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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2:野焚

作者:唐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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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 獻出蘇州城後,納王郜雲官也獻出了自己的腦袋

第六章

五 獻出蘇州城後,納王郜雲官也獻出了自己的腦袋

這一夜,四王四天將在納王府密謀籌劃了一整夜。
「伍貴文他們都靠得住嗎?」李鴻章歪著頭,斜起兩隻長眼睛問。
戈登、黃翼升點頭贊同,程學啟訕訕地不置可否。
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年裏,天國形勢急轉直下。先是以九洑洲為主體的長江防線全線崩潰,天京防守遭到致命的打擊。接著翼王石達開被駱秉章擒獲處死,西行的太平軍全軍覆沒。凶信傳來,舉國悲痛。儘管西行大軍對保衛江南河山不起作用,但只要他們在,天國的一堆火焰就在燃燒,說不定有朝一日,他們在西南義旗高舉,開創出一個蓬蓬勃勃的局面來。可是現在,這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再接著,浙江大部分府縣丟失,楚軍和以法國人為頭領的常捷軍已將杭州包圍起來,杭城隨時有可能再陷。而今蘇福省的地盤一天天縮小,蘇州危在旦夕。數千萬人為之憧憬追求的理想,難道就這樣破滅了?數百萬人為之流血犧牲的天國,難道就這樣亡了國?李秀成在心裏痛苦地呼喊號叫。一陣揪心的難過之後,他頹然倒在安樂椅上,無可奈何地喃喃念著:「天意,這是不是天意呢?」
「弟兄們!」郜雲官跳上桌子,嘶啞著嗓門高叫,「蘇州城的糧食早就光了,再守下去,大家都會餓死。我們已和李中丞聯繫上了,只要獻城投降,弟兄們都可以保住現在的官職。大家看怎樣?」
「好吧!」李鴻章放下摸鬍子的手,嚴肅地對郜雲官說,「就這樣定了。三天之內,你將譚紹光的頭掛在齊門城樓上。這就是你們的誠意。三天之後沒有動靜,我們就要強攻了,那時再投降就晚了。」
「大概會是個多大的官呢?」汪有為怯怯地試探。

為了應付意外,譚紹光召集了全體守城高級將官會議,對城防重新作了部署,宣佈郜雲官、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分別從閶門、齊門、胥門、盤門換下來。
李鴻章輕輕點了點頭。郜雲官想了想,又說:「如果中丞和程總兵不相信的話,總在這兩天內,我們先殺了譚紹光,將他的首級懸掛在齊門外,你們驗看清楚了,我們再打開齊門,讓大軍進來。那時,李秀成自然逃不出蘇州,大人們看如何呢?」
李鴻章的痛快,反倒使郜雲官覺得這些好處來得太容易而不敢輕信,他又加了一句:「中丞大人,你說的這些,到時都不會變吧!」
萬里江山多築壘,百年身世獨登樓。
「靠得住,完全靠得住!」郜雲官從懷裏掏出幾張紙來,雙手遞給李鴻章,「這是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等人寫給大人的信。」
「哈哈哈!」李鴻章大笑起來,「你一百個放心,你們是朝廷的有功之人,哪裏會殺頭呢!都會有重賞。」
