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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驚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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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這句開場白,大家都覺得刺耳;思路敏銳的蔣先生,卻立刻就發現了疑問:微生蟲非肉眼可見,要放在顯微鏡下,才能約略計算;因為過於細微,出入甚大,上下數千萬不足為奇,為何不說五萬萬、或者三萬萬,而偏要說成四萬萬?
「教官!」他霍地站了起來;挺拔的身子如山嶽之峙,一雙清澈的眼中,閃出不可屈辱的莊嚴光芒。
但是,蔣先生卻由於陳英士的介紹,得能見到逸仙先生。他的出眾的儀表,一見面就使得逸仙先生大為注目;那種勁氣內歛,既沉潛亦高遠的神態,尤其是炯炯雙目,在逸仙先生的印象中,沒有任何一個他所見過的同志能夠比得上;因此,逸仙先生不由得緊緊地握著蔣先生的手,對這位青年同志,表示熱烈的歡迎,並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這位蔣先生大有來歷。幾百年來深受王陽明、黃梨洲浙東學派的薰陶;有清一代不仕異族、忠孝傳家的家風籠罩,他的民族大義血忱,是與生俱來的。
蔣先生的母親是肅庵先生的繼配,姓王。這位王太夫人,不但是賢母,而且是女中豪傑;二十三歲嫁肅庵老先生,第二年,也就是光緒十三年的陰曆九月十五,誕生蔣先生。蔣先生九歲那年,肅庵老先生故世;孤兒寡婦,受人欺凌,而王太夫人保家教子,逆來順受,表現出非凡的涵養。她讀書不多,但聽愛子讀孝經時,為他解釋忠孝之義說:「孝,不是晨昏定省,奉養無虧的表面文章;是要順意承志,想各種方法去做到父母的希望,這就叫順者為孝。不過,順只是孝的開頭;移孝作忠,才是孝的結果,也才是大孝。有一天,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朋友都是革命志士,其中最凸出的一位是蘇玄瑛。他本名叫蘇子穀,是逸仙先生的同鄉蘇傑生的兒子;蘇傑生是橫濱的華僑,在英商專營茶業的貿易行中做買辦。當時華僑的風氣,無論攜眷與否,都喜歡置日婦外室,廣東話叫做「包日本婆」;最初是買賣方式的露水姻緣,日久情生,形同配偶,如果有了子女,關係更加密切。蘇子穀的母親,就是在這種習慣之下,與蘇傑生同居的;蘇傑生替她起了一個中國名字,叫做亞仙。
駐日公使蔡鈞得報大驚,急電回國;袁世凱亦有密摺,說「東京留學生若干人,編練數軍,希圖革命;來電詭言俄患日深,求助軍火,以便至東三省與俄人決戰,情形叵測。就使本為忠義,然距義和團之日未久,亦深虞其有礙邦交。」
然後,他離開座位,採著沉穩的步伐走向講台;日本教官愕然不知所措,而他的同學們在驚異困惑中,隱隱然有著興奮的期待——大家雖不知他將會有何舉動?但都相信,他的舉動必是不平凡的。
越是這樣,越無睡意,輾轉反側,煩躁異常。突然間,他想到孟子上「吾善養吾浩然之氣」的話;也想到大學上「定、靜、安、慮、得」的道理,因而欣然接受自己的考驗,試著將得失榮辱之心拋開,學習孟子「不動心」的功夫。於是方寸靈台,湛然恬然,很快地像往常一樣;也像此時所有的同學一樣,閤眼入夢。
在蘇子穀十一歲那年,中日戰爭爆發;蘇傑生挈婦攜雛回廣東,家道因而中落。於是蘇傑生將亞仙母子送回日本,倚靠蘇子穀的姑夫林紫垣生活;第二年,也就是蘇子穀十五歲的那年,橫濱華僑開辦大同學校,他考入乙級就讀。乙級只授中文,採用「昭明文選」的論文書啟為課本;蘇子穀資質魯鈍,不甚了了,兩年以後方始升入甲級,兼習英文。
事實上日本教官確是這樣要求。但總辦趙理泰,並未聽信他的一面之詞;經過調查之後,認為錯在教官,不在學生。
於是,監督命校役找了蔣先生去,假意「訓斥」了一番;聲音很大,而臉色和緩,甚至還帶著些笑意。蔣先生本來是從小受賢母教導,極知尊敬師長的人;同時也體念到總辦和監督如此處置,實在是暗中迴護,和圖書所以心悅誠服地領受了「訓斥」。
