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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陋的中國人

作者:柏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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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輯.沉痛出擊 正視自己的醜陋面

上輯.沉痛出擊

正視自己的醜陋面

中:這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您的感受是什麼?
按美國的思想,不論何時都該遵守紅燈,但中國人認為破壞了它沒有影響。中國人缺少法治觀念。您剛才又提到中國人難以合作,僅從智商觀點,一個中國人可以打敗一個外國人,但三個人加起來就完了,這的確是很大的問題——中國人不能合作。
中:您怎樣展望中華民族和整個中國的未來?
柏:人的心路歷程在不停的變,抗戰初期,我曾參加戰時工作幹部訓練,我們那時年輕,只知道國,不知道黨。如果沒有國,哪有黨?流行的所謂「黨國」,實在是天下最大的荒謬。我從小對蔣介石忠心耿耿,後來,他把國家治理成那個樣子,使人痛心。但是,我想他是身不由己,他何嘗不願意國家好?他何嘗不願意民族好?毛澤東也是一樣,他何嘗不願意國家好?他何嘗不願意民族好?是什麼原因使他們身不由主?我想應該在中國文化中探本求源。
柏:我們從小聽華盛頓砍櫻桃樹的故事,鼓勵誠實,如果因他誠實而打他一頓,以後他就不會誠實了。
中:是不是中國人太喜歡政治,永不放棄?
中:德國納粹時代,希特勒對人民說:你們什麼都不必想了,元首一切都為你們想好了。現在則是共產黨宣稱,黨考慮的比大家都要週到。
中:不是很多外國人崇拜孔老夫子嗎?
中:我知道您十分關心中國人的苦難,是不是在這方面告訴我們一些您的看法。
柏:我小時候親眼看到國民黨精采的一面——那種熱情澎湃和充滿新希望的情況。我是河南人,國民黨北伐到我家鄉時,連鄉下的農夫都身不由主的產生景仰、崇拜的心理。但是,後來希望化成了泡影。你說有什麼辦法?共產黨建國時你們都還小吧?
中:回顧中國歷來統治者的政策,很多都是愚民政策。
編輯部根據錄音,對談話進行了整理。文中,「中」代表《中國之春》,「柏」代表柏楊。
柏:我痛心的是,中國人為什麼沒有能力建立一個現代化國家?
柏:這是人生境界的最高標準,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
柏:恰恰相反,中國人平常愛國愛得不像話,每一件事都要愛國,結果把國愛成今天這個樣子,我常想,不要再愛國了!或者,用剩下來的精力,先把自己愛好、先把自己的品質提高就夠了。自愛就是愛國。
中:那是為什麼?
中:共產黨反對什麼,什麼反而蓬勃。反對白樺,結果更多人去看白樺的作品。我有這種體會,一個制度和民族性之間,能形成交互作用,在惡劣制度下,把黑暗面充分發揮,反過來也培植了這種制度。
中:美國總統候選人孟岱爾落選後,立刻表示雷根是我們的總統,我們慶幸有如此的民主制度。
柏:這是典型的法西斯專制、封建愚民政策。專制封建頭子都堅持一種想法:他比任何人都聰明。有思考能力的奴隸是危險的,任何專制封建頭子,都不准許有思考能力的人存在。
中:我們該如何克服我們的弱點?
柏:有人問:文化大革命是否把中國以往文化中黑暗面清洗了?我想可能是黑暗面的層次更加提升。
中:經您提醒,我們似乎聽到了中國人的哭聲!
