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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來的就不值錢了，而且他也未見得肯給。」

「怎麼會弄不到？把他灌醉了，就一定能夠到手。」

「他貪嘴不貪杯，不會醉的。」

「喔！」王瑤陪笑說道，「罰是該罰，不過，我的量淺，能不能罰半杯？」

「宮裏的事太多了。」王瑤問說，「大嫂要聽哪方面的？」

「王瑤、阮浪繫獄已久，供詞前後如一。上皇只是偶爾以刀袋賜阮浪，阮浪又轉贈王瑤，別無其他緣故，盧忠告變，事屬虛罔。如今才知道盧忠原有失心瘋，可知所言皆妄。皇上不宜輕信，致傷天倫。」

二十四歲的阿菊，豈肯不談此事？不過不敢公然談論而已，私下常常打聽外間的議論，是不是有大臣主張恢復沂王的儲位？所聽得的說法不一，有的雖有此心，但有阮浪、王瑤的前車之鑒，不敢開口；有的認為時機未到，等過一兩年，景泰帝仍未有子，那時奏請復儲，才能為景泰帝所接受。

「閣臣當先！」

「你看，你又要罰酒了！」

王瑤臉一紅，停了一下答說：「只好說半真半假。」

「說得是，盧忠有誣妄之罪，阮浪、王瑤被誣，自然無罪。」王誠問道，「照你看呢？應該辦誰？」

王瑤沉吟了一會，斷然決然地說：「行！」

「你要幹甚麼？」盧忠的老婆併緊了兩條腿，雙手環抱在胸前問。

「乖！」重慶公主是上皇的長女，亦為周貴妃所出。生的那年，適逢孫太后四十正壽，所以封號叫做「重慶」。她從小就很懂事，除了小他一歲的沂王以外，還有四個弟弟，榮、許兩王加上高淑妃生的見澍、周貴妃生的見澤，另有兩個尚無封號的妹妹。對於五弟兩妹，非常友愛，雖只八歲，已儼然長姊的模樣，能幫著諸母照料繈褓中的弟妹了。

案子鬧得很大。由於王瑤及因王瑤的口供而被捕的阮浪，在受審時，始終沒有一個字牽連到上皇，因而審問不已；並且常常傳盧忠去對質，看看禍將及己，盧忠有些害怕了。

結果並未請旨，王誠跟金英商議以後，便決定了辦法，此案只有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盧忠不能辦，阮浪、王瑤要殺，不過罪名不是密謀復儲，另有說法，王瑤調戲盧忠之妻，惹出偌大是非，固然該死；阮浪以上皇御賜器物，隨意贈人，事屬大不敬，亦是罪在不赦。