「蘇州城裏八萬人,我們控制了五萬多,譚紹光只有二萬多人。現在城裏的糧食已基本上光了,他的二萬多人中,死心塌地跟著走的只有二三千,其他的人只要糧一斷,hetubook•com•com就都會過來的。」郜雲官並不是膽小無能之輩,相反,他一貫有過人的膽量和勇力,正因為此,他不甘於長期居人之下,甩掉鋤頭,拿起刀槍,投了太平軍,要靠戰功來出人頭地,求得個榮華富貴。但現在,眼看太平天國大勢已去,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死守蘇州,其結果必然是死在這裏;獻城投降,還有可能做朝廷的大官。張國梁、韋俊、程學啟就是例子。前不久獻常熟的駱國忠、獻太倉的錢壽仁都封了副將,換個主子,換身衣服,照舊是高官厚祿。郜雲官沒有什麼奮鬥終生的信仰,也沒有什麼節操之類的道德觀念,他的人生目的是要有權有勢有錢,活得快活舒心。蘇州城高級將官中持他這種人生觀的很多,他很快便聯絡了比王伍貴文、康王汪安均、寧王周文嘉及天將范起發、張大洲、汪環武、汪有為。密謀了幾次,一致的看法是:蘇州守不住,投降是唯一的出路。汪有為化裝出城,向圍城的淮軍表達了這個意思。李鴻章約了今夜在陽澄湖上見面,他要親自見見郜雲官,看是真降還是詐降。
李鴻章接過紙,略微翻了一下,放在一旁。
進入上海的李鴻章如魚得水,他的軍事和交際的才能得到充分地發揮,老師臨行送的錦囊妙計,他有取有捨。「移師鎮江」這一條他不願採納,「用洋人之力」,則謹記於心,運用極妙。他與英國海軍司令何伯和洋槍隊的首領、美國逃犯華爾關係密切。他將洋槍隊改名為常勝軍,以厚餉重賞引誘他們攻克了嘉定、青浦,很快便贏得了朝廷的嘉獎。在此同時,他又指揮程學啟、郭松林、劉銘傳、李鶴章、潘鼎新、周盛波等在蘇南連獲大勝,相繼拿下常熟、太倉、昆山。後來,黃翼升率淮揚水師來援,淮軍力量更強了。不久,華爾在打慈溪時中彈身亡,原副首領美國人白齊文當了常勝軍的首領。
「父王。」譚紹光大步流星地進來報告,「郜雲官、汪有為划著一條小船進了陽澄湖。」
「三天之內我們一定殺譚紹光,開齊門。」這件事郜雲官放心了,但另一件事他還不大放心,「中丞大人,弟兄們投誠過來後,朝廷不會殺我們吧?」
「忠王,你回到天京後,一方面解天京之圍,同時再派一支人馬救援蘇州。」包西在一旁建議。
豈知劍氣升騰後,猶是胡塵擾攘秋。
蘇州守將正是忠王的三女婿,已晉升為慕王的譚紹光。他的副手是納王郜雲官、比王伍貴文、康王汪安均、寧王周文嘉以及慶天福包西。蘇州歷來是江蘇省的省城,現在又是蘇福省的中心,而蘇福省是李秀成經營多年的根據地。譚紹光深知守城的責任重大,飛騎向李秀成求援。李秀成此時正在安徽六安,原擬再來一次襲擊長江上游,吸引湘軍主力,圖解天京之危。聞太倉、昆山接連丟失,蘇州危急,便從六安星夜趕到蘇州。李m.hetubook.com.com秀成剛進城,通往無錫的北路立即被李朝斌統率的太湖水師截斷,蘇州成了四面受圍的孤城。程學啟、戈登、黃翼升日夜強攻,婁門、葑門、盤門外的石壘均遭洋炮所毀,外圍破壞,糧道斷絕,城內軍心浮動,形勢十分危急。
秀成的臉色鬆弛下來。包西不僅僅只是一個福,而且他還是一個洋人,他沒有自己的人馬,怎麼能攔得住擁有五萬部屬、陰鷙兇惡的納王郜雲官呢?「你派沒派人盯住他們?」秀成又問。
李秀成離開蘇州將意味著什麼,譚紹光當然很清楚,但他素來顧大局,識大體,這也是李秀成招他為婿的重要原因。
第二天一清早,一騎快馬穿過清軍的包圍圈,從齊門衝進蘇州城,將一封天王親筆詔書遞給李秀成。詔書封李秀成為太平天國真忠軍師,執掌全國軍政大權,速回天京解圍。真忠軍師一職,實際上是僅次於天王的第二把交椅。此時天王將此職授與他,無疑表示對他的完全信任。對此,李秀成心裏感激。但蘇州危在旦夕,尤其是郜雲官、汪有為昨夜的詭祕外出,更使李秀成覺得事態嚴重。譚紹光年紀輕輕,能擔負起這個重任嗎?