柏:中國人對特定的對象——「朋友」,才有人情味。對陌生人不但沒有人情味,有時候簡直冷酷殘忍,而且一旦發動攻擊,毒話就如雨後春筍。愛荷華一位華裔女作家,接到一封華文的恐嚇信,譯成英文後,她的美國助理小姐看見,霎時嚇得尖叫。女作家的美籍丈夫也認為事態嚴重,就向FBI報案。後來拿給我看,發現他們尖叫的一句是:Hope you will suffer the result. Wish you having no burial place for yourbody when you die。我立刻就保證這封信不過是舊式廁所文學,沒有特別意義,因為中文原文是「死無葬身之地!」中國人說毒話說慣了,不過是肌肉的自然反應而已。
柏:做了一些。目前,美國有什麼,中國立刻也有什麼。你有憲法,我也有憲法。但是,中國的憲法好像戲院門口的海報,誰上一次台,就變一次憲法,那又何必憲法?又如何使人相信憲法?這就跟我們的文化有關係。中國古時候的故事說,淮河之南的橘子,拿到淮河之北,就成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枳子。我們的文化就是淮河之北的文化,逾淮而枳,好像是,一個美國蘋果,只要搬到中國,就立刻變成了乾屎橛!醬缸的侵蝕力很強,你們在美國留學,學會瞭解此地的文化和政治制度。當你們把這些帶回國之後,恐怕只要短短幾年時間,它就會被淹滅。
柏:中國人重視面子問題,所以死不認輸,死不認錯。凡人都有錯,我想只有牲畜沒有錯。中國人輸了,唯一的反應就是咒詛、罵大街。要達到孟岱爾的境界,恐怕還要三百年。
中:請您談談這種情形如何演變成的。
柏:歡迎你們到台灣去看看。
一、中國文化及民族性的弱點顯現在哪些方面?
柏:一九四九,所以比你們多了三十年的經歷。我親眼看到共產黨同樣了不起的蓬勃的一面。當時,人人都認為共產黨是中國的救星。但是,沒有想到,壞起來更可怕。大家都說共產黨在晚年的毛澤東手中墮落了,但我想問題恐怕不那麼簡單,我一直在想所有這些毛病究竟出在哪裡?
柏:我先要有個聲明,我不是學院派,關於「定義」這東西,無法給予精密的說明。我想寫一本書叫《醜陋的中國人》,到現在未寫的原因,是沒有時間。但我受到《醜陋的美國人》《醜陋的日本人》兩書的影響。這些書都是作者對自己國度醜陋面的一種感觸,一種觀察,一種檢討;不是純學術性的一種分析。我也聽過許多專家談到民族性的問題,實在是術語太多,行話太多,而不是我原來的想法。但是我可以籠統的說,中國人的品質並不壞。例如在美國,學校考第一名的,很多都是華人,顯示中國人智商並不低。而這種智商在單槍匹馬時尤其顯著,可是三個智商加在一起,就起了很大的變化,互相抵消。這就是中國的文化問題——醬缸可以消滅智商。至於醬缸如何形成?我認為形成原因並不很重要,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敢肯定到底出於哪一個因素。但就我個人認為,可能是受儒家思想影響所致。儒家思想從定於一尊以後,經過一百多年,到了東漢,成了一個模式。那個時候規定,凡是知識份子,不論他的思想、講學、辯論,都不可以超過「師承」。學生只可圍繞著老師所說的話團團轉。如果講得太多,超過老師,那就無效,而且有罪。不過漢王朝時的罪並不嚴重,但是到了明王朝、清王朝,如果官方規定用朱熹的話解釋,就絕不可用王陽明的話解釋,根本不允許知識份子思考,他們已完全替你思考好了。時間一久,知識份子的思考能力衰退。由於沒有思考能力,因之也沒有想像能力;由於沒有想像能力,因之也沒有鑑賞能力。
中:柏楊先生,你說你是國民黨,可是國民黨卻開除了你?
