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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邪記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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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圖記 驚魂之夜三

焚圖記

驚魂之夜三

「宣大人的府宅就在前面了,」那哨官說:「待我去通報一聲。」
「不妙,」另一個騎馬的兵卒說:「真的落起雨來了呢!」
「孤城危境,蒙十郎先生賢伉儷夤夜奔波來此,治長萬分感激。現已備妥腳力,仍著人引領賢伉儷出城。」
李縣丞止住了哽咽,繼續說下去:
「夢倒不是夢,咱們遇著的,都非生人,如今雨勢轉急,得找個地方避雨才好。」
「叛將的馬隊竟又開進關來?!」孟紫菡也下馬趨前,搖著那長隨的肩膀,急切的問說:「這兒業已被瓦剌兵破了嗎?!」
「還好,」李十郎說:「只算有驚無險,但那位引路的大哥,在進城時失散了,愚夫婦又迷了路途,若不遇上哨官和兵勇,今夜就摸不到這兒來了。」
「先生文弱之士,留此無益,」李縣丞說:「俗云:盛世詩書亂世刀。屯軍戍卒,地方官吏,均係守土有責,不得輕離,您可無需涉險。再說,這三幅畫,還得托賢伉儷帶出保存,免得毀於兵變,等日後遇上有緣人將其留諸後世,這全繫於先生了。」
「治長與宣大人結識多年,知之甚深。宣公義死邊塞,血染黃沙,並非為勳名,實乃持節盡忠,守其本分而已。俗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做朋友的眼見知交盡節,五內俱焚,因想到您巨筆如椽,以宣大人這樣英烈死事,該可入畫了罷?」
李十郎聽著,那從空裏灑落的聲音是歷史的上的雨,每個生於亂世的生靈,都將蓬頭跣足自其中穿過。孟紫菡略略捲起衣袖,傍案磨墨,沙沙的磨墨聲融混著敘述聲,一幅幅淺淺濃濃的畫,業已在他心裏顯現出來。
李十郎摸出三幅摺妥的畫像來,一口咬定說是真的,他又指著馬說:
「敢煩李大人為我們備一份紙箔,使我夫婦在宣公靈前致祭一番。」孟紫菡說:「關於宣公濺血沙場的事蹟,也得請李大人詳述,使拙夫得以逐幅成圖。」
他畫著,危城中一切的景象都在心底重現了,他彷彿看見了盤馬執劍的宣如龍,帶領著戍卒踹入敵營。無論如何,這是值得歌讚的,這座要隘翼護著左雲右玉一帶萬千黎庶的性命,儘管關隘處境絕望,至少可以暫時阻滯瓦剌東進的兵鋒,以犧牲換取黎庶們逃命的機會。
「哦,原來是這等的?」李十郎困惑起來。
「雅不帖兒圍城十八晝夜,城牆被他們掘坑安裝的火藥桶炸毀,但宣大人仍然帶人堵塞了缺口,把蜂擁而來的瓦剌兵擊退。」李縣丞說:「古代的張巡許遠,死守孤城也不過如此。難得宣公這樣忠烈,他並非國之重臣,只是邊塞的一位守備,大明有這麼hetubook•com•com一位不怕死的邊將,不該留名後世嗎?」
「喏,那邊黑影幢幢的,不是營帳嗎?」孟紫菡指著說。
李十郎仰起臉來,發覺天真的飄起細雨來了,雨絲細而密,挾著一片冰寒,但他仍然弄不懂那些馬兵為什麼會怕雨?就在這辰光,他覺得座下的馬匹突然像失了蹄似的軟了下去,再看前後的馬匹也都這樣,他這才弄清楚,原來自己夫妻和那些馬兵所騎的並非真馬,而是一些紙糊的紮物,這些紮物一經雨淋,便東倒西歪的現了原形。至於那些馬兵呢。紛紛拋卻火把,抱頭鼠竄的尖叫著,化成一團團綠瑩瑩的燐火,朝四面飛開去了。
夜風陡然轉緊,使那密密的細雨更落得大了,雨點打在那些紙馬身上,沙沙的響成一片。李十郎撿起一支尚未熄滅的火把,牽住孟紫菡說:
