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康熙大帝4:亂起蕭牆

作者:二月河
康熙大帝4:亂起蕭牆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30 坐茶肆天子逢寒士.住驛館康熙懲督帥

30 坐茶肆天子逢寒士.住驛館康熙懲督帥

康熙心不在焉地說道:「隨便來點吧,什麼都成——我坐這裡,廷玉你這邊坐。」劉鐵成站在一旁侍候著。康熙起先只看景致,後來聽隔座一個老者說得有趣,竟聽得入了神。
眾人聽了都不禁一怔,蒼白了臉。那個叫歐陽宏的卻頗沉得住氣,三角眼一翻,問道:「你先生貴幹?素不相識,要我們跟你到哪裡去?」
康熙沒想到這個醜八怪老頭能如此急中生智,反仗自己的勢力壓河督府,不覺暗笑。心想:只可惜老了一點。
康熙默默地離開老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泛上心頭,他已不再像方才那樣愉悅歡喜。張廷玉深知他的心思,卻不敢說破,只道:「爺,進鎮子了,人多,留點神,車擠馬碰的。」康熙會意地點點頭,街上景致,與二十五年前並無多大變化,不過房子多了些。人頭鑽動,摩肩擦背,嘈雜的叫賣聲此伏彼起,熱鬧異常。過了一會兒,聽見鎮北咚咚咚三聲炮響,接著隱隱傳來樂聲。人流忽地向北湧去,擠得大人叫孩子哭,都說:「皇上的御船已進鎮北碼頭了,快去看哪!」康熙只一笑,回頭對劉鐵成道:「那邊茶館裡還略清淨些,過去坐坐吧。」
那驛丞一頭布菜斟酒,笑嘻嘻問道:「龍大爺,雖說有大有小,咱們到底都是侍候人的差使。我不懂規矩,您既是『洗馬』,怎麼方才張大人又叫您『燒包』(少保)?這可不怎麼好聽呀!東宮裡頭的馬,還要洗呀!我弄不明白,是天天洗呢,還是隔幾日洗一次?一次您洗幾匹馬呢?」眾人不禁哄堂大笑。康熙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手撫桌,一手捂著肚子;張廷玉一口酒「噗」地噴了出來,歐陽宏笑岔了氣,不住捶打胸部。驛丞瞠目問道:「難道我問的不是了?」
康熙沉吟著答道:「可是『名不正』,」歐陽宏笑道:「是。我們各輸一杯,誰也不用喝酒。」張廷玉身子一傾又問:「枕流是什麼?」
「其耳濕濕。」歐陽宏應口答道,「這是《詩經》裡的,不在四書。」話音剛落,張廷玉又問:
「為此詩者其知道乎!」
康熙彈衣起身,拍了拍怔在椅上的歐陽宏肩頭,踱至門口,哼了一聲問道:「豐昇運,你強行見朕,有何事要奏啊?」張廷玉見豐昇運木立不語,知道他嚇呆了,便喝道:「豐某,你死了麼?皇上問話為什麼不回?」
「妙哉!」歐陽宏豪興大發,拍案回道,「無與立談者!」
「大人!」歐陽宏眼見驛館已到,驛丞已迎了出來,向康熙問道:「你我名位懸殊,卻是臭味相投!說了半日尚未請教尊姓、台甫,敢問老大人原在朝內官居何職?」
「你知道嗎?官員頂子,講究多啦!」那老者戴著一頂舊西瓜帽,尖嘴猴腮,長著幾撇老鼠鬚,眼睛灼灼有神,說道:「單是紅頂子,就有血紅的、銀紅的、箋紅的、老紅的、喜紅的,各色名目不一。」旁邊一個胖子搖頭道:「只要有兩萬銀子,我能弄一頂戴戴,沒有什麼稀罕的。」
「我是河督府的戈什哈。」中年人說道,「你們方才說豐督師是什麼『肉紅頂子』,我想請你們去見見我們大人。」歐https://www.hetubook.com.com陽宏笑道:「閣下弄錯了吧,河督府在清江,離這裡幾百里,這盤纏誰出?就是該吃官司,沒有府縣牌票,恐怕你也難拿人。」戈什哈冷笑道:「我早看出你是個挑頭的,瞧你那副尊容,就知道不是好東西!豐帥就在此地接駕,不用去清江——識相點,免得善請不動,只好惡請了!」