柏:當然,我們有貢獻,但只是過去有貢獻。至少,最近五百年來,真不知道中國人有什麼偉大貢獻?五百年來,我們的文化產物卻是專制、廷杖、內鬥,和奴性的養成。
中:還有,林彪曾說:如果不講假話,就成不了大事。
中:中國人有句話說:不要以最壞的想法去猜測別人。但是實踐上,偏偏以最壞的想法去猜測別人。我們應該透視自己、認識自己民族的問題。
柏:這件事不稀奇,中國人天生的不團結。你們《中國之春》如果沒有窩裡鬥,它就不是中國人搞的了。窩裡鬥的觀念如果不改的話,這個民族不但不能強大,而且絕對沒有幸福。中國人將永遠沒有開放的心靈。五千年的歷史,一直封閉。
柏:我說的話,人前人後,從官方到民間,從台北到紐約,都是一樣。如果能去大陸,我也是這個意見。
柏:奴性養成之後,他自己都無法掙脫。有些華人入了美國籍,竟然不去投票,他沒想到這是保護自己利益的最好辦法。一位住在愛荷華的華人朋友,他的孩子被鄰居的狗咬了,主人又凶巴巴的,這位朋友認為沒有咬傷就算了。後來,被孩子的老師知道,就說不可以「算了」,不能讓別人認為亞裔的人可以隨便欺侮,一定要提出控訴。結果,判決對方賠錢道歉。這件事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權利問題。中國人認為要忍讓,這是美德。其實那是長期屈辱的慣性,而用忍讓兩字來使自己心理平衡!很少中國人敢據理力爭。
中: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談到這裡。但願將來有一天能到和*圖*書台灣拜訪您。可惜,目前我們的雜誌還不能在台灣發行。
柏:中國人內心的複雜,恐怕舉世無雙。不要說政治問題各有主見,就連幾個小流氓在一起,動不動就看不順眼打起來,心胸狹窄,已到了可厭的程度。
中:中國文化中難道沒有一點民主?
中:《聖經》上說,你要愛你的仇敵,中國人只對朋友有感情。美國人在平常沒有人情味,但在需要幫助時,他就會幫助,這可能是受到《聖經》影響。
柏:這種自我污蔑,猶如鳳姐教奴才自己打自己的臉,傷害自尊,毀滅人格。一個人、一個民族,如果沒有榮耀感,叫什麼人!叫什麼民族!豈不是一群禽獸!
柏:這要看我們這些人——普通人民,是否都能覺醒?是否知道我們的缺點是什麼?這是文化層面,不是政治層面。
中:所以您說中國文化是個醬缸,台灣的孫觀漢先生寫過幾本書,他也是在抨擊您所指的醬缸文化。請問,您所指的文化及您所說的民族性弱點(劣根性),是否是同一個東西?同一個問題?
柏:可是,思考力、想像力是創造發明的淵源。沒有這種能力,便無法創造發明。甚至時間一久,連模仿力也會跟著衰退。因為模仿力中多少也要有一點創造發明能力。
柏:這真是敗壞中國人品質的毒藥,把說謊當作可以誇耀的榮譽!
柏:洋大人去了一趟台北、北京,就被形容為崇拜中國文化。可是有這麼多中國人跑到美國不肯回去,以當美國人為榮,是誰崇拜誰的文化?
柏:中國人在一起喜歡談政治,可是每個人又都怕政治。這是一種神經質的恐懼,對不應該恐懼的恐懼。大家得過且過,自己的權力自己不會掌握,必須由有權的大老爺恩賜一點,才敢接受。
中:就如搞文化大革命一樣,腳踢下去,根本就控制不住了。
柏:這只是搖尾系統的拍馬術,如果是現代化的專制封建頭子,搖尾系統恐怕立刻就研究出來連皮吃香蕉的偉大哲學基礎。
中:都有,很多家長的檢查都是小孩代寫的。
中:我們大都在共產黨建國前後出生的。
柏:所以我們爭一時,也爭千秋,爭千秋,也爭一時。有千秋的計畫,但能改變一點就改變一點。這種壓力一旦形成,會有很大效果。只看我們的努力能否構成壓力,能否形成一種非民主不可的潮流。
中:您今天所說的,在台灣是不是也可以說?