「我不懂你的話。」盧忠的老婆問道，「怎麼叫要來的不值錢？」

「我不信。」

盧忠不答，沉吟了好一會問：「我想把他的這把刀弄到手，你看有甚麼辦法？」

盧忠的老婆心動了，想了好一會，嘆口氣說：「那把刀弄不到手，也是枉然。」

景泰帝大怒，將在飲茶的一隻金杯，劈面砸了過去。汪皇后躲得快，金杯摔落在地，鏗鏘暴響，驚動了太監、宮女。

這王瑤是內宮中的「散官」，經常出差在外。這年奉派了一個好差使，到盧溝橋去監督稅收，掌理巡察緝捕的錦衣衛亦有一個指揮派在盧溝橋，名叫盧忠，與王瑤很快地結成了好友。

「當然。我跟皇上去面奏，商先生聽我的消息。」

「我只可惜于少保！」他對來安慰他的同事說，「這件事走錯了一步。」

仝寅命助手在水牌上將「巨」字橫寫，在盧忠看來，其形如「（『巨』字逆時針旋轉90度）」，然後笑一笑問：「足下自己看，它形狀像甚麼？」

「怎麼叫半真半假？」

「盧忠所奏之事，關係重大，哪個敢說他說的是瘋話？而且當時瘋病不曾發作，亦很難斷定他是真是假，如今可是真相大白了。」

「我不懂。不過爹叫我不要提，我就不提。」和*圖*書

「聽說公公有真有假，有這話沒有？」

「說王瑤調戲了盧忠的妻子，盧忠為了報復，叫他妻子把王瑤灌醉了，偷了他的刀袋，作為告變的證據。」

「甚麼傳說？」

「是，是！該敬。」王瑤又只喝了一口。

「我倒再問你，你們沒有了那東西，可是那件事，你們想不想呢？」

「那麼，兄未終而弟及，又哪裏是天經地義？」

「你倒再想一想，」盧忠的老婆說，「你們是拜把弟兄。」

夫妻倆秘密商議了一夜，一切細節，都策畫好了。第二天起開始籌備，直到一項珍異食物覓到，方始動手。

在十一月初二沂王見濬過了七歲生日不久，金英帶了一個消息到南宮來：太子見濟得了驚風，兩天以後，不治夭折。

「萬歲爺，」汪皇后說，「你不怕天下後世笑話你？」

「求大嫂讓我過個乾癮。」

「大嫂，你說，要怎麼樣才行？」

話雖如此，上皇畢竟是抑鬱時多，開懷時少。幸而阮浪之忠，不下於袁彬，總是想盡辦法為上皇派遣愁悶。

盧忠的老婆，酒後發熱，雙頰泛紅，領口上的鈕子解開一個，露出雪白的一段頸項，風韻著實撩人。王瑤不免有點意馬心猿了。

「你也要告誡太監、宮女，不准談這件事。」上皇又說，「尤其是阿菊。」

「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請收回！」仝寅搖搖手，「十天以後，足下如果沒事，再來送我。」

「那叫『菜戶』。宮裏管飯不管菜，所以大家找個合意談得來的，自己辦小廚房。一面吃飯，一面說說笑笑，才不寂寞。」

「儲位，國之大本。」監察御史朱英接口，「既定不可復動。」

「十年以後，足下安然無恙，再來謝我。」仝寅已料到上皇如果復辟，盧忠仍舊難逃一死。

「怎麼不想！」

「你不會跟他要？以你們的交情，你只要開口，他不會不肯。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我來跟他說。」

「王公公的話，一針見血，這一案是不能多問的。如今倒有一個奏請勿再追究的說法，或足以動天聽。」

「喔，請教！」

「何以不早奏？」

「就好比我跟你現在這樣？」

上皇待阮浪亦如待袁彬。有一回阮浪生日，上皇以平時所用的一把解手刀相賜。這把金刀，製作非常講究，繡花的刀袋亦是鍍金的。阮浪門下有個太監王瑤見了，愛不釋手，阮浪便轉送了他。

原來盧忠本來想藉王瑤作個進門之階，結交興安或者王誠，後來才知道王瑤是阮浪門下，路子根本不對。這天見了那把解手刀，以小人之心測度，起了個惡毒念頭。他想，黃𤣾奏請易儲，不但免了死罪，還升了官；如果自己告變，說上皇打算結外援，將沂王恢復為皇儲，而以那把解手刀作證據，豈不是一轉眼就能飛黃騰達？

「所謂真相大白是甚麼？」

有一回盧忠看到了王瑤的那把解手刀，嘖嘖稱羨。「二弟，你這把刀好精緻！」他問，「哪裏來的？」

這是所謂「欲加之罪」，但汪皇后與文武百官在表面上處於對立的地位，所以即令王直、胡濙這樣的正直老臣，亦不便為她說話。至於汪后被廢，杭妃繼立為后，更是順理成章、無可爭議的事了。

王瑤死心塌地跟了進去，三杯酒下肚，身子晃晃蕩蕩，一倒倒在炕上，人事不知。等到清醒過來，人已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了。

