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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雲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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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屎蛋兒與尾巴神 三

狗屎蛋兒與尾巴神

軟軟的春風把南山吹綠了,遠望滿山細草恍似牛毛,狗屎蛋兒迎門坐著,滿心鬱鬱的,沒處施勁兒,好像那顆心生了一場軟軟的小病。春風掃在眉毛上,一浪一浪的,帶著如水的沁涼,起自天邊的麥浪,四處八方潮湧而來。「他娘的!」狗屎蛋兒憑空罵了一句,楞了一晌方又接上說:「她董四奶奶倒會端現成的飯碗!」
施大奶奶張羅了吃食,老巫婆風捲殘雲,吃得上打飽嗝下放響屁才丟筷子;吃完飯,上馬桶,董四奶奶沒忘記多年前鬧出的笑話——過陰山前沒上馬桶,半夜尿急了,溺濕了兩層褲子。
板門上的董四奶奶睡著了,半張鮎魚嘴,鼻孔裏冒出鼾聲,鼾聲撩撥著人,使狗屎蛋兒越加睏倦。
薛二禿子說:「我跟您一般意思,小魚小蝦沒撈頭,肉沒吃著,反惹一身腥,這年頭,要撈就撈大的。用得上侄兒的當口,您儘吩咐就是了!」
施大奶奶說:「我那兒子怎會得罪天仙?四奶奶?!」
田地就在那裏,垂楊順著溪走,手牽手的一路鵝黃條兒圍著那十畝青沙,老巫婆的宅子捱著它,隔著牆能聽見豆莢兒炸鼓的聲音。「他娘的!」狗屎蛋兒就氣這個,朝地上吐口唾沫。
狗屎蛋兒裝著沒事人,把雞毛朝火盆上一扔,照舊打盹。
一想到這層,狗屎蛋兒膽子便壯了許多,悄悄開門溜出去,揣了兩塊牛屎餅,撿了兩根雞毛。
狗屎蛋兒站起身拍拍屁股說:「妳躺著罷,我得趕夜去石橋頭打藥,病人再耽誤不得了啦!」
四奶奶一瞅,好乖乖,幾年沒見,二禿兒直長得橫高豎大,滿臉紅光,光溜溜的禿頭吃稀硫磺一敷,蒼蠅全站不住腳,便歡天喜地的說:「二禿兒,自你姑爹死後,我祇落你這麼一個親人。這如今,我交了老運,得著施家大瓦房這麼一次機會,要想發跡,非得放下手不可,你得好生把這塊新撥的香火田照應著,讓我驚天動地的做一番,得了手就收山。」
董四奶奶說:「囉囉囉!妳兒子獵殺的黃衣三郎,本是灌口二郎神的家奴,殺了祂,不就是得罪了二郎神嚒?!前幾天,二郎神帶了神獒犬,雲游南山打獵,黃衣三郎的冤魂化一陣旋風,擋住雲頭告狀,二郎神倒沒怎麼樣,他那要命的神獒卻放不過,一口啣走了他母子的魂魄下酆都去了。這如今……嗨……這如今……」
「有鬼!有鬼!」董四奶奶坐起來,夢夢盹盹的叫:「狗屎蛋兒,我定歸是魘住了!」
這也甭談了,狗屎蛋兒心疼那塊田地,因為有大把的汗粒兒落在那塊地上,耕作一塊肥田的樂勁惟有掌犁的人知道,每年春https://www.hetubook.com.com秋兩季,狗屎蛋兒都刻意施肥,精心除草,使一畝地出二畝的糧,這好?!這好?!老鼠穴裏倒拔蛇,拔不回頭了。
「有什麼不妥嚒?狗屎蛋兒哥!」老巫婆說。
誰知等了好半晌,董四奶奶鼾照打,全沒一絲動靜。狗尿蛋兒覺得好笑,拖過火絨,吹燃了重又把燈點亮。就在這一剎,一個古怪的念頭鑽進狗屎蛋兒的腦殼——她董四奶奶口口聲聲說魂靈出舍,過陰山下酆都去了,這如今,板門上躺的哪還是個人,祇是個死人殼子罷了!不錯,它該是死的。我問你?傻狗屎蛋兒噯?!——你聽過死人還有會打鼾的沒有?!——不能!萬萬不能!——狗屎蛋兒自說自話的在心眼裏盤算著——我倒要試試它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要真是死的,算我輸!若是活的呢?!顯見老巫婆她鬼話騙人!
