看，也是大吃一驚，連忙道：「單于，怎麼辦？」

霍去病第一次來到塞外，即將奔赴戰場令他心潮澎湃，他渴望在戰場上找到自己人生的頂峰體驗。

蘇建心道：唉，我蘇建也算是屢建戰功的戰將，今日卻全軍覆沒。趙信本是匈奴人，叛降也無話可說，我還是乘夜逃回大本營，以免遭匈奴人毒手吧。遂棄軍而逃。

「請單于放心。」左賢王拱手道。

「嗯，比兔子還快，末將沒追上。」

「軍師中行說！」伊稚斜大喊。

不久，其他幾支搜索的隊伍也陸續返回，大多無功而終。只有霍去病的驃姚營遲遲不歸。

公孫敖想要追阻，已然不及，長嘆一聲，回報衛青。

大軍從定襄開始折而向西，快馬https://www.hetubook.com.com加鞭，不幾日趙信即奪下高闕，此時匈奴右賢王剛剛到達朔方城外。因大軍連日行軍，人馬勞頓，右賢王隨即命令大軍在城外二十里安營紮寨，又殺牛宰羊，犒勞大軍，全軍飽食狂飲。右賢王只待次日天明，輕取朔方，即擇機南下。當晚夜幕降臨時，匈奴兵們多已爛醉如泥，絲毫不知危險正在來臨。

中行說是匈奴人與搶來的漢人女子所生之子，年輕時穿行於大漢、匈奴和西域之間，對各地風俗瞭如指掌，前些年為伊稚斜籌劃謀得單于之位，伊稚斜十分信任他，讓他做了軍師。而這人，也確實有些鬼點子。

「校尉說得有理，他們此次大舉南侵，後方守備必然不足。要去龍城，我願意當嚮導。」僕多說道。

「眾將聽著，若是發現霍去病，無論如何把這小子給我攆回來。」衛青面對眾將，再吼出一句。

但是，霍去病是不會甘心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緊盯右賢王逃出的方向，率隊旋風般馳去。

霍去病聽完佈置後，也不由得佩服舅舅戰略選擇的正確。霍去病心想：以我軍六七萬人對敵十餘萬人，如果時機選擇不當，未必能勝，現在我軍突然殺入敵陣，敵人猝不及防，必然陣形大亂，我軍也就有了可乘之機。

太陽落山那一刻，衛青大軍就已抵達朔方城下。衛青見戰機絕好，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即命蘇建領一萬人攻擊敵人左翼，公孫賀領一萬人攻擊敵人右翼，李沮領一萬人突進朔方，與城內守軍會合，三線同時殺出，衛青則與霍去病親率各自精銳，從正面殺入敵陣，直衝敵人中軍大營。

趙信與蘇建一路輕騎突進，卻不料伊稚斜早已從偵騎口中得知他們這支部隊的所在。鑒於本方人多，伊稚斜領軍兜頭迎了上去。與其說是趙信發現了匈奴人，倒不如說是伊稚斜設好了陷阱等趙信來鑽。漢軍只有三千多人，而匈奴卻有數萬，十幾倍於漢軍。

「你看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