副將林青誤以為是李十郎居心如此,不由變了臉色,伸手搶出沒曾焚盡的殘圖說:「真蹟湮泯,案疑千古,先生遷執如此,忍人也!」
青衣人擦拭了長案,孟紫菡站起身,替丈夫鋪展畫紙,取出畫具。李十郎索興微闔起眼,單聽著李縣丞述說的聲音。對方用激忿悲楚的聲音,說起瓦剌偏將雅不帖兒率著近萬驍騎圍城來的景況,他們用機簧大弩猛射城樓和城堞間的守卒,又拋射火箭,使近城一帶民宅起火燃燒,變成一片焦黑的殘垣。瓦剌兵晝夜連番的攻打,使這座關隘處處險象環生,甭說是石砌的城牆,就是一塊鐵,也被這種攻撲熬紅了。
「來人,」那林將軍擊掌吩咐說:「為十郎先生備酒驅寒。」
「妳瞧,三幅圖還在這裏,哪會是夢呢?!」
「既然如此,愚夫婦不再堅留。」李十郎說:「至於這三幅圖,請大人放心,只要在下留得三寸氣,即使圖有失,一樣補得。」
又是一種夢般情境展開了,那彷彿不是鬼域,中軍帳裏,人來人往的忙碌著擺下筵席來,白面無鬚的副將林青侃侃的說起他的遭遇來。按照林青的說法,宣如龍寧為玉碎,誓死守城是英雄本色,他除欽仰之外,無可置評;但他之開關,並非降敵,而因關內絕糧,且不利馬戰,使他必得引軍而出,欲求與瓦剌決戰於曠野。
「當時關隘多處殘破,敵我混戰,」林青說:「末將所統馬軍屯於城東,而宣公所率步卒屯於城西,情勢危急,難以連絡。李縣丞弱不知兵,以余開關而出,致生降敵之疑。但以訛傳訛,使末將沉冤事小,馬軍忠義,殉身而受屈,實所不忍。夜來聞說李縣丞接引先生入關,為宣公繪影,故此亦差馬軍迎護,一吐衷曲!和_圖_書
「如今瓦剌兵馬,遍野皆是。」李十郎搖頭說:「百家屯早被亂兵縱火焚燒,愚夫婦與其逃竄郊野,匿伏榛莽,不如留在此地,與守城將士同當劫難了。」
對方聽了話,並沒有動怒,反而擺手說:
李十郎抬眼一瞧,原來是曾到百家屯送信,又引著他進關隘來的青衣人。看光景他是受傷了,他躺臥在巷角,雙手抱著膝蓋,說話時帶著痛楚的呻|吟。
「先生誤聽傳言,即加責難,足見先生忠肝義膽,熱血如潮,但仍略見魯鈍也!末將敢問先生,所謂開關引寇也者,係傳言?抑為眼見?為何不容末將申述?」
「聽林將軍這說,愚夫婦聽信傳言,盛氣而來,反而顯得孟浪了!十郎開罪閹宦,亡命邊關,既非法曹,又非史臣,聽話的胸襟,該當有的。」
「敢情是十郎先生駕到?咱們的縣丞李大人正在擔心著,怕您路上會有險失呢!」
不容李十郎夫妻倆分說,那群馬兵就一鬨而上,把他和孟紫菡簇擁到馬背上去,一路吆喝著出了關隘。曠野上夜風猛烈,絞得那些火把把燄舌飛揚,變成陰慘的褐色,——一種凝血的顏色。雲層是那麼厚重,抬頭不見半粒星芒。馬隊捲行而過,輕輕飄空蕩蕩的,根本聽不見蹄聲。至於這些馬兵究竟是人是鬼?李十郎夫婦早已無心再去計較了,他只想到殺虎口要隘,十有八九已被瓦剌攻破,那些邊兵戍卒和黎民百姓,也遭著了玉石俱焚的劫數,內心慘惻,更激起對叛將林青的憤恨來。……我倒要見見這個臨危開關的叛賊,看他還有什麼臉見人?!他心裏只是翻騰著這樣的聲音。
「您就是縣丞李大人?」李十郎長揖說:「愚夫婦接奉您的書信,立即就趕進關來。宣公生前忠勇衛國,愚夫婦欽遲已久。如今他力扼孤城,死事這般壯烈,愚夫婦就是粉身碎骨,能得親到靈前祭吊也應無憾了!」
那青衣人點點頭說:
「你是怎麼了?」李十郎下馬說。
李縣丞一面答應著,一面央李十郎夫婦進入那座大廳。十郎夫婦都是性情中人,雖然弱不知兵,一樣能體會到浴血守關帶箭殺敵的悲壯情懷,想像到守將宣如龍鳴角開關,引軍踹陣的光景。故當踏進大廳的靈堂時,夫婦倆呆立靈前,再也止不住滿眶的熱淚了。拜祭之後,李縣丞引著他們到廊房的靜室去,吩咐青衣人擺上酒飯來說:
「這真的是在作夢了,十郎。」孟紫菡說:「多怕人的夢境。」
兩夫妻走過去,綠霧中隱約透出燈火的光亮來,那分明是中軍大帳,帳裏燃著羊脂蠟,一個白臉無鬚的將軍,穿著重鎧,兩手抱劍,坐和-圖-書在一把交椅上。
