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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驚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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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因此,他對由滬軍都督府所支持,而無所要求的浙軍反而覺得很過意不去;因為浙軍缺少騎兵,自動將他的衛隊騎兵排,撥給浙軍使用。可是談到進攻計劃,他就拿不出主意了。
但是,鎮江的情形卻不大妙。徐紹楨的第九鎮,自經雨花台大挫後,手頭沒有多少兵力;而自封為軍長、師長的投機分子,卻不斷向他需索、要餉、要砲、要各種補給。徐紹楨左支右絀,精疲力盡,態度相當消極。
於是震天動地的響聲,如第一聲春雷一般,傳佈了陰濕沍寒的冬天已經結束的信息。接著,巡撫衙門前面的敢死隊,發動攻擊,第一隊的五名炸彈手奮力拋擲炸彈;其餘的一面開槍,一面猛撲。第二隊、第三隊接續行動。一時聲震天地;起火燃燒的大門與二門,捲起一團團橘紅色的火光與濃密的黑煙,夾雜著「噼噼啪啪」木材爆裂的音響,聲勢著實驚人,鼓舞了革命志士;也震懾了巡撫衙門的衛隊。
那兩日天氣突變,浙軍從杭州出發時,相當暖和,所以未多帶衣服,此時西風澈骨,士兵都凍得發抖。加以初次經歷實戰,未免情怯;所以一場遭遇戰雖打勝了,卻未能迅速推進。當然,以孤軍猛撲有名的堅固城池,而且守軍兵力極盛的南京,無異以卵擊石。因而只佔領了孝陵衛,固守待變。
他言而有信,陸續派出同志,秘密運送炸彈、「浙江都督」印信等等到杭州;又從浙江在上海的商界名人虞洽卿、王一亭那裏,借到了四千元現款,交給革命同志莊之盤帶到杭州。只有三萬發子彈,要等機會偷運,有些緩不濟急的模樣;幸好海寧的商團,接濟了四千發,勉強夠用。
上海雖已光復,都督卻不能像其他光復各地那樣順利產生。因為地方上眾望所歸雖在陳英士,而駐淞滬的防軍,別有主張,要推舉湖南安化籍的李燮和為上海都督。這是出於感情的擁護,因為李燮和承他老師黃克強之命,一直在做活動防營起義的工作,根本不曾考慮到滬軍都督的地位,不同於其他各地的都督!更不曾察覺到陳英士的影響力量,關乎整個東南革命情勢的順逆;是李燮河所望塵莫及的。
上海的局面,就此大定。然而陳英士猶有餘憾;因為李燮和在防營的慫恿之下,在吳淞另設軍政分府,自稱吳淞都督,革命陣營出現了分裂的現象。
這是警告張勳:如果你輕舉妄動,第九鎮不惜開火相拼。張勳自然不敢動手;因而形成了僵局。但亦可想而知的,張勳一定別有陰謀。幸好曾任浙江武備學堂總辦,一向在暗中培植革命勢力的金陵名士伍元芝,深知保全第九鎮,就是保存革命元氣,便向張人駿進言:江防軍既然懷疑新軍,則不宜共處;不妨命新軍駐紮城外,以免激出事端。這個建議,並且獲得江寧藩司樊增祥的支持,因而為張人駿所接納。而第九鎮就在上海光復之前三天,開拔出城,駐紮秣陵關。
「張勳的辮子兵號稱四十萬,就人數而論,至少比江浙聯軍大三倍。株守在這裏,至為不利;倒不如展開奇襲,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各個擊破,反有成功的希望。」朱瑞根據葛敬恩的計謀,向徐紹楨建議:「這是上策。總司令以為如何?」