上聯是指句踐復國;下聯是用齊襄公滅紀的典故,公羊傳中一問一答:「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明明是說滿清滅明,雖已二百多年,但仍舊應該復仇;結句「毋忘盜寇滿中原」特地用一雙關的「滿」字,更如當頭棒喝。從浙江武備學堂出來的學生,沒有一個人不記得這幅對聯;也沒有一個人不由這個「滿」字中激發出九世復仇的春秋大義。
到了光緒三十三年夏天,由浙江志士發動的革命,接二連三地遭受挫折,除了殉難的徐錫麟、陳伯平、馬宗漢、秋瑾等人以外,其餘的知名之士,一一被懸賞緝拿,紛紛亡命東京,其中有些人是章太炎的門生,自然順理成章地住在老師那裏。
「我們革命黨員要作無名英雄。」逸仙先生說:「美國開國,只有一個華盛頓成名;其實在華盛頓大名之外,不知道有多少無名的華盛頓?我們革命黨員,就是要作這種無名英雄。」
奉總辦面諭:准予一體受試。
「有你的公事!」張得標右手拿公文給他;左手提起了馬燈,好讓他細看。
保定學校的學生,有漢人,也有滿人;滿漢之間的成見很深,因為漢人革命,而滿人是被革命的對象。因蔣先生早就將辮子剪掉了;越發引起旗下學生的猜忌,都在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議:「這個人,連辮子都沒有,一定是『亂黨』。」
自修課終了的號音響了;接下來便得上床。然後熄燈號也響了;一絲希望隨著光亮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這年冬天,中國駐日公使跟日本的文部省,取得關於中國派遺留學生的協議。日本文部省承諾,各官立高等學校,在今後十五年內,每年容納中國學生一百名;由中國給以經費補助。因此陸軍部決定在保定軍校的日文班內,考選一批留日陸軍學生。
他本人學的是地形科,在鄉間「選點測量」,一天要走幾個山頭,晚上就寄宿民家;其時正當日俄戰爭,只見不論勞工還是農夫,休息時,總是一張報紙在手,熱烈地討論戰局。那種愛國精神,使黃膺白異常感動;同時也深感啟迪民智是建國的根本。
他無法克制自己的這一希望。因為不但到日本學習陸軍是蓄之已久、無時或忘的志願;而且也渴望著重見陳英士,一傾蓄之已久的友情。
醒來時,恰好起床號響。他覺得神清氣爽,充滿了信心,也充滿了快樂;但是,表面上他跟平時完全一樣,從容而敏捷地該做什麼做什麼。到第一堂學科開始時,進入試場,與日文班的同學相角逐。
日本教官被問得張口結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而講台下面的學生,卻無不面有喜色,暗暗稱快,形成感情上的強烈對比。
「蔣先生!我們浙江的會黨有六七個,反清復明的同志,不知道多少!為什麼不成功?就因為方法不對;不是用軍法部勒,以致於人數雖多,變成烏合之眾;一到緊要關頭,不知道怎麼樣集中力量、發揮力量?這完全吃虧在沒有受過訓練。我是過來人,這個道理我最清楚。說句心裏的話,革命的希望,寄託在你們學軍事的人的身上;你決不可以妄自菲薄,更不可以徒逞血氣之勇。大器晚成,不爭一時。」
當然也有人替他擔心,說日本人的氣量狹隘,一定會要求總辦嚴厲處置;說不定會要挾總辦非開除這個「欺師犯上」的學生不可。
突然間,又發現了光亮;蔣先生從睡夢中被喚醒,但見熒然一燈,照出一張橘皮樣的皺臉,是監督身邊的老勤務兵張得標。
基於同樣的理由,黃膺白與蔣先生合辦一本「武學雜誌」,闡武德、論兵略,而歸結於發揚革命的職志。這本「武學雜誌」在留日軍事學生中,獲得極高的評價。
十年教訓,君子成軍,溯數千載祖雨宗風,再造英雄於越地;https://m.hetubook.com.com
第二步驟是通電國內各省,爭取國人的同情與支持。
因為是這樣一位有心人的總辦,所以對具有革命思想而又肯上進的學生,獎掖鼓勵,不遺餘力。黃膺白在那裏並未畢業,就由伍元芝提前保送他出洋留學。他的性情內熱外冷,極富理智,在學科中愛好數學;但並未學習砲兵,卻選了極冷門,而且照一般軍事學生看來很「沒出息」的軍事測量。他的志願是要自測自製一幅全國大輿圖;因而與同班各省的同學相約,每一省如有三位同學,則分別選修測量系的地形、三角、製圖三科,成為一小組;如果人數不足,則約鄰省的同學參加。他的用意是,這一小組將來學成回國,就可以分工合作從事本省輿圖的測製,然後完成全國總圖。
然後,逸仙先生由檀香山到日本;為了避免日本政府外交上的困難,他不但改變姓名,而且行蹤極為慎密,只有極少數的重要同志,能夠與他見面。
作過一番小小的寒暄,蔣先生陳述他對革命的意見,侃侃而談,條理極其明晰。逸仙先生一直傾聽著,不斷點頭。
九世復仇,春秋之義,願爾多士修鱗養爪,毋忘盜寇滿中原!
