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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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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步說,即使能用迂迴的辦法將趙梅珠爭取到手,也非短期間內所能收功;而上面給予這個任務的限期只不過半個月。
不一會,陸兆屏光著上身走了進來,腰間圍著的大毛巾一掀,跨到浴缸裏。林雪明用軟塑膠的長柄刷替他擦背,臉上仍舊掛著笑容。
「怎麼呢?」
「這話很奇怪,他們待妳好,所以妳的情緒好;那麼他們懷疑妳,妳的情緒自然該受影響。」
這樣,陸兆屏終於完全同意了成大謨的設計。
林雪明馴順地走到浴室裏去打開水管,檢點了浴巾和肥皂,也試了水的溫度,侍候得很周到。
林雪明應了一聲,悄然退到外面辦公室。陸兆屏招呼成大謨併坐在一張長沙發上,促膝低談,主要的還是要成大謨拿出辦法來。
一路走,一路想,走進公司,迎面遇見黃葆霞,彼此互道一聲「早」,黃葆霞站住了腳。
「怎麼呢?」
對於整個設計,陸兆屏非常欣賞,但在這一點上,曾有不同的見解。陸兆屏認為爭取楊育光回大陸,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務,雖然這件任務上面並沒有規定限期,然而總以早日完成為妙;現在把楊育光放到另一個場面中去做配角,寧非捨本逐末之舉?
「這幾天妳看到楊育光?」黃葆霞問。
「好吧,等我遇見他,告訴他就是了。要不,打聽到地方,我們一起去找他。」
黃葆霞浮起一陣淡淡的、落寞的微笑,「算了吧!」她說:「各人要忙各人的事,還是疏遠一點的好。」
「當然。」她很快地答應。
照這樣看來,黃葆霞終將取得最後的勝利。這太可怕,太不能令人甘心了!她在心裏喊著。
「是的。」
林雪明知道她有話要說,便也停步等候。
「為什麼呢?是因為跟楊育光在一起?」
林雪明一面撥電話號碼,一面在揣測陸兆屏的用意。她很快地記起成大謨的話,判斷他正在找機會考驗她。他最關心的,自然是她對楊育光的態度,或許,他要她打電話回去,是想聽聽她跟楊育光說話時的語氣態度;自己不必給他這個機會。
林雪明拿起長柄刷子,在他背上狠狠抽了一下,罵道:「背教條也不行,坦白也不m•hetubook•com.com好,你今天到底要怎麼樣?」
這幾句話說得林雪明心裏七上八下,等成大謨離去以後,她還站在原處出神。
然而問題並沒有解決,只是暫時被擱置著。
「雪明!」忽然聽得有人叫她,定睛一看,她不期而然地有些發慌;是陸兆屏正斜睨著她。
這時成大謨把林雪明叫了進來,把他和陸兆屏商定的結果告訴她;並且很仔細的叮囑,表面上必須裝得行所無事,一點都不知道楊育光的心事的樣子。還有,阿細偵察趙梅珠和她的朋友的行動的工作,也該暫時停止。
因此,到了飲下午茶的時間,她把例行工作作一結束,煮了一壺咖啡,送到裏面辦公室去。在圍坐飲茶時,他把阿細的發現說了一遍,請示應付的辦法。
「不會。」
「也沒有別的,他父親有封信,在我舅父那裏,得要交給他。」
陸兆屏猛抽著菸,半晌不語。
這一份複雜的感想,一直留在她心中,慢慢地變了質。她發現自己僅不過佔上風於一時,楊育光對她的感情的基礎並不穩固,甚至眼前就已有動搖的跡象;不是嗎?照阿細所說,加上她自己所見——昨天下午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心事,想的不都是種種懷疑她的事嗎?
這一點認識使她驚喜交集,但也因此對於楊育光對她的懷疑,深感不安。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是如何去除他對自己的疑慮。這很難,因為她無法去作任何解釋,也無法用任何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許有一個行動,可以取得他的徹底諒解:脫離南方企業公司,並將自己過去的經歷,完全「坦白」!