連絡同志從十一點鐘開始,就不斷有消息送來,一標由第三營督隊官俞煒領兵五隊為前護隊,進艮山門,會同王金發的炸彈隊,準備進攻報國寺的軍裝局;第二營管帶韓紹基領兵六隊為本隊,任務是佔領杭州城內由北往南的各要道。子夜時分,已經到達城內中心,距旗營很近的官巷口了。
徐紹楨新敗無力,態度雖不免消極,但到底是聯軍總司令,職責所在,沒有不想進取的道理。此刻受了初生之犢不怕虎的浙軍的鼓勵,欣然同意,發動攻擊;隨即估計實力,商議作戰計劃。
新軍的速度很快,雖未「啣枚」,卻沒有一個人在隊伍中講話;除了有節奏的步履聲以外,肅靜無譁,在風勁月明的深秋深夜,越顯得氣象森嚴。
海防廳的秩序很壞,裏裏外外擠滿了人,有衣冠楚楚的士紳與學界、商界代表;也有短裝赤足而意氣飛揚的洪幫兄弟和著軍裝的營防官佐——這些曾直接參與起義行動的革命黨,心目中各有所愛;除了防營要推舉李燮和為都督以外,湖北籍的洪幫弟兄要和_圖_書推舉領他們進攻製造局的同鄉張承槱當總司令。
接著,分發武器,配備乾糧,有條不紊地處理完畢,然後排齊隊伍,由蔣先生作最後的檢點,認為一切妥當,欣然下令出發。
於是童保暄家自然而然的成了臨時司令部;第二天的會中,對於職務的分配,做了具體的決定:以新軍八十一標為主力部隊,並指揮馬隊砲隊,擔任三項任務:攻佔旗營、攻佔軍械局、保護各處教堂。
張蓬生就是張乘槱。洪幫弟兄如願以償,一致叫好;無形中也就成為擁護陳英士當滬軍都督了。
第二天,也就是原定起義的九月十八,黎明時分,全軍誓師,分三路進攻清軍。每人僅發子彈十粒,而其中只有三粒是實彈;下餘的都是平時在子彈帶上裝門面的假子。大砲倒有,一彈無存。
黃膺白大踏步走到前面,面向群眾,不慌不忙地說道:「上海是中國第一重鎮,更是革命的策源地,東南區最大的糧台;我認為不妨設一位滬軍都督,統籌東南全局。另外設一位北伐軍總司令,負責軍事。我推陳英士為滬軍都督;張蓬生為滬軍北伐軍總司令。」
由杭州開南京,自然先到上海。參謀呂公望打前站,本希望憑藉舊日光復會的關係,獲得許多照應;結果落空。熱烈招待的是滬軍都督府;黃膺白和蔣先生更為熱心。朱瑞的擬訂作戰計劃的參謀葛敬恩,與黃膺白極熟;所以關於裝備方面的補充,都是他們兩人直接商談。
「現在要提出支援的請求了。」顧乃斌說:「炸彈、子彈都要補充,經費亦不足。此外還有旗幟、告示等等,都希望上海方面能夠支援。」
一到杭州,就到距城站不遠的南班巷顧乃斌家開會。在陳英士上次到杭州時,為了聯絡方便,曾經在會中推定各部隊的代表:八十一標俞煒;八十二標顧乃斌、吳思豫、馮熾中、傅孟;砲兵隊長徐士鏕、魯保士;工程營奚駿聲;輜重營韓紹基;督練公所黃鳳之;憲兵營童保暄、傅其永;諮議局褚輔成;警察局雷家駒。此時都應邀到會了。
其時桂軍黎天才,由上海開到鎮江,兵力雖只數百,聲勢到底一壯。可是鎮江督都林述慶,忙著在各處籌餉,認為準備不夠,還不宜有所行動。但浙軍決定會同桂軍,在九月底開拔,由鎮江向南京挺進;徐紹楨表示完全支持。因此,林述慶不得不加緊準備,儘速進軍。
在這時候,江浙進攻江寧,已組織了一支聯軍。聯軍總司令就是徐紹楨,大本營設鎮江;「浙江攻寧支隊」編入江浙聯軍的戰鬥序列,所以在上海補充整頓完畢,開到鎮江報到。
