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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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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張?」作莊家的楊育光主持換牌,這樣問黃葆霞。
幸好,成大謨只是跟他簡短地作了寒暄,連一句「題外之話」也沒有說。
「看!」楊育光把牌一攤,「清一色、對對和。」
楊育光不肯洩漏機密,只說:「沒有什麼。」手裏仍舊在撥弄著牌。
他微笑著替另一家換了兩張,那顯然是「三個頭」,自己換了三張。
「你別管!」
電話是吳太太打來的,邀他去玩。他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朦朧地感到一陣陣的喜悅——他知道將會在那裏看到黃葆霞,這是不期而遇,他不必對林雪明感到內疚。
「是,是。」育光順口應著。
扳位換座,楊育光坐了羅太太上家。羅太太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專心一志在牌上下功夫,這樣,牌局就變得很嚴肅了;自然,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她的話再也正確不過,但他怎麼能承認呢?扮著笑臉答說:「那有這話,非常歡迎!」
一發牌,她拿的牌是一對小七;進牌加價,有一半的人丟牌。楊育光手裏一對「皮蛋」,無可無不可地跟進了。
「我只懂一條線,」她說:「這條線可以看出來,你今天會輸多少錢。」
這個人應是他有把握必能看到的,於是他想到他中學時代的那位老師劉金城。那天他原準備到九龍塘去探望他,後來因為遇見黃葆霞而作罷。劉金城患有輕微的癱瘓症,經常在家休養,而且,他也是林雪明的老師,帶她一起去並沒有什麼不合適。
在徬徨苦悶之中,忽然接到了一個似意外而實非意外的電話。
這使得他疑惑起來,這樣鄭重其事的樣子,大有準備兩造對質的意味,難道黃葆霞果如自己所憂慮的,在吳太太面前告了他一狀?
打不到四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也是他們的牌友羅太太。這一來多出一角,楊育光想讓位,劉太太不許,她說她願意讓給羅太太,而吳太太和羅太太一致表示反對。結果,黃葆霞打完四圈,禮讓羅太太接替。
「不行,不行!」劉太太又叫了,「好人做不得,給了育光這麼好的軍師,我自己可輸慘了!」
「好像是的。」他順著語氣,含含糊糊地應付了過去。
楊育光追逐著她的明如秋水的雙目,改坐到長沙發的另一端,跟她遙遙相對,同時把握這短暫的機會,率直地提出單獨的約會。
「妳來替我打幾副!」吳先生忽然站了起來,「讓我休息一下。」
「妳會看手相?」
「我們打場小撲克吧!」做主人的提議;停了一下,見大家都作同意的表示以後,又說:「育光也參加!」
這樣,就輕易地把那個「約會」取消了,不愁會拆穿謊話。而且,這一來可以藉詞跟約好的朋友打電話說明原因,實際上打電話給黃葆霞,向她道歉。
「不是她就沒有關係了,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要出去?」
為了試探虛實,以便先發制人,他說:「說起來巧得很,那天我在路上遇見了黃小姐。」
「還差一腳呢?」黃葆霞說。
「應該我謝謝你才對。」黃葆霞也笑了。
她的清亮烏黑的眸子,毫不畏縮地正視著他。除非對最親近信賴的人,年輕女孩子是不會用這樣絲毫不作保留的眼光來看一個男子的;因而,他從她的眼中得到的感受,異常強烈。
入局的一共是六個人,技術都不在楊育光之下,特別是成大謨,打得不溫不火,極和-圖-書其精明;更因為他坐在楊育光下家,攔截還價,都處在有利的位置,這顯得楊育光就有些相形見絀了。
「不要。」她答。