「你怎麼知道的?」秀成問。
「若非要按程總兵說的去做,那我一人作不了主,還得回去和伍貴文他們再商量。」郜雲官望了程學啟一眼,輕輕地說,「程總兵也是後來歸順的人,何必如此為難別人?」
「可以。」戈登說了一句極簡單的中國話。
「問過。」包西答,「納王說有急事。」
「我堂堂一個江蘇巡撫,豈能出爾反爾。」李鴻章斬釘截鐵地回答。
秀成發怒了。
鼙鼓軒軒動未休,關心楚尾與吳頭。
當天半夜,李秀成帶了幾個親兵從齊門縋城而出。臨走時,他緊握紹光的手,說:「蘇州這副擔子就擔在你的肩上了,要千方百計堅持住。郜雲官、汪有為等人行跡可疑,你要留神提防。」
「是這樣的。」郜雲官不得不說實話了,「我們這些人都是李秀成一手提拔上來的,將士們受他恩惠的人也很多,怕萬一去殺李秀成,反倒引出亂子來。」
「這幾張薄紙有屁用!」程學啟輕蔑地瞟了一眼伍貴文等人的信,忽然站起來尖利地叫道,「若是真心投降,你下次將李秀成的頭提來見李中丞。」說完坐下,討好地望著李鴻章。
「老子正要造反!」郜雲官刷地一聲抽出腰刀,命令汪有為:「給我上!」汪有為抽出劍來,發瘋似地向譚紹光衝去。
「我看這樣也好,只要殺了譚紹光,蘇州就會大亂。我軍只要進了城,李秀成就是甕中之鱉了。」黃翼升也表示同意。
譚紹光看時,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范起發、汪有為等人的手都握緊了劍柄;門外,數百名手執刀槍的大漢已將會議廳包圍了起來。「不好,讓他們先下手了!」譚紹光暗自叫苦,嘴裏喝道:「郜雲官,你要造反嗎?」
「他沒說hetubook.com.com錯。」戈登平靜地對程學啟說,他對毫無軍人氣質的程學啟十分瞧不起。
「你!你他媽的說什麼?」程學啟氣得又站起,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鼓起。「歸順」二字是程學啟頭上的瘡疤,他最忌恨別人揭破,今天若不是有李鴻章、戈登等人在坐,他一定要大打出手。
「快躲開!」包西喊著,隨即拔出腰間的洋槍,「叭叭」兩聲,子彈向汪有為飛去。汪有為頭一偏,隨著兩聲慘叫,後面的兩個將領倒在血泊中。郜雲官揮刀大嚷:「都給我上!」其他六人一齊衝上,譚紹光、包西寡不敵眾,終於倒下去了。議事廳裏一片混亂,將領們被這突然的變故嚇暈了頭。
「弟兄們,為郜將軍等人的受封滿乾三杯!」李鴻章說著,帶頭舉起酒杯,與郜雲官等人笑吟吟地乾杯。所有喝酒的人一齊騷動起來。他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全然不明白自己已坐在斷頭台上。
「行。」李鴻章異常乾脆的答覆,使郜雲官、汪有為大出意外。李鴻章援筆寫道:「郜雲官等八人殺譚紹光獻蘇州,事成之後,向朝廷保奏封為副將,原部屬照舊不動。立此字據,決不食言。」李鴻章在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又將筆遞給程學啟說:「你和戈將軍、昌歧都簽個名,好讓他們放心。」
「原封不動歸你們指揮!」
酒過三巡,李鴻章站起來,笑容可掬地說:「弟兄們,蘇州城的光復,你們都立了大功,尤其是郜將軍、伍將軍等人功勞更大,李某已奏准皇上,加封郜將軍等八人為副將之職。」
紹光堅定地說:「父王放心前去,有我就有蘇州。」
「好,你這個提醒很好!」包西一句話將李秀成的矛盾解開了。是的,蘇州的解圍還得仰仗外援。「紹光、包西,你們只要再堅持一個禮拜,我一定組織五萬大軍前來救援。」