「瓦剌圍城甚久,關裏缺糧,薄酒無餚,不成禮數,就連這點食物,還是宣公陣亡前,夜踹敵營搶來的,賢伉儷只能委屈些了。」
不錯,那真是一片營帳,一片寂然無人的廢帳,李十郎牽著孟紫菡奔了過了,用火把照出那正是副將林青所統率的,傳說是開關降敵的馬營。很顯然的,叛軍叛將,非但求榮未果,反而被野蠻的瓦剌人大舉圍襲,掃數殲屠了。營帳四周,盡是些腥臭撲鼻的腐屍和腹肚腫脹的死馬,在這些屍體間,散佈著被踐踏過的殘碎旗旛,刀矛之類的兵刃,又是一片觸目生悲的慘景。
夜風搖盪燭影,真與幻實在難分,李十郎酒意上湧,不禁廢然長嘆,深感史筆之重,既已為宣公繪影作贊,焉可捨棄副將林青所統的這支孤軍?當時就呼喚設案,一樣鋪展畫具,作了三幅畫,但長案一端,正升起驅寒的爐火,李十郎一邊畫著,一邊移動紙筆,畫幅一端垂入爐中,便熊熊燃燒起來。
李十郎旋著酒盞,一心火燒的疼痛。
「畫罷!」
「這兩匹腳力馱著咱們,總該是真的,無論如何,咱們得摸出關去,等到天亮再說。」
「小人進城時遇上馬隊,不當心叫馬蹄踢中了膝蓋,爬起身再找您,就不見影兒了。」那瘦削的長隨說:「您不是要出城嗎?您得趕快躲一躲,來的這撥馬隊,是叛將林青那一股,他們若是找著您,那可有了麻煩了!」
綠霧裏,那哨官和巡兵過去叩門,門開了,另一個青衣人迎上來說:
「哪兒的話,李大人。」李十郎說:「十郎愚拙魯鈍,忝居畫壇,卻也深知守份,要不然,也不會開罪閹奴,隱遁邊疆了。舉目當世,那些持戈環甲的將帥,能如宣公這般帶箭殺敵,神勇精忠的能有幾人?十郎能以丹青繪成宣公死節,足慰生平了!」
李十郎被這種玄異的景象魘住了,恍恍惚惚的覺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只是一場噩夢,即使這真的是夢,也太可怕了。夫妻倆在夢景般的夜色裏走著,仍然看得見城堞間的爝火,況途都是七縱八橫的屍體;有些血肉模糊,有些渾身蝟集著箭鏃,有些被飛矛貫穿胸腹,死事悲壯慘烈,是自己從沒經歷過的景況。說是這座城關已被瓦剌大軍攻陷了嗎?不會的,邊官的哨官不是率著巡兵在前面引路嗎?殺虎口雖久陷重圍,情勢危殆,至少,這支忠勇的孤軍,還在苦苦撐持著。他在綠霧裏走著,他的思緒像游絲般的遠引,眼前的一切,都彷彿幻化成悠遠的歷史的畫境。……是啊!這是畫境,這些雲遮霧擁的畫境,是他平生從未經歷也難以憑空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像的。他試著咬咬指甲,很痛,又覺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並非噩夢,它在朦朧中透著清晰,依稀裏顯著真容。他一路上重複的描摹這些畫境,它像烈酒似的直透著他的心胸。
「來的可是十郎先生?」靈堂背後閃出一條人影,急速的步下大廳石級說:「在下李治長,為宣公守靈,沒能親迎賢伉儷,萬分失敬。」
他這樣略一思索,便走到攤開素絹的長案前,握管揮毫,認真的作起畫來。李十郎這回作畫,彷彿不是用筆尖蘸著顏色繪在絹上,而是剖開了心胸,把肺腑攤出,成一片絳色的淋漓。那些京師人士夢也夢不到的天地,黯沉沉的卷雲,黃沌沌的風沙,在那種殺氣騰騰的邊荒背景中滾迸而出的,綿長亢銳的角聲。箭急的長風吹起了城齒間挺豎著的旗旛,戍邊的兵卒們瞇起兩眼等待著,他們等待的日子裏,沒有富貴榮華,沒有功名利祿,而是等待著和強弓大弩,怒馬彎刀,常來犯邊的瓦剌人展開濺血的殺搏,野蠻的殺喊分出俄頃的死生,……這情境顯示出來歷史的悲慘,從根搖撼著他的靈魂。