男性夜間的集會,無非喝喝酒,談談聲色犬馬。吳先生跟他的四位朋友,年齡相仿,且都是「玩家」,原可無所顧忌,只因礙著楊育光是後生晚輩,有些易失長輩尊嚴的話,就變得不便出口,因而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由南洋談到香港,成大謨忽然問說:「育光兄在香港有什麼計劃?」
「怎麼回事?」劉太太問。
這句笑話說得太露骨,索性明快的黃葆霞有些受不了,羞紅了臉說:「劉伯母,妳要不是我的長輩,我要罵妳!」
因此,他還能保持相當悠閒的態度。
「噢,」吳太太深感興趣地,「在哪裏?怎麼葆霞沒有告訴我。」
第二家躊躇久之,扔了牌說:「算了,可能是『四個頭』。」
「要七張牌啊?」楊育光詫異地。
這三張牌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竟是兩張「皮蛋」,一張「愛司」,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這一夜玩到兩點鐘才回旅館,洗完澡,靜下來細想一想今天的經過,他發現自己有許多地方表演得很劣拙,黃葆霞怕會不大高興。
不久,牌局結束。有人提議去消夜,黃葆霞不願參加了,楊育光很想留下來,護送黃葆霞回家時,還可以談些話,無奈找不出辭謝的理由,只好怏怏而去。
這樣一想,他就不肯多說,含含糊糊地應付了過去。
林雪明卻跟他相反,她很忙碌;每次她來,總表現出一種能幹的主婦的姿態,替他整理衣服等等。其實這些事用不著她來做的,她只是藉以表示她對他的關切,並提醒楊育光,她已開始履行她的做妻子的責任。
於是,他把這套天衣無縫的措詞說了出來。
「湊個熱鬧。」
第二家考慮了一下,加了一百。楊育光跟過。
於是,楊育光情不自禁地去捉住她的手。
「妳是『同花』?」
楊育光得意洋洋地分析著:「四個『愛司』不可能有了,除非她四個老K,或者『同花順』,哪有這麼巧呢?……」說著他偷眼去看黃葆霞。
他嚇了一跳,嘴裏很快地否認:「怎麼會是她?」
「軍師、軍師!請妳快來!」他不住叫著。
吳太太說完,就往裏面不知幹什麼去了。楊育光把握這一機會,笑對黃葆霞說:「那天真對不起。……」
這幾位做伯伯叔叔的,似乎對她都非常寵愛,搶著跟她說話。只有楊育光保持緘默,她也從未跟他說過一句話。
第三圈開始,羅太太當莊,一上來就吃了兩副筒子,接著就拆了自己的一對東風,而楊育光還是懵懵懂懂,儘自在打筒子。
深情款款,盡在不言中。楊育光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些戲謔,自然很容易使人發窘,可也是很愉快、很得意的事。楊育光就這樣沉溺在複雜奇異的心情中,直到吃晚飯時,才跟黃葆霞見面。
楊育光的難題還不僅此,他得把他自己的謊話兌現。這就是說,在林雪明的監視之下,他得變出一個三點四十分的約會來。當然,去看朋友容易,但拜訪不等於赴約,在見面的寒暄中,林雪明必然會發現他原是他的朋友的不速之客,甚至可能他要去看那朋友,根本不在家;那有跟朋友訂了約會,自己卻又離去的?這不是充分證明他在說謊嗎?
一面打牌,一和圖書面閒談。成大謨對南洋很熟悉,話題自然而然集中在這方面。
「我故意逗你的!」林雪明淺笑著,「你有約會我跟著你幹什麼?而且我自己四點半也有要緊的事得去辦。你還是請你的朋友陪你去看劉老師吧!見了他老人家替我問好,過一天我們再一起去看他;他病在床上,我也很惦念他的。」
楊育光知道這是暗示他檢點行為。他本來有些自悔孟浪,怕鬧成一個小小的僵局;想不到她竟能這樣不著痕跡地化解了他的錯誤,因而在愧歉之外,更多的是敬愛的心意。
第二家很慶幸地說:「虧得我仍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裏還有這麼一副好牌!」
於是,黃葆霞入局。她是個好勝的人,存心一坐下來就大大地投下機,打它個下馬威。
約定的時間是四點鐘,而他在三點四十分,就已到了吳家。吳太太招呼了他以後,隨即撥電話叫黃葆霞立刻就來。
楊育光真是喜出望外,柳暗花明的境界出現,一切都可以照原來的計畫進行,不必再向黃葆霞道什麼歉了。