為了繳械的事,由兩江總督張人駿召集張勳與徐紹楨會議;徐紹楨很坦白地對張勳說:「要繳九鎮的全部槍械,請你張大帥自己執行這個任務。如有意外,我不負責。」
八十一標、八十二標,都在晚上十點鐘開始行動;番號改稱為一標、二標。一標在筧橋大教場;二標在水陸要衝的南星橋,分別由北南兩路,向城內進撲。
除了巡撫衙門以外,另一重要據點軍裝局,亦由隸屬於敢死隊系統的王金發所部,為朱瑞一標的前鋒,奮力攻克。其餘各處目標的駐守清軍,望見巡撫衙門的火光,心知大勢已去,更是毫不抵抗地掛出了白旗。黎明時分,全城光復,唯一的例外是西子湖畔的「滿城」;駐防旗營,依然負隅頑抗。然而這也不算意外,當研商起義計劃時,就已估計到必須大舉進攻;所以一、二兩標在火車站前會合以後,決定各派一部分兵力,配備由軍裝局取來的械彈,包圍旗營。並由二標參謀官吳思豫,督率巡防營發動猛攻;激戰半日,相持不下。於是一面由工程營在全城中心的官巷口埋設地雷,防備滿城旗人外衝;一面由砲隊管帶張國威所部,拉砲上城隍山,居高臨下,轟擊駐防將軍的衙門。這一番有力的行動,終於迫得旗營不能不繳械投降。
於是擔任主席的李平書便請張承槱發言;他亦當仁不讓,但出以矜持的態度說道:「我們革命黨志在推翻滿清政府,絕對不希望做官掌權。一切名義,我都要辭謝。大家愛我,請不要害我;我還年輕,今後我的唯一志願是領兵北伐,請不怕死的跟我一道向前打,打倒北京再說。」
革命的重心,以由長江中部移至東南,東南的重心則在南京;而欲取南京,https://m•hetubook•com•com在目前來說,要看華洋雜處、國際視線所集的上海而定。
首先到討論的,是民軍的領導人。八十一標和八十二標都駐紮在城外;只有憲兵營的同志,活動範圍甚大,是最適當的人選,所以推舉童保暄為臨時指揮官。他當仁不讓的做了承諾,提名黃膺白在浙江武備學堂的先期同學葛敬恩為參謀官。此外推定顧乃斌為二標司令官;一標司令官暫時推定八十一標署理標統朱瑞擔任——朱瑞尚未參與革命;但是大家相信到箭在弦上時,他亦不會不發。
這就是說,東南這片海內財富所聚的膏腴之區,以上海、南京、杭州為三大據點;上海光復,與南京成對抗之勢,而孰重孰輕,繫於這個倒三角形地區的下端——杭州。杭州成功,三角有其二;張勳、鐵良即使執迷不悟,負隅頑抗,合滬杭之力,亦可以重光龍蟠虎踞之地。
陳英士視事後,苦心籌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分援武漢和江寧;尤其是攻取龍蟠虎踞的南京,更為刻不容緩的事。然而,可用之兵只有浙軍。
九月十四一早,負責聯絡的革命同志,分頭接洽各處;八十一標的俞煒成為總聯絡人。他的顧慮細密,派出兩批同志,沿滬杭線而上,一批到嘉興,任務是夜間剪斷電線,以斷交通,一批到海寧縣屬的硤石、長安等處,採辦大批茶食,作為乾糧——杭州不是沒有茶食店,只怕採購數量太多,引起官場的懷疑,破壞大事。
而敢死隊中,已由蔣先生預先指派了兩位膽大心細的同志,埋伏在那裏。這兩位同志,一個叫陳濟汾,一個叫沈筱九,手攜笨重的鐵殼炸彈,躲在金釵袋巷楊馥齊家樓上;楊家的位置,正在巡撫衙門右側。陳、沈兩人在楊家東樓窗下,已經等了好半天了;一面等,一面不住看鋼殼夜光表,時間好像停滯不動似地。但是敢死隊畢竟依時到達;他們在窗戶中屏聲息氣地窺望,只見月光之下,一條高大挺拔的身影,昂然屹立,不過舉手指劃之間,敢死隊員已迅速而整齊地一隊一隊散開。這是部署停當了!就要開始攻擊了!