施大奶奶一見董四奶奶賣命過陰山,淚眼婆娑說了這一番話,也自心酸,拉著老巫婆的手安慰說:「四奶奶,妳為金根兒盡心盡力,是我施氏門中大恩大德的人,倘他母子倆生魂回轉,待日後金根兒長大,怕不用長生祿位牌子供奉著妳。」
「嗨,大奶奶!話我得要講明了!」董四奶奶鬥起眉毛搖頭,搖得腦後的小歪髻亂晃:「這事原原本本祇得我明白,說來說去,還怪在金根他爹生前來孽太重,遍天遍地,神鬼不容。得罪了小小不言的地仙,黃花仙姑還好說說人情,得罪了大羅天仙,話就難說了!」
窗戶櫺兒外邊,星顆子晶明透亮的,小風逗弄瓦楞上的一片乾葉,悉悉索索的打轉,一隻狗在遠遠的黑夜裏叫起來,另有幾隻在不同的地方應和。狗屎蛋兒吹旺了火線繩,燃上頭一支香,心裏好像放了一盤大磨,嗡隆嗡隆的轉起來;老巫婆定是記恨我,狗屎蛋兒想:她高床暖舖過陰山,睡得可安逸,害得我五頭聚會,乾守乾熬的捉瞌睡蟲,嗯?他娘的!什麼鬼門關,奈何橋?!鬼話!全是些鬼話。
董四奶奶看了看供品,嚥著口水說:「大奶奶,妳須得好好張羅點兒吃食來,我墊墊肚子再走,陰朝地府不比陽世人間,天又黑,路又滑,終朝不斷綿綿雨,我吃飽飯,添點力氣好趕路。」
「嘿!四奶奶!恭喜妳財星高照!快來接財神老爺罷!」董四奶奶一聽,不是狗屎蛋兒是誰?!狗屎蛋兒老模樣,兩手交搭著肩膀,倒坐在車把兒上哩。
「熬夜看守要小心。」董四奶奶耳眼尖似針壁兒,接著唱道:「莫怪我千叮嚀,雞貓狗鼠不能弄翻一盞燈,燈不亮,路不清,叫我怎能還陽轉世報信音?!」
狗屎蛋兒聳聳肩膀:「四奶奶,我得拿妳的話問妳,——他施家也跟妳沒冤沒仇,妳何苦平白的耽誤人命來?!」
一支香燃盡hetubook.com.com了。狗屎蛋兒接燃一支。
「好,好,」施大奶奶沒口答應說:「我叫狗屎蛋兒接點線香,更更燒紙化箔就是了!」
「你猜著了!」狗屎蛋悶聲悶氣的:「自打去年臘月裏上後山,小老嬸兒和金根兒受了風吹,就覺著不大對勁兒,天一轉暖,病發了!妳少不得要去走走!」說著,一伸手又打車把上摘下禮來說:「這點兒,大奶奶的一點意思,妳好歹收了罷!」
板門鋪在堂屋當央,施大奶奶怕董四奶奶躺著嫌冷,特意加上褥墊和麥草,枕頭被子一應俱全。董四奶奶舉著一炷香,繞著佛櫃八方拜了八拜,一拜家神,二拜門神,三拜灶君,一邊拜著說:「三魂離竅,七魄歸陰,八方拜遍,神鬼不驚。」拜完了,焚起一道靈符,吩咐狗屎蛋兒說:「扯紅燈,點命燈!我要去了!」
董四奶奶管不了這許多,田地弄到手,立即捎信回娘家去,吩咐侄兒薛二禿子來幫忙料理。薛二禿子跟他姑媽一料貨,多年一直幹著燒豬童子的營生,靠一張狗皮鼓唱童子戲吃飯,好像一隻吃慣白食的蝗蟲,因為吃得太狠,把左右團轉吃光了,正癟著肚皮,一聽說姑媽在南山腳走運,吃上了首戶人家,那還用多說,翅膀拐兒一張就飛的來了。
「過陰山」是巫道的大關目,眾巫婆當中,董四奶奶道法最深,惟有她能三魂出竅去過陰山。施大奶奶一聽董四奶奶允過陰山替金根母子尋魂,哪還有話,便催說:「要什麼,馬上吩咐備辦罷!」
