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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嘷月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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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家大墳

施家大墳

水患過後,河東的這片灘地更顯肥沃,周圍十多里沒有人烟,也沒有人阻擋這個異鄉人的開墾。施耀庭的身子本就壯實,耐得勞,吃得苦,沒用幾年的工夫,他就開墾了大片的河灘地,逐漸的富裕了。
由於族裏的人對於族長施紀賢為他自己營建這樣的大墓都不贊成,但這種事情,旁人又管不著,所以旁的房份裏,都採取冷眼旁觀的態度,表示出相當的冷淡來。祇有被施紀賢目為文酸的施大先生執拗到底,他硬是指稱什麼樣的人,該睡什麼樣的墓,施紀賢強煞了,也祇是個土財主,不是王侯,他硬是要睡進這種大墓,怕不是福兆罷?……施紀賢偏偏也一拗到底了,他花上上萬銀洋經營的墓穴,讓他不睡進去,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因為聽了施大先生幾句閒言語,就改變他既定的主意。
劫後的土地上,人烟逐漸旺盛起來。有一個原先住在河東的老戶岳逢春,帶著他的族人回到老家來,發現了施耀庭所墾的灘地,地權屬於岳家,便找到施耀庭,當面攤開地契,要收回這塊地,施耀庭很爽快的說:
「我也不要什麼,」施耀庭說:「我在小土地廟附近搭蓋了兩間丁頭小屋,也在你們的地上,我盼你們能說個價,賣那一小塊地給我,我這一家人,總要有塊立腳的地方啊!」
但施大先生的話,有誰聽得進耳呢?如今的施家老莊不再是當年的施家老莊,各種情況都不一樣了。
「我嫌惡死了!」你會說。
「不瞞諸位說,我施耀庭原是外鄉的過客,為了逃荒避難,才流落到河東來的。當時,這兒抬眼望不見人烟,我在濱河找塊地點種,無非是求一家活命。既然地是你們的產業,你們當然應該收回!不但這樣,我這兩年從這塊地上得的收成,我也願勻出一份來,送給諸位。」
「童女呢?」
由施家老四房份分支,輾傳了數百戶人家,他們買盡了河東一望無際的河灘地,變成遠近百里方圓最富庶的人家。族長是長房的第十七世孫施紀賢,高大的個頭兒,滿臉紅光,襯上一把銀亮的白鬍子,七十多歲了,望上去不過六十剛出頭的樣子。施紀賢和二房的房長施紀亮,三房的房長施紀友,四房的房長施紀峰,家裏都掛了好幾面千頃牌子。擁有這許多良田不說,他們這族人還兼營許多商業,像施家錢莊、施家油坊、施家烟店、施家騾馬店、施家酒坊、施家醬園等等,生意一直做到省城去。
「他還是一族之長,我實在不願意當眾詆毀他。人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他做樣兒,咱們施家子孫,日後會變成什麼樣?!我簡直不敢朝下想了!」
「生前營大宅,死了造大墓,有什麼道理呢?人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萬一倒下身來,求它個入土為安也就夠了。若說讓子孫得餘蔭,那就得在生前多多行善積德,替子孫留個榜樣,何必把腦筋動到風水上,這可不是正路呀!」
依照施家族譜的記https://www.hetubook.com.com載,看來化雪後,長毛兵北上時,不但經過河東那座小土地廟,還在廟裏安灶行炊,但卻沒有發現他們腳下地窖裏,還躲著一家人。
其實,族裏的閒話祇說了一陣子,後來也就逐漸的寢息了,一來臥病的施紀賢並沒有死,二來人們對於那座空著的大墓也看習慣了。人們祇覺得它太糜費一些,並沒有誰抱有施大先生那種看法,認為祇有王侯之輩才配睡進這種樣的墓穴。
「人你替我買妥了?」
施大先生被他搶白得直翻眼,退出來搖頭說:
棺也打妥了,缸也放妥了,施紀賢眨著兩眼躺在床上,就是不死,他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