話音剛落,從後面走出八個穿戴體面的衙役,每人捧著一個木盤出來,盤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套嶄新的二品武官袍服,袍服上放著八頂紅纓傘形帽,特別是帽頂上那八顆起花珊瑚珠,在陽光下閃著光彩,令宴席桌上的人眼紅不已。
譚紹光的頭顱掛在齊門城樓的當天,李鴻章帶著程學啟的開字營、戈登的常勝軍便進了城。忠王府改作了江蘇撫台衙門。三天後,李鴻章在寬闊的後花園裏擺下二百五十桌酒席,郜、伍、汪、週四王所屬旅帥以上的軍官二千人應邀赴宴。郜雲官等八人喜氣洋洋地坐在主賓席上。
「讓他控告去吧!這是中國,不是他的大英帝國!」李鴻章開懷大笑起來。
匹夫自有興亡責,肯把功名付水流。
看看大部分人都已醉得差不多了,李鴻章向程學啟丟了一個眼色。只聽得一聲沖天炮起,後花園裏忽然從天而降數不清的淮軍士兵。他們一個個全身披掛,手執利刃,並沒有費很大的勁,二千顆人頭就落了地;與此同時,主賓席上那四王四天將,早已一齊到閻王殿裏報到去了。李和_圖_書鴻章端坐在凳子上,面露微笑,如同看戲似地觀看著眼前這幕人間慘劇。
李鴻章說到這裏,轉過臉去喊道,「來人呀,將郜將軍等人的官服送來!」
「我們的部屬呢?」郜雲官遲疑片刻問。
「他們深更半夜為何出城?」秀成警覺起來,「你問過他們了嗎?」
李鴻章笑著問郜雲官:「程總兵的話,你們辦得到嗎?」
「我剛從婁門來,包西派去的人回來報告的。」
「忠王!」一聲急促而生硬的口音傳來,秀成抬起頭,見婁門主將包西神色嚴峻地匆匆進來,「忠王,納王和汪天將剛才悄悄地出了婁門。」
「啪!」譚紹光的話還沒說完,郜雲官拍案而起,怒目圓睜,吼道:「姓譚的,你放明白點,蘇州不是你的天下了,你憑什麼撤換我們!」
「我怎麼能攔呢?納王是王,我只是一個福。」包西伸開兩隻多毛的手,聳聳雙肩,做出一個委屈、無可奈何的動作。
程學啟瞪眼看著戈登,臉漲得紫紅,握著兩隻拳頭,幾次欲站起,又壓制著坐定。戈登只當沒看見一樣,依舊挺直腰桿,兩隻手平放在膝蓋上。李鴻章擔心談判破裂,他現在要的是盡快得到蘇州城,困獸猶鬥,何況城裏還有八萬兵,又有威望素著的李秀成在,萬一將郜雲官逼得和李秀成抱成一團,蘇州城能不能拿下就難說了。
「起碼副將。」李鴻章爽快地回答。
「中丞,戈登說得出做得出,他真的會控告的。」望著戈登的背影,黃翼升有點心怯地對李鴻章說。
李秀成的突然離去,給郜雲官等人帶來意想不到的方便。
郜雲官、汪有為藏好了這份字據,放心落意地回到了蘇州。
「你為什麼不攔住他?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父王,畢竟天京比蘇州更為重要,你還是回天京去吧!」
他們到陽澄湖幹什麼呢?李秀成沉思起來。
「當然啦,蘇州指日可下,不過,即使這樣,郜將軍能棄暗投明,改惡從善,朝廷還是歡迎的。」李鴻章容長臉上露出明顯的鄙薄,他學著曾國藩的樣子,右手不停地梳理著嘴巴下的鬍鬚,但他的鬍鬚短而稀疏,遠不及老師的氣派。他盯著郜雲官的臉,以審訊的姿態問,「郜將軍,你控制了多少人?」
李秀成沒有想到,此時,郜雲官、汪有為正在淮揚水師提督黃翼升豪華的座船上,與李鴻章、程學啟、戈登、黃翼升對面而坐,商量絕密大事。
「口說無憑,你可以立個字約嗎?」郜雲官大著膽子問,他生怕遭到李鴻章的訓斥。
「那不行,非先殺了李秀成不可!」程學啟不讓步。
議事廳裏絕大部分將領都表示贊同,只有幾個人冷眼看著,沒有做聲。
