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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傳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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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為帝師 長信宮的異聞

第四章 再為帝師

長信宮的異聞


慈禧太后聖體違和,今日內廷諸公皆詣內奏事處起居,余等不知也。約同人明早入(二月初三日)。
見兩方,一黨參,元參等,撤人參、黃耆,五人所開。戌刻一方按云:穀氣下墜,竟是「補中益氣湯」,僅太醫三人,無薛、汪名。
人參、白朮、茯苓、甘草四味,名為「四君子湯」。初三日脈按「元氣傷耗」,惟當以人參大補,但恐用人參駭人聽聞,故用黨參,而又益以肉蓯蓉,增強補力。麥冬則解熱清肺之藥。以脈按藥方併觀,御醫雖未明言,知醫者一望而知為血崩兼有潮熱。
清朝乾隆年間名醫沈金鼇撰「婦科玉尺」六卷,其凡例之一云:「崩漏雖屬血病,然非專由經也。前人往往雜於經病中,非是,余故次於產後病下。」慈禧的血崩,即為產後之病。卷四「治產後病方」,首刊「四物湯」,註云:「治婦人胎產諸疾,多用此加減。」翁同龢記初五日方,特為拈出當歸、白芍,此兩味即為「四物」之二。翁同龢知醫道,此乃強烈和圖書暗示慈禧之疾,處方但加減四物湯而已。但御醫明知其然,而必須有所諱,因為治慈禧的血崩,與治穆宗的天花不同,後者則自兩宮、諸王,下逮內廷行走人員,皆知天花之外,另有惡疾;慈禧之病則在深宮之中,亦為最高秘密,倘或公然用治產後崩漏之藥,萬一有人詰問,御醫無詞以對,則殺身之禍,必不可免。

看昨日方,略言夜不成眠,飲食少,面色痿黃口乾。藥用黨參、白朮、茯苓、甘草、麥冬、蓯蓉等物。(二月初四日)
「五人所開」方即是以汪方為主,而此人參黃耆大補氣血,恐露出蓐勞氣血兩虧的徵象。別立一方而「竟是補中益氣湯」者,即莊、李輩為防將來秘密洩漏而興大獄時,有卸罪之餘地。
翁同龢日記,在他被逐回籍後,曾加刪改,但關於慈禧的那場大病,可能只刪去了與榮祿有關的記載,請脈用藥,則為後人保留了許多珍貴的史料,例如:
藥只八味,但卻很巧妙地融合了治產後血虧心虛的「益榮湯」,及「茯苓湯」的hetubook•com•com精華,而與脈案一致。改醫後的初期,大致以此方為主。


方云:神不守舍、夜臥不寐、食少懶言。方則仍以「四君子」為主也。(二月廿二日)
御醫之膽小怕事,諱之唯恐不深的情狀,因翁同龢的日記而得窺其大概。汪守正初診後四日,七月初四日記云:
方云:作酸背冷,夜寐虛空。(二月廿八日)
先談榮祿的處分,實降二級不准抵銷,實在只是薄懲,較之王慶祺的身敗名裂,幸運多多。
御醫請脈,向來以宮中不「出大事」,本人無大禍,為師弟相傳的秘訣,處方時首先考慮的不是帝后的性命,而是自己的性命。慈禧之為蓐勞,御醫豈能不知,但治此疾以諱為主,見效與否在其次,因而始終以補養理氣之劑為主,治產後諸症的要藥,尤須避用。薛福辰、汪守正當然亦知諱疾之理,不過較諸莊守和、李德立之流為高明者,能以治骨蒸之法治蓐勞。如汪守正第一次診脈所立方云:


御醫的苦悶是,知道慈禧是甚麼病,也知道如何對和*圖*書症下藥。但斯人而有斯疾,決不可說破,所以在翁同龢日記中所見的慈禧病歷,漸漸地只有含糊空洞而簡略的病證記載。
脈按云:元氣傷耗,一時不能復元,仍形疲軟之云。(二月初六日)
兩寸虛軟,左關緩兼微滑;右關緩,重按稍大,兩寸主一身之氣,虛軟則氣弱,不能運行,諸陽脾胃因之不健,若左關緩而微滑,肝即失其常升之度。兩尺見靜,本元尚為強固,今擬助氣整脾、正氣清陽,一升自可日見有功。

按云:諸證雖輕而鬱悶太息、肩重腰痠、飲食少味,脾心久虛云云。(二月十八日)
人參八分,麥冬一錢,生耆五分,黃朮一錢米泔炒,山藥五錢,白芍一錢,醋炒紫胡四分,炙甘六分。


榮祿的心病,與慈禧太后突發於二月初三的大病有關。二月十七日榮祿獲處分,奉旨照例降二級,是慈安太后所作的決定,慈禧太后其時已無法視朝了。
薛與汪議論牴牾。薛云,西聖是骨蒸,當用地骨皮折之,再用溫補;汪亦云骨蒸,但當甘平。www.hetubook.com.com
至此,慈禧之疾,方有了一個確定的名稱,骨蒸固然不錯,但只是病徵,而非病源。當時朝貴中多知慈禧為小產引起血崩,猶未得真相;只有如翁同龢等極少數的人,方知其病源為蓐勞。「婦科玉尺」卷四「產後」云:
由此可知撤人參、黃耆而改用黨參、元參,心為莊李之主張。而至次日五人所開之方,「仍用人參」則以藥效較差,經面奉懿旨改回,亦可想而知。
產後病最重而難治者,莫得蓐勞。蓐勞之由有二,一由內傷,因產理不順,調養失宜,或憂勞思慮,傷其臟腑,榮衛不宣,令人寒熱如瘧,頭痛自汗,痰咳氣逆,虛羸喘乏,體倦肢怠,宜「補虛湯」。
看方藥略如昨,有當歸、白芍等味也。(二月初五日)

慈禧與榮祿的這一段孽緣,為結束「同光中興」的開始;以後政局的大變化,幾全出於此事之影響。翁同龢的升沉榮hetubook.com•com枯,以及與榮祿的交誼不終,亦由此事而起。
方云:諸證皆減,藥用升麻、柴胡。(三月初五日)
所述症狀,與慈禧皆合,論其起因,更彷彿專為慈禧而診斷。四十五、六歲的太后成孕,「產理不順」,勢所必然。宮中雖有「御藥房」,但安胎藥供后妃所用,太后何可索取?產後亦不能如正常產婦之「坐月子」,形禁勢格,「調養失宜」為無可奈何之事。至於「憂勞思慮」,較之名門閨秀有私生子,更為嚴重。此一心病,無藥可醫。
就這樣到翁同龢奉派為會試副考官,三月初六入闈,至四月十四日出闈,依然是「恭聞慈禧太后聖躬尚未康復」。其時朝廷已納寶廷的建議,詔令各省薦舉名醫,於六月下旬起,絡續到京。其中最有名的兩人,並非職業醫士,而是世家出身的官員,一個是直督李鴻章所薦,前山東濟東泰武臨道薛福辰,他是無錫人,亦即「庸庵文集」作者薛福成的胞兄;一個是晉撫曾國荃所舉薦的太原府陽曲知縣汪守正,汪氏在嘉道年間為杭州首富,藏書樓名振綺堂,三世蒐訪,有聲東南。李慈銘「越縵堂日記」光緒六年六月二十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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