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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驚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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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代表革命政府的伍廷芳,只能承認此後不以唐紹儀為談判對手;卻不能承認已由唐紹儀以「全權代表」身份簽定的「條款」可以取消。同時表示「電商不便」,請袁世凱親自到上海來面談。
爭得告一段落,應該可以開始逼宮了,恰好革命軍北伐,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藉口,首先是指使外務大臣胡維德、民政大臣趙秉鈞、郵傳大臣梁士詒等,聯名入奏:「人心已去,請速頒共和」;接著是命令段祺瑞等四十七將領,電請清帝退位。而又正好遇到擁清最力、主張硬幹到底的軍諮使良弼被刺,將滿清的親貴王公,嚇得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這樣清帝的退位,便如箭在弦上了。
「是的,現在錯了!期望將來不錯。這就是我覺得必須充實我自己的原因。」
(全書完)
海天遼闊,碧波浩瀚,令人心胸一壯;蔣先生收拾起滿懷的別緒,以一瓣心香,為良朋默誓:「我要回來!我要回來重振中華雄風!」
製造局尚未開工,庫存械彈,則已告罄;迫不得已只有向日本軍火商「泰平組合」接頭。這個組合是由日本幾家大貿易商——大倉喜八郎的大倉組,三井物產及高田商會等,共同出資組成,跟日本軍部勾結,用低價購入日俄戰爭所遺留的剩餘軍火;再以高價轉售給中國。當辛亥革命發生後,泰平組合就做了兩筆好生意,第一筆是武昌首義之後,清廷決定派陸軍大臣應昌領兵三萬沿京漢路南下;應昌與日本駐華北的青木少將磋商,要求迅速供應大量砲彈、槍彈及步槍,因而由日本政府授意泰平組合,與北京陸軍部簽訂了一份總額二百七十三萬日元的購買軍火合約,全部價款分三期交付,但清廷只在訂約時交了第一期,就無力履行合約了。
袁世凱的行徑過於曹操,卻又不願有「今曹操」的名聲,所以儘管是這樣的優待條件,他還要替清室一爭再爭。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亦就在汪精衛從中奔走游說之下,一讓再讓,歲費增到四百萬元;「退位」字樣改為「辭位」;宮內侍衛、太監等等,照和*圖*書常留用。
第二軍沿津浦路推進,氣勢如虹;在黃花岡一役貽誤戎機的姚雨平,這次表現得很好,所領粵軍驍勇善戰。張勳的「辮子軍」在蚌埠以北與革命軍接戰,一敗於固鎮,再敗於宿州,於是棄徐州、遁濟南,北方大震。
第二筆就是賣給革命軍。第一批是私人之間的秘密交易;第二批便已得到日本政府的默許。因為其時西園寺內閣的對華政策,已經有了改變,原來是支持袁世凱,此時認為同時支持革命黨與袁世凱對日本最有利,第一、中國如果發生長期南北對抗的情況,日本便有混水摸魚的可乘之機;其次,南京的光復,足以平衡革命軍在武漢失利的情勢。換句話說,即使和議不成,革命軍也可以站得住腳,在武力周旋之下,亦未必不能打敗袁世凱的北洋軍隊;所以應在此時為將來要求權利留餘地。總之在日本傳統的雙重性格外交政策之下,不論孰勝孰敗,日本都可收左右逢源之利。
「好!」陳英士深深點頭,「時勢所造的英雄,不是真英雄;能創造時勢的英雄,才是真英雄。逸仙先生不止一次跟我談到你;對你的期望極深。我也相信你一定是真英雄!『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嘗!』介石,為國珍重!」
因此,早在和議剛開始時,黃克強便以副元帥攝行大元帥職務的身份,派江浙聯軍參謀長顧忠琛,與北方的秘密代表保定陸軍小學堂監督廖宇春,簽訂了一份和議秘密條款,一共五條:第一條、確定共和政體;第二條、優待清皇室;第三條、先推翻清政府者為大總統。這就是許袁世凱以國家最高名位。廖宇春所提的原案是:「組織共和政體、公舉袁項城為大總統。」顧忠琛承黃克強之命,認為無須明言,所以仿照楚懷王約法「先入咸陽為王」的故事,作此措詞。以後各次和議大致便都是以此三條原則為討論的重心;而袁世凱的一切部署策略,便亦都是朝「優待清室,攫取政權」這八個字去進行的。