中:中國人有人情味,美國人沒有人情味。
中:不管,連黨的幹部也要找人代寫檢查。寫檢查成了一套公式,先寫自己的「問題」——錯誤,然後上綱上線。
柏:我常抨擊在台灣的中國人太粗野,後來才知道大陸上的中國人更粗野,使人沮喪。我覺得我們先從說話開始。多說「謝謝」,多說「對不起」,多說「我能不能幫忙」。全世界所有的中國城,都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再看看義大利城,看看日本城,他們的社區清潔整齊,中國人真是無地自容,為什麼不先從清潔著手!
中:我們中華民族有五千年悠久文化,對世界也有貢獻嘛。
柏:共產黨不管?
柏:我們現在就要告訴人民,「黨」在國家之下,人民與政府之間,是權利義務的關係。
中:常聽到中國人說老美好笨,好容易騙。其實,這種說法反應的不是老美笨,而是中國人壞。
柏:好比:中國人比較重視友情,而外國人之間的關係比較淡薄,他們習慣單獨作戰。中國人這點比西方要好,問題是,中國人為什麼重視友情?因為中國社會需要朋友。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家有父母保護,出外就靠朋友保護。而洋人並不需要朋友保護,他有政府保護,所以朋友對他的意義不同。例如:中途車子壞了,美國人就會自動幫忙,中國人若非是朋友,恐怕沒人理你。我在愛荷華的朋友,大雪天車子打滑,栽進水溝,兩位黑人停車下來,消耗了三、四個小時才把車子拖到路上,他很感激,請他們留下名字,準備回報,兩位幫忙的黑人覺得很奇怪,說:如果你遇到別人這種情況,也會幫忙的。朋友受到很大感動。人情味是要發生在彼此不認識的人之間,那才是真正的人情味。人情味是不分等級,不分親疏。
中:您是否做了這方面的探本求源工作?
柏:那就是中國人神經質恐懼心理,怕最後吃虧。
柏:中國人崇拜釋迦牟尼的更多,崇拜耶穌的www•hetubook.com.com更多。現在還有很多人崇拜馬克思,崇拜林肯。
柏楊先生於一九八四年八月訪問美國,在紐約逗留期間,於十一月十二日,在現任《北美日報》總編輯俞國基先生寓所,與《中國之春》雜誌編輯部林樵清、李兆欽、黃仕中,及中國民聯主席王炳章先生,進行了長時間的熱烈談話。柏楊先生在談話中,著重談了中國人的醜陋面及劣根性。他說,他走到哪裡都要講這個問題,以喚起中華民族對自身的反省。他認為,反省是走向進步的開始。
中:你認為中國民族優點在哪裡?
中:謝謝!
中:您覺得哪個民族對全人類的貢獻最大?
中:中國人喜歡講大話吹牛,沒有釣到魚還要到市場上買兩條回家,說是他釣的,結果買的兩條一樣大!