「大老爹,我就是為這事來的。」李瞎子說:「我在幾百里外鬧荒的地方,費了很大的周折,才買到這一對童男女。童男七歲,姓古,是個裁縫家的幼子,我當時是說收徒傳藝的,古裁縫的子女多,養不活,與其讓孩子餓死在他眼前,不如放他跟我走。」
「我的後事我自己安排照理,有什麼不妥?」施紀賢說:「是福是禍,我自己承擔,就是看錯了風水,埋在五鬼七絕地上,也死不到他們頭上去,用不著他們翻弄唇舌,說那些閒話。」
「他聽不聽還是另一回事,」三房的房長施紀友說:「前天我趕去看視他的病,他對咱們各房份的弟兄輩,全都顯出極不信任的樣子。他跟我說過,萬一他要倒下頭,有關喪葬的事,絕不要各房份的插手,裝棺入墓,直到封墳,全都由他長子施為從料理。」
施耀庭以一擔七斗糧,買下了一畝三分地,正正式式的落了戶。他又買了一柄貨郎鼓,做起搖鼓貨郎的生意來。他不計奔波勞碌,一意勤苦勤賺,省吃儉用的拚命積存。正巧那時候河東的人烟並不繁盛,地價特別便宜,岳家想多賣掉田地,帶著錢到城裏去改業從商,施耀庭便逐塊的買進好幾筆田地,他的四個兒子都逐漸長大了,他認為務農要比較實在些。
施紀賢這番話,是當著他的家人子女說的,他們都摸得清施紀賢的怪脾氣,儘管心裏有些納悶,卻沒人打破沙鍋問到底,追問為什麼要那樣?!大家都認為有病火氣大,越變越固執,也更暴躁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罷,日後能按照他的意思,讓他死得順心也就是了。
長毛妖兵陳玉成所部,從皖南北上,那年十一月裏,繞過洪澤湖,侵襲淮上,在濱湖的鄉鎮陳家集,遭到當地鄉團的迎頭痛擊。他們接連攻撲三次圍襲這個孤絕的集鎮,死傷纍纍,仍然拿不下它,在那兒受阻達半個月之久,最後等大隊到達了,排陣硬輾,才把這小鎮壓破。為了洩忿,他們舉火焚燒全鎮,餘火三天不熄,他們殺光了集鎮上的活口,仍不甘心,差出邏兵四處搜查,在樹林草叢裏,拖人出來戮殺。
遇劫不死的施耀庭一家,便這樣的存活下來。
莊梢有個極具規模hetubook.com•com的宗祠,宗祠的正屋裏,供著他們歷代的祖先,他們這一族是怎樣衍傳存活的歷史,全都記在他們的族譜裏面。每年節日裏,開祠堂門祭祖時,拖鬍子的族中長輩,都會抹著鬍子,以一種做長輩的神氣與尊嚴,把他們祖上有光采的事蹟,一樁一樁的搬出來,仔細說給晚輩聽,訓勉他們為人處世,處處要為祖先著想,要能榮宗耀祖,不可玷辱先人。
一天夜晚,李瞎子進宅來看他,他把家人都攆到房門外面去,悄聲問李瞎子說:
在工匠鑿棺的同時,施紀賢著買進十口大缸,分放到墓穴的兩廊裏去,他說:
築墓的事,由施紀賢一手委托李瞎子辦理。李瞎子所選的那處福穴,正是當年施家遠祖施耀庭挖掘地窖的附近。這座大墓營築在土崗下面,建造的型式,完全仿照陽宅的三合院,分為正廳和兩廂,全部使用青磚、石灰、碎蔴筋和糯米汁澆嵌而成,上面加上斗粗的樑木,再用青蔴石的石板覆蓋。
「棺要替我慢慢的打。」他躺著交代兒子施為從說:「甭看我又老又病著,我還有時間安排自己的日子,棺木沒弄妥,我沒親眼看著點個頭,我是不會走的。」
施紀賢正走在運頭上,他哪會把一個文酸的話放在心裏。不錯,論花錢,他最能花,但論賺錢,他更能賺。有一回,他用騾車載運了滿滿一車的銅板,到縣城裏去吃館子聽戲,走到半路上,裝錢的蔴袋漏了,錢像水淌似的朝下掉,有人見著了,喊說:
施家祠堂裏的族譜,對他們遷移河東的始祖施耀庭生平的記載極為翔實,所佔的篇幅也最多。施耀庭的一生,雖不能說它平淡無奇,但也不能算十分精彩,施家的一位祠堂執事施大先生說:
當然,像施紀賢的這種作為,施家子孫在修族譜時,是不會紀載的。中國畢竟不是古老的埃及和印度,用活童男活童女陪葬的事,在民間的傳言裏,也很少聽到過,即使有,也是駭人聽聞的特殊事件,神秘,恐怖,又非常的淒慘。
不過,那時業已貧困破落的施家族人,把這恐怖的傳說加上了好幾種不同的結尾。一種說是李瞎子確實把童男女封進墓裏,但施大先生從乾菓和清水推想到活人陪葬的事,迎風冒雪進縣城告官。官裏差人下來打開墓門,進去查看過,四缸乾菓和四缸清水是有的,但根本沒見著什麼活童男和活童女。他們再去抓李瞎子,說他故弄玄虛,假藉名目詐財,但李瞎子早已揣了錢跑掉了。
你能說你喜歡施家大墳裏真有活人陪葬的事實嚒?