沒有見過孫大總統的人,就只有一遍再一遍地讀他的文告了。這篇發佈於「大中華民國元年元旦」和圖書的「中華民國大總統孫文宣言書」,用印刷、手抄、口述等方式,傳播在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家庭之中;最為人傳誦尋繹歡喜感激的是,孫大總統以各種「統一」為中心的「政務方針」,為每個人帶來了希望、信心和勇氣。在滿清腐敗殘酷統治之下,外侮內患,迭相打擊,以致頹喪抑鬱的大多數中國人,在這篇莊嚴宣言的鼓舞之下,都能抬得起頭、挺得起腰了。
革命軍北伐的進展,在袁世凱看來,是「推翻清政府」的時機已到。在此以前,和議仍在祕密進行,所爭議的是優待清室條件,已告確定的是,清帝的名號不廢,陵寢宗廟得永遠奉祀,退居頤和園,保護私產,並優給歲俸,不少於每年三百萬元之數。逸仙先生原來只允許每年撥給五十萬元;是汪精衛極力主張從優,才增加了六倍。
這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襟懷寬宏的逸仙先生,為了袪除袁世凱的疑慮,決計致書勸他歸順。而袁世凱並無確實的答覆;因而決定用兵。
日本駐上海的總領事有吉,在得到他的政府的電令以後,讓大倉洋行由海道運到步槍一萬二千枝、子彈二千萬發,機關槍六挺、山砲六門、砲彈五千發,直接在南京下關交貨;經大本營兵站局,轉發前線。這批軍火,大多已逾有效使用年限;可是對北伐的革命軍來說,卻覺得深為得力。
當南京光復,革命情勢好轉之際,眼見投機分子如林述慶之流的妄自尊大,爭權奪利,蔣先生就已深感痛心。他對革命事業,並不像許多淺薄浮囂的同志那樣,一味盲目的樂觀;在他冷靜銳利的眼光透視之下,不待逸仙先生表示退讓,就已看出革命事業必受挫折,而且需要經過盤根錯節的長期奮鬥,才能克底於成。因此,他決定留學德國,去研究軍事和國防計劃;而第一步的計劃是重新東渡日本,完成未竟的士官見習,同時補習德文,為留德的準備。
當然,陳英士是深切瞭解的;在他動身以前,有不知多少次的促膝深談;送上船時,更覺依依不捨,而所談的卻仍然是革命。「手無寸鐵,集眾數百;武昌一呼,全hetubook•com.com國振盪,這風起雲湧的革命形勢之造成,完全是由於革命精神貫注其中之故。誰知道,民國剛剛出現,革命精神就已經消沉了。」他問蔣先生:「你說,這是什麼原因?」
當時的方略是分路進軍,以兩湖前線的革命軍為第一軍,向京漢路推進;在南京的各省北伐為第二軍,向津浦路推進,與第一軍會合於開封、鄭州之間;淮揚為第三軍,煙台為第四軍,進取山東,會師於濟南、秦皇島之間,與關外的第五軍,秦晉的第六軍,大舉進攻北京。
而瞭解他在光復杭州所作的貢獻的人,卻不瞭解他的內心;只讚美他「功成不居」,是光風霽月的襟懷。
於是,袁世凱直接打了個電報給南方的代表伍廷芳,聲明已准許唐紹儀辭職;表示「簽定各款,事前未經呈明,有礙難實行之處。」他推翻了成議,卻還不敢公然決裂,說「此後當與伍代表直接電商。」意思是和與戰都要由他個人來決定。
為了指揮北伐,特地在總統府成立大本營,組織參謀處。孫大總統任命陸軍總長黃興兼任參謀總長、鈕永建為參謀次長。調兵遣將、策定方略以外,後勤支援的責任,落在黃膺白身上,他以滬軍都督府參謀長兼任大本營兵站局長;此外他又是浙江子弟所編成的第二十三師師長,所部分紮京滬兩地,擔任內線警衛的重要任務。因而成了一個大忙人,僕僕京滬道上;滬寧鐵路局特為他加開夜快車。作為支援北伐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供給軍火。
袁世凱又何肯南下?提出反要求,請伍廷芳北上。和議原在上海,袁世凱要談,當然到上海來談;他也知道這個無理由的反要求決不會為南方所接受,而所以提出,無非要使和議無形中停頓而已。
主戰最力的肅親王善耆和小恭王溥偉,原來組織了一個「宗社黨」想作最後的掙扎;此時見大勢已去,分別離開北京,一個到青島託庇於德國租界;一個到旅順想轉往日本,卻未能如願。而隆裕太后,終於在宣統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中華民國元年和*圖*書二月十二日,宣佈了退位詔書。