第一步驟是致電北洋大臣袁世凱,請他抵抗俄國,表示已組織學生軍,請隸屬北洋麾下。
蔣先生的另一個常有往還的朋友龔賽銓,就是章太炎的弟子。他們幾乎每個星期都要聚會一次,熱烈地討論進行革命的方略;除了龔賽銓、蘇曼殊以外,還有張恭、章梓、周日宣、莊之盤諸人,大都是浙江同鄉。
不久,由於林紫垣的資助,蘇子穀得以升入早稻田大學高等預科。但是,林紫垣所供給的生活費用,每月只有十圓,僅敷「下宿屋」的膳宿兩費;為了要省下錢來買書,他遷到最低廉的、只有最窮苦的學生才住的下宿屋。房東所供給的米飯,竟攙和著石灰;晚上亦沒有燈。沒有燈不能讀書,需要學生自備,而蘇子穀沒有錢買石油,只好坐在黑頭裏。同寓的人問他,他說:「我的書,白天就讀熟了,何必晚上再點燈讀書?」
蔣先生的這位知交是湖州人,名叫陳其美,號英士。英士先生三兄弟,長兄繼承祖業,在原籍經商;他是老二,跟老三其采都在日本學警政。陳英士人如其名,早蓄大志,已經參加了同盟會;蔣先生結識了他,志同道合,自然也加了盟。
光緒二十九年,俄國佔領東三省,留日學生,大為憤激;各省同鄉會,紛紛開會研究對策。江蘇的鈕永建,發起組織拒俄義勇軍,先跟留學生會館幹事章宗祥、曹汝霖去商量;而此二人正是勵志會中接近官場的人物,認為此舉易於引起北京的疑忌,便拿留學生手無寸鐵,決難有成的話拒絕此一建議。
由上海坐船到東京,一上岸就受到了一個極嚴重的打擊,有人告訴他:沒有中國陸軍部的保送,是不能進振武學校的。
公事是寫在他的原件上的批示:
「照我看,不如回國。」陳英士答道:「現在正辦通國陸軍速成學校;你不妨去投考。」
近在廣西,陸榮廷一軍雖能復佔鎮南關,但亦心折革命軍的堅勁;遠在日本,學習軍事的留學生要請纓回國,參加革命的實際行動,其中慕義最切的一位是,剛進入東京振武學校的蔣志清。
其時在日本學習軍事的留學生,以浙江人最傑出。在蔣先生以前,還有「二蔣」為章太炎所傾倒,說是「浙江二蔣,傾國傾城」。
這「二蔣」是海寧的蔣方震,字百里;諸暨的蔣尊簋,字百器。他們都是士官第三期的學生,蔣百里學步兵;蔣百器學騎兵。蔣百里在步兵科以第一名畢業,而成績總分又通冠各科,成為這一期的榜首,照例由天皇賜刀,在日本軍人視為無上的榮譽;不想這把名貴非凡的刀,為中國學生奪去。日本軍部極不甘和*圖*書心而又無可如何;所以從第四期起,改為中日學生分班,成績各別計算,作為防止發生同樣「不名譽」事件的手段。

等他說完,逸仙先生才引用美國國父華盛頓的行誼來勗勉這位他心目中最愛重的青年。
這個疑問很快地得到了解答,也證實了他的懷疑確有必要,「這一立方寸泥土,好比一個中國。」日本教官說:「中國有四萬萬人,就好比四萬萬個微生蟲,寄生在這塊泥土中一樣!」
於是,軍機大臣承旬,一面密電各省督撫:「留日學生回國,遇有行縱詭秘,訪聞有『作亂』本心者,即可隨時捕獲,就地正法」;一面嚴飭蔡鈞監視留日學生的行動。