施大奶奶話剛說完,躺在板門上的老巫婆格楞楞打了個怪寒噤唱:「陰風慘慘喲……霧沉沉……黃泉路上來了我董氏管堂的人!啊!牛頭,馬面你莫擋路,我去那陰朝地府去找魂,我不找那張來喲也不找李,單找那施家的小老嬸兒和她的兒子名叫金根。請看那幽冥燈,七大盞,我乃是奉了她黃花山、黃花洞、黃花仙姑的聖令,七小盞,是我董氏三十年修煉的小道根……你放我走來,你放我行,我要駕雲頭趕路程……」
「成!」狗屎蛋兒心裏話:「該換下一個主意了。」
小長工頭也沒抬,縮著脖子,話音兒酸酸的:「哪的話?!四奶奶。妳不會魘住的,妳正在駕雲呢……妳這是……噯,噯……在……四奶奶,妳在『過陰山』呢……」
「妳放心,四奶奶!」施大奶奶應說:「我留狗屎蛋兒熬夜看守就是了……」
雖說是交三月的天,深夜猶感春寒逼人,寒毛孔不開,一肚子湯湯水水全朝尿泡裏鑽。狗屎蛋兒強彆了一陣,彆得尿泡疼,便起來拉門,打算從門縫朝外放溺,誰知早不來風hetubook.com•com晚不來風,剛開門就碰上一陣頂門風,鬼爪兒似的,把董四奶奶頭前的小燈捏滅了三盞。狗尿蛋兒一慌,心想:糟!老巫婆定歸曉得了!
董四奶奶說的不差,本來名頭就大,加上施家大瓦房也請她管堂,香火更興隆了。董四奶奶為磨練侄兒,每次下差,全留點尾兒,逼病家燒豬還願,再推出薛二禿子去,敲鼓搖鈴,收收二水。薛二禿子有了姑媽做靠山,更把渾身解數有恃無恐的放出來,一場比一場精采。正當這時,錦上添花的事兒又來啦!
不一會兒,鼾聲停了,董四奶奶嘴巴也閉攏了,狗屎蛋兒心裏一樂,搧得更勤;又過一會,董四奶奶竟咳嗆起來,光咳嗆,忍住勁不敢張嘴,咳呀咳的盡在喉嚨管裏響。
董四奶奶兩個半吞半吐的這如今,可把施大奶奶臉都嚇白了,急說:「四奶奶,事不宜遲,這就央妳下趟差,求黃花仙姑設法罷!」
話經狗屎蛋兒一傳,南山腳的村上人全知道董四奶奶今夜要過陰山,紛紛趕來看熱鬧,一院裏擠著人。黃昏時,施大奶奶獻上了整豬整羊全供,佛櫃上,兩支兒臂粗的巨蠟燒得明亮飄搖,一段段檀香架成方陣,烟霧上走著刺鼻的濃香。
紅燈又叫照路燈,冉冉的在簷上昇起,風搖燈影,閃閃霍霍的一片陰紅,命燈七大盞,七小盞,繞著板門亮一圈,大盞全是大海盌,拇指粗的燈芯兒串在銅錢孔裏,燈燄長有五寸;小盞全是小酒盅兒,燈芯細如單股蔴線,燈燄小如綠豆。紅燈命燈剛亮起,董四奶奶煞有介事的一把扯住施大奶奶的衣角說:「大奶奶,命燈亮了,鬼王來接我啦。我因歲數大了,吃不住勞累,多年沒過過陰山,過一次陰山就如死一場,……一去陰朝千里路,借了黃花仙姑的雲頭,也要對復時才能還陽。倘若找著金根兒母子的生魂就回來,要不然,這付皮囊交在大奶奶妳的手上了,還請大奶奶您……好歹備付薄皮材……」
叉路口那塊田地前幾天換了契,姓了董了。狗屎蛋兒不氣這個——田是施家的田,地是施家的地,要是她施大奶奶甘心毀田折產,賣給旁人,一棍砸扁了狗屎蛋兒的腦袋,小長工也沒有話說,這算什麼?!壓根兒是場大騙局,她施大奶奶睜兩眼要朝繩套裏鑽,還不准旁人吱牙,這算什麼?撇開田地本身不說,單就地上的一季麥,少說也收它十擔八擔,她董四奶奶連青作一把摟過去,可不是天下掉下來的歡喜?換契那天,董四奶奶朝施大奶奶鼻尖上抹糖,說什麼擔保金根兒闖三關,過七煞,蔴線頭兒搓得長長的把施大奶奶吊著,老鼠拖木掀——大頭在後頭呢!