在鎮江的林述慶,由於徐紹楨的不斷催促,終於十月初六開始進軍;與徐紹楨及蘇州都督——清朝的江蘇巡撫程德全,在馬群會合。同時來自蘇州的蘇軍,與陳英士派來的滬軍先鋒隊,亦先後開到;南京城外的據點,佔領了好些,但破城卻不容易。檢討戰況,最大的障礙是「天保城」。
在上海光復後,江蘇接著有蘇州、松江、靖江、鎮江、嘉定、無錫、揚州、南通等地光復。第九鎮當然亟亟乎想起義,運動總督衙門的衛隊營,打算在九月十八那天,裏應外合,同時發難。
「說得是!」黃膺白矍然而起,「今天在小東門海防廳開會。我一定要說話。」
當然,主要的目的是活捉巡撫增韞。敢死隊中有一位叫王常的同志,東奔西馳,往來搜索,而且不斷進出起火的大門與二門,將進攻的情形,報告昂然守在巡撫衙門前面,照顧大局,指揮督戰的蔣先生。
這是個難下的決定,因為彈藥不足。初到秣陵關時,革命同志就曾推派代表率領一百多人,化裝為農民,徒步到鎮江搭火車往上海,請求滬軍接濟子彈;卻以交通情況不正常,聯絡亦欠確實,至今不曾見上海有子彈運到。現在幾乎要以血肉之軀,去抵擋江防軍的強力砲火,勝敗之數,不卜可知!
那知事機不密,衛隊營管帶為張人駿逮捕殺害;全營官兵認為事機危急,決定即日衝開南門,接應新軍入城。張勳接到密報,調集精銳圍攻;衛隊營寡不敵眾,傷亡過半。餘下的一半,打算束手就擒;而張勳置之不理,只是下令用機關槍儘情掃射。
等敢死隊到達巡撫衙門附近,第二標配合攻擊的部隊亦已到達,第三營管帶顧乃斌率全營士兵為第一路,擔當正面攻擊;第二營管帶徐卓所率領的是第二路,攻擊巡撫衙門後面。悄悄進駐完畢,只看敢死隊的動向行事。
兵分三路,主要的目標卻是雨花台砲台。徒步行軍,到達目標地區,已經傍晚;雨花台上,彈如雨下,而自朝至暮只吃過一頓飯的第九鎮弟兄,猛力衝鋒,接連三次,都未得手。於是挑選了一百多敢死隊,身挾炸彈,衝鋒到江防軍的壁壘之下;無奈雨花台壁壘上的石子太滑,無法攀登。革命同志在各種https://www.hetubook.com.com劣勢之下,傷亡了三百多人;而張勳則又在城內大肆屠殺,留守的第九鎮官兵,許多學生,甚至還有無辜的百姓,都被指為內應,執行槍決。總計殉難的有七百多人。
這是蔣先生第一次表現他軍事方面的天才和學養。關於敢死隊的特性、作用,他非常了解;精研日本戰史的他,記得日俄之戰中,乃木大將攻旅順的故事。俄國人當時就李鴻順所經營的旅順要塞,大加擴充,要塞之外一道通了電流的鐵絲網,一道深廣的壕溝,限制了日軍的進展。而日本對俄作戰,是所謂「皇國興廢在此一舉」的傾國之戰,資源不足,難以曠日持久。為了速戰速決,他下令給他的長子勝典,率隊進撲,結果全軍覆沒;於是再下一個同樣的命令給他的次子保典,得到了同樣的結果。而這個結果所能激發的力量,原在乃木大將計算之中;果然,全軍雨泣,人人效命,踏著兩次全軍覆沒、填滿了壕溝的屍體而過,終於剪破電網,攻下旅順,成為日俄戰爭勝敗所分的決定性一仗。
浙軍在十月初三日近南京近郊,第二天傍晚下達作戰命令;初五拂曉展開攻擊,向朝陽門的敵人進攻。由東往西與清軍鎮防營的統領王有宏遭遇;浙軍搶先佔領了紫金山東南的馬群高地,佈置砲位,隨即開火——黃膺白撥給浙軍的新式山砲,發揮了極大的威力,一砲就打散了密集的敵人;騎在白馬上的王有宏,當場陣亡。
浙軍悉索敝賦,只能抽調一標又一營。一標是由朱瑞署理標統的八十一標;另撥八十二標的一營。此外有巡防營兩營、騎兵一隊、砲兵兩連。重武器有德國克魯伯廠製造的六門老山砲,還是普法戰爭時代的舊物,而為李鴻章當作「利器」,花高價買回來的。這支近乎雜湊的部隊,定名很謙虛,自稱為「浙江攻寧支隊」,支隊長是朱瑞。