「總辦的見解很透澈,不過為了別位教官,似乎不能不了了之。」
果然,沒有人能猜到他的舉動,他拿起那塊泥土,一掰為二;二掰為四;四掰為八,取其中一塊向日本教官責難:「日本有五千萬人,是不是也像五千萬微生蟲寄生在這八分之一立方寸的泥土上呢?」
青年會的發起人,以早稻田大學的學生為多;所以蘇子穀亦列名其中。他本來的交遊,只限於少數廣東同鄉,自從參加了青年會,與各省才俊賢豪交遊,加以刻苦自勵,因而文思大進;同時他又有繪畫的天才,無師自通而作品老練精工,有同名宿。就這樣,漸漸地在留學生之中,嶄露頭角。
其時留日學生的組織「勵志會」,因為有一部份重視利祿的人,跟官場相當接近,日漸腐敗;所以傾向革命的有志之士葉瀾、汪榮寶、張繼等人,準備另外組織新團體,明白揭示以民族主義為宗旨。新團體的定名,本來預備參照義大利獨立之前,一八三一年馬志尼組織「少年義大利」,主張立憲共和的史實,名為「少年中國會」;但怕刺|激滿清當局,自招阻力,因而隱約其詞,稱為青年會。
從鎮南關起義失敗後,逸仙先生雖退入安南,卻毫不氣餒;相反地,再接再厲,決定籌集更多的軍餉,展開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清華學校,完全不合我的志願。英士哥,你看我應該怎麼樣才能達成我學軍事的志願?」

這一下,他成了英雄,立刻為同學所包圍,都說他為大家表達了心中的憤慨;甚至於連對他有成見的旗下學生也另眼相看了。
鎮南關之役雖已結束,但餘波蕩漾,激起廣泛的漣漪;令人深深相信,波瀾壯闊的革命浪潮,出現之期必不遠了。
當時日俄戰爭最慘烈的關鍵之戰,是乃木大將攻旅順要塞,前仆後繼,他的兩個愛子亦犧牲在內。有個中尉叫櫻井忠溫,在旅順戰役中負傷,失去一臂;卻用左手寫了一部書,題名肉彈。黃膺白將它譯成中文,改名「旅順實戰記」,用意在激勵中國新軍;同時也提醒中國新軍,旅順是中國土地,而竟成為他國的戰場,所以深致感慨:「此何地也?而有此戰!」
下面是監督的署名,看出這批示是他的親筆。
蘇曼殊的做和尚,主要的原因,是為了出家即無妻室,因而得以逃婚。此外一切行徑,與在家人無異;兩三年中,曾遊上海、蘇州、長沙、蕪湖、江寧各地,擔任過好幾個學校教員。也結交了好些個革命豪傑。直到光緒三十二年,才又重回日本。
這意外的轉機,對他自是一種絕大的衝擊,以致精神亢奮,再也無法入睡。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睡眠,明天就沒有足夠的精力和清醒的頭腦去參加考試;又怎能在這一場「鏖戰」中獲勝?因此,他對自己的精神狀態相當著急。
因此,當蔣先生辭出以後,他立即跟陳英士說:「剛才這位同志,一定會成為我們的革命英雄。我們革命的事業,正需要這樣的一個人!」
很快地發榜了,榜上有名,終於達到了他學「萬人敵」的願望!