柏:到底是中國文化產生民族性?還是民族性造成如此文化?我看應是互相循環。文化發展的方向,有時是非理性的,就像電動玩具,遇到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沙粒,它就會自動轉換。也好像在山上踢石頭,你有力量踢石頭,但是當它滾下去時,你無法阻止它不滾下去。
中:中國人為什麼對自己文化的落後面沒有感覺?有人認為因中國太窮,在吃飯穿衣都不能滿足需要情況之下,任何寡廉鮮恥的事都做得出。可是,中國一向鼓勵大家「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柏:是的,你們從大陸出來,對共產黨不滿意,搞起了民主運動。我想,這不應該是為自己的利益。如果是為你們自己的利益,回國起碼有飯可吃。尤其你們留美回去,更有飯吃,不但有飯吃,而且飯碗還會特別大!我們這些在台灣爭取人權、法治、自由、民主的人,還不是為了同一個理想?我十八歲就加入國民黨,如果乖乖聽話,現在起碼可以有個小官可做。但是,為了這個理想,不但小官沒做成,倒弄進牢房裡去了。因此我想,為什麼我們追求的一直追求不到?政權不好要它改革,它不改革怎麼辦?只好革命,只有這條路可走。可是,革不成功,頭就革掉;革成功了,你又和他一樣。
柏:所謂文化大革命,不過一場窩裡鬥。
柏:我認為是盎格魯撒克遜。第一、他們創立了議會政治制度,現在哪個國家不傚法?第二、他們創立了陪審團制度,使司法走上清明。凡是英國的屬地,獲得獨立之後,都用英國遺留下來的法治。英國一小撮人控制那麼多的殖民地,就靠它的法治,你說,這個民族是不是有貢獻?你說,我們中華民族在最近五百年來,貢獻出什麼?你說,中國人有美德!請問,中國人的美德在哪裡?都在書上。中國人呈現出的特徵是粗野、惡毒,不誠實、心胸狹窄。
柏:這種心理,愚蠢而且卑劣,把善良當作傻瓜,中國就被這種人埋葬;想到這裡,我覺得滿臉羞愧。
柏:那時我已三十歲,所以至少比你們大三十歲。
柏:你要看中國歷史,五千年歷史中,有幾天是好日子?我們當然可以情緒化的高聲吶喊:「我們很快樂,我們沒有一天不快樂。」但是,如果仔細看古人歌頌的漢王朝、唐王朝是怎樣記載,就知道我們中國人的命運,早就如此悲慘。不斷發生「改朝換代型」的戰爭,不斷遭遇到「瓶頸時代」的屠殺。好不容易邁過這兩關,朝代穩定時,又有傾盆大雨般的暴君和貪官污吏,對人民百般虐待。
中:對的,夜郎自大只是表面現象。
中:這是不是中國人對自己的一種不誠實?
柏:什麼是上綱上線?
柏:這豈不就是鼓勵人民恬不知恥!
中:中國古訓云:君若愚民,民必愚君,有相互作用。
中:您要寫醜陋的中國人,我看先寫醜陋的《中國之春》吧。《中國之春》窩裡反已經有兩次了。
中:中國人認識不到自己的權利,這是很大的問題,我對此印象很深。在國內,共產權當權者把很多人無緣無故地整了,關了。後來,另一派當權後,為他平了反,放了他。平反之後,一些人還要感謝共產黨,說這是黨的英明。我們《中國之春》有次在洛杉磯開講演會,一位曾在國內被打成右派份子的訪問學者質問《中國之春》:共產黨現在給我平了反,還允許我出國,你們還要求怎麼樣?面對這種人士,我們能說什麼?他根本不知道,出國本來就是一個公民應有的權力。他似乎認為,他能出國完全是共產黨的恩賜。
中:您是哪年離開大陸的?
柏:https://m.hetubook.com.com一位朋友在愛荷華開了一間很大的酒店,美國人總稱讚他很能幹,很努力,只有中國人對他妒火中燒。有次我講演時,有人批評我是崇洋。咦,怪了,身為一個現代的中國人,誰不崇洋?否則,為什麼頭髮理這樣短?太太不纏小腳?有人又批評我侮辱祖先,事實上我是更愛護祖先,才講實話、真話、直話。
柏:也有報應作用,如果是個人,還沒太大關係。但是專制封建頭子這種作法,影響可大了,報應會落到全國人民身上。
中:五〇年代時,中國大陸曾實施「向黨交心」,即「忠誠老實」運動。當時,大家都相信共產黨。凡在思想上、行為上有過過失的,都向黨忠誠地坦白了。共產黨起初說得很好聽:既往不咎,凡向黨坦白了的,今後永不再提。可是,黨食言了,坦白的材料放在檔案裡,由人事部門控制著,做為把柄。在以後的運動中把它拿出來,做為整人的材料。如此制度,使中國人學乖了,不敢再講真話。為了保護自己,大家只有說謊。還有一個笑話,文革時很多人要寫「檢查」。後來,大街上有人掛出牌子:「代寫『檢查』,一般『檢查』五毛,最深刻『檢查』一元。」檢查就是說違心話,就是說蒙騙自己、蒙騙領導。代寫「檢查」,就是代為「說謊」。「說謊」成了一種生意,還有價錢,說小謊小價,說大謊大價。
中:外國人平常好像不愛國,但有需要時都出來了。
我有一種體會,認為中國人之缺少法治觀念,大概也屬於民族性的問題。有一位來自台灣,在美受過教育的朋友,曾對我講過一段經歷:一次,他驅車帶他從台灣來的父親外出遊玩。回來時,天色已晚,車遇紅燈,他就停車。他父親說:「開過去算了,現在四周沒車沒人,何必等綠燈?」這反映了兩個觀念的不同。
柏:你這問題太大,我想這是雞生蛋、蛋生雞問題。
柏:中國當然有民主:「你是民,我是主!」
三、民族性的劣根性,與中國不能產生民主政治是否有關係?我們如何面對這一問題而使之改變?