「扎!」戈什哈們轟雷般應了一聲,捋袖挽臂地就要動手,忽然大門口一陣喧嚷,張廷玉頭戴珊瑚頂子,身著簇新的九蟒五爪袍,外綴仙鶴補子,帶著德楞泰等一干侍衛一擁而入,見裡頭雙方僵持,劍拔弩張,張廷玉大叫一聲:「聖駕在此,誰敢無禮?」
豐昇運已經登上堂屋石階,被他嚇了一跳,回頭斷喝道:「你炸什麼屍?」康熙望望張廷玉,張廷玉只點點頭,不言聲向院外走去。那戈什哈指著廂屋向豐昇運說:「就是這幾個人,今兒在茶館裡作踐您,說您是……是肉紅頂子!那個老鼠鬍子醜八怪,陰損之極!這黑大漢還掌了我一個嘴巴!」
康熙見他應對如流,更覺歡喜,笑道:「真個敏捷,我再問你——農之子又務農?」
歐陽宏卻心中犯疑:太子師傅,本朝有限的幾個他都知道,並沒有一個姓龍的。這個龍德海自稱得罪明珠、索額圖兩大權相被黜,那至少也有十年了。十年前何來二十四個皇阿哥?再看一眼沉吟不語的康熙,歐陽宏忽地升起一個念頭:莫非……不由一陣慌亂,舉箸時竟將身邊茶几上擺的一個無錫泥塑不倒翁碰落地上。那物件卻做得結實,在地下東倒西歪打了幾個旋兒,依舊站穩了,仰著臉神氣地盯著康熙。康熙心中一動,笑謂張廷玉:「玉臣,你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就這個不倒翁,能詠幾句麼?」
「耕者不變。」歐陽宏一笑,「請問,『吃煙』是什麼?」
「孟浪?」豐昇運後退了一步,呵呵大笑,「我既是你說的所謂『肉紅頂子』,好歹就是封疆大吏!一個小小的部曹要擋我的駕?哼!」說著臉一沉,大聲吩咐道,「來啊——拖開他!」

頭銳能鑽,腹空能受。
這一聲如同平地起炸雷,震得院裡院外廊上堂下所有眾人個個面如死灰,呆若木雞,驛館大院頓時一片死寂。
張廷玉道:「聖道淵深,豈有止境?你不要吹,我先出一個——青宮——請猜。」歐陽宏笑著將杯一推,說道:「請吃罰酒——青宮乃四書中『君子居之』一句!」張廷玉只好笑著飲了,卻聽康熙說道:「長明燈!」
「皆坐而談!」
歐陽宏暗自拿著勁,拂了拂鬍子說道:「一時之間,恐怕難出佳句。不過吃悶酒終歸沒意趣,我先獻個醜吧!」一仰首,吟道:
「唔。唔?」康熙笑問道,「朕何嘗有過什麼『亡國之音』?倒要請教你這老童生!」
那戈什哈嫌銀子少,板著臉還要訛詐,歐陽宏卻大聲說道:「二錢銀子能買兩隻雞,黃雞下老酒,夠我們再打一頓牙祭了!」他翹著老鼠鬍子對戈什哈和-圖-書又道:「沒有縣裡的牌票,我們哪兒也不去!豐昇運是肉紅頂子,肉紅頂子!」那戈什哈氣呆了,口吃半日方罵道:「一世發不了跡的老窮酸!豐大帥一開口,別說你這駱馬湖,就是安徽巡撫也得買賬!爺爺今兒奉著憲命,就為訪查你這號大膽放肆的狂徒——你說老子治不了你?」說著來到店門口,手一擺,對面就有五、六個漢子湊了過來。戈什哈見老板的臉嚇得煞白,過來要勸,一把將他推了個踉蹌,又衝張廷玉喝道:「沒你們的事,你們出去!」
「秉政!」張廷玉乍著膽子稱了一句康熙的假字,笑道:「要是做八股,我還能將就湊合,即席詠物,我可沒這個捷才。」康熙含笑看著歐陽宏道:「歐陽『老童』,你怎麼樣?」
眾人不禁哄堂大笑。劉鐵成笑得彎著腰道:「這糟老頭子好口損!」張廷玉一陣笑過,卻又皺起眉頭。康熙正要說話,卻見獨坐一旁的中年漢子走過去,陰沉沉地站到三個人跟前,半晌,說道:「你們三位,跟我走一遭吧。」