也不怪董四奶奶喳喝hetubook.com.com,小長工手上提的還是上次那三樣禮,祇是已弄得不成樣子了,桃酥餅,綠荳糕跌得散散的,一半泥沙;豬腿上淋淋漓漓滴著污水。狗屎蛋兒說:「不能怪我,四奶奶。施大奶奶擔心病人,吩咐我十萬火急放車來接您。車到橋頭絆一交,我骨拐還疼著哩!」
董四奶奶也沒心腸多計較,祇說:「不打緊,我就來!」草草回屋收拾一番,上了車直奔大瓦房。進屋見了施大奶奶,才曉得金根兒母子病重。本來嘛,一個未滿月的女人和初生的娃子,怎經得山風兜刮,受了內寒,天暖發出來,就成了棘手的毛病。任她董四奶奶再老練,到這吃緊的當口,也覺得腳爪慌忙。
董四奶奶一聽「過陰山」,彷彿劈頭挨一棍,機伶伶的醒了過來,睜眼一瞅狗屎蛋兒酸吞吞的那張臉,就明白了八九分,心想:完了!完了!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出道三十多年,今晚頭一遭著了狗屎蛋兒這小子的謀算了!儘管恨得牙根癢,話頭兒卻不得不軟到頂底:「噯,狗屎蛋兒,我四奶奶跟你沒冤沒仇,作弄我何苦來?可憐我這把年紀在身上,一沒田,二沒產,拿甚麼混嘴?」
頭一個主意是使烟薰,使火筷兒撥旺了火盆的底火,把牛屎餅壓上,等到牛屎餅冒烟,便把火盆移到董四奶奶的頭邊,自己靠著火盆坐,脫下破毡帽權當扇子打,把一股滑嘟嘟的濃烟,全搧到董四奶奶的臉上去。牛屎餅壓住底火,那股烟又難聞又嗆人,狗屎蛋兒眼睜大大的盯著老巫婆的臉,瞅瞅到底有甚麼變化。
算啦罷,四奶奶!狗屎蛋兒攤開雙手苦笑著:「承妳瞧得起我這沒出息的窮小子,我有那份心還怕沒那份命哩!妳交我一塊銀洋,替金根兒母子倆打藥,我就做回啞巴,恁事不講。」
「還有一件要說分明……」董四奶奶唱:「接點那線香報時辰,半支香盡鼓一更,更更全要燒化紙箔不能停,陽世的紙箔陰世的金,我沿路好齋化打發野鬼和孤魂,免得他挨挨擠擠亂纏人,白白的耽誤我行程……」
「妳放心四奶奶!」施大奶奶又應說:「我交代狗屎蛋兒千萬留神就是了。」
線香燃一段,落下一截灰,狗屎蛋兒恍惚能聽見前屋的病人哼;金根兒母子倆的命,可不正是這支香,越燒越短了。為把事情澈頭澈尾算明白,狗屎蛋兒掐了三遍手指頭。——老巫婆受了香火錢,卻在貪睡,這不是白白耽誤病人?!無論如何,該找老顧先生打兩劑藥熬一熬,要不然,病人準完了。睏!還是睏!狗屎蛋兒順手打笆斗裏抓一把元寶錠兒放進火盆。
到這時,施大奶奶也顧不得疼錢了,回房摸出幾十塊銀洋來,交給狗屎蛋兒去張羅,小長工臨走,施大奶奶又交代說:「狗屎蛋兒,你去張羅東西,順道兒鄰近村上捎個信,請姑姨姐妹過來幫著和-圖-書摺元寶錠兒。」
一段唱下來,滿院的嘈雜都被壓服了,祇有陰慘的餘音還在堂屋盤旋。董四奶奶接著閉眼交代:「臨行我有事說分明,陰間天黑路難行,奈何橋,血污池,惡狗莊,還有那刀山和喲劍林……七關全靠燈七盞,千萬要留看守的……人……」