「我並沒有說他們待我好所以我的情緒才好。」
「那麼,妳的情緒要受影響?」
她猜不透他這幾句話是以什麼立場來說的?警告還是忠告?是訓誡還是規勸?但不管如何,她內心的感覺,一定已為他識破,這一點值得自己深深警惕。
「妳請放心。我藏在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
這,成大謨也有很好的解釋。他認為楊育光只是「客串」性質,問題在於租房子,請「女僕」,得要找個必要的理由,才不會讓人懷疑hetubook.com.com。等到一切安排就緒,楊育光便失去利用價值,那時再把他送到大陸,也還不晚。
顯然的,成大謨是在替林雪明解釋;她對他非常心感,但不敢有任何表示。
「我看這個據點,上面很重視,似乎有長期的打算。我們需要作更深入的潛伏,收功不在一時。」
說完,她就點點頭自行到辦公室去了。林雪明有種異樣的感覺,一方面對她同情和憐惜,另一方面也有著擊敗了敵人的那樣勝利的快慰。
第二個弱點是第一個弱點的延長,趙梅珠請客在餐館中叫菜,花費太大;正好把阿細這張牌打出去。
第二天上午,林雪明去上班,阿細去買菜,兩個人一起出門。在路上,阿細把前一天偷聽到的趙梅珠和楊育光的談話,告訴了林雪明。雖然她也只能隱隱約約說個大概,但他們對林雪明已開始發生懷疑,則已是很明顯的事了。
「來吧!」陸兆屏一手拉開了臥室的門。
「你看,該怎麼辦?」他皺著眉問。
成大謨的設計,得力於摸清了趙梅珠的底細,才能針對她的弱點進攻。第一個弱點是:趙梅珠好面子,雖然在「交際」,卻從不在「朋友」面前嘆苦經,以至於外強中乾,頗有把多餘的房屋分租出去來貼補家用的意思;事實上,這也是白曼受了成大謨的指使,慫恿趙梅珠的結果。
林雪明心領神會地聽得很仔細。她的內心很快樂,這不但因為「按兵不動」等於暫時解除了她的作戰任務,心理上的負擔大大減輕;而且,維持現狀,讓她跟楊育光繼續在一起,也正是她需要維護的「利益」。
「那很奇怪啊!」陰冷得像蛇虺樣的陸兆屏,說話總是帶著那種不信任的語氣,「如果不是妳們警覺不高,怎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那是自然的。你看,林雪明對楊育光應該採取怎樣的一種態度?」
一面擦,一面談話,陸兆屏問她:「妳最近的情緒,好像很好?」
「我有一個朋友跟我談起,在一個俱樂部遇見過他幾次。」她故意偏著頭做出思索的神氣,「是什麼俱樂部來著?怎麼一時想不起?我也想找他談談,妳有事我可以告訴他。」
陸兆和圖書屏不肯多說,只告訴成大謨,照他所建議的原則辦。說完,他就回到自己臥室裏去了。
「那就好了。妳繼續注意他們的行動!」
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她只要將阿細的報告轉達給陸兆屏和成大謨,然後聽取指示,遵照行事。但她不願這樣直截了當地去辦,隱隱感到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而到底是怎樣一個機會?對她來說有什麼意義?卻又不十分弄得明白。
「但此刻懷疑我。」
這個假設使她自己震動。在驚駭以外,還有著不小的困惑,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可怕的念頭?
陸兆屏點點頭:「說下去!」
陸兆屏這個澡,洗了一個鐘頭之久。
「我會很當心的。」
對於自己的利益,林雪明非常滿意,繼續留在香港就是自己最大的利益。
但是,光有林雪明和阿細也不行,還得有個配角,否則就不像個家,這個配角,自然以楊育光為最適合。
林雪明非常厭惡,但由於成大謨的警告深印在她腦中,所以表面上的態度正好相反,先跑去把外面辦公室的門鎖上,然後微笑著走進陸兆屏的臥室。
「但是,」他又說:「林雪明似乎不能叫人放心。」
「替我先放水好不好?」
想不到據點剛一建立,便有動搖的跡象,使得陸兆屏非常掃興。
非常好,接電話的是阿芳。她告訴她說:「回頭轉告楊先生,今天我有應酬,不回家吃飯。」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上了。她想到陸兆屏會因此而失望,心中頓時浮起一陣小小的快慰。
「這得慢慢想辦法,眼前靠妳自己提高警覺。那具錄音機特別要注意,讓阿芳或者趙小姐看見了,解釋都無法解釋的。」
「不過在趙和楊之間,又要分一個先後次序;先要把楊育光的懷疑凍結,然後才談得到對付趙梅珠。」
「唯其如此,工作更要小心。我們倒要好好研究一下。」陸兆屏轉臉對林雪明說:「妳先出去!」
