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紅塵

作者:高陽
紅塵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十一

十一

「本來早就該走了,有一筆曼谷的生意在接頭,對方到東京去了,大概一星期以後回來,等談好了,我立刻飛新加坡。當然,動身之前,一定先要給老伯來辭行的。」
情急之下,他大步走上去拉住了她的袖子。
他衷心地接受她的責備;無論如何,這一責備之中已包含諒解的意味,他算是過了平生最困難的一道難關!
楊育光卻覺得有些尷尬,他很想自告奮勇陪她們去,卻又怕一開口碰了黃葆霞的釘子,最好由吳太太說一句;但一向很精明的她,偏偏疏忽了這一點,只顧自己到裏面去換衣服,黃葆霞也跟了進去,剩下楊育光一個人在客廳裏,進退兩難。
出了那家百貨公司,對門就是咖啡茶座,吳太太說:「我們就在對面好吧?育光,勞你駕先把這些東西送到車上,再來找我們。」
黃葆霞一聽這話,剛要說什麼,吳太太搶在前面,若無其事地說了三個字:「那當然!」
那天是星期日,時間是上午十點鐘。在路上,他已經想好了該說的話,他準備裝作休假日,自動去探望吳家倆老,這樣一則表示殷勤,二則可以暗示林雪明和他亦甚少接觸,黃葆霞託她所帶的信,他並不知道。
「我說,我有個朋友在俱樂部遇見過你幾次,可以找得到你。」
他在床沿上坐下來,林雪明本能地往裏縮了一下;好像怕有什麼齷齪把他的衣服沾汙了似地。
「公司裏一位同事生日;大家臨時發起,來了個聚餐會。你呢?」她問:「到那裏去了?」
「十二點剛過。累了,想睡了!」說著,他一歪身子倒了下來,跟林雪明睡在一個枕頭上。
他坐了下來,正對著她。但兩個人都把視線避了開去。
「唉!真還不如死了的好!」她淒涼地自語著。
他這一說,越發引起林雪明的心事,一方面「妾身不分明」;另一方面還有著「任務」。一旦揭穿真相,真不知何以善其後?
「原諒我!」她只有在想像中向楊育光乞憐,「那畜生在懷疑我,不能不表現得『積極』些。我是為你啊!」
由於吳先生的問話,早在他顧慮之中,因此一番答語說得很從容,吳先生自然猜測不透其中的真偽。
「為什麼呢?」
一句話提醒了他,先不忙答覆吳太太的話,拔腳就追到門外。
她的話既冷峭,又尖銳。楊育光這才充分意識到她對他的誤解之嚴重,一時楞在那裏,找不出一句話來說。
她的動作,頗引起他的反感。吳太太卻高興了些,因為「冷戰」已有「解凍」的跡象了。
楊育光透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他還希望她在吳先生吳太太面前,能夠收斂怒容,所以一路上不住地陪小心,說好話。
她清楚地記得自到香港不久,對陸兆屏即已失去興趣,然後是厭惡;但事過境遷,也就不覺得什麼,而這一天,心裏像吞下了什麼髒東西似地,一想起來就噁心。最糟糕的,寬衣解帶好像出於她自己的主動,這連她想原諒自己的一點憑藉都失去了。
「我不知道有什麼誤會?」她搖搖頭,「自然也用不著什麼解釋。」
楊育光深深吸了口氣,一種憐愛歉疚之情,油然而生,伏下頭去,極力勸慰著。他向她發誓,絕不負心。
這對楊育光來說,是一種「和*圖*書自由」。在五色繽紛的櫥窗之前,她們討論衣飾的質料和花樣,不容他插|進嘴去,他只有替她們當侍從,抱著那些大包小包的份兒;而且一路上黃葆霞對他「冷戰」,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彆了一肚子的悶氣,巴不得找個地方喝杯熱咖啡,看看晚報,輕鬆一會兒。
「咦,你們不是來過這裏,怎會不知道?」
黃葆霞仰著頭,抱著聖經,高跟鞋敲打著水泥地,發出清脆而急促的韻律,繞過噴水池直向大門外走去。
「這……。」
「困難!是什麼困難?」吳太太逼著他攤牌。
「雖然我跟你母親像自己姊妹一樣,可是葆霞到底是親戚,所以我算是代表女方主動來談這樁婚姻,自然也得到葆霞默認的;結果說得好好的,你一下子變了卦,不要葆霞了,叫一個女孩子臉上怎麼下得來?傳出去,不叫人看低了黃家小姐的身分!」
局面弄得非常緊張,楊育光逃避了吳太太的銳利眼光,感到像坐在火藥桶上那樣地難受。