「足下問甚麼？」

「除非皇上特召。」

於是聚訟紛紜，各自私議。胡濙如老僧入定般，仿佛無動於衷。見此光景，陳hｅtｕbｏok•cｏｍ•ｃoｍ循向興安深深看了一眼，示意他出頭說話。

盧忠臉色大變。「仝先生，仝先生，」他哀聲說道，「看看有甚麼解救？」

「就事論事，當然該辦盧忠；為阮浪、王瑤洗刷。」

「那就在你了！」

奏上得旨：「可。禮部具儀，擇日以聞。」同時復有分賜內閣諸臣及六部尚書黃金各五十兩；對王直格外優遇，賜金加倍，而且進官太子太師。隱然將東宮付託給他了。

景泰三年正月初十，興安到內閣傳旨：「賜大學士陳循、高穀銀各一百兩；侍郎江淵、王一寧、蕭鎡，翰林學士商輅銀各五十兩。」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少不得有人打聽，景泰帝何以有此一舉？但沒有人知道。

盧忠的老婆乾了酒，照一照杯說：「你看！」

「我？」王瑤臉又一紅，「我是真的。」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興安就會厲聲詰責：照你這麼說，黃𤣾請易儲之疏，是上錯了，無功可言？但他一向非常支持于謙，所以低聲下氣地答說：「于少保，皇上已經說過，『想不到萬里之外，有此忠臣』。是忠臣豈不應該獎勵？」

「割得不乾淨，留下一半，就是半真半假。」

「盧忠告變一案，問官似乎有意要鍛煉成獄。萬一王瑤、阮浪有一言半語誣及上皇，請問王公公，這案子怎麼了？」

於是，有個剛從京裏來打秋風的太監，向黃𤣾獻計，派一名千戶袁洪，星夜趕到京師，上了一道奏疏，勸景泰帝「早與親信大臣密定大計，易建東宮，以一中外之心，絕覬覦之望」。原來這個打秋風的太監，在內官監掌印太監王誠門下，而王誠正是為景泰帝策畫易建東宮之智囊。

盧忠支支吾吾地答說：「仝先生，能不能不告訴你？」

「盧忠可惡！」景泰帝毫不思索地說了一個字，「拿！」

「啊！啊！」一句話提醒了王誠。易儲是他主謀，雖因此得以見寵於新君，但亦不免愧對故主，如今能有斡旋補過的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當時想一想說道：「商先生，你我一起見皇上，如何？」

「興司禮，」他說，「如此處置，影響士氣，能否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個字已經告訴我了。『巨』為『不臣』之象。」

「那怎麼到了你手裏了呢？」

「甚麼事？」

盧忠心裏一動，這天晚上跟他老婆談到這件事，說上皇以御用的解手刀賜阮浪，這在情理之中。而阮浪居然以御賜珍器，轉贈王瑤，這就大有文章了。

「上皇御用的解手刀，有那麼重要的作用，王瑤當然不肯隨便送人。如果肯送，就是看得並不重要，那也就不能成為證據了。所以說，要來的不值錢。你現在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是懂了，不過，王瑤呢？性命不保了！」

「足下的名字，已經告訴你自己了。」

這下提醒了盧忠，當天便去求教仝寅。通過姓名，抽出一個字捲，助手打開來看，告訴仝寅是個「巨大」的「巨」字。

于謙語塞，「黃𤣾奏是」的覆奏，自己也署了名的。如果不曾署名，即不以黃𤣾之奏為是，自可據理力爭，如今怎麼爭法？只好命武選司遵命辦理。

「龍鞭難得，大嫂的手藝又高，你自己也嘗嘗！」

這兩人各有貪圖。盧忠是個陰險小人，功名心極熱，一直想結交太監，認為這是條終南捷徑。而王瑤嘴饞，恰好盧忠的老婆燒得一手好菜，而且善於調治太監都愛吃的所謂「不典之物」，諸如牛鞭之類，隔個三五天就會邀他去大嚼一頓。由於臭味相投，兩人換帖拜把，盧忠是大哥，王瑤是二弟。