旁人既沒出面阻擋這宗事,施紀賢便著人去選木料,找一等的木匠來替他打製壽材。他選的是一支粗可合抱的晉產紅檜,要匠人精工雕鑿成一隻沒有接縫的整棺,那要比四合棺六合棺更高貴得多。
「施老爹也真是,不砌這個大墓,他還會多活幾年呢!」族裏的人說:「大墓砌得太豪華了,他忙不迭的想進去,這才會病倒下來的。」
「始祖耀庭公,飽經憂患,劫後餘生,和_圖_書不失其忠厚,不墮其志節,仍能白手成家,這就夠施家子孫欽仰和學習的了!」
施紀賢是陰曆臘月初嚥的氣,停柩到臘月中旬入葬,出殯揀選一個刮風飄雪的夜晚,全由風水師李瞎子一手安排。施家的親族送殯送到上崗腳的樹林邊,便止住了腳,一路上散燈的紅火在夜風裏搖曳著,抬棺人抬棺進墓後退出來。李瞎子著人把十口大缸裏要準備的東西。都已準備妥了,那是兩缸油,油上浮著大木錢,錢孔串有拇指粗的燈芯兒,燃著了當成長明燈用的;另外八口大缸,四口缸滿裝乾菓,四口缸滿貯清水。
大墓動工修建,足足修建了整整一年的工夫。總算建妥了,上面也封了頂,祇有墓前的入口沒有封住。施紀賢在大墓落成後,邀集些士紳老友,前去察看,他覺得風水師李瞎子很會辦事,不單地方選得好,築墓的工也做得十分講究,他花這筆錢,花得毫不冤枉。
施家老莊是河東最富實的村莊,全莊兩百多戶人家,家家雖不都是瓦屋樓台,但都牆是牆院是院的,建造得非常整齊,家家都有自己的田地,養著肥壯的牛馬牲畜,這個莊子上沒有外姓人,全都是施家的族系。
這種陪葬的風俗,在最古老的時刻,確也有過,但都以古代的帝王為多,它聽起來很殘忍,又很荒謬。民間一般人家,即使再多錢財,他們也不願這樣做的。但施紀賢相信李瞎子所說的,點頭答應說:
施家的手頭闊綽既然出了名,醫卜星相之流的江湖人物,就把施家老莊當成活水財源,更把施紀賢捧成活財神啦!有些江湖郎中相爭說是有養生祕訣,替施老爹配祕方藥物;風水先生替他看陽宅,卜風水。施紀賢越來越相信這些,他覺得他有這許多錢,花用也花用不盡,他得為自己營建一個大墳,挑選一處風水最好的福穴,使子孫能得到他的餘蔭。
第二年,北上的長毛兵的這一支人馬在北方的窰灣覆沒了。世道略顯平靖,人在荒野地上存活,也就容易得多了。
「祇要風水真的好,買兩個童男女來陪葬,我施紀賢還能辦得到,不過,這話千萬不能傳出去,讓施家下一代為它去打人命官司,那就不妥當了。」
他同族的兄弟施大先生勸過他,施紀賢說:
施耀庭藏身的地方,離陳家集較遠,中間還隔著幾道泛濫的大河,一時還沒受到波及,但他明白,熬過隆冬臘月,長毛兵北犯時,必會經過這裏。如今天寒地凍,他和老婆孩子都餓得爬不動了,哪還能挑得起逃荒擔子跑到別處去?就是收拾妥當,勉強行動,結果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這座荒圮的小土地廟座落在深密的林叢裏,也許長毛兵不會搜尋到這裏。即使如此,施耀庭還是不放心,他找了些木頭,在小土地廟背後,挖成一個地窖,用橫木掩覆起來,上面再加上蘆葦和積土,把地窖的進口,開在神龕下面,萬一外間有個風吹草動,隨時可以躲藏起來。
「老小老小,紀賢大哥敢情是越老越小了,」施紀亮說:「他是被風水之hetubook.com.com說迷住了心竅啦,咱們四個房份裏,並沒有誰要跟他爭財勢,爭排場。咱們越勸他越不聽,這有什麼辦法?!」
施紀賢對這位文酸兄弟的話,平素業已聽不進去了,如今哪還肯聽?他召聚了幾個有名的風水先生來宅,專門商議為他自己營墓的事。其中有個李瞎子,說他看過一處最好的福穴,那是一塊龍形地,正把龍頭伸進大河去飲水,但是,要在那兒營造大墳,得要用活童男活童女陪葬才行。
我童年時,到過施家老莊,也看過那座業已圮壞的大墳,初聽施家族人講述這故事時,有著噁心塞息的感覺,夜晚作夢,竟夢見自己陷身在黑洞般的墓穴裏,兩盞鬼眼般的綠燄,在油缸上飄浮著,……餓了吃乾菓,渴了掬清水,不見天日的日子能延續多久呢?墓穴裏不通風,硬悶也把人給悶死了!