詔書出於臨時政府實業總長、南通狀元張謇的手筆,經唐紹儀同意以後,電報北京照發。其中最要緊的一段是:「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議於前,北方諸將,亦主張於後。人心所嚮,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是用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即由袁世凱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內乂安。」誰知等到正式詔書發表,在「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之下,加了這樣一段:「袁世凱前經資政院選舉為總理大臣,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宜有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這當然是袁世凱所篡改,用意是要表示,他的取得政權,是出於滿清的「禪讓」。可是這也就是不承認南京臨時政府的表示。
世上那裏有這樣的好事?而好事就在眼前!少數幸運的人,親眼看到了國家的元首孫大總統,仁厚而慈祥的風儀,與想像中應有的「天威」,完全不同;那一雙澄澈的眸子顧盼所及,使人感受到一種如沐春風的溫煦,歷久難忘。
當逸仙先生在眾望所歸之中,被推選為臨時大總統時,袁世凱內心的失望與妒嫉是可想而知的,「革命政府成立了!」他向左右表示:「我又坐在什麼位子上呢?」
這是一場做了幾千年的大夢,突然清醒;最先醒來的是龍蟠虎踞石頭城的百姓,每個人心頭都浮起一個新奇得不能令人相信的疑問:從此以後沒有皇帝了?身家性命不會因為皇帝一句話而不保;也再沒有黃沙舖地、淨街閉戶、出警入蹕、無端加諸百姓的不便;更不會再有因為皇太后修御苑、皇帝大婚而橫征暴歛的痛苦?
他本來是意氣風發的豪傑之士,而漢陽一敗,喪失了銳氣,也喪失了信心,加以作為南方革命軍精銳的浙軍,對他不免輕視,越發增加了他的內心苦悶,而此苦悶的發洩,便是傾向立憲派與似是而非的社會主義改良派的論調:「武裝革命時期已過,今後和*圖*書當注全力以爭國會與憲法,即為鞏固共和、實現民治的正軌。」
為了實現他的野心,袁世凱是不擇任何手段。他的第一步策略是「拆台」;唐紹儀本來是他的「全權代表」,卻忽然被指責為「越權」,說唐紹儀無權簽訂在「南北議和會議第三次會議」中取得協議的「條款」。這就等於剝奪了唐紹儀「全權代表」的身份,當然要電請辭職。
誰知這一來反倒造成了袁世凱的機會。這個竊國大盜的手法是:一方面挾北洋勢力與南方周旋;一方面又利用革命黨的聲勢,脅迫清廷。而自和議開始以後,更在暗中用分化滲透的手段,在革命黨內部有所活動;好些目光短視、意志不堅,而有發言地位的人,都有一種議和的關鍵繫於袁世凱的想法。汪精衛是早與袁世凱通了款曲的,甚至黃克強亦動搖了。
滿清腐敗勢力所哺育豢養的袁世凱,就彷彿專食腐屍的一隻梟鷹。他不但反噬其主,而且更垂涎於豐碩的革命果實。
然而破壞統一的惡勢力,卻是越發囂張了。
長鳴的汽笛在催送行的人下船了!彼此有淚,卻都不願使對方看到,各自背轉臉去,悄悄拭去。
於是經過汪精衛之流的說好說歹,由袁世凱發電承認臨時參議院及總統;並通令北方各軍,改用民國旗幟,作為服從逸仙先生領導締造的中華民國的表示。
「這是探本窮源之論。」陳英士深以為然,「追隨逸仙先生的同志雖不少,瞭解主義、瞭解逸仙先生的理想的,實在不多。以妥協為議和,以屈服為統一,錯了!」
「革命的目的,在實現主義。如果對三民主義沒有徹底的認識,只由於『排滿』這個名詞的號召,而參加革命;那末,滿清一推翻,在他們看革命就算成功,革命精神自然就消沉了。」
一直雍容大度、不以個人出處縈懷、惟求理想實現的逸仙先生,到此才有雷霆一怒,痛責袁世凱與唐紹儀的不當。他們當然推諉於清廷;而且表示退位詔書等於個人的遺囑,決無死而復生、重加修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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