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韓嫣唸完，將受降的詔書交給霍去病：「霍去病，皇上很信任你啊。」

霍去病與手下軍士日夜兼程趕到李息駐地，點齊一萬人馬準備渡河，卻見有兵士來報，說伊稚斜聽說二王請降，派出使者遊說二王，休屠王對降漢之事，似乎頗有悔意。

「日磾這孩子非同一般，千萬不能讓他與休屠王的下屬有所接觸。」渾邪王吩咐道。

見著煙塵生起，日磾以為父親返回，奔向帳外，準備迎接。到看得真切時，才發現父親不在軍中，連忙招呼親兵欲要迎戰，卻已然不及。

「霍將軍饒命。」將領眼中閃過乞求的眼神，滾下馬鞍，跪倒在霍去病面前。

「謝漢皇陛下，恭祝漢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渾邪王帶頭高呼。

「將軍膽略真讓本王佩服。本王不才，致使軍中嘩變，幸得將軍火速趕來，否則後果難料啊！休屠王中途變卦，已被本王斬殺，家屬也已押在營中，請由將軍處置。」

「所有人跟我走。」沒有絲毫耽擱，霍去病撥轉馬頭，率先衝出。趙破奴與一眾騎兵們趕緊跟上，掩映在滾滾煙塵之中。

「都給我綁了。」盧余真大喊。

「韓嫣長得跟女人似的，又極會拍皇上馬屁，皇上對他很是寵幸，常與之同榻共眠，待遇比後宮嬪妃都好，甚至皇上辦事，也多順他意思。將軍切勿冒犯了他，以免禍及自身。」李朔道。

盧余真進到休屠王帳中，休屠王正陪十歲的王子日磾玩耍。

李朔點頭。

前面一些文縐縐的官話，渾邪王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後面冊封自己和屬下小王、安置降民的內容他卻聽得真切，心中大喜，降漢之心這才踏踏實實落了地。沒跑的匈奴人也是心中欣喜，再也不用擔憂未來的命運了。

心念電轉間，渾邪王已有了對策，吩咐侍衛盧余真：「去，給我找休屠王來我帳中議事。」

休屠王卻不舉杯，臉現難色：「渾邪王，你真認為漢皇會好生對待我們嗎？」

渾邪王想要阻止，但嘩變的人實在太多了，他根本無法阻止。

「霍將軍，趕緊向皇上報急，請求多調些兵馬。對方有五萬人，咱們至少還得再要兩萬人。」趙破奴道。

「來了，來了，漢軍來了。」周圍沒跑的匈奴士兵大聲喧嘩著。

「渾邪王接旨。」

渾邪王已完全被霍去病的神威所折服：「一切聽由將軍處置。」

霍去病與趙破奴等人馳至金城郡守府衙外。郡守等候多時，吩咐屬下牽了馬匹，賠笑道：「韓大人正在府中飲茶，將軍隨我來。」

「先不管他，我只需做好我自己的ｈｔｔps://ｍ.hｅtｕｂoｏｋ.ｃｏm.ｃoｍ事就成了。」

「帶頭嘩變，罪不容誅。」回答他的只有霍去病簡簡單單的八個字。

「我與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什麼好擔心的。」霍去病道。

渾邪王心中一寒：休屠王是我鼓動來投降的，他手握重兵，一旦我們內部起哄，後果不堪設想。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如果真要反悔，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飛濺的鮮血、殘破的身軀在帶頭嘩變的將領眼前閃爍。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瞬間，原本有八千人在身邊的他已經無一人追隨，只有霍去病冷冷的箭頭對準著他。

「哈哈，酒肉已備齊，我們進帳說話。」說完瞥了一眼基里連。基里連點了下頭，渾邪王這才放心地進入帳內。

「此話怎講？」渾邪王放下手中的酒杯。

「怎麼樣？」霍去病收到渾邪王殺休屠王消息時，轉身問趙破奴。

「可是眼下，」趙破奴搖頭，「休屠王豈能善罷甘休？」

「休屠王，請。」渾邪王哈哈一笑，上前挽著休屠王。

基里連答應一聲。

最後一個嘩變的匈奴人最終倒下，而漢軍，無一傷亡。

「我想，如果我們和單于好好說說情，單于或許不會追究。」說這話時，休屠王眼睛閃爍不定。

「找本王來，有什麼事嗎？」

「難道伊稚斜又容得下我們嗎？你沒見阿速古信上是怎麼說的。」

「你我二人鎮守河西多年，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本王又如何能在背地裡給你捅刀子？我還正想在漢皇面前給你美言幾句呢。」說罷重新舉杯，「來，如果你還信得過本王的話，就請飲了此酒。」