「我們自然不能從這個據點撤退。」成大謨說。
幸好,這天上午陸兆屏和成大謨都沒有到辦公室來,她不必急於報告阿細所得的有關的情報;同時也可以趁這個機會來細想一想自己的「利益」。
這話算是說動了和*圖*書陸兆屏,他正因為急於想獻功,所以對「按兵不動」的原則,有所遲疑;現在讓成大謨一語道破,想想也不錯,便點頭認可了。
「我知道了,我會報告『上面』。」林雪明指示著,「這一來妳也要當心,他們會懷疑我,自然也會懷疑妳。」
「妳工作上有什麼困難?」
「這是因為跟楊育光和趙梅珠在一起,使我意識到我在工作,我對我的任務感到驕傲……。」
「那也不盡然。總經理想,何更勇他們是什麼角色?」
「對的!」成大謨讚許地點點頭,「妳應該有這種態度,尤其在是總經理面前。」他停了一下,用冷冷的眼光盯著:又說:「總經理似乎不怎麼放心妳,我也不知道他不放心妳的是什麼?妳自己注意好了。」
「也因為跟趙梅珠在一起。」
她決計不再去多想了;她害怕這樣想下去,會發生什麼不可測的禍事,還是保持冷靜一些的好。
她一楞,隨即發現這個問題來得蹊蹺,很謹慎地答道:「我只是執行任務,並沒有滿意或者不滿意的感覺。」
「我想也不能操之過急。」成大謨說:「第一步先得把趙梅珠和楊育光的『懷疑』凍結起來,不使它擴大;然後再想辦去進一步去消除他們的『懷疑』。」
陸兆屏像夜貓子叫一樣地笑了起來;他有虐待狂,也有被虐待狂,林雪明對症下藥,他滿足了。
這個任務是從廣州交下來的,但工作的設計,卻完全是成大謨的主意。原來的任務,只是要南方企業公司爭取趙梅珠,因為趙梅珠往來的一班朋友,大多負有特殊任務,有從臺灣去的,有從日本去的,有從菲律賓去的,還有從沖繩去的。如果能夠把趙梅珠爭取到手,利用她的地方做一個據點,將可以撿到很多便宜。
「他們影響不了我。」
「沒有。」她很從容地說:「不過可以找到他。」
這所謂「他們」,自然是指趙梅珠和楊育光。有了這條「內線」,林雪明才能有恃無恐,得以從容考慮應付的方法。
但經過成大謨深入地瞭解了趙梅珠的身世背景和感情狀態以後,他判斷爭取她是不大可能的事;而且打草驚蛇,反而會發生很嚴重的後果。
陸兆屏仰起頭和_圖_書拿濕淋淋的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瞪著三角眼說:「妳今天的表現很『積極』,怎麼回事?」
「那麼妳打個電話回去。」
「為什麼呢?」
「形勢還沒有到需要撤退的時候,要想辦法的是,怎樣鞏固那個據點。」
臥室很大,但四周厚厚的窗帷,遮得密不透風,因此,空氣有些混濁。這時,陸兆屏已脫去上衣,拉開領帶,斜靠在沙發上;沙發旁邊是一雙暗綠色的大保險箱,箱門開著,但林雪明不敢多看。
這一研判的結果,陸兆屏深以為然。看對了病症,所開的藥方自然更易使人接受;於是,在成大謨一手安排之下,林雪明打入了趙梅珠的家。
「別的沒有什麼,只有一點,跟阿芳同住一間房,感到不方便,最好想辦法把她弄走。」
她應了一聲,裝著收拾收拾文件,想找個機會溜了出去。
「他們好像對妳很不錯?」
然而留在香港為什麼呢?不也是為了能跟楊育光在一起嗎?這樣說來,她的利益與楊育光已不可分;唯有他也能繼續留在香港,才是自己的最大利益。
「好的,讓我『坦白一點』。」林雪明脫了花裙和上衣,只剩下三角褲和奶罩。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他們預期著會出現的何更勇和曾力群這些人,果然也露面了;並且阿細也送來了他們談話的錄音帶——不管那錄音帶有沒有價值,送到廣州,總是工作上最具體的成績。
突然,成大謨發出這樣的一個問句:「妳對於這個決定覺得滿意嗎?」
「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談談了,今天陪我在一起吃飯?」陸兆屏的聲音顯得柔和。
這一擱也不過擱到下午,因為遇有意外的情況,應該盡快地「反映」;否則將被認為是工作上嚴重錯誤,可能會引起麻煩。
「這話更奇怪!妳的情緒是怎樣好起來的呢?」
「照我想,楊育光現在非常敏感,甚至於會著手調查林雪明。以不變應萬變,暫且按兵不動吧!」
她雖是第一次這樣問起他,但林雪明已料到她遲早會有這個問題出現的,因此早就想好應付的方式。
「好了,好了!」陸兆屏故意誇張地皺起雙眉,打斷她的話,「洗澡房不是背教條的地方,妳坦白一點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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