這是一對親密的情侶,但彼此都說著假話,在假話背後各有一個不能讓對方發現的秘密。可是論機警還得數林雪明;她毅然放棄了對楊育光的監視,可以說是壯士斷腕的忍痛犧牲。
「不知道,我可以請……。」他及時停住,因為自己幾乎又一次失言而自責。
「那麼是有約會了?四點鐘?」
她和林雪明的笑容,都是最能使他動心的。只是林雪明常在淺笑中,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悽怨;而黃葆霞的笑如艷陽天盛開的春花,明快甜美,更足以使人忘憂。
幸而他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從容細想;或者,需要打個電話佈置一下,也還來得及。
「也好,我隨時候駕。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吧!」
楊育光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但仍然很鎮靜地回答說:「想看看市面,有沒有什麼發展業務的機會?」
這算是替他解了圍,他對成大謨本來就有好感,這一下更使他產生敬仰和信心。
黃葆霞低垂著眼皮,點了一下頭,表示默許。
但他沒有想到,第二天下午三點鐘剛過,林雪明突然來叩他的門。
「我不行。非請妳來不可!」
「你也跟?」她微感詫異地說。
「嗯,嗯,三點三刻。」他故意說早一刻鐘,希望她早些離去。
不久,一陣輕巧的足步聲,他聽出是黃葆霞來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並且略顯得有些緊張,怕她見了他猶存餘怒,引起吳太太的懷疑,會探究出事實的真相。
「沒有什麼!」她不等他說完,就擺手止住他,「我很諒解你的苦衷。」說著,低下頭去。
成大謨知道楊育光跟黃葆霞這天下午四點鐘有約,是他根據前一天所看到的微妙情況,綜合研判而得到的結果。他們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因為那意味著楊育光或將擺脫林雪明的羈縻,對於爭取他回大陸的任務,極可能受到阻延,所以得全力破壞楊育光跟黃葆霞的關係。
「喔,很好。」成大謨說:「我可以替育光兄效勞,介紹一位專做橡膠的朋友給你。怎麼樣?明天下午四點鐘,我們敘一敘。」
「還早。」他看看錶說:「我們至少還可以聊半個小時。」
對於黃葆霞的一怒而去,楊育光始終耿耿於懷,他總覺得這樣無緣無故得罪了一位漂亮小姐,是完全不必要而且非常www.hetubook.com•com殘酷的。同時,他也知道她的性格,多少有些衝動,萬一失去考慮,在吳先生夫婦面前告上一狀,這在任何方面來說,都令人不安。
「葆霞!」劉太太說:「妳別走了吧!妳一走,害得育光神魂顛倒!」
因為如此,他把第二天跟她的約會看得很重要。在這個約會中,他得仔細看看她的態度,如果有什麼誤會,不在那時候消弭,可能就不會再有什麼機會了。
「我不來!」黃葆霞有些賭氣地說。
「好熱!」黃葆霞摸著微微發熱的臉,訕訕地離開座位。
這一說,大家哈哈大笑。黃葆霞也跑了過來看,嘴裏「嘖」地一聲說:「真可惜!」
於是,牌桌上的氣氛就顯得異常融洽,笑聲不斷而牌局的進展很慢;這也因為楊育光對麻將確是個生手。
這一想觸發了他的靈感,他想他可以這樣對林雪明說:「今天預備去看劉老師,但以路徑不熟,所以約了一個朋友陪我去找;現在既然有妳在,就無須要再請我的朋友作嚮導了。」
「現在我該怎麼辦呢?」林雪明說:「我想,回頭找到地點,我還是闖了去。」
他們想得很周到,準備釜底抽薪,讓黃葆霞對楊育光發生惡感。辦法也很惡毒,第一步是由林雪明絆住楊育光,連打一個電話給黃葆霞表示因失約而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第二步是跟蹤黃葆霞,獲悉約會的地點後,通知林雪明;最後一步是林雪明想辦法帶著楊育光,到他們約會的地點去向黃葆霞「示威」。這一來,準可以把黃葆霞氣得從此不理他!