所有強弩士兵整齊劃一地跟在霍去病身後。

趙破奴心知不能耽擱，吹響軍哨，強弩騎兵們應聲出列。

「不能遲疑了，我要去往渾邪王那裡一趟，你們千萬別跟上來。」

「休屠王、渾邪王請降於我朝，著驃騎將軍霍去病即刻趕往關內侯李息駐地，將一萬人馬接受二王投誠。望善加安撫，不得有誤。所有俘虜，交由平寇校尉李朔帶回。」

「霍將軍神算，破奴不及。」趙破奴笑道。

渾邪王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帶著人馬列隊在前方，英武非常。這個人就是讓自己吃盡苦頭的霍去病嗎？看他的身後，似乎只有萬把人，而自己帶著五萬人，難道他真就不怕自己耍什麼花樣嗎？

「末將不是那個意思。」霍去病淡淡說道，將臉扭向一邊。

「霍將軍。」渾邪王向霍去病行著匈奴的禮節。

「父親！」日磾悲呼，但被基wｗw.heｔuboｏk•com.ｃｏｍ里連用刀背在腦後一個重擊，昏倒在地。

霍去病含笑用漢家禮節還禮，目光緩緩掃過週遭的所有匈奴人。凡與霍去病目光有接觸者，無不輕輕低下頭來，不敢正視。

視線過處，渾邪王帶領的人馬已經來到黃河岸邊。霍去病卓立於坐騎之上，看著手下一萬士兵個個兵戈鮮亮、精神抖擻，這種威武雄壯、陣容齊整的場景令他自豪感油然而生，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鼓蕩於胸中。

「不想歸附漢朝的跟我們回去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差不多一萬人馬轉身向後，死命地奔逃。渾邪王看到，連基里連也勒轉了馬頭，隨時準備逃走。

「霍去病！」渾邪王身邊認識霍去病的稗王驚呼起來。

「不急。」霍去病擺手道，看著西方，若有所思。

進得府衙，只見韓嫣正蹺起二郎腿坐於府衙之上，兩名侍衛婢一左一右為其搖著蒲扇。見霍去病來，他用眼神倨傲而又冷冷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幾番。

「將軍，皇上派來韓嫣，說另有旨意傳與將軍。現在韓嫣正在金城郡守府中等候。」

「不行，那樣只會變成一場血戰，違了初衷。而且對方一旦拚命，那我們未必就是對手，說不定還會葬身於此。」

所有沒跑的匈奴人都驚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而霍去病眼神中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身上煥發著逼人的英氣，穿行在匈奴騎兵中間，如一陣風掠過。

「都給我聽著，休屠王陰謀對渾邪王不利，被渾邪王察覺，刺死在我軍帳中。爾等要想活命，就請接受渾邪王的指揮；不然，休屠王就是你們的下場！」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手一抖，休屠王的頭顱滾落地下。

霍去病劍眉一抬：「這不用韓大人關心，請回覆聖上，去病必將妥貼辦好此事，否則去病將自刎以謝聖恩。」說完看也不看韓嫣，轉身而出，剩下韓嫣在後面憤憤指著霍去病的背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將軍，還是小心點吧！我們常年在外的人，無論有多大功勳，也比不上皇帝身邊的人一句枕頭風。」李朔不安道。

休屠王心道不妙，霍然起立。與此同時，基里連也率眾衝了進來。還沒等休屠王拔出腰間馬刀，基里連的彎刀已捅進他的肚子。

果然是他。渾邪王心道，同時回頭看了看身邊。他看到了一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甚至包括剛才收編休屠王部隊時還不可一世的基里連。

距離還有十幾丈遠時，渾邪王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臉，試和圖書著擠出友善又不失威儀的笑意，催動馬匹，招呼眾侍衛朝霍去病迎了過去。

