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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傳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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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為帝師 門戶漸深

第四章 再為帝師

門戶漸深


樞臣文文忠祥,扶病先至,寶文靖鋆、沈文定桂芬、李文正鴻藻繼到,同入承旨,德宗嗣立……恩詔、哀詔例由軍機恭擬,文定到稍遲,由文文忠執筆擬旨,因病不能成章。文忠倉卒忘避嫌疑,擅動樞筆,文定不悅而無如何,思以他事陷之,文忠亦知之,防禦尤力,兩端遂成水火。

翁同龢與榮祿的蹤跡素密,但自光緒六年二月十七日一晤以後,這一年的日記中,榮祿之名,幾於絕跡。要到七年正月初二,始記有兩句深可玩味的話:「又晤仲華,仲華甚健適也。」於此可知,榮祿自獲處分後,託病杜門,既不拜客,且不見客。因為他有心病。

文定意猶未饜,復摭拾文中承辦廟工,裝金草率,與崇文門旗軍刁難舉子等事,嗾令言官奏劾,交部察議。照例咎止失察,僅能科以罰俸,加重亦僅降級留任公罪,准其抵銷。所司擬稿呈堂,文定不謂然,商之滿尚書廣壽,擬一堂稿繕奏,實降二級調用,文忠遂以提督降為副將,三載閉門。
南中某侍郎(後官至尚書)素昵文定,與文忠亦締蘭交,往來甚數。文定囑侍郎偵訪切實消息,侍郎遂指文忠處種種偵視,文忠虛與委蛇。一日侍郎忽造文忠所曰:「沈經笙真不是人……我已與彼絕交。聞彼其惎君甚,因外簡黔撫事,謂出君謀,常思報復,不可不防。」文忠見其語氣激昂,且醜詆文定……以為厚我,遂不之疑,將實情詳細述之。侍郎據以告文定,從此結怨愈深。
此為中國所絕無www•hetubook.com.com可能接受的條件,但又無法採取強硬的態度,因為法國亦正自越南窺伺雲南、廣西,倘或決裂動武,則中國境內將再度出現英法聯軍。
徐一士論此,以為翁記「似謂沈氏未為己甚,並詣榮慰藉。」殊未得真相。如謂翁同龢之夜訪榮祿,是加以慰藉,不如說他是要為沈桂芬作一番解釋,更來得接近事實。
其次,謂翁同龢「素昵文定」,此應是光緒四年下半年以後之事。當時沈、李爭權,沈桂芬漸占上風。兩宮逐日召見軍機時,有關於書房功課之指示,本由李鴻藻轉達者,亦漸由沈桂芬向翁傳話,於是蹤跡漸密。在此以前,翁李固泛泛之交;且以翁同龢的人品,亦決不至於有此小人行逕。榮祿所言,為必無事。或謂榮祿於醉後洩其事於翁,翁又告沈,此亦為揣測之詞,並無確據。至於翁、榮交誼不終,且翁亦確有排擠榮祿之事,則在德宗親政,帝黨、后黨,各樹壁壘以後,事同門戶之爭,另當別論。

交涉遷延不決,到七月間威妥瑪三晤李鴻章提出條件六款:明發上諭遣使赴英謝罪;且因馬嘉理為印度探險隊之繙譯官,故華使又須經印度向其總督謝罪,其第四款則為降旨將岑毓英議處。


文正(李鴻藻)與文定不相能,頗右文忠,黨禍之成,非一日矣。某月日黔撫出缺,樞廷請簡,面奉懿旨,著沈桂芬去,群相驚詫,謂「巡撫係二品官,沈桂芬現任兵部尚書,充軍機大臣,職列一品,宣力有年,不宜左遷邊地。此旨一出,中外震駭,朝廷體制,四方觀聽,均有關係。臣等不敢承旨。」文靖(寶鋆)與文定交最契,情形尤憤激。兩宮知難違廷論,乃命文定照舊當差,黔撫另行簡人。文定謝恩出,惶恐萬狀,私謂穴本無風,風何由入?意殆疑文忠矣,然並無影響也。www.hetubook.com•com

越日文靖(寶鋆)趨朝,首先奏言:「寶鋆與榮祿兼差甚多,難以兼顧,擬請開去寶鋆國史館總裁、榮祿工部尚書差缺。」時慈禧病未視朝,慈安允之。時論謂國史館與工部尚書,一差一缺,繁簡攸殊,詎能一例?文靖遽以朦奏,意別有在。
因此可以推斷,榮祿與沈桂芬之不洽,實由在慈禧面前爭寵而起。沈桂芬善窺人意,事兩宮如嬌女之事母,曾入左宗棠幕府的翰林吳觀禮曾作詩以譏。榮祿雖有內廷差使,但光緒元年三月,兼署步軍統領,見慈禧之時甚少;沈桂芬則日日召見,倘作不利榮祿的建議,易於見聽,因而聯絡李鴻藻先下手為強,謀逐沈桂芬。「夢蕉亭雜記」又云:

此記亦稍有未諦,寶鋆係開去國史館總裁及閱兵大臣兩閒差;榮祿則開去工部尚書缺,及內務府大臣差使,但仍留步軍統領。至五年十一月以病固請開缺。翁同龢十二月初六日記:「訪仲華談,不能無忿忿也。」則固請開步軍統領缺,當為沈桂芬以兵部尚書身分,排擠所致。「夢蕉亭雜記」又記:
兵部議榮祿處分降二級調,摺尾聲明係察議,可否改為降一級?旨著照例降二級,不准抵銷。晚訪仲華。
至於沈桂芬之反擊榮祿,據「夢蕉亭雜記」記載,和_圖_書翁同龢扮演了很醜陋的一個腳色,原記云:
惟據徐一士「庚辰談往」一文,謂榮祿於六年二月得降二級調用,不准抵銷之處分,是由於兼任陵工差使時,聽從已革知縣馬河圖干求,擅准留工,奏充監修被劾一案。「清史列傳」所記相同。翁同龢是年二月十七日記云:
榮祿之得罪酵王,當在是年七、八月間。至十二月間,翰林院侍講學士,亦即翰林四諫之一的宗室寶廷,上疏論政,糾及寶鋆榮祿兼差太多,寶鋆以軍機大臣每日皆得陳言之便,得以打擊榮祿。「夢蕉亭雜記」云:



因此馬嘉理事件唯有循外交途徑解決,而所苦者鞭長莫及,派李瀚章赴滇,實際上只是便於李鴻章指揮;薛煥雖曉事,卻作不得朝廷的主,若須請示則往來至少亦須一兩個月,情況可能又生變化。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特遣既明洋務、又深知朝廷意向的重臣,就地處理,始為上策。而此一人選,自以沈桂芬為最理想。


會京師大旱,謠言蠭起,謂某縣某村鎮邪教起事,勾結山東河南教匪,剋期入京,九門徧張揭帖。貝子奕謨,據以面奏,兩宮召見醇邸,詢問弭患方略。醇邸因德宗嗣服,開去一切差使,閒居日久,靜極思動,奏請調北洋淮軍,駐紮京師歸其調遣,以備不處。文忠為步軍統領,方在假中,醇邸所陳方略,一切不得知也,以訛言孔多,力疾銷假,出任彈歷,兩宮召見,謂京師人心不靖,浮言四起,誠恐匪徒生心,擬調北洋淮軍入衛。文忠力陳不可。
相信榮祿向兩宮的建議,是派沈桂和_圖_書芬以欽差大臣的名義赴滇。但欽差大臣辦案,若非短期內可了,則必兼封疆,依理應調為雲貴總督;但岑毓英軍功內身,無任七卿的資格,內調而不補實,形同議處,等於接受了屈辱的條件,事不可行,適值黔撫出缺,則暫以沈桂芬兼領貴州巡撫,然後設法調岑毓英為他處總督,而以沈桂芬補其遺缺。

「夢蕉亭雜記」續敘此案云:
聞今日有旨撤寶鋆國史總裁、閱兵大臣差,而撤榮祿工部尚書、內務府大臣,不識何故?
張佩綸算是碰了一個釘子,但南北之爭表面化以後,至年底忽有寶鋆與榮祿之事。翁同龢十二月二十七日記:

這一套說法是頗動聽的。大學士出任總督,事所恆有;尤其是雲貴總督,有雍正年間鄂爾泰的前例在。如果沈桂芬自始即出任滇督,倒也無傷威望,但須經黔撫一道過渡的程序,貶損未免過甚,無怪乎沈桂芬恨之刺骨。
此事似不可信,因為巡撫不但品秩只正二品,而且十八行省中,以戶口賦稅而論貴州為小省;沈桂芬則不僅久任兵部尚書,且光緒元年已入閣拜相,斷無外放貴州巡撫之理。然而此記後文又謂榮祿自承有暗算沈桂芬之事,則必傳述記聞有誤。

事實的真相可能是如此:是年正月,英國繙譯官馬嘉理在雲南為野人所戕,英國提出嚴重交涉,英使威妥瑪認為馬嘉理之被害,係由雲貴總督岑毓英所主使,所以在天津與李鴻章談判時,態度頑強,氣燄極盛。朝廷特派湖廣總督李瀚章入滇查辦,恐其不諳外交,更派前任侍郎曾在上海與洋人打過多年交道的薛煥為助。
沈桂芬與榮祿和圖書,早有嫌隙,但原因必非所謂擅動樞筆。「夢蕉亭雜記」敘當穆宗崩後,召軍機入見情事云:
此「南中某侍郎」即指翁同龢。但所記只是榮祿之言,而榮祿顯然未說實話,或者說他是年深日久,記憶不真。「外簡黔撫事」發生在光緒元年八月,則如沈桂芬託翁「偵訪切實消息」,亦應為元年秋冬間事,而此際正為翁同龢走「樸園路線」最起勁的時候,且常在陵工上,與榮祿「訂蘭交」亦在此時,拉攏唯恐不及,何得出賣榮祿?
此係光緒四年之事。北方連年災荒,以山西、河南為尤甚……其時言路正發皇之時,「翰林四諫」中張佩綸一馬當先,論時政動輒數千言,朝廷不得已於二月十九日下詔罪己,並命節減內務府費,截漕賑濟,並清理刑獄。編修何金壽疏劾軍機大臣,請「責以忘私忘家,認真改過」,上諭以「該王大臣等目擊時艱,毫無補救,咎實難辭」,交宗人府及各該衙門,嚴加議處。恭王等軍機全班皆獲革職留任的處分。
「文忠」謂榮祿。「夢蕉亭雜記」作者自謂,「半係親聞之文忠者,不敢一字假託」,則榮祿明係作欺人之談。記穆宗之崩,翁同龢日記中極其詳細,據榮祿所言,不符事實及情理者有三:第一、穆宗之崩在日落時分,非「夜漏三下」。第二、立德宗之懿旨,係在軍機處公擬,潘祖蔭主張「必宜明書為文宗嗣」;翁同龢主張「必應書為嗣皇帝」。因參二人說定議。第三、即令樞臣未能動筆,則有南書房翰林及弘德殿師傅之探花、狀元在,榮祿亦不致自不量力,擅動樞筆。但其時榮祿以戶左兼署吏左,又充總管內務府大臣,簾眷方隆,則在內廷照料喪事時,參預定策,自屬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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