柏:其實他們平常對陌生人說「哈羅」,這就是人情味;中國人陌生人見面,怒目相視。
柏:若干年前,我在洛杉磯有一次講演,有人問我:你是否以當一個中國人為榮?我脫口而出說:我不以當一個中國人為榮。請您告訴我:中國人的榮耀在哪裡?是我們的國家強?是我們的文明高?是我們民族對人類整個文化有建設性的貢獻?是我們的音樂、繪畫、文學,出類拔萃?我們到底有什麼?請隨便講出一個,我們國家有而其他國家沒有,或是我們可以和其他國家同享的榮耀,舉得出來嗎?
中:中國農村有種人叫做「罵大街」的,專門罵人,從街這頭罵到街那頭。文革中,強迫「壞人」自己打著鑼自己罵自己:「我是反革命,我是壞份子!」
中:中國要建立起一個民主制度,需要改造我們的民族性,需要從醬缸裡跳出來。如果多數中國人都不自覺,推動也相當困難。目前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所處奴隸地位,少數人自覺也無能為力。
中:是不是中國統治者爭權爭迷了心竅?
柏:中國人最大的問題是:好話都是輸出給別人用的,自己絕不沾染。
柏:中國人太聰明了,聰明得把所有的人都看成白癡。自己從八十層高樓跌下來,經過五十層窗口外,還在譏笑裡面喝咖啡的夫婦,竟然不知道不久就會被咖啡噎死!
柏:我認為值得驕傲的應是人民的幸福——高水準的軟體文化!一個乞丐托著金碗討飯,跟一個衣暖食飽,受過良好教育的普通人,哪一個值得驕傲?
柏:說謊竟然成為「美德」「生意」,真是不可思議,你所說的代寫檢查,是在城市還是在鄉下?
柏:這是典型的唯心論和法西斯愚民政策。問題是,事實上並愚不了民,反而會被民所愚。這種政治手法,只能自己玩弄自己!我不相信這種現象能永遠套住中國。
柏:權力可使人腐化,更可使人愚蠢,比豬還蠢!那些封建專製法西斯頭子,難道真不知道他所聽到的一片阿諛和遍地萬歲,只不過是一種噪音,全是假的?絕對權力能傷害神經中樞,使人愚不可及。
中:共產黨以前宣揚: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現在又宣傳「五講、四美、三熱愛」,「三熱愛」中,有一條就是熱愛共產黨。
二、其產生和圖書的原因是什麼?