青衣人領著李十郎夫妻進了那座府宅,立即,周圍慘淡的光景使李十郎停住腳步。進門是一進通道,面對著一座大廳,中間是一方石塊鋪砌成的天井,大廳內靈堂上的燭光,隱隱透射到天井的方石上。靈堂是靜寂的,三條長櫈架起一具黑漆靈柩,靈柩前的供桌上,燃著兩支白蠟,靈柩下面的海碗裏,點著一盞陰戚戚的倒頭燈,而將軍那殺敵的佩劍,就橫放在供桌上。
忽然間,燭生光轉綠,滿眼陰森,一切幻景都凝寂了。廢帳裏端坐著的,不再是白臉無鬚的將軍,而是一付加在白骨上的鎧甲,有一把瓦剌人慣用的彎刀,穿胸貫腹,掛在那付鎧甲上。
「啊!咱們得走快點兒,天飄起雨來了!」
李縣丞嘆息著說:
李十郎朝天盪出個哈哈說:
「十郎先生,賢伉儷終於來了!」那將軍發聲說:「末將林青,在這兒等候多時,天陰雨溼,正好與賢伉儷煮酒長談呢。」
陰慘的火光照不亮四邊的沉黑,只有馬匹行經處的亂石,旱蘆的影子,不斷出現著。
三幅圖繪起來毋需多少時辰,孟紫菡提筆作贊更是一揮而就。繪事完畢,李縣丞立即拱告說:
「十八晝夜的苦撐苦熬,瓦剌兵越殺越多,城裏人缺糧,馬缺料,住民多有餓倒。瓦剌射書招降,宣大人折箭焚書,召聚士卒說:『瓦剌燒殺成性,屢屢侵邊,如龍受朝廷恩典,食國之俸祿,自無臨危開關,忍受羞辱之理,如今處此危境,只有力拚到底,以全名節了!』……士卒倒都www•hetubook.com.com是深受感動,願意捨身奮搏的,誰料到副將林青,暗懷異志,率著他的馬軍,開關引寇,宣公就是在那一戰中馳騎襲敵,中箭殉身的。」
綠霧仍在各處瀰漫著,天已交到三更之後了。兩匹馬馱著李十郎夫婦,無聲無息的走著,又恍惚飄著。關隘的外面,不時興起人喊馬嘶聲,金鐵交鳴的殺搏聲,斷續的角咽聲,也不知道是遠是近?忽然間,那邊有一路火把的光亮,飄飄搖搖的逼近了。李十郎收韁勒馬,驚疑的望著,霧裏的火把幻迸成一圈圈彩色的暈輪,使他一時著不清來人的服飾和形貌,他只好跟孟紫菡打了個手勢,兩人撥轉馬頭,退進一道狹窄的暗巷。
瓦剌地域出產的土酒是濃烈的,李十郎心多感慨,飲不上幾杯,便已有些醉意朦朧了。靜室裏燒著羊脂燭,黃亮的燄舌上迸著彩暈,李縣丞的臉,在那種搖曳的光暈下,恍惚逐漸飄浮起來。
「您……您不是十郎李爺嗎?」暗巷裏有個聲音說。
李十郎還待問什麼,嗖的一支箭嵌進那長隨的胸口,那人嗒然垂頭。火把的光亮逐漸逼近,李十郎再看,那長隨身上的青衣,轉瞬化盡了,一個原是血肉的身軀裸|露出來,變成一具白骨燐燐的髑髏。
「你可是臨危棄城,開關降敵,使主將宣如龍陷身敵陣,帶箭而亡的馬營叛將?!」李十郎昂然入帳,用火把指著對方說:「叛臣賊子,我與你有什麼話好說?」
「好啦!畫師李十郎夫婦在這兒啦!」他同時聽見有人這樣喊叫說:「咱們把他請回營帳,好向林將軍交差,快過來扶他們上馬!」
夢一般的和李縣丞道別,跨上馬,那座府宅便又像適才那樣的隱沒了,哪兒還有靈堂?哪兒還有靜室?哪兒還有李縣丞和青衣人?!一樣是焦黑的殘垣,影影幢幢的豎立著,殘垣滾動著碧瑩瑩的燐火。
那哨官率著巡兵在前面引路,李十郎夫妻倆跟著,剛跨出那座民宅,回臉再望過去,光景全在一剎之間改變了。那哪兒還是宅院?只是一片殘石壘壘的荒墟,在搖曳的星光下面,朦朧影現著。而那盞油燈還煢獨的亮在石上,原先那個老者,轉眼化成一具腐屍,那張皺臉腫大變形,泛著苔綠色,雙手痙攣如鈎,交叉屈放在胸前,顯得令人懼怖。但這光景,眨眼便隱沒了,只落下一片煙濛荒冷的殘垣,包裹於黝黯之中。
「宣大人力戰陣亡,各處都陷入亂戰,您還是快……快走罷!」
「馬軍於關外平野紮營,」林青說:「射書番營,以求一決戰,末將曾正告瓦剌偏將雅不帖兒,不須為難關內百姓,兩軍對陣,儘可殲屠,……先生適間於帳外所見,即為戰後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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