但就在她伸出雪白的手腕,預備往裏擄籌碼時,楊育光一揚手說:「慢一點!」
「你自己打吧!」
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們卻是時時同在的,眼波流轉,一瞥之間,流露出不盡的關懷。
「是啊,我看!」吳太太把他的手推開,「呀!少爺,你少一張牌!」
「啊……」楊育光有著意外的驚喜;但下面的話未出口,他已醒悟,便頓住不說。
「劉伯母」的年紀比吳太太大得多,但非常爽朗健談;她也像吳太太一樣,不叫他「楊先生」而叫他「育光」,問長問短,十分慈祥親切。
雖知道這一腳踢在成大謨小腿上。
這一來,三位太太因逃脫一場「災難」而更高興了。
同桌的伯伯叔叔,都作了會心的微笑。黃葆霞雖然勝了,卻感到勝得不夠光采,心裏很不是味兒。
「好,好,謝謝你!」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黃葆霞的約會,立即改口說:「喔,對不起,明天下午不行,改一天吧!」
就當他默然在心中思忖時,她又說:「說起來怨我自己不好,我的行為卻是太隨便了,是不是?」
這個算無遺策的妙計,竟會觸礁,實非成大謨始料所及。在電話中雖然不便細談,但林雪明只一提到劉金城,成大謨便已瞭解,他很嘉許林雪明臨機應變得好。
「別走,別走!」楊育光有些著慌。
「什麼牌?」劉太太問。
楊育光猛然會意,翻轉了牌,把桌上的籌碼往黃葆霞面前一堆,說:「我投降!」
楊育光的麻將技術,只不過小學程度,原來一路說笑,不把打牌當回事,也沒有人催,他還可以應付。等到真刀真槍地角逐,就顯得太不是對手;為了求快,自然不能仔細考慮出張,兩圈牌不到,出了三個銃,造成羅太太很旺的手氣。
然而這一天他又顧不到那m.hetubook.com.com許多了,趁她在房間裏工作時,他正好到露臺上去研究自己的問題。
「看葆霞鬧彆扭真有趣!」連羅太太也笑了。
但是,表面上他還得這樣說:「四點半真的有事?要不一起去看劉老師多好呢!」
「你也是,」吳太太說:「一共只有七張牌,還弄不清楚!」
想不到,黃葆霞仍是那麼春風滿面,很大方地向他招呼。
說完,她不再有別的話,輕輕把手掌合上,推了過去。
「不!」成大謨很有決斷地加以否定,「這一來會弄成僵局。而且妳這一去,明顯地看出來,妳已落了下風,對方反而會因為勝利的感覺,而促進了她對楊育光的感情。這樣吧!妳不必管了,我來處理。」
楊育光麻將打得不好,撲克卻是高手,欣然遵命!
「是嗎?」她雙靨微赤,稍帶窘笑地避開他的視線。
「我這次來香港,能夠認識妳,實在太幸運了!」他情意洋溢地說。
「妳不必管了!」這五個字嗡嗡然不斷響在林雪明耳邊,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淒楚,眼眶酸酸地,幾乎落淚!
「我打得不好。」
「你們今天是第四次見面了!」吳太太說。
黃葆霞面有得色,好像大敵已除,準備凱旋班師那樣。
於是他說:「育光兄,別做殺風景的事!」
但三位太太,這時卻也沒有把心思放在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楊育光,把他跟黃葆霞看成熱戀中的情侶。
「對了。」成大謨從容不迫地說:「你可以問黃小姐。」
就這時,門外響起一陣笑語聲,女主人吳太太陪著劉太太一起進來。經過介紹以後,楊育光跟著黃葆霞叫劉太太為「劉伯母」。
「別懊悔!」黃葆霞一彈食指,飛出來兩個五百元的碼子。
她打扮得非常艷麗,倚著門框微笑著問:「我來得不是時候吧?」
這些,楊育光在頭兩天是受之不辭的;而現在卻隱隱然有不安之感。是由於什麼原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黃葆霞很隨便地扔了個兩百元的碼子出來。
這時楊育光手裏正有一副好牌,一萬開槓手裏是一嵌六萬,一對八萬,一對二萬,七萬四萬各一張;羅太太打二萬,楊育光叫碰,打掉四萬。但是,算來算去,不知道哪一張牌來可以和,因而,不住把那幾張牌移來擺去。
「劉太太快來了,我們擺好桌子等她。」
她不理他,只管自己坐到窗口去喝橘子水。楊育光驟然失了主宰,搞得手忙腳亂,不得已只好求援了。
她非常知趣,不到三點半就告辭而去,離開半島酒店以後,立刻打電話給成大謨,告訴他計畫遭受挫折。
起先,她只是靜靜在看,等楊育光快打錯牌時,才糾正他;慢慢地,她變成主動地發號施令,楊育光的工作只是名符其實地「打」牌;到最後,遇到需要避免大家注意,不便作聲的牌,她就作許多暗示,拉拉衣服,推推手臂,楊育光也能心領神會,和了好幾副神出鬼沒的大牌。
首先,他得想一想帶她去看一個什麼人?