黃膺白是浙江武備學堂出身,常常提到這個學堂的總辦伍元芝,此人籍隸江寧,兩榜進士出身,手撰對聯,懸諸武備學堂大堂:
當蔣先www.hetubook.com.com生入振武學校時,那「二蔣」已經畢業;但另有一位傑出的浙江學生,卻與蔣先生很投契,他是杭州人,名叫黃郛,字膺白;他比蔣先生大七歲,但小於陳英士三歲。陳黃二人都看出蔣先生的氣度涵量,深不可測,既愛且敬,視如手足。
東渡進入東京振武學校不久,就聽到鎮南關起事的消息;蔣先生早蓄革命之志,亟於見諸行動,但為他的朋友張恭所勸阻,祇好暫加忍耐。
那怕只有一個名額,他也有把握拿到手;當時興匆匆趕到杭州,不想生起病來。生病也還是要報考,而且考得很好;榜發錄取,分入砲科,他非常高興,因為陸軍中砲科居首,很能學到一點東西。當然,他也想到世界上好些大軍事家出身砲科;像拿破崙就是。
信是送出了,消息沉沉;到了臨考的前一天,還沒有下文。但是,他並未絕望;因為如果所請不准,必有批示,所以還是很沉著地等著,而且這天晚上的自修課時,他依然能夠聚精會神地準備應考的學科。
蔣先生本來就抱定埋頭苦幹,只知耕耘,不問收穫的宗旨,自得逸仙先生的勉勵。益發堅定了既有的懷抱,肅然應諾。語句雖簡,而在他臉上所顯現的誠敬懇切,使得逸仙先生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這因為他知道他父親的來意,是要他回鄉去完婚。他那未婚妻的聘定,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本人萬分不願;如果父子見面,一談起這件事,雙方意見如南轅北轍,絕無湊合在一起的可能。那就不如避而不見,反倒可以保全父子的關係。
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因為蘇報案入獄的章太炎刑滿釋放。東京的同盟會已預先派人等候;章太炎一出獄,就被接到日本,主持民報的筆政。住在東京牛込區新小川町;敬仰章太炎的學問,願意從而受業問難的,亦多到了東京,住在章太炎的寓所;其中之一就是蘇曼殊。
說這話的是浙江金華「龍華會」的首領張恭;秋瑾所倚恃的主力,就是這個會。結果,一事無成!張恭逃出浙江,亡命日本,撫創思痛,感慨萬端,所以有這樣懇切的忠告。
玉泰主人的第二代,也就是蔣先生的父親,號叫肅庵;這位老先生不墜父風,樂善好施。秉性剛直果毅,善於排難解紛;也喜歡打抱不平,以保護善類自任,在鄉黨中有極高的聲望。
「當然要作處置的。拿蔣某人找來,訓他幾句。」趙理泰加重語氣說:「只能這麼辦!就這樣子,已經委屈他了;照理說,像這樣的學生,應該嘉許。也只有這樣的學生學軍事,將來才能保國衛民。」
學生軍被迫解散後,蘇子穀報國無路,痛哭之餘,忽動歸思;請他在橫濱的同學馮自由,寫了一封給陳少白的介紹信。到了香港,就住在陳少白所主持的中國日報館中。不久,他的父親蘇傑生得到消息,親來香港探子;蘇子穀竟避而不見。
總辦之下有監督,承命管理學校;趙理泰將他找來,且不提自己的看法,先要聽聽他的意見。
第三步驟是公推鈕永建及湯爾和為特派員,回國面見袁世凱,說服他出兵拒俄。
事為青年會的葉瀾所知,跟另一會員秦毓鎏計議,認為應該支持鈕永建組織拒俄義勇軍,借此題目正可以鼓吹民族主義。其他會員亦多贊成此事;於是由鈕永建發傳單,定期在神田錦輝館開發起大會。
蔣先生當然知道旗人對他的觀感,深自克制,勁氣內斂;表現得異常平凡的樣子。但是,他覺得個人榮祿不足計,國家民族的尊嚴不容侵犯;因此,有次跟日本教官發生了衝突。
「師生之間,議論紛紛,大家都很注意這件事。」監督答說:「幫蔣某人說話的自然很多;不過有人堅持『師道尊嚴』這四個字,認為蔣某人犯上,非開除不可。否則群起效尤,沒有一個教官可以教得下去了。」