康熙歪著頭想了半日,笑問:「可是『食在口而吐之』?」
「此地很好。」康熙仰臉想著出題目,口中道:「你去吧。」驛丞噗哧一笑,說道:「此地當然『很好』。原說就留您在中堂歇息,偏偏豐督帥來了,一臉的不自在,說沒見著皇上,在河邊乾侍候了幾天,真晦氣,回來要住驛館。」康熙聽說豐某這麼無禮,臉上登時變色,待要發作,又忍住了,冷笑道:「他來了,我就得騰房?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他說的?」
「回『洗馬』的話,」驛丞不安地說道,「恐怕列位爺得挪個地方兒。」
老鼠鬍子呲著板牙一笑,說道:「你說的那是銀紅頂子,拿銀子換的嘛!」旁邊一個白淨臉的老人捋著八字鬚笑道:「老歐陽,那血紅的頂子自然是有戰功的了;這箋紅的,不才揣摩出來了,定必是撞了當道大老的木鐘,拿了薦書弄來的,所以叫『箋紅』;只不知『老紅』、『喜紅』的由來,願聞其詳。」歐陽老頭子「嗞兒」咂了一口茶,哂道:「立了戰功有什麼說的?那叫『正紅』!這血紅嘛,給你打個比喻吧,像吳天鈞軍門剿喬仲甫這股子海匪,其實正經水匪不過三十來個,可他在煙台一下子殺了八百多!割掉人頭就是功,這就叫血紅!——喜紅是個巧宗兒,瞅準了哪位王爺辦喜事,如孩子過生日,在湯餅會上做文章;王爺要討小兒,在彩禮上做文章。做得好,自然要給你一個紅頂子。這就叫『喜紅』頂子。至於老紅……」他嘆息一聲,撫著又尖又禿的腦門子道,「不管京官外官,少操心辦事、多保養身子,可勁兒熬資格,頭髮白時頂子也能紅。」
張廷玉怔了半晌,才想到是說自己,忙轉臉看康熙。康熙倒平靜下來,蹺起二郎腿啜茶不語。那戈什哈便叫道:「聾啦?說你們呢,快滾!」
四個人剛進廂屋,外邊河督府的儀仗鹵簿就進了院,幾是盞燈籠照得院子裡外通明雪亮,鬧嚷嚷的呼喚聲,把個驛丞支使得暈頭轉向。接著,幾十名戈什哈簇擁著豐昇運直趨上房,佩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碰得叮噹亂響。那個日間在茶館挨打的戈什哈一眼看見劉鐵成站在西屋門口,打了個怔,鐵青著臉不吱聲過來,隔窗看了看屋裡,突然大喊一聲:「豐大帥!」
狀似欲倒,其實不仆。
三個人聽了這才恍然,歐陽宏遂笑道:「足下原來是致休大臣,怪不得氣度如此雍容,落落大方!這樣吧——黃魏二兄,你們原說今兒北去,方才一敘就算了卻了多年心願。過桐城時,請二位給我家帶個平安信兒,說我過兩個月就回去——拜託了!」說罷三人舉手一揖帶過,康熙一行由劉鐵成帶著往驛館行來,一路談笑,十分歡快。
「要幾隻黃燜雞。」康熙雙腳在熱水裡對著搓著,說道,「再弄點好酒,比如玉壺春、口子酒,三河老醪、茅台都成。」驛丞答應一聲,腳不點地去了。不一會,酒菜便端了上來。康熙坐了主席,張廷玉拿捏著右側相陪,歐陽宏坐在客席,劉鐵成掇把椅子坐守在門口。
「幾位尊兄也走吧!」歐陽宏見康熙拊掌大笑,遂道:「看你二位,似乎是趕南闈的,我也不是此地人,一走就了!現在他拿我們沒法子,聖駕一過去,可就難說了。」康熙興味盎然地笑道:「你的話我還沒聽夠呢,怕什麼?天下者乃康熙皇上的天下!山東劉宮保、安徽尹制台都是我的好友,十四阿哥也與我頗有淵源,豐某算什麼?你客居於此,如蒙不棄,隨我到驛館一敘,如何?」張廷玉會意,默默點頭,便退出去安置。