「想又怎wwｗ.hｅtubooｋ.cｏｍ.ｃom麼辦呢？」

於是盧忠也拿交錦衣衛北鎮撫司了。這一來案情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錦衣衛都督同知，修武伯沈煜去見王誠，表示案子很難辦。

「我問一件事。」

「你該罰酒！」

禮部易儲的儀注，雖早經擬妥進呈，但遲遲未見明詔，原因是宮中仍有爭執，汪皇后大不以為然。景泰帝一怒之下，命興安到內閣傳旨要廢皇后，理由是：滿朝文武百官，皆以為應立皇子見濟為東官，唯獨汪皇后堅持不可，揆其用意，無非因為只生兩女，而見濟非其所出，心懷偏狹，不可為母。若不廢立，退出大內，恐東宮不能免禍。

第二天上午，知府衙門的人來告變。黃震方又進城，貓哭耗子似地做作了一番，一面發喪，一面懸賞「捕賊」。黃𤣾又上書巡撫，請以其子黃震承襲思明知府。

「喔，」景泰帝轉臉問王誠，「盧忠真的是個瘋子嗎？」

「上皇賜了阮老師，阮老師又送了給我了。」

「好端端的，怎麼罰我酒？」

「是。」

「這不是罰酒，是大嫂賞我酒喝，不敢不乾。」王瑤很高興地乾了杯。

「有一點他不如我，」上皇看完詔書以後，夷然不以為意地說，「兒子他沒有我多。」

唯一問心無愧的是林聰，他還升了官，由正七品的吏科都給事中，調為從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司直郎。但這是個閒缺，與吏科都給事中的權威有天淵之別，所以實在是明升暗降，巧為懲罰。

「我看不出來。」

王直面有難色，一直不肯動手。陳循便拿起筆來，在硯池中濡飽了墨，塞到他手中，說道：「來，來！當仁不讓。」

「我不管你造反不造反。你造反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不必急於剖白。」

王直以後，便該于謙。他亦是凝神靜思，好一會方始提筆。等文武百官、勛臣國戚一一署名已畢，數一數共計九十一人。唯一不曾具名的是林聰。

這個疑團一直到三月底方始打破。而且意想不到的是，打破疑團的人，來自廣西——廣西思明府的土知府，一直由土官黃家世襲。這年正月裏，土知府黃𤦇年老致仕，奏請以其子黃鈞承襲。黃𤦇有個庶出的胞兄黃𤣾，現任潯州守備都指擇使，密謀奪位，託詞徵兵，命他的兒子黃震，駐兵思明府外。有一天晚上，悄悄帶了經過化裝的人進城，擁入知府衙門，殺掉黃𤦇全家，支解𤦇、黃鈞父子的屍體，裝入兩個大罎，埋在後園，然後仍回駐地。

「無非摟摟抱抱，過個乾癮。」王瑤突然跪倒在她面前，「大嫂，我忍不住了，你行個好吧！」

「你一口氣喝三杯酒，我讓你上我的床。」

「此是何等大事？為一個土官所敗壞！」王直拿起御賜金元寶，使勁往桌上一摔，「我們真羞死了！」

「我罰，我罰。」王瑤自己拿酒壺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一把抱住了她。

「這是『環首』之形，不是你自己上吊，就是要受絞刑。」

此人是戶科都給事中李侃，亦以敢言知名。至於林聰，當然亦持反對的態度，「黃𤣾莠言亂政。」他厲聲說道，「當斬！」

想定了就做。恰好這天又來傳他對質，盧忠便在錦衣衛大堂裝起瘋來，胡言亂語，又哭又笑，甚至滿地打滾，自己將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很快地成了一則新聞。

「那麼，我請問，我做這件事吉凶如何？」

這項珍異食物，名為「龍鞭」。龍指白馬，馬以白色為貴，古時天子之車，用白馬四匹，號為「純駟」，所以稱白馬為龍。王瑤常說：龍鞭天下之ｍ.ｈe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至味。因此，盧忠這天告訴他說，將饗以龍鞭時，王瑤笑得合不攏嘴。