「好，那就長安再見。」話未說完，霍去病已策馬朝己方人馬奔去。

霍去病，真是一尊天神啊！匈奴人栽在他的手中，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他應該恨漢人恨霍去病嗎？似乎也不應該恨，對於敢於反抗者，他們是嗜血的蒼狼；但對於誠心投降者，他們又是仁慈的綿羊。

霍去病帶著騎兵們很快追上。一排排強弩橫掃過去，毫無防備的匈奴人便從馬上掉了下來。前方的匈奴士兵聽見腦後的慘叫聲和風聲，剛回轉頭，又是一道白光劃過，接著便倒在了地上，即使沒死，也被追上來的漢軍騎兵的戰馬踏個正著。

霍去病接旨後，心中卻是一驚。休屠王和渾邪王投降？難道匈奴內部生變？如果二王是真心投降，那於國於民都是好事，中原和西域從此打通，百姓不再受困擾，也可藉此彰顯大漢威儀。如果不是呢？此行只怕會凶險無比。要是二王帶著幾萬人不是來投降而是襲擊，如果匈奴士兵發生嘩變，所有這些如果處理得不好，那辛辛苦苦打通的河西走廊有可能瞬間又會回到匈奴一邊。

聽見匈奴人那邊山呼海嘯的「萬歲」聲，趙破奴等對霍去病此行捏一把汗的將領們，心才稍稍平復了少許。

幸好沒有跟著別人逃走，不然恐怕性命不保。基里連心道。

休屠王有些緊張，忙道：「你誤會了，本王絕沒有此等心思。」

「是。」盧余真帶領人馬旋風般奔向休屠王駐地。

嘩變的匈奴騎兵並沒有跑多遠，他們沒人統屬，陣形凌亂，後軍前隊擠作一團，加上心裡沒底，快一個時辰了，才跑出二十餘里。

「……冊封渾邪王為漯陰候，食邑一萬戶，屬下四小王皆封侯爵。所有歸降者，可居於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五郡要塞之外的土地上，保持遊牧的生活習性，沿襲匈奴舊俗、官號……」

「嗯，好，只要不是違背原則的事，我就多依了他吧。」

霍去病返回軍中，全軍上下立時響起一片震天的歡呼聲，他們為成為霍去病傳奇故事的見證者而驕傲。

「怎麼？」

不多時，盧余真將休屠王帶到。

「哪裡及得上韓大人。」霍去病心中動怒，但聽了李朔的話，又不好發作。

渾邪王見霍去病不知何時自懷中掏出一方鑲金邊朱紅絹布，愣了一瞬，這才想起漢廷禮儀，連忙跪下接旨。

「可這太危險了。」

「霍將軍，有把握嗎？」在趕往李息駐地的過程中，趙破奴也不無擔憂。

「無妨，我與渾邪王和_圖_書共事多年，諒他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照顧你母親，等我回來。」

「是。」渾邪王像模像樣地做了個漢家禮儀。

休屠王部群龍無首，紛紛表示願意服從渾邪王的指揮。一場可能發生的內亂被渾邪王平息了。

望著盧余真的背影，渾邪王再吩咐另一侍衛基里連：「準備刀斧手，埋伏在我帳外，如果休屠王真不願降，聽我擲杯為號，到時一擁而進，務必做掉休屠王。」

雙方分賓主坐定，渾邪王首先舉杯：「休屠王，我聽說漢皇對待降王不薄，不僅保留土地人民，而且多有封賞，來，為我們的前程乾一杯。」

「那怎麼辦？」趙破奴三人抓耳撓腮，想不出辦法。

「這是軍令。」

匈奴人這邊，休屠王不再行軍，停了下來。

「我也說不準，但我聽說匈奴各部落之間的糾紛由來已久，且此次慘敗於我等，他們請降也不是空穴來風，未必不是真的。」

那是一種背井離鄉的悲愴：如天神一般的霍去病讓他們沒有了戰鬥的底氣。此去漢國，恐怕一生都不能回歸家鄉，到了漢國之後，命運也無從得知。突然間，他們就感覺自己宛如一片片落葉，飄散於空中，不知何處才是安身立命之所。