「你到底見過世面,我們比不得。」胖子不勝感慨地說道,「像我,從十二歲頭次進場,如今斑了頭,還是個童生,可謂『老童』了!」康熙不禁抿嘴一笑,卻聽那位蒼白臉老人道:「歐陽宏說這些,據學生看,似乎還沒說全。更有一種,就拿咱們豐督帥說吧,謀這河督一差,先求了十四爺,後求吏部邱尚書。邱尚書,是福建人,好男寵,豐帥便送了八個孌童過去;夫人何氏還拜了沈英大學士為乾爹;他的小妾叫袖翠兒,也送了十爺。你老兄有捷才,說說這叫什麼紅?」

「很是很是!」康熙大笑道,「東宮的馬不同凡馬,自然要洗的。總共是二十四匹馬。我要高興,一天就洗它兩遍三遍,要沒心緒,幾天也不洗一匹。要是千里馬,就洗得仔細點,其餘的弄桶水澆它一下也算洗過!」說罷眾人又捧腹大笑。康熙陡地想起胤礽:這個劣子,能算一匹千里馬麼?他的臉沉鬱下來。良久,竟輕嘆了一聲。驛丞呆呆地聽完了,嘖嘖讚嘆:「到底是宮裡的人,差使鬆活,想幹就幹,想歇就歇!」
冠帶尊嚴,面和心垢。
「你才聾了呢!」歐陽宏扣著茶碗,神定氣閒地說道:「——你聽聽那邊的鼓樂聲!皇上的御舟就要過來了,你敢動粗?」眾人一楞,果然聽見陣陣細樂聲,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湧了過來。不少人埋怨著今兒沒福,那麼多的大官在鎮北接駕,皇上也沒露面……歐陽hetubook.com.com宏嘿嘿笑道:「聽見了吧!你有種就來。御舟一到,我放嗓子喊冤!咱們當著萬歲爺辯辯,姓豐的頂子是什麼顏色!」
「皇……上?」豐昇運抖著嘴唇蹦出兩個字來,仍舊一動不動,忽地,唿通一聲就倒了下去。
「快哉!抵足而眠、剪燭論文,豪士高風也!難怪明珠、索額圖猥瑣之輩不能容君!」歐陽宏鼓掌大笑。笑著,心裡忽地一沉,喃喃道:「龍——德海!字秉政——嗯……『秉政』……」康熙知他天分高,怕他起疑,忙岔開話題道:「走,咱們進去弄半斤酒,一隻黃雞——你不是想吃雞麼?」
歐陽宏垂了眉毛,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半晌,將桌子一拍,叫道:「有了!此可謂之『肉紅』也!」
驛丞陪笑道:「是豐帥的話,我說有個六品京官住下了,叫人家騰房,怪不好意思的。就這一宿,請大帥將就一下……大帥當時臉拉得這麼長,罵我毬攮的不懂事,二品六品誰大誰小都不省的……」不等他說完,康熙已站起了身,笑謂眾人:「那自然,六品是不及二品大,咱們挪西配房。歐陽先生,咱們走!」張廷玉暗自為豐昇運捏一把汗,只好乾笑著附和:「咱們走,咱們走,給豐大人騰房子!」
「嗯,不錯。」康熙滿意地拈鬚微笑,又道:「方才歐陽兄說的,枯酒難吃。我們用四書打謎賭酒如何?」歐陽宏見康熙如此隨和,放開了膽,笑道:「不瞞二位,若論這些玩藝兒,恐怕難不倒老歐陽。」
「三位老客!裡頭坐……」因人們都去看御舟,茶館裡剩下沒幾個人,只南邊桌上一個中年漢子,衣著齊整,喝著茶,漫不經心地吃著芝麻餅子;臨河西窗下還有三個老頭擺龍門陣,說得十分熱鬧。夥計笑嘻嘻地迎他們進來,拖著長聲說道:「這三位——靠河那邊景致好——老客放心,皇上龍舟早晚得從這裡過,少不了您瞧的!要點什麼茶?雨前?龍井?毛尖、普洱都有!點心來點?」
康熙聽得正有趣味,冷丁插出個敗興物,不禁勃然作色。張廷玉怕他發作,待要起身過來解說,卻被康熙扯了一把袖子,只好坐了回去。那個胖子卻慌了神,忙起身來,從腰裡掏摸半日,掏出二錢一個小銀角子,陪笑道:「別見笑,都怪我今個兒噇了幾盅黃湯,說話沒深淺……些須小意思,您吃口茶,平平氣……」
康熙微笑道:「我麼——姓龍,名德海,字秉政,官倒也不大,因得罪明、索二相,早已無心仕途……」正說間,張廷玉從驛中出來,一揖說道:「少保,裡頭已經收拾出來,極乾淨的上房,長隨們也安置了,請放心住下——歐陽先生不知怎樣安排?」康熙笑道:「歐陽先生,我們抵足而眠,剪燭論文如何?」