「皇天有眼！」周貴妃冷笑一聲，還想再發議論時，為上皇攔住了。

原來他很瞭解景泰帝的心態，一半是真有疑惑上皇謀復沂王為皇儲之心；一半亦不無窮究王瑤、阮浪，能將上皇牽涉在內之意。但他沒有進一步去想，果然如此，怎生收場？莫非還能廢掉上皇？從古以來，只有廢后、廢儲，哪裏聽說過太上皇帝亦可廢的？但這話不便明諫，幾次諷勸，景泰帝不知是真的不曾省悟，還是有意裝糊塗，總是默然不答，只天天查詢鎮撫司審問的結果。

「二弟，我想問你一句話，不知道你會不會見氣？」

阿菊認為這個說法最有道理。因此，常常在一尊白玉所雕的送子觀音像前默禱，千萬別送一個兒子給景泰帝。

於是，阮浪、王瑤當天晚上，便死在北鎮撫司；盧忠杖責八十革職釋放。他拿了那五兩銀子又去謝仝寅，而仝寅依舊不受。

「那麼，」盧忠的老婆斜睨著他問，「你呢？」

「大嫂。」王瑤陪笑說道，「我的量淺。」

想找個人來商量一下，無奈這是件不能談的事，能談的只有老婆。「聽說有位仝先生，測字靈得很，」盧忠的老婆說，「你倒不妨去問問他看。」

聽得興安這一聲，作為首輔的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陳循，隨即援筆大書「臣陳循」，接著是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高穀。等閣臣一一署名完畢，接下來便該資望最高的王直表示態度了。

「這一案鬧得這麼大，忽然一下子說是虛無縹緲的事，那不成了大笑話？鬧笑話還在其次，案情上有個矛盾：如果要辦盧忠，就得釋放阮浪、王瑤；要辦阮浪、王瑤，盧忠就不能辦。」

「你一個人請吧！」盧忠的老婆說，「我們婦道人家，是不吃這些東西的。我敬你一杯！」

王瑤無奈：「好！我捨命陪君子。」他到底又乾了一杯。

「那是一定的。」

一見人來，景泰帝省悟了，這件事只能做、不能說，一傳出去，群臣紛紛奏諫，成了僵局，很難化解，因而隱忍不言。汪皇后更是沉著，只說：「是我不好，惹萬歲爺生氣，如今沒事了。」

胡濙這時不能再裝糊塗了，從興安手中接過奏稿唸道：「陛下膺天明命，中興邦家，統緒之傳，宜歸聖子。黃𤣾奏是。」接著命人抬來一張大書案，備下筆墨，請大家署名。

「二弟，你倒跟我談談宮裏的事。」

「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這樣拉拉扯扯，還不該罰酒？」

興安自然是忠於景泰帝的，以前的故作不知，只是因為想不出好辦法，如今既然有黃𤣾出頭，這個機會當然要抓住。「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他扯開了尖銳帶雌音的嗓子說，「今天就要定議覆奏，以為可者署名，不可者不署名，不得首鼠兩端。」說完，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原來他連覆奏都預備好了。

盧忠的老婆拿起酒壺說道：「乾脆到我屋子裏去喝吧。」

易后自然先於立儲，不過兩道詔書是緊接著而來的，更封太子見深為沂王，立皇子見濟為太子。詔書中說：「天佑下民作之君，實遺安於四海。父有天下傳之子，斯本固於萬年」，上一句說景泰帝之得大位，為天命之所歸，抹殺了上皇禪讓之德。不過上皇另外的兩個繈褓之子，行二的見清、行四的見淳，亦都分別封為榮王、許王；行三的見湜已經夭折，就不復追贈了。

盧忠大吃一驚。「仝先生，」他說，「我決不是要造反。」

景泰二年，七月初二，杭妃生子，取名見濟。彌月以後，景泰帝跟汪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后說：想廢東宮，立見濟為太子。