「這就是冠軍侯吧，長得真還英偉。」

霍去病跪下。

或許，不管是誰，都不應該大動刀兵，能少死一個，就都是好的。沒有侵略，沒有殺戮，不好嗎？

「我們向與漢朝為敵，為了打通西域，漢皇下了多少工夫？原本我們在河西過得好好的，就因為出了一個霍去病，就得離鄉背井嗎？而且我越接近漢境，心裡便越沒有底。」

「霍將軍，點齊人馬殺過去吧。」高不識道。趙破奴和僕多也點頭。

「恭祝漢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其餘匈奴人也都齊聲高呼。雖然語句中漢匈話夾雜，但感念武帝聖恩的心是一致的。

「盧余真拜見休屠王，我家大王想請休屠王去帳中一敘。」

「他為何不直接來軍中？」霍去病皺了皺眉，深感韓嫣架子不小。

「來得好，本王正要找他，咱們這就走吧。」

渾邪王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現在，只有寄希望於霍去病了。

「你一個人？」三人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真就不願隨我降漢嗎？」

「破奴，立即集合全軍強弩騎兵，跟我追擊匈奴嘩變士兵。」霍去病剛到營門，立即吩咐趙破奴。

日磾還待再言，休屠王一把甩開，跟著盧余真走了。

「收軍回營。」

「目前我軍停止不動，渾邪王必然懷疑我們。父親一人前往，只怕會有問題，請多加帶人m.heｔuｂｏoｋ.com.ｃｏm隨行。」

將領絕望地抬起頭，勁箭破空而至，從他眉心穿過。

陽光火辣辣地灑下來，將士兵們的刀刃烤得發燙。

「好，好，好。」渾邪王仰脖將手中酒一飲而盡，飲完擲杯於地，摔得粉碎。

渾邪王用力抹了把汗，定神望去，玉冠玄甲，只有霍去病一人。天哪，霍去病不要命了嗎？不過這樣，他肯定也就沒有開戰的意思了吧。渾邪王又高興起來。

「父親。」日磾起身拉住休屠王。

「你是說我靠臉蛋得到皇上寵幸的嗎？」韓嫣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扣在桌上，茶水四濺，侍婢慌忙抽出手絹擦拭，金城郡守則打了一個寒戰。

「這還不急啊，眼下這情況，只有多調些人馬，咱們才不會吃虧。」

幾名侍衛下馬，很快縛了日磾。

霍去病不再多說，雙腿一夾馬腹，雙手一扯韁繩，如箭般衝出。

「但那韓嫣……」

韓嫣見到霍去病時，漢軍已抵至金城。

日磾騎在馬上，目睹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思緒萬千。

「繼續打探，如有情況，即刻回覆。」霍去病吩咐報信的軍士。

「驃騎將軍霍去病見過韓大人。」霍去病微微躬身。

「倒並非一定要打。眼下情形至少說明，二王原本是真心要降的，而非詐降，這意味著他們也沒想過要再打一仗。」

殺了休屠王的渾邪王立即吩咐基里連和盧余真，趁休屠王的部屬還不知情，即刻接管他的部隊，並逮捕他的妻子閼氏和王子日磾。

「是。」軍士領命而去。

休屠王張了張口，不再說話。

韓嫣顯是也想到了這點，陰惻惻地笑道：「霍去病，這事你可得好好辦著，如果搞砸了，後果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吧。」

「渾邪王，現下請你帶大家過河，那邊自有李息帶你們去長安面聖。我得即刻返回軍中，調人追擊嘩變軍士，可好？」

「對。」霍去病把手重重拍在趙破奴肩頭，「現在只有我單騎會見於他，才不會引起更為嚴重的嘩變。渾邪王真心投降肯定沒錯，必不會加害於我，他也不會懷疑我們受降的誠意。」

「你是怕我為求自保而棄你於不顧嗎？」

「霍去病聽旨。」韓嫣見鎮不住霍去病，只好掏出身邊的聖旨。

「渾邪王，你做得不錯，但目前形勢緊急，還請大王授權本將軍，處置嘩變逃亡者。」霍去病昂首立於馬上，沉聲說道，火辣辣的太陽也未能減其威勢分毫。

這一幕，霍去病全部看在眼裡。

心思被渾邪王看出來了。他確實有所擔心，他是被渾邪王說動投漢的，如果日後漢皇問起，那他將如何自處？

休屠王仍然面無表情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