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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邪記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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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昧的官司 二、于家絲貨店

曖昧的官司

二、于家絲貨店

鎮上人告訴我,說:
說到于少來新娶的那個老婆,嗨,真它媽算是美人胎子,她那種標緻模樣,在鄉角落裏實在少見。北方鄉下,那些年輕的小媳婦,十個有九個都很怕羞,您該曉得的,所以,我雖見過她,卻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這種風言風語的猜測,能算得了數嗎?)
「就憑于少來那個樣子,也配做玩家?」我說:「把他骨髓榨乾,也它媽榨不出一湯匙汁水來,……只配打打乾鋪罷了!」
「你們這些無聊的傢伙,朝後誰都不許再提于家絲貨店的事!那個小媳婦懷胎,關你們的屁事?人家上有婆婆,身邊有丈夫,婆婆跟丈夫都不講話,你們嚷嚷算它媽哪一門兒?」
真的,先生,那時咱們拉游擊,隨時防著鬼子下鄉,說打仗就得打仗,哪有閒心管那個?!游擊www.hetubook.com•com隊又不是官府衙門,管也管不著,可不是?
程師爺六十多歲的人了,腳氣病重得不能走路,膿和血打腳心朝外淌,若說他跟那個小媳婦如何如何?那簡直有些喪天害理。于少來本人是害過極重的花柳病的,照一般傳說,不能再留種了。那麼,餘下來就只落那個夏小相公啦!
(是啊,你接著講下去罷!)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于少來的媳婦,那個小新娘子,居然懷孕得胎,肚皮慢慢鼓脹起來。一條街的人,都在背地裏議論,猜測究竟是誰種的種?……當然囉,于家絲貨店裏,自咱們搬開之後,只落下三個男人,那就是老賬房程師爺,于少來那個小癆病鬼,和小夥計夏小相公。
(嗨,你的話頭繞遠了,兜了老半天的圈子,你並沒有說到那宗案子上啊?)
「風流人得風流病,」我說:「吃過大苦頭之後,于少來才懂得學乖的罷?」
「大隊長和*圖*書,您甭看于少來像紙糊似的一個人,他可是個風流人物。十五六歲起,就學會逃塾,偷他老子的錢,騎牲口到縣城裏去嫖姑娘,縣城那些花街柳巷,明的暗的,沒幾年功夫,叫他跑遍了!」
(你說,那絲貨店怎麼樣?)
哦,當時倒沒出什麼事,不過,于老頭兒死後,于家絲貨店的生意不怎麼好倒是事實。店裏的事全由大嬸婆料理,大嬸婆再強項,也只是個小腳老婆子,忙不過來。店裏原有幾個幫忙的夥計,辭的辭了,散的散了,只留下一個患腳氣病的老賬房,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計。
我不說您也會猜得著;于少來患花柳病,差點兒開天門,他就娶了媳婦,鄰居們嘴裏不說,心裏也都認定他留不下子息,那也就是說:大嬸婆這輩子想抱孫子,決計抱不著了。
瞧它媽我這個人罷,說話來就是這個熊樣,東一句西一句的,打自己的岔!……于家絲貨店是于老頭兒開起來的。不過,和圖書等咱們到那兒拉游擊的時刻,那個于老頭兒變成棺材穰子,埋下了土了。
在那個山腳邊的雞毛小集鎮上,提到于家絲貨店,沒人不曉得。咱們的大隊部,早先就安在那裏一些時辰,後來才搬到鎮北的廟裏去的。
先生,說話繞彎子不要緊,您耐著點兒就成了!如今我是開計程車的,我它媽要是開車繞路,存心多賺客人的錢,那就不成話了!……剛剛我說到哪兒來著?對了,毛病就出在那個小夥計夏小相公的身上。
于少來也有廿來歲了,那付長相,真它媽不太好形容,……我倒不是說他面貌醜,我是說他長相單薄透了,渾身排骨架子,活像一根頂著衣裳的竹竿,至於那張臉,倒白淨斯文有個人樣兒,只是白得過份,有些像吸白麵兒的煙鬼。
「倒不是那個,」說的人說:「是大嬸婆替他https://m.hetubook.com.com找了個好媳婦,婆媳倆把他給看牢了,不給他出門。再說,那場病過後,他打省城回來,只落這一身骨頭架子,沒有本錢的人,即使心有餘,也是力不足了。」
(你說,那于家絲貨店出了些什麼事呢?)
于少來就是那麼一種人,于家絲貨店在鎮上算是富戶,大嬸婆就只有這麼一個獨種寶貝,也許是自小過份疼愛,嬌壞寵壞了,結果把身子糟蹋成那個樣子。
現在該說到于家絲貨店了,那間絲貨店,三間開的門面,前後的縱深極長,一共有五進房子,四個大天井,房子很古老,每進屋子裏都黯沉沉的。前頭的店面倒很像個樣子,油黃色的山架上,放滿了一絡子一絡子的五彩絲線,一邊放著捲放生絲的架子。頭進院子是收取蠶繭的地方,兩邊廊房裏,堆滿了蠶繭。……對啦,您沒見過絲貨店罷?他們固說是收蠶繭,但那些蠶繭是不能久放的,收來之後,很快就要丟進煮蠶繭的鍋裏去煮,一邊煮,一邊和*圖*書用長竹筷子挑絲,一邊踩動踏板,用許多旋轉的絲絡子抽絲,——那些不成線的細絲,俗稱叫生絲紕子。
當然不算數啊,我大隊裏的那些兵,跟著湊熱鬧,把話傳到我的耳朵裏來,我它媽還集合那些傢伙,狠狠訓了他們一頓,我罵說:
說的人就笑說:
這兩個人,我都見過,老賬房姓程,我隊上的人都管他叫程師爺。小夥計姓夏,咱們都管他叫夏小相公,……這裏的相公,也就是小學徒的意思。
于老頭的老婆,五十來歲年紀,馬臉高顴骨,樣子有些凶霸霸的,小腳裹得像糯米粽兒一樣,走路扭啊扭的,那就不必說了。咱們管她叫什麼來著?對,叫大嬸婆。大嬸婆有一個兒子,于老頭兒就留那麼一條獨種命根兒,名字叫于少來。
「打乾鋪也能打出一身花柳病來?大隊長,您可把于少來看得太扁了!……他這身骨架,是花柳病後留下來的。若不是大嬸婆疼護她的命|根|子,拿出大把的錢來,把他送到省城去醫,只怕早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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