就在這一天——九月十九的傍晚,北伐的浙軍出發了。
這是遙為指揮。陳濟汾和沈筱九不約而同的,舉起了炸彈,蓄勢以待。再放目看時,蔣先生的手已舉了起來;然後如蒼鷹下搏似地,高舉的手臂,迅速地往下一落。陳濟汾和沈筱九彷彿得到了他所貫注的力量,毫不費力地脫手將笨重的炸彈,往巡撫衙門的圍牆擲了過去。
這一枝敢死隊,雖然大部分的成員都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但因部署嚴密,指揮得法,看起來與受過嚴格訓練的軍隊,沒有什麼兩樣,步伐整齊,精神飽滿。如說有所不同,只有一樣:沒有穿著制服。
當武漢起義以後,駐江寧的新軍第九鎮統制徐紹楨,準備起而響應。鐵良與張勳深知新軍的傾向,決定繳第九鎮的械。同時張勳的江防軍三營,在貓兒山及獅子山架設大砲,砲口都瞄準第九鎮三十三標的營房;雙方敵對的形勢,真如涇渭般分明。
等見了面,褚輔成提出各項支援的要求。陳英士心中為難;只是他生具湖海豪氣,最講究上海人所說的「閒話一句」,所以毫不遲疑的答道:「沒有問題!褚先生,請你先回杭州,照預定計劃籌備,軍火、旗幟、印信、發難費,隨後就會送到。」
計算了一下,至少需要炸彈五十枚,子彈三萬發,另外要手槍五十支,配備給各隊官。旗幟、告示比較簡單;只有經費,確數不能預定。會中決定推派褚輔成隨同黃膺白等人赴上海,當面向陳英士商量解決。
因為如此,浙軍的地位更顯得重要;因為李燮和搞個人的獨立,可想而知不能倚靠他所能掌握的武力去進攻江寧。
這其中最要緊的道理,還不在乃木以愛子犧牲感動全軍;而是乃木相信他的愛子必能不辱使命,確實做到「敢死」二字。瞭解到此,蔣先生決定編組要著重情感關係,以招募敢死隊的原經手人,充任隊長,一共分為三隊,第一隊第二隊都由張伯岐率領;第三隊由董夢蛟率領。編組既畢,只囑咐大家仍回原處,安靜休息,待命行動,而別無宣示;因為他在治軍方面,贊成戚繼光、曾國藩的作風,以靜穆為主。
然而請願的代表,不達目的,不肯退出。徐紹楨知道壓抑無用;如果弟兄們自由行動,反會招致更大的犧牲。因而毅然決然接納了要求,下令動員。
浙軍最需要的是砲彈。黃膺白便下令製造局查庫;得到的報告是,那種老山砲太www.hetubook.com•com落伍了,所以適用的砲彈,已無庫存。「不過,」黃膺白看葛敬恩的臉上,浮起濃重的失望之色,趕緊安慰他說:「你不必急。有十二門砲管可以伸縮的新式山砲,雖然是仿製品,性能很不錯。你要不要?」
十里洋場,要買馬只有在跑馬廳打主意。滬軍都督府三教九流的人材,無所不有;有人獻計,問跑馬廳買不合競賽之用而被淘汰的洋馬,向馬車行貼錢換上調|教純熟、可以拉車子的馬。這個主意很高明,不到三天的功夫;十二門砲都能夠活動了。
衛隊降服,增韞被擒,整個巡撫衙門都在敢死隊控制之下;蔣先生認為攻擊的任務,已經充分達成,便下令停止攻擊。但上房和花廳,任它燃燒;因為這可以讓全城知道,巡撫衙門已在革命軍手中便足以寒敵之膽,使各路革命軍得以順利達成任務。當然,他曾很慎重地考慮過,斷定決不會延燒附近的民居;因為巡撫衙門的「風火牆」——圍牆極高,一定能夠阻遏火勢蔓延。
這夜正當滿月,清光皎然,秋風送爽;蔣先生內心亦有抑不住的興奮,卻仍能以極冷靜極有條理的言詞,講述革命宗旨;然後宣佈任務,指示敵人方向——敵人是滿清派在浙江的最高地方官增韞。不過,他只是為虎作倀;而革命軍是仁義之師,只要他投降,就決不可傷害他的性命,更不准濫殺無辜。