董四奶奶手拍胸口說:「好侄兒,我出道三十多年了,向來是單槍匹馬弄慣了的,這一回,得了你這趙子龍,莫說施家,百萬營盤我都敢踩啦!」
想著,兩手就分捏了兩根雞毛,輕輕探進董四奶奶的耳朵眼兒裏,捻動雞毛桿子打轉,董四奶奶居然鬥起眉毛,左右搖頭。狗屎蛋兒又把雞毛插|進老巫婆的鼻孔,祇消輕輕一擰,董四奶奶再也忍不住了,猛一個鮎魚大張嘴,阿——嗤——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鼻涕眼淚一齊出籠。
「有……有鬼了!」董四奶奶說。
董四奶奶一瞅,不由鬼掐似的叫了一聲「我的媽!」說:「這怎麼弄的?!」
董四奶奶倒抽一口冷氣,想起甚麼來,拿話團著狗屎蛋兒說:「這麼著,狗屎蛋兒,我曉得你心眼兒裏想的是甚麼。你為施家巴到底,也不過是個長工,莫若跟我做個乾兒子,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哪天一口氣不來,全是你的,你缺甚麼,要甚麼,我供你……祇別把今夜的事跟人提。」
董四奶奶明白:自家朝後的飯碗兒全繫在金根兒身上,那娃子最好是大病不生,小病不斷才有撈錢的機會,這一瞅,母子倆的病可不是好鬧著耍的,話得說得沒稜沒角才好對付。
董四奶奶彷彿交代完了,幽幽的打了一個呵欠,便直腿直腳的過陰山去了。關目一完,看熱鬧的也就一哄而散了,祇留下小長工狗屎蛋兒,獨蹲在屋角守夜。
「那敢情好。」董四奶奶眉笑眼開,把方抽進去的一口冷氣又吐了出來,忙不迭打腰眼荷包裏捏出兩塊銀洋,熱火火的塞在狗屎蛋兒手心說:「喏,一塊留著打藥,這……這……一塊,你收著,好歹買些鞋襪汗巾甚麼的使。」
董四奶奶光眨眼,渾身簡直軟了。
董四奶奶說:「也不要備辦什麼,祇消上一堂豬羊全供,另取檀香整段,大燭三十斤,硃砂神砂,紙箔笆斗,海碗燈芯,一應備用就成!」
誰知狗屎蛋兒接過銀洋,祇揣一塊進腰,把另一塊放在掌心掂掂又扔了回來,木木的說:「這種走歪路撈來的錢,我狗屎蛋兒用不著。我有句話對妳說,我做啞巴?行!妳明兒可得把那塊香火田的契退給施家!人不能太貪,一年坐收八擔小麥管堂錢,夠妳用的了!鬼飯,妳也甭再吃了。今夜幸好碰上我,換旁人,可沒這般輕鬆。」
董四奶奶一想:不成,上回下了那趟差,跳得腳心暴腫,若果照樣下一趟惡差,怕不連命賣了?!便故意皺眉道:「這事不關仙姑,若想追回生魂,非『過陰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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