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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邪記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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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圖記 驚魂之夜二

焚圖記

驚魂之夜二

「慢著。」那哨官剛要轉身,忽然又轉了回來,撿起桌角的那個包裹說:「這包裹是哪兒來的?!替我搜!」
「青衣人跟咱走失了,」李十郎說:「哪兒是宣爺的住處?天這麼黑法兒,亂摸總是不成的,得找個人問問路才好。」
「你們聽!」那個老頭兒走出來,扯扯兩人的衣袖說:「巡兵查夜來了!你們快跟我進屋躲一躲,再有急事,也得等到明天再說。」
李十郎剛解下盛裝畫具的包裹放在桌角上,外面業已響成乒兵擂門的聲音。那老頭兒一聽,臉色突然一變,悄聲對李十郎說:
「原來是名動京師的十郎先生,適才粗魯冒犯,罪過,罪過。我們宣公以孤軍力抗瓦剌,不幸為副將林青所賣,中箭踹陣,力盡而死,我們早就渴望十郎先生來為宣公作畫了!敢煩先生立即動身,小人護送。」
不顧那老頭兒的懇求,幾個兵勇便動手查房,不一剎功夫,便把李十郎夫婦從床下架了出來。那哨官用明晃晃的單刀指著李十郎問說:
「三更半夜的,誰還站在外頭?瓦剌兵一陣亂箭射過來,人就變成刺蝟了!」
「宣大人有令,凡本城住戶,一律不准收留外間行跡不明的人。剛才老朽領兩位過來時,準是被巡夜和-圖-書的兵勇覺察了,兩位最好暫時委屈些,在床下躲躲,等老朽來應付他們。」
兩人無法,只好匆促的鑽進床下去。擂門聲更急,那老頭兒還沒來得及去開門,就聽轟然一聲,巡夜的官兵業已破門而入。李十郎偷眼朝外看,從床肚的橫向縫隙裏,只能看見一列軍靴、槍桿和斜懸的刀尖。
那老頭兒關妥門戶,打火燃上了油燈,燄舌飄搖著轉旺,照亮了這間古老簡陋的石屋。屋頂上黑沉沉的泛著煙黃,四壁也空蕩無物,壁角間留著雨跡,以及粘著灰塵的蛛網,屋裏有一張木榻,一方木桌和幾條長櫈。那老人對著李十郎夫婦央說:
「是啊!」孟紫菡打著寒顫說:「這兒越走越陰森,實在怕人。適才巡兵過來,咱們就該迎上去問路,離了大街走僻巷,才真不是辦法呢。」
兩人停住腳,正在竊竊商議著,那邊的廊影下,響起一陣嘶啞的蒼老的咳嗽聲,接著,那個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猶疑,問說:
「好罷。」李十郎理理袍袖說:「天色昏暗,路徑不熟,只好勞駕引領了!」
不俄頃間,更奇異的光景出現了;城樓上,城堞間,亮起無數吐黑煙的火把來,被水霧裹住的火光是一些閃著金紅芒刺的www.hetubook.com.com圓球,它們照亮了更多寂舉著的旗旛。城門打開了,一隊隊的兵勇踏過放下的吊橋,馬隊和步隊,秩序井然,但馬不嘶,人不語,一切的進行全沒有聲音。李十郎夫妻倆心底下分別納罕著,睜大兩眼,望著這些兵勇無聲無息的走入火光照不亮的暗夜裏去,那彷彿不是行走,而是在淡藍色的夜霧裏飄著。
這樣辛苦的曲折蛇行了約莫一個更次,有幾回,差點就被搜查的瓦剌兵發現,所幸有驚無險,終於接近了那座久被圍困的城池。青衣人先自在護城河邊的草叢間伏下身來,朝李十郎夫婦打了個手勢,那意思是要他們跟著伏身等候。
李十郎側耳細聽,從死一般的寂靜裏,果然聽見一陣角聲,角聲是極遙遠又極微弱的,一縷細線般的,恍惚自地心被引發出來,散為悲切之音,飄蕩在濃霧裏,久久凝結著。孟紫菡也聽著了這種奇異的角聲了,她用冷冰冰的手,緊抓住她丈夫的手,掌心傳來一陣僵索,——她聽得出,這不像是人吹的角聲。