砲兵營管帶張國威,看完回來,極興奮的報告:「砲彈很充足;砲,好極了!」
陳濟汾看一看夜光表,短針在二字上;長針將指向正中。再往外看時,那條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經轉身,面向西北;在兩面月色映照之下,看得出是指揮官蔣先生,而且看得出他那一雙烱烱有光的眼睛,正望著楊家的樓窗。
「膺白兄,」李平書的反應也很快:「請過來說。」
這是屠殺!在秣陵關的第九鎮弟兄,得此慘訊,真有髮指目裂之概。各部隊自動集會,推舉代表去見徐紹楨,要求立即動員。
接下來宣佈賞罰條例,以及辨認同志的記號,「凡左臂纏白布者,都是今夜起義的同志,要彼此支援;同心協力,光復杭州。」蔣先生又說:「特別要提醒大家的是:口令。各位大都沒有受過軍事訓練,恐怕不知道口令的用處,口令是辨認敵我的主要方法。今天的口令是『獨立』兩個字,如果守衛巡邏的同志,問到口令,隨即就要答應:『獨立!』同樣地,我們遇到可疑的情況,亦可以問他口令。『兵不厭詐』,可能巡撫衙門的衛隊,也會臂纏白布,假冒同志,請大家提高警覺。」
這原是無足為怪的事,但提議不循正途,攘臂而言,聲色俱厲;前面一個人的話還未完,後面卻又有人等不得要搶著發言,就這樣亂糟糟地莫衷一是,不免使人蹙眉。
二標的任務是佔領各衙署及金融機關,三營分為三路,第一路由顧乃斌率領,配合敢死隊攻擊巡撫衙門。所以,蔣先生算好時間,在一點半鐘,集合全隊,開始行動。
「我想大致都不成問題。」黃膺白答道:「請先說一個數目。」
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鐘,第九鎮弟兄的區區三粒子彈,完全打光;擔任總指揮的第九鎮參謀長,下令撤退,全軍分向蕪湖、鎮江兩處移動;張勳派出大批馬隊追擊。其實淡金色的秋陽,映照著白門殘柳,景象雖然蕭瑟悽涼;而論天氣則是滿城風雨的重陽以來,第一個好天。那知驀地裏,起了大霧,咫尺不辨;彷彿天意憐末路英雄,特為垂下一道煙幕,掩護撤退似地。
這是在杭州的每一位革命同志都瞭解的大勢。滬杭一體,形影相隨;毫無猶豫地決定接續起義,時間定在九月十四日深夜,也就是十五的清晨兩點鐘。
上海是光復了。然而光復以後的上海能不能站得住,又要看杭州而定。杭州光復,浙江全省一定光復;打通一條滬杭鐵路,上海才不致成為突出於東海之西的彈丸之地。
王常是擔任聯絡傳令的任務,人已負傷,卻視若無睹;或者是他自己根本沒有感覺到負傷,依然往來奔馳,將指揮官的命令帶到火線,將火線上的情況報告指揮官——最重要的一個消息是:巡撫增韞逃出後門,為二標士兵所生擒,由副官傅孟帶到福建會館看管。增韞的家屬,亦都在敢死隊到達上房以前,先行走避了。
第三隊隊長董夢蛟,亦已大聲在喊:「衝!衝!」結果,張伯岐亦隨著大隊衝了進和-圖-書去。
江寧革命最大的阻力,出於兩個人:江寧將軍鐵良,江防軍統領張勳。
葛敬恩大喜,「怎麼不要?」他說:「我馬上請砲兵營管帶去看。」
就在這天夜裏,得到上海光復的好消息。
八十二標指揮輜重隊及工程隊,任務也不輕鬆;攻擊巡撫衙門、佔領各大小官署、佔領及保護大清銀行分行,破壞有利於敵方的交通工程。尤其是進攻巡撫衙門,擒賊擒王,為成敗關鍵所繫;而這一任務,落在蔣先生肩上。