他譜名周泰,學名志清;後來更名中正,字介石。出生在剡溪九曲所匯的浙江省和圖書、寧波府、奉化縣的溪口鎮。溪口蔣家是大族;他家始祖遷居四明群峰之表的武嶺之下時,原是為了避流寇之亂。崇禎殉國,義不帝秦;蔣家子孫沒有人肯做清朝的官,三百年孝弟力田,到了蔣先生的祖父才耕讀餘暇,兼營貨殖,創設了一家鹽舖,字號玉泰,買賣公道,信用卓著,生意非常興隆。

「這一塊泥土,大概一立方寸。」講衛生學的日本軍醫教官指著他帶來那塊泥土說:「其中可以容納四萬萬個微生蟲。」
陳少白不知就裏,覺得他天性涼薄,便出言責備,極力勸他從父回鄉。蘇子穀無法辯解,當然也無法再住下去;於是不辭而別,飄然遠行。過了幾個月再出現在香港,已是作佛家裝束,三千煩惱絲,付之并州一剪,而且改名為曼殊,又號元瑛。
就是這樣刻苦的生活,也只維持了兩年;林紫垣的接濟忽然中斷了!蘇子穀大窘。幸好,當時駐日使館中,主管學務的汪大燮,是個相當開通的人,准許各省優秀學生改充公費生;蘇子穀便由橫濱華僑保送,轉入振武學校學習初級陸軍。
蔣先生看到學校所貼出來的考選佈告,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畢竟有了一個留日的機會;憂的卻正是這個機會不會己有!
蔣先生聽了他的話,這年冬天,束裝回國。一到上海,就聽說保定陸軍速成學校,在各省招生;浙江分配到六十個名額,其中四十六個由文武官員保送,公開招考的只有十四個。
「只問譬喻得對不對?請不要說題外之話。」
「哼!」日本教官下不得台,只有狠狠跺一跺腳,下了講台,頭也不回地去找學校總辦評理。
「這情形不同。蔣某人是有志氣的好學生,決不是故意搗亂。至於日本教官,譬喻不當,可說自取其辱;像這樣的教官,我決定早早解聘。至於說到『犯上』,也不可一概而論;『天地君親師』,在天理倫常上,師居末位。日本教官侮辱我們中國人,當然不能再考慮他的師的地位;而且他本人也不足為人師表了。」
他由河內到新加坡,募餉支持黃克強、黃明堂發動雲南河口起義,結果仍以後援不繼而失利。於是逸仙先生在一度赴曼谷,於極度艱困的境況下,設立了同盟會暹邏分會以後,折返新加坡;不久,轉赴歐洲,由英抵美,在各大埠籌設同盟會分會。並在洛杉磯,荷馬李的寓所,舉行秘密會議,決定了大規模的起義計劃,委任容閎所介紹的美國友人波司為同盟會的「國外財務代辦人」,準備向紐約財團貸款一百五十萬至二百萬美元,作為軍費。
被責問的人,終於惱羞成怒了!厲聲喝問:「你!你是不是革命黨?」
這天到會的各省學生,十分踴躍,總計五百餘人之多,全體通過組織拒俄義勇軍,報名為隊員的亦有兩百多人,推舉陸軍士官學校的高材生藍天蔚為隊長,日日操練;同時採取了三個準備回國、開赴疆場的步驟。
就在這著著進展,表現得有聲有色之際,有個叫王璟芳的湖北學生,表面在錦輝館的大會中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暗地裏卻向使館告密,將學生軍的底蘊,盡情洩露。
湖北籍的蔡鈞有能員之名,也有小人之稱,當然要借此機會立功獻媚,他向日本政府交涉,要動用日本警察的力量,勒令解散拒俄義勇軍,制止學生練習軍操,竟得如願以償。
那怎麼辦呢?只有改進清華學校。這不是他的素志;無非暫且棲身。不過,在學業以外,卻有一樁極其稱心快意之事,他結交了一個生平第一知交。
因為有這樣不同尋常婦女的見解,所以當蔣先生十八歲那年,決意到日本去學陸軍時,族人親戚無不勸阻,而王太夫人卻力排眾議,多方設法籌集了一筆盤纏,親送愛子就道。
想來想去,只有冒昧陳詞。他寫了一封信給趙理泰,說陸軍部規定由日文班考選,無非因為可以消除文字語言的隔閡,便於受教;而自己去過日本,也懂日文,不悖規定的原意。所以請求准許一體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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