夫婦倆挨過去伏下身,抬頭看過去,靠著地稜上極為微弱的天光,可以隱約看出齒形的黑影,在高高凸起的城樓兩側翼展著。黑暗之中,見不著上面有https://m.hetubook•com•com任何動靜,寂然無聲,像座死城。
兩人沿著城腳邊荒草沒膝的小徑朝深處走,這一帶低矮的石屋全是關門閉戶,不聞人聲,不見人影,顯出異常的荒落。按理說,在這座被圍攻已久的邊塞上,近城的地方應該有人麕進的,怎麼走了好一段路,連個人影兒也見不著呢?
「回哨官大人,」那老頭兒陪笑說:「老朽曉得宣大人的規章,這兒不敢收留外來的客人……。」
「兩位先請坐下歇會兒,待老朽去燒些熱茶來給兩位潤喉。」
巡夜者雜沓的腳步聲使李十郎別無選擇,那老頭兒的話確有些道理,夤夜不入宅,在街巷裏遊蕩,遇上粗魯的兵卒,也許不容你有分辯的機會,就會揮刀砍人。老人既這樣好心關顧,那就隨他進屋躲上一夜再說。
「對不住,老大爺,」李十郎說:「咱們是打盤石嶺下的百家屯子來的,您知道宣大人住處在什麼地方?敢煩您指條路。」
「對不住,老大爺。」一個哨官的聲音溫而不火的說:「適才咱們發現巷裏有幾條可疑的黑影一路匿遁過來,敢問您這兒有沒有外來的客人?」
在一陣恍惚的混亂當中,通過了有兵勇列崗的城門甬道,再一回頭,那兩扇厚重的城門早和_圖_書已嚴嚴的關上了。城裏的綠霧更濃,通街黑燈黑火的,見不著絲毫亮光,只有守城的爝火還隱約的輝亮著。混亂中一轉眼,李十郎夫妻倆再也找不到那個引他們進城的青衣人了;一隊巡查的兵勇呼叱而來,那些剛湧進城門的難民,全匿遁到暗巷裏去了,孟紫菡牽著李十郎,也趁機溜進城腳邊的一條小巷。綠色的濃霧把人黏著,他們的腳步踏下去,那些濃霧便湧騰上來,帶著刺鼻的腥氣,——一種看不見的,血的氣味。
「可是,我們有急事要到宣大人那兒去,」孟紫菡說:「您還是替我們指條路罷!」
「我丈夫說的全是實話,」孟紫菡說:「這兒是縣丞李老爺的親筆函件,呈請您過目。」
「我是京師的畫師李十郎,」李十郎說:「這是賤內孟紫菡。我們因開罪宦官,逃離京師,托庇在宣大人的汎地上,暫借盤石嶺的百家屯子安身。昨夜瓦剌馬隊燒殺屯子,宣公府有人蒞舍投書,說是縣丞李老爺要我夫婦趕來替宣公作畫的。」
「這位大哥,咱們還在等著什麼?」李十郎悄聲對青衣人說:「趁著如今沒有瓦剌兵,就該立即過去,叫開城門了。」
這支無聲無息的隊伍,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才過完,緊接著,又有許多難民模樣和_圖_書的人,趁著吊橋還沒有扯起的時刻,成群結隊的朝城門那邊湧過去;青衣人站起身來朝李十郎夫婦一招手,李十郎夫婦倆,便恍惚不由自主似的,跟著他捲進人叢裏去。
那哨官接過書信一看,急忙長揖到地說:
水霧飄浮著,那個瘦削的青衣人引著李十郎夫婦,一路撥著野蘆,曲曲折折的朝前行走;殘月落下去,天更黑得可怕了,密密的野蘆葉子,不斷的刮著人的手和臉,使人覺得像刀鋒劃過一般的疼痛。偶爾,有火光從黑暗裏亮起,亮火處飄來瓦剌兵野蠻的叫喊聲,更使人心驚膽裂,瑟縮屏息。
「不成。」青衣人說:「剛剛您沒聽見吹角?咱們的大隊人馬正在聚合,不一會兒,就要開關殺賊。咱們過去,若是撞下馬隊,準叫馬蹄踩扁,兩位得等著這陣兵馬過去再進關罷。」
「不成,」那個蒼老的聲音說:「如今是夜禁的時辰,到處都是巡兵,你們往哪兒走全走不通,尤獨你們兩個是外地來的,若被當成瓦剌的奸細,那,連性命也保不住了!」
「你們是打哪兒來的?為什麼會夤夜逗留城下?」
兩人跟著那老頭兒,在巡兵腳步聲追迫之下,拐彎抹角的又走了一段路,那老頭兒伸手推開一扇門,便把兩人給帶進漆黑無光的屋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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