「如此更佳!」歐陽宏嘻笑道:「一會兒這裡水洩不通,到處是人,趁著人多我們走路。你敢攔,咱照樣兒喊。只怕皇上的侍衛不認識你仁兄,拿住當強盜辦了也未可知——老板!我們的茶賬由他付了。」
三人鬥謎吃酒,康熙和張廷玉翻箱倒櫃,反覆問難,歐陽宏來者不拒,信手拈來,回得恰到好處,一旁坐著觀戰的劉鐵成卻聽得迷迷糊和_圖_書糊,如墮五里霧中。正熱鬧間,康熙轉臉見驛丞進來,便道:「天早著呢,不叫你不用進來。」
張廷玉上去試了試鼻息,抬頭看著康熙道:「主上,這……」
歐陽宏早已俯伏在地,連連頓首道:「萬歲!您英明一世,何乃出此亡國之音?」
「不息則久。」歐陽宏閃著椒豆似的小眼睛答道,「我也問一個——『編諱』是什麼?」
「妙!」張廷玉喝采道,「寥寥數語,罵倒天下贓官汙吏!」
「他是嚇破了苦膽。」康熙冷冷說道,「這樣的東西,朕見他也無話可說。拉出去餵狗吧。」劉鐵成答應著,叫人下了河督府眾人的兵器,統統趕到後院馬廄裡囚起來。德楞泰便叫過驛丞,問驛館裡有狗沒有。康熙兀自恨恨不已,回身進屋,一邊說道:「不要饒他!連那個戈什哈也拖出去剁了!」
沒有人應聲,康熙和歐陽宏目光灼灼地對視著。半晌,歐陽宏說道:「龍兄,是我惹的事,我出去見他。」康熙一把按住了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豐昇運又問了一聲,見仍沒人應聲,便湊了近來。剛要進屋,卻被劉鐵成鐵鉗子似的手抓住了膀子,陰沉沉道:「督帥,孟浪了吧?」
「紀程新詠?」
戈什哈想想,竟拿此人毫無辦法!起身一跺腳便走。康熙一呶嘴,劉鐵成早撲了上去,一把扳住他的肩頭:「日你奶奶!說過你付賬,怎麼不言聲就走?」說著一掌摑將去,那戈什哈左頰頓時紫脹起來。外邊人一看這裡打架,頓時將店門圍了個密不透風。戈什哈真的慌了神,此刻若被御前侍衛拿了,豈不有驚駕的罪,自己如何能當得起?戈什哈白挨了一耳光,囁嚅半晌方切齒笑道:「刁老鼠今兒咬了貓!咱們走著瞧,水過石頭出,放屁手兒掩,你們一個也走不脫!」丟了一塊銀子給掌櫃的,帶著幾個從人擠了出去。
這一招果然管用,戈什哈不禁一楞:此刻動手倒也來得及,只是若被這糟老頭子一嗓子喊出來,勢必驚動御駕,這個麻煩就大了!思量著,冷笑一聲道:「算你是個角色,我服你了!店家,這店我包了,我付賬!外頭人不准進,裡頭人不許出!」說罷坐了,端起一碗涼茶咕嚕嚕灌下,陰笑著道:「我們一道看御舟,好麼?」
「不要給他!」
「唔。」豐昇運含意不明地一笑,踅過來,背著手思索一陣,朗聲笑問道:「房裡是哪位老兄?請出來相見。」
那驛丞是納捐新補的九品官,十分勤謹卻不通仕路高低,帶著他們直入中堂,因見天色漸晚,命人掌燈,又打來滾熱的水給他們燙腳,口中不停說著:「方才張大人帶著縣裡的人來說,您是東宮洗馬。俗話說宰相府裡七品官,您在東宮洗馬,那少說是六品了,皇上跟前的人嘛!今個呀,外頭那麼大的排場,可惜我奉了憲令不許去看——怕皇上萬一要住——這可好,皇上連面都沒露就走了,豐督帥和道府的老爺們慌得了不得,怕是什麼事惹了皇上不高興,說要坐轎再送一程。今晚這兒是沒人再來了,您真有福氣,我竟為您忙了整整七天——現在要什麼有什麼,您想來點什麼?」他絮絮叨叨說著,聽得幾個人都暗暗好笑。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