吳太太知道他不會喝酒,竟要烈性的Gin,事出異常,怕他喝醉了鬧出不愉快的事,趕緊攔著說:「不要酒,兩個阿華田好了。」
「我是為你啊!」她不斷強調這一點,一直到入夢。
但非常不巧,主人夫婦倆都不在家;吳先生是到啟德機場去歡迎倫敦飛來的一位爵士,吳太太則上了教堂。
「我現在不是來了嗎?」他笑嘻嘻地答說。
他們就這樣站在階沿上談了起來,楊育光始終騰不出一絲空隙來招呼黃葆霞;但他的眼風卻不住關注著她,看她背過身去,心裏更為著急。好不容易把話斷了,想叫聲黃葆霞,那知道她卻搶到這個空檔,先開了口。
「也難怪她生氣,你太不對了!」吳太太望著楊育光輕輕地說。
楊育光立即站起身來,到洗澡間去察看。洗澡間在臥室對面,中間一條走道,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如果阿細在偷聽他們的談話,一定躲避不了。
這些有利於她的因素,同樣地也是黃葆霞所絕對無法與她抗衡的。只要善於利用自己的長處,善於藏拙,就不必擔心任何人會從她那裏把楊育光搶走!
「如果這樣,我應該對你抱歉。不過,事實上倒真是你誤會了,我沒有理由要罵你!」
吳太太點點頭說:「自然,你的想法也不能算錯。只要你願意結婚,這門親事,什麼都好商量,譬如先訂了婚,過一兩年再辦喜事,黃家也會贊成的。」
本來吳太太還有節目,這一來興致闌珊,真可說是不歡而散了。
她好像唯恐洗不盡身上的骯髒似地。
吳太太有些慌慌張張地喊了起來:「妳怎麼走了呢?不是說吃了午飯到中環看料子嗎?」
「對了,你把地址和電話號碼留下來,萬一有事也有地方找你。」
「來了可不許走!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今天葆霞問起你。」她說。
正要拆開看,院子裏隱隱一陣輕盈的笑語,好像是吳太太跟什麼人在說話;他就把他父親的信,暫時收了起來,走出去迎接吳太太。
「黃小姐!」他痛苦的說:「妳這樣說簡直讓我無地自容!」
「就像你父親這封信,來了好幾天,我都無法叫人送給你。」
這一下,黃葆霞除非存心鬧彆扭,就不便再和_圖_書反對了。楊育光心裏很高興,卻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很機警地拿起黃葆霞的外套,伺候她穿著。
可是,下一句話,卻問得他幾乎答不出來!
林雪明一面起床,一面問:「阿細睡了?」
好久,好久。吳太太嘆口氣說:「既有今日,何必當初?育光,你做事太欠考慮了!」
楊育光已盤算過,遲早將受到這樣的譴責,只能低下頭去,不敢作聲。
吃完飯,吳先生有事出門;因為吳太太要上街,特意把車子留在家,可是吳太太卻變了主意,提議再找一個搭子來打牌。同時,她說她需要先午睡一會,叫楊育光陪著黃葆霞談談。
很顯然的,吳太太是準備給楊育光一個接近黃葆霞的機會,動機雖出於善意,方法卻不高明——太露痕跡;因此,黃葆霞首先表示反對。
這一逼,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楊育光連支吾的勇氣都失去了。
「話不是這樣說……。」
她立即想到了黃葆霞。尖銳而迅速地比較著她與她之間的每一點,青春、容貌、風度、家世、還有心地……。
但回到臥室,在楊育光面前,她仍舊得要擺出滿懷幽怨,楚楚可憐的神氣,以爭取他更多的同情。
楊育光有些光火了,提高了聲音說:「我倒還記得,妳向我推薦過這裏的蘋果餅。」
然而,問題沒有解決;他說不出應付吳家和他父親的方法,也不能肯定地說,怎樣才可以把林雪明變為名實相符的楊太太。
「我可沒有做什麼不給人留餘地的事。」
「請問要什麼酒?」侍者問。
誰知道性格爽朗明快的黃葆霞,也有著一個非常倔強固執的性格,絲毫不為所動。
楊育光想起來,他跟黃葆霞曾來過一次,便說:「我們亦來過的。」
「我要可可!」
「對不起,」楊育光笑著說:「把妳吵醒了。」
但吳太太卻是失望極了,本來她還存著希望,以為楊育光沒有不能跟黃葆霞結婚的理由。也許只是發生了一點什麼誤會,能夠讓他們自己接近,自己去解釋清楚最好,否則就用激將法逼出楊育光的真心話來,再想辦法;那知真心話倒是逼出來了,卻絕不是她所希望的,看樣子,他確是有著不能答應這門親事,無法克服的障礙。
摸著臉的手,無力地滑落下來,而一陣陣的涼氣,正從背上浮起!