他把牌翻了開來,整整齊齊四個「皮蛋」,一個「愛司」。
「謝謝妳!」楊育光很愉悅地說。
「你還說是。都是你!」黃葆霞微一頓足,一扭身子走了。
誰知道,這就像一盤死棋中,無意間走了一步任何人意想不到的妙著,發生了驚人的效果。
吳先生仍舊發現了他語氣有異,問說:「你聽葆霞提到過成先生?」
吳先生替他一m.hetubook.com.com一引見,介紹到一位面色紅潤、壯健精明的中年人時,說:「南方企業公司的成大謨先生,葆霞就在成先生公司裏服務。」
「真的有事。早要知道你今天去看劉老師,我可以抽出功夫來的,現在可不行了。」
三位太太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吳太太沒有再說什麼,回過頭來問楊育光:「你會不會打牌?」
因此,他一直想找個機會跟她解釋一下;但心念一動,就想到了林雪明的幽怨欲絕的神態,他已非正式地向她提供過保證,絕不會移情別愛,如果主動去找黃葆霞,讓林雪明知道了,無異證明他的保證是虛偽的。這將引起更大的糾葛,不能不慎重。
這時,楊育光內心異常惶恐,因為他聽林雪明說過,他去大陸的手續是請成大謨代辦的,深怕他提起這件事,讓吳先生追究起來,後果非常嚴重。同時又怕他提到林雪明,吳先生將會敏感地探究真相,那又是件很不容易解釋的事。
「第四次?」她偏著頭想了一下,然後稚氣地點點頭哼了一個字:「嗯。」
「只要會打就行;打得不好正好贏你的錢。」說著按了兩下鈴,叫進女僕來擺桌子。
她彷彿受驚了似地,身子微微一震,但她沒有掙脫她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幫忙,攤開楊育光的右掌,細看它的紋路。
飯後的局面又一變,吳先生帶了一群朋友回家,這一來自然而然地分為兩個集團,黃葆霞頂替了楊育光的位子打牌;他則在大客廳裏參加男性的集團,喝酒聊天。
楊育光始終沒有能夠看見黃葆霞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的生了氣,還是藉此脫離窘境?心裏有些不安,牌也打得更亂了。
「我一直想跟黃小姐好好談一談,」他說:「明天下午四點,在『美麗華』請妳飲茶!」
黃葆霞毫不推辭,含笑去到楊育光身後;女傭端過一張椅子來,楊育光將自己的椅子拉偏了一些,讓她並排坐著。
因為她不敢見劉金城,他知道她的底細,曾經很愷切地責備過她;她更不願意楊育光去見劉金城,怕他們談起她。所以她情願讓開一條路,容許楊育光回到黃葆霞那裏去。以後如何設法不使楊育光跟劉金城見面,自然還要好好考慮,至少今天的危機是一定可以躲過的了!
快十一點時,裏面的麻將結束,劉太太和羅太太告辭而去。黃葆霞卻轉到大客廳裏來看他們打撲克。
「不行,不行!」心直口快的劉太太叫了起來,回頭對黃葆霞說:「妳給育光去看看!」
楊育光放心了,但也有些懊悔,黃葆霞沒有把彼此邂逅的經過告訴吳太太,也許有她必要的理由,現在從自己口中「洩漏機密」,她會不會不高興呢?
「出價!」
這時,楊育光才發覺自己陷入別人的圈套;話已說出口,要想擺脫她,確是一個難題。
「我才不怕妳罵,」劉太太笑著說:「我說的是實話。育光,你說是不是?」
「跟誰的約會?是不是黃葆霞?」
「這個笨傢伙!」她在心裏罵楊育光;相對地,卻很感激成大謨。
「他們倆倒真能密切合作呢!」深沉的羅太太說。
她心裏很著急,倒不是怕輸她舅父的港幣,是怕「偷雞」被捉難為情。所以表面鎮靜,暗底下輕輕踢了楊育光一腳。
然而她說諒解他的苦衷,表示對他與林雪明之間的關係,已知道得非常清楚,這使他深為不安;同時也有些詫異,不明白她從那裏打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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