一直在冷靜觀察的黃膺白,捕捉住了這個唯一適宜於提出建議的稍縱即逝的時機;當掌聲告一段落,將有人要發言的那一空隙,他從人叢中挺身而出,高舉著手大聲說道:「我有一個極緊要的提議。」
其時火勢已經相當猛烈。張伯岐一遲疑間,發了「停止」的命令。但敢死隊員記著蔣先生「有進無退,任何艱難危險的情況之下絕不停止攻擊,即為敢死隊之所以『敢死』」的話,仍然奮不顧身的向烈焰中衝了進去。
這一來,張勳的馬隊,自然勞而無功;在秣陵關撿了一批第九鎮留下的輜重,運回去準備交帳報功。回到雨花台附近,台上的江防營,隱綽綽發現馬隊,背負輜重;只當第九鎮的馬隊經過,開砲開槍,噼哩啪啦,打得落花水流。等到霧收日出,才知道誤傷了自己人;馬隊中起碼有一半的人,做了不明不白的冤鬼。
他還有一個極重要的任務,就是說服八十一標署理標統朱瑞,參加革命。下午五點鐘,將朱瑞請到他家;在座的有八十一標工程營管帶韓紹基和砲隊隊官徐士鑣。朱瑞見此光景,自然一諾和辭、答應率領八十一標起義。
巡撫衙門的衛隊,已經一驚而潰。司務長孔昭道,亦已接受了革命黨的要求,不加抵抗。而管帶趙春霖卻有反抗之意;只是不及行動,便已被捕。
黃膺白毫不猶豫將這十二門砲,全數撥交浙軍。然而難題又來了,拉砲要馬;馬匹本來就不夠,如今增加了一倍,馬匹更形不足。
因此擾攘三日,上海仍在無政府的狀態之中。蔣先生回到上海,見此光景,不免失望;便向黃膺白說道:「形勢很明白地擺在那裏,革命頹勢的扭轉全靠東南;東南的革命,又必須江寧易幟,才算穩固。而目前能夠出兵與鐵良、張勳周旋的,只有浙軍。李燮和能讓浙軍甘於聽命嗎?當然不能!膺白你應該力排眾議,有所主張。」
這番話慷慨激昂,同時也透露出願接受領兵重任的意向,洪幫弟兄亦頗為滿意。所以博得全場熱烈的掌聲。
當日下午,革命軍會同紳商各界在諮議局集會,推舉護路有功、在浙江頗具聲望的湯壽潛為浙江都督。起議建功的革命軍領導者,在會中多所主張,如王金發便極力反對湯壽潛擔任都督。唯有蔣先生默無一言,功成不居,而且很快地回到上海;因為上海雖已光復,局勢尚未穩定,他知道陳英士需要他的匡助。
其次是起義的日期,決定在九月十三至十七之期;由臨時指揮官視環境決定。
會開到一半,扶進來一個人,就是進攻製造局負了傷,此時為洪幫弟兄從醫院中接來開會的張承槱。他在此役中確是有相當貢獻的,因而受到英雄凱旋式的歡呼,洪幫弟兄雜然喧喊:「我們要推舉你做總司令!請起來講話!」
敢死隊是與二標配合行動。指揮官蔣先生早已集合全隊,在機關部待命;而這天臨時報名參加的,還有許多同志,本來想組織第四隊,由孫貫生率領;其後計算武器不足,而第一二隊的實力亦嫌薄弱,因此,指揮官決定將第四隊併入第一二隊,隊長仍舊是董夢蛟。另外抽調一部份體力較弱的,組成預備隊,留守在機關部。
其時杭州的局勢,內外俱張。浙江巡撫增韞一日數令,嚴密戒備;而革命同志卻秘密活躍在新軍各營及各憲警機關中。警界一致表示贊助革命;軍械局的哨官厲得勝、吳遠等,承諾到時候不加反抗。不過這些都要在革命之火點燃後,才能發生作用;所以成敗的關鍵,繫在點燃革命之火的敢死隊。
敢死隊是由上海、浙東各地陸續集中的,由莊之盤負招待之責,分往奉化試館、仁和火腿棧各處。九月十三那天,蔣先生帶領一百多同志到杭州,由一位革命同志介紹,以城隍山下的五奎衖李絅裳家作為敢死隊的臨時機關部,進行編組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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