「你真是懵懂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吳太太緊盯著他說:「葆霞配得上你配不上你,是另外一個問題;當初我介紹你們認識以後,誰都看得出來,你們的感情很好,所以才進一步談到婚姻。你自己也表示對葆霞『太滿意了』,只不過要請示你父親,現在你父親很贊成,你卻打了退堂鼓,這是什麼意思呢?」
叫到第三聲,他人已追到她身邊,她才停了下來。
吳太太聽出來她的話中,別有所指,怕他們真的頂起嘴來,把感情弄得更壞,便大聲地說:「既然蘋果餅好,我們就要蘋果餅。」
而且,她的話是他所意料不到的,她叫著吳太太說:「舅母,我走了!」
「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啊!」她彷彿在裝傻,「快吃午飯了,我不該回家嗎?」
不過林雪明哭哭啼啼的姿態,也不盡是個「苦肉計」;她心裏確有許多難言的悲痛,需要從眼淚中去發洩,眼淚m.hetubook.com.com永遠是情感的洗滌劑。
「我……,」他急不擇言地說:「我住在北角一個朋友家裏,回頭我把地址寫下來。」
她說:「就因為舅母說要到中環去買東西,我才留在這裏;如果不去,我就要回家了。」說著,她拿起外套聖經,真的準備離去。
這句話在無意中收到了激將法的效果,黃葆霞口裏雖不說,但臉上卻改變了態度。
楊育光雖然心亂如麻,但有一點他是充分瞭解的,如果讓她就此離去,彼此的誤會將永無解釋的可能;不但自己將永遠對她存著一份歉疚,而且在吳家那方面也將引起很大的麻煩。
勉強挨過了煩悶的兩天;第三天,他終於硬起頭皮,坐了車到半山吳家去。
「別走,別走!」吳太太趕緊自己轉圜,「到中環去逛逛也好。」
「我知道黃小姐對我有點誤會,我請求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大概是吧!」他替她把晨褸披上,「下房裏沒有燈光。」
黃葆霞神色懍然地看著他,故意不開口。
「妳在那裏應酬?」
「她說些什麼?」他偏過臉,看著她問。
車到中環,三個人下來「拍拖」,百貨公司逛了一家又一家:吳太太替自己揀衣料,替黃葆霞出主意挑皮鞋的式樣,又替吳先生買領帶,大包小包,弄了不少,直到走倦了,才提議去喝茶。
黃葆霞這才笑笑,重新放下衣物留了下來。
吳太太感到需要找些話來說,隨口問道:「你們來過這裏沒有?」
楊育光不敢多說什麼,等吳先生取出了楊應麟的信,他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
這樣,楊育光的精神上的壓力就很重了。他陷入兩面作戰的困境,一方面是對林雪明要有所慰藉和安排;另一面對吳家和和黃葆霞得要想辦法應付。
「你到底住在什麼地方呢?」
「唷,育光!」吳太太又高興,又埋怨地說:「你怎麼都不來看看我?」
「那麼,你怎麼還看不上眼呢?」
吳太太抱著一本聖經正走上臺階,他叫了一聲:「伯母!」抬頭一看,才發現黃葆霞跟在吳太太後面。
然而她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一摔衣袖自管自的往吳家走去。
沒有多少功夫,吳太太和黃葆霞出來。楊育光鼓起勇氣說:「我今天沒事,陪伯母一起上街。」
還有,他懷念著母親;而在父親那裏,也有著許多難言之隱。真是四面楚歌了。
還有,楊育光現在是在她手掌中。
比較的結果,只替她帶來了沮喪。然而她又何甘於自承失敗而作撤退之計?只因為她已經作過許多努力,走上了一條新的路,雖然前途還是荊棘重重,但無論如何,「新」就是希望;而沒有一項希望是容易達到的,斬荊披棘,正是追求希望所必需付出的代價!