于謙在這件事「走錯了一步」，是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得到的。黃𤣾戕兄殺姪，事證確鑿，只以請易儲一疏，不但免罪，而且景泰帝命興安到兵部傳旨：黃𤣾著升任都督，充潯州總兵。這使得于謙大傷腦筋。

黃𤣾的原奏，一到內閣，大家才知道正月裏受賜白金的緣故。「我們不就是親信大臣嗎？」陳循對由王誠援引而新入內閣的王文說，「我們不可不有以上答主知。」

這「他」自然是指景泰帝。原來除了沂、榮、許三王以外，高淑妃及周貴妃亦都有喜了。

「我敬了你，你也該敬敬我。」

近午時分，剛剛坐上飯桌，錦衣衛來了個小校，說「堂官」有緊急公事，立召盧忠進城。這一來，只有盧忠的老婆一個人陪客了。

於是發通知召集廷議，照例由禮部尚書胡濙主持，讀完黃𤣾的原奏，王直與于謙猶在相顧愕然時，只聽有個濃重湘西口音的人，大聲說道：「不可！東宮並無失德，廢之無名。」

因此，宮中只知道帝后口角，卻不知道原因為何？景泰帝表面不言，心裏卻不斷在盤算。有一回跟興安透露了一點口風，興安裝作不解，默無所對。又有一回試探金英，說「東宮七月初二生日」。金英的回答是：「東宮生日是十一月初二。」話又說不下去了。

哪知黃𤦇有個老僕，名叫福童，看破了機關，向副總兵武毅投訴，黃𤣾父子殺害他的主人，而且以徵兵的檄文作證。武毅認為地方平靖無事，黃𤣾沒有理由到思明府去徵兵。同時派人查訪，思明府的百姓，亦都指控黃震為滅門的兇手。因此，武毅據實出奏，請准予將黃𤣾革職查辦。

這則新聞傳到商輅耳中，心想進諫的機會到了，趁王誠到內閣宣旨之便，將他邀到僻處密談。

此奏到達御前，景泰帝高興極了。「想不到萬里之外，有此忠臣。」他對興安說，「茲事體大，你去通知內閣，召集廷議。」

這表示禍已迫在眉睫了，盧忠苦思焦慮，終於想到了「佯狂避世」這句成語。避世便是跳出世俗的是非之網，或許可以免禍。

「完全是盧忠胡說。外面還有些傳說，不敢妄奏。」

「不信？」王瑤拉住她的右手說，「請你來驗。」

王誠沉吟不答，因為他知道，景泰帝以阮浪事上皇極忠，很想殺他。這件事該怎麼處置，必須請旨。

「不會，不會！」

「盧忠不是個瘋子嗎——」

「你千萬不可幸災樂禍！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上皇復又對八歲的重慶公主說：「你跟你弟弟，不要提見濟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盧忠的老婆用左手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將酒杯遞了過去，「喏，半杯。」

「嘿！這把刀的來頭可大了。上皇御用的。」

「聽說你們在宮裏是配對的？」

王瑤雖非涓滴不飲，但酒量極淺，只喝了一口。盧忠的老婆不依，王瑤只好乾杯。

第二天，小太監到內閣傳宣，特召商輅在乾清宮思波軒垂詢機務。進宮行禮以後，景泰帝說：「王誠面奏，說你有大事要當面陳奏，你說吧！」

「拜把算得了甚麼？皇上跟上皇還是親弟兄呢？」盧忠又說，「我立了這個功勞，不但會升官，說不定還會封爵，世世代代的富貴。」

「笑話甚麼？父死子繼，天經地義。」

「忠！」盧忠在心裏喊出這一個字，沉吟了好一會，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說：「仝先生，五兩銀子的謝禮。」

「不是你量淺，是我面子不夠。」

「甚麼文章？」

「是啊！」王誠緊皺著眉說，「這案子是不能問的！無奈——唉！」他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