「做得對!」秀成拍著包西的肩膀稱讚。他以這個親暱的動作表示對剛才發怒的歉意。昨天下午,李秀成和譚紹光巡視大半個蘇州城,卻不見郜雲官、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的影子,心裏納悶。他和紹光徑直來到納王府,推開門,見這四王和天將范起發、張大洲、汪環武、汪有為正在鬼鬼祟祟地交頭和_圖_書接耳,見他們突然闖進來,八人臉色尷尬。忠王略說了幾句話便出來了。「郜雲官等人的行動值得懷疑。當此兵臨城下的危亡時刻,要防止有人賣城投敵。」路上,秀成鄭重告誡女婿。當天夜裏,蘇州各門都加派了慕王的親信,並將這一重要情況通告了守婁門的包西。
後白齊文索餉不得,痛毆上海道員楊坊,攫取白銀四萬兩。李鴻章一怒之下解了他的兵權,白齊文便帶著銀子投奔太平軍去了。常勝軍的首領則由英國人戈登來充當。這時,李鴻章命程學啟率所部開字營、戈登率常勝軍、黃翼升率淮揚水師三路並進,向蘇州強攻。

「連李秀成都不敢殺,還說什麼投降,算了吧,我早知你們這些龜孫子不是真心。」見郜雲官猶豫不決,程學啟又氣焰囂張地逼了一通。李鴻章不做聲,只是不停地梳理著鬍鬚,嘴角邊掛著嘲諷的微笑。戈登挺直著胸膛,一副很有教養的職業軍人的派頭,他的中國話說得不太好,但可以聽得懂。黃翼升向來不善言辭,他們兩個都閉口坐著聽。
程學啟大聲獰笑,他很得意,也很開心。黃翼升心中不忍。他難以明白李鴻章的心思,殺降不仁,連這點都不懂嗎?戈登橫眉怒對,他對李鴻章如此公然背信棄義十分憤慨。他終於不能忍受,霍地站起來,指著李鴻章的鼻子大罵:「流氓,我要向全世界控告!」說罷,氣沖沖地走了。
「好!」「同意!」「我們聽納王的!」
「這個嘛,這件事嘛——」郜雲官遲疑起來。為獲取李鴻章的信任,眼下叫郜雲官辦什麼事,他都會毫不猶豫去辦,唯獨殺李秀成,他很為難。要說現在突然率兵包圍忠王府,將李秀成抓起來殺掉,也可能不太難,但郜雲官不忍心這樣做,而且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等人也可能下不了這個手。他們四人多年來一直是李秀成的親信,是李秀成把他們從普普通通的低級軍官一步步提拔上來,後又奏准天王,將他們四人都封了王;且李秀成在蘇州八萬將士中威望極高,反對殺李秀成的大有人在,難保不出亂子。
這天深夜,李秀成在譚紹光陪同下巡視了胥門、閶門、婁門、齊門的守城工事後回到了忠王府。聽著城外不斷傳來的槍炮聲,眼見城頭時明時滅的火光,李秀成心情抑鬱,無法安睡。一年前,蘇福省在他的直接領導下,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蘇州,作為蘇福省的政治中心,在太平天國軍民的眼中,有著僅次於天京的崇高地位。在天京城內上層領導爭權奪利愈演愈烈的時候,不少忠心耿耿的將士在失望之餘,把天國的希望和前途寄託於蘇州,他們相信忠王領導下的蘇州,最終能夠擔負起挽救國運的重任。那時,忠王自己也有這個雄心壯志,一向不大吟詩作文的李秀成在一個泛舟虎丘的月夜,居然望著劍池吟了一首七律:
「派了兩個人。」
「我們的確是真心的,可以對天發誓!」郜雲官急了。汪有為也忙說,「程總兵不要誤會,我們是誠心誠意向朝廷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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