楊育光唯唯應著,總算過了一關。
「那麼,得過一兩天到吳家去才對。」他說:「因為,妳得要託朋友間接來找我,不能說一找就找到,顯見得在撒謊。」
「黃小姐!黃小姐!黃小姐!」
「育光!」她很鄭重地說:「你對葆霞太不應該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只好這樣想了。
這情形吳太太看得很明白。她又好氣,又好笑,而且覺得很傷腦筋,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替他們拉攏。
回到家,林雪明在浴缸裏幾乎泡了一個鐘hetubook•com•com頭。
「黃小姐!」無可奈何的楊育光,只好這樣說了,「妳生我的氣,總是我有不對的地方,我願意承認、道歉,怎麼樣都可以。不過,妳是很有風度的人,不應該對吳伯母也發脾氣。」
於是,她的心境不但開朗,而且進一步變得很樂觀,很興奮了。
還有,楊育光已經有了和她同居的事實。
「是啊,」楊育光也深鎖眉梢,「還有黃葆霞,我心裏真煩死了!」
不管她的眼淚是真是假,效果卻異常良好,它祛除了楊育光的懷疑,也加強了他打破困境的決心。
林雪明仍在嚶嚶啜泣,他也不斷地低語溫存;這對她來說,實在也是一種罕有的享受。
這句話很有效,她很快地收起眼淚;只是她所顧忌的不僅是趙梅珠,主要的還是阿細。雖歸她「領導」,但「以組織的運用」,她也在阿細監視之下,情感上的過分「表演」,或許會招來被檢討的麻煩。
「伯母,你不要這樣說好不好?葆霞的一切,都是沒有可以批評的。」
「難為你還記得!」黃葆霞帶些冷嘲的語氣說:「其實什麼事我都不過隨便說說而已,說過就算了,那記得這麼許多!」
因此,當她見到吳太太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便跑過去跟她舅父說話,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似地。
楊育光緊閉著嘴,好像以沉默表示抗議。也許他的樣子太滑稽了,黃葆霞忽然想笑,但是趕緊扭轉頭去,飛快地抽出手帕捂著嘴,拉長了臉沒有笑出來。
黃葆霞自然不會等他,掉轉身又走了。
「我忽然不想去了。」
很顯然的,這是深恐跟楊育光挨靠著坐的表示。對於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楊育光有些不高興,一賭氣拉開前座的車門,跟司機坐在一起。
楊育光自然照辦,找到汽車,把那些東西放好,回到咖啡茶座,看見吳太太已佔了一張卡座;黃葆霞陪她坐一面,空著一面自然是留給他的。
「我不知道。」
「你傷了葆霞的自尊心,你知道不知道?」
「她說,老太爺有一封信在吳家,要你去拿!」
「雪明!」楊育光忽然一躍而起,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好像想問什麼又不敢說似地。
楊育光對吳太太,自然仍要顧到他該有的禮貌,便招手把侍者招呼過來,問吳太太要什麼飲料?