中:我認為,制度與民族性、人性之間,有很大的依附關係。改造民族性是長期的過程,並非要等改造好了才去建立民主制度。也可以先建立民主制度,以有利於民族性的改造。
中:中國有些地方人民生活太苦了,例如甘肅,真是又「乾」又「肅」,只見黃土高原一片。比如用水,每家挖一個坑,下雨下雪都存起來。從洗臉、吃水、餵豬,全靠坑中的水,一點不敢浪費。
中:上綱,就是要上到「階級鬥爭」的綱,上得很高。例如我拿了你一枝筆,演變下去,就成了貪污的資產階級份子;成了階級敵人,就會被階級敵人利用,造成千百人頭落地。上線,就是上到「路線鬥爭」的線,說這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路線的鬥爭。然後還要挖根源,挖思想根源、家庭根源、社會根源、挖祖宗三代。上級看你自己拚命侮辱自己,才准你「檢查過關」。那時鄧小平過了好幾次關,他曾向華國鋒寫了兩次。這種情況已成為一種政治權術的利用,毫無意義,上下相騙。
柏:我們想承擔美國目前問題的煩惱,還不夠資格。最近有一位大學教授(按,馬利蘭大學薛君度),在北京演講說:「美國的大選都是兒戲!」說這種話,不是無知,便是無恥。劉少奇以元首之尊,慘死開封囚室,可不是兒戲!有人說,美國浪費金錢,但浪費金錢,比浪費人頭好!有的人一輩子都不知道哪裡有問題,需要提醒。我太太便是我家的警察,她會常提醒我的大嗓門。耶穌釘十字架時說:「原諒他們,他們所做的他們不知道。」年輕時,我認為這是屁話。中年時認為這句話雖然有理,卻沒力量;現在年紀大了,認為這句話非常沉痛。好像紅衛兵,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錯事,還以為他們是對的。所以我認為有些話先從海外談起,再把它傳回國內。當然,剛開始時大家無法接受,就如我在愛荷華大學講演「醜陋的中國人」,有人就批評我沒有看過某一本書,所以講得不對。中國人永遠抓不住問題重心,只會和稀泥。
中:有個笑話,中國從前有位軍閥在開會時,有人送了一籃香蕉。他不知道先剝皮,於是帶著皮吃了,結果其餘的人也立刻把香蕉連皮吃了。
中:您認為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
中:中國人太聰明,但中國人的小聰明太多,沒有大智慧。美國人看起來笨笨的,但他們卻有大智慧。就長程來說,小聰明鬥不過大智慧。
中:自己沒有高尚情操,還不相信別人有高尚情操。
中:毛澤東有很多錯誤,國民黨、共產黨都有很多錯誤。但他們都是中國人,到底是誰培育了這些人,還不是我們中華民族!否則他們怎麼可以長期生存?當然,美國人也有自己的問題。
中:所以,這是文化方面的原因。
中:到底是中國的文化造成了這樣的民族性呢,還是中國民族性造成了這樣的文化?或兩者是孿生兄弟?
中:還是將中國文化和中國人的民族性合起來談吧,它們是不可分的。我一直有這樣幾個問題,希望獲得解答:
柏:中國人說空話、大話、假話、謊話、毒話,脫口而出,從來不打草稿。我常想,美國有心理醫生,中國可能不會有心理醫生。因為見心理醫生一定要說實話,中國人見了誰都不會說實話,明明是屁股痛,他要說耳朵痛。明明是女人不要他,偏偏對醫生說是他不要女人。心理醫生如何診治?
柏:我認為這是由於傳統的封建思想造成。此外,國民黨和共產黨受蘇俄的影響很大,而蘇俄又受東正教的影響很大。東正教跟天主教一樣,有一種「告解」制度。這制度引進之後,成為「坦白」「檢查」制度,跟東方的貧窮愚昧結合,遂形成一種強大的封閉力量。
——原載一九八五.六.紐約《中國之春》雜誌
柏:這次我在愛荷華跟其他國家的作家接觸,包括共產國家,如保加利亞、東德等,感到他們可愛,因為他們平實、肯講真話。
中:有人說,中國大陸值得驕傲的是原子彈和氫彈。
中:上綱上線後,就放入檔案中。共產黨講究辯證法,整人時,想要哪方面材料,就抽出哪方面材料,形成一種高級的統治藝術。我有一種體會,共產黨統治三十多年,把以往中國人最惡劣的品德,統統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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