楊育光一面聽,一面出汗。以前沒有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而聽吳太太的分析,卻又確是實情,並不帶絲毫誇張。因此,急得漲紅了臉,期期艾艾地否認道:「我並沒有說我不願意要黃小姐,只不過想等事業有了基礎以後再結婚。」
「謝謝!」她說,但聲音很冷。
「水還熱得很。」楊育光回頭進來說。
「妳別回去啊!」他低聲下氣地央求,「這樣多不好意思!」
自然,楊育光不管如何,他總要顧到禮節和風度,所以這頓下午茶的氣氛,大致還是輕鬆的;雖然,他和黃葆霞彼此都沒有交談。
「該怎麼說呢?」
「現在幾點了?」
「雪明!」楊育光用很冷靜的聲音說:「到底怎麼回事。妳跟我說?」
「絕對不是什麼看不上眼,」他吃力地說:「實在是我有我的困難。」
為了要想查證阿細是否偷聽,她故意抹抹眼淚說:「我要洗把臉,看看還有熱水沒有?」
「黃小m.hetubook•com•com姐!」他躊躇著不知說什麼好。
這話卻使他惶恐,趕緊分辯著說:「沒有啊!我不知道哪一點傷了她的自尊心!」
這下,林雪明也慌了,她深深失悔,自己的態度一定又惹動了他的懷疑。然而,她究竟是受過訓練的,索性拉起薄被蒙住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這樣躲躲閃閃,也不是辦法。」林雪明嘆了口氣說。
這一答語使吳太太很感興趣,她偏著頭問黃葆霞:「喔,這裏有什麼好東西吃?」
忽然,她的眼睛感到微微刺痛,睜開眼來,看到楊育光站在床前。
「不為什麼!」她開始向後轉了。
過了一個小時,吳先生先回家。寒暄過後,吳先生劈頭就問:「你說要回新加坡去一趟,怎麼還沒有走?我以為你已經動身了呢?」
「怎麼回事?」她猛然一掀被子,淚眼婆娑地說:「這裏誰都知道我是楊太太,那知道我的身分不明不白。人家黃葆霞,有舅父舅母作主,老太爺也同意了。你說我怎麼辦?」
「隨便。Gin也可以。」
「照這樣看,你是決定不要葆霞了!」吳太太逼問一句。
「我悶得慌,在街上亂逛。最後去看一場電影。」
楊育光自然也很乖覺,盡量找些有趣的話題,把氣氛弄得輕鬆起來。在午餐桌上,黃葆霞仍是有說有笑,只不過不大愛理楊育光而已。
黃葆霞氣得臉都紅了,但她是出身於一個極有教養的家庭,這樣在路上為一個男人拉住不放,實在是件不成體統的事。楊育光算是抓住了她的弱點,迫不得已,她只好就範了。
她微揚著臉說:「你記性很好,該想得起我會要什麼吧?」
一開口就是責備,讓楊育光無法回答。
於是一起上車。黃葆霞在前面,拉開車門,本應該讓吳太太上車,她卻不顧這一禮節,自己先鑽了進去,靠窗坐下,拍拍椅墊說:「舅媽,來!」
這就該問黃葆霞了,他說:「黃小姐呢?」
「別哭了!」楊育光不得不發出警告,「當心梅珠姊聽見,多不好意思!」
她想到一項非黃葆霞所能比擬的優點:她和楊育光是青梅竹馬的伴侶,無論如何,時間所築成感情的基礎,她比黃葆霞要深厚得多!
吃到一半,黃葆霞遇見她的同學,招呼她過去談話。吳太太把握機會,跟楊育光談起他和黃葆霞的問題。
這樣想著,她的心境開朗得多,但她還需要一些自我激勵的因素。
「妳這孩子!」吳太太有些不高興地說:「又犯了什麼脾氣?……」說到這裏,瞥見楊育光惶惑尷尬的神氣,吳太太恍然大悟,倒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無論如何請別回去!」他的聲音很低,但很堅決。
「妳這一說,比罵我還要使我難過。」
林雪明放心了。她到洗澡房洗了臉,從鏡子裏看到自己哭得眼泡紅腫,禁不住又起了自憐的感覺。頰上的皮膚,因為淚水的浸潤,顯得相當的紅潤光緻,但手一摸上去,立刻可以發覺,那是類似虛腫的現象;她的肌肉已快失去彈性,恰是青春將逝的象徵!
「喔,妳怎麼說呢?」
當著侍者在傍邊,她這個釘子碰得楊育光敢怒不敢言。「一個可可,一個阿華田,」他吩咐著,「給我來杯酒。再要一個蘋果餅。」
「放手!」她低聲叱責著。
「我記不起了。」她隨隨便便地答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