「你就是唸書唸壞了,弄得一身酸腐氣。錢是人掙的,人活著不花,留等死後再花嗎?或是把偌大家業,留給子孫去敗毀?我花錢,是想花就花,決不做守財奴!」
「這倒不必了,」岳逢春說:「您真是忠厚人,老天保祐你們,才讓你們全家在長毛兵經過的地方,能毫髮無傷的活下來,咱們能得著您這樣的好鄰舍,還有什麼話說呢?您需要什麼,咱們得為您盡力啦!」
像這樣一個大產大業的族系,生活便很自然的奢侈糜費起來,正合上俗話所說: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族長施紀賢本身,就很講究舒適享樂,他請了工匠來蓋房子,亭台樓閣許多處,單為後花園的太湖石,就雇了兩隻船,專程去太湖運了兩趟石頭。
「這倒無所謂,」四房的施紀峰說:「他家不缺錢財和人手,該怎麼辦,由他們自己料理去,咱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來由招攬許多閒事在身上。」
我得告訴你,人的信仰就是從無數簡單的人性選擇中逐漸建立起來的,而美是它的質點,有美,才有永恆。
「讓它一路漏好了,甭耽誤我看戲,漏掉一蔴袋的錢不算什麼,我賺得比漏得快。」
有些事,施耀庭並沒眼見過,也是在逃難時遇著人,聽人傳講的。傳說長毛妖兵的風紀敗壞,燒殺成性,他們一路所經的地方,不論是繁盛的埠頭或是偏僻的荒村都很難倖免。人們在走投無路時,便祇有橫下心來,糾聚刀矛槍銃,拚死抗拒他們;這樣一抗拒,更激起了長毛的兇性,臨到後來,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見著人影,揪出來就用刀砍矛搠,有時連三歲童男兩歲童女也難倖免啦!
另一種說法是李瞎子使用那對童男女,在旁的縣裏,也騙過一家姓杜的,留下一個杜家大墳,其實墳裏也是空的。杜家大墳我連見全沒見過,那似乎更遙遠了。也不知怎麼的,在當時,我總以為施家的後人是有意替他們死了的祖先掩飾。聽過那故事之後,每回走近施家老莊,就會興起一股本能的嫌惡的感覺,就像我們憎惡歷史上某些兇殘霸道的人物一樣!既然無法去追究當時的事實,祇有依從本能了。從這一點,我相信人性https://www.hetubook.com.com仍然是趨向於美的,從我們對於「喜歡」和「嫌惡」的事物比映上,可以默察出這種自然的傾向來。
「童女姓紀,六歲半,」李瞎子說:「我是從一個落魄的馬戲班主手上轉買過來的,他們也是從別處拐來的孩子,日後沒有什麼麻煩。」
趕車的聽著了,就要勒住牲口。施紀賢說:
論起施家老莊的歷史,並不算挺長,記載在族譜首頁的施家遷移始祖叫施耀庭,他出生在前清中葉。咸豐年間起匪亂,他拖家帶小,逃荒避難從大湖西南一路逃過來的。那時刻,除了長毛妖兵四處姦淫擄掠,江淮一帶又鬧水患,濱河的地方,十室九空,舉眼不見人烟;一般人家都活不了啦,何況乎一個上無片瓦下無立錐的異鄉人?但人就有一股受得煎熬的耐性,處身絕境,也得咬著牙掙扎著活下去。
「這十口大缸,日後要裝些什麼,你們要照風水師李瞎子的交代去備辦,這些缸,也是他要我預備的。當我死後,抬棺進墓的時刻,風水師李瞎子要行封穴的法術,那時刻,所有的人都不能跟著去,等墓門封妥了,你們再燒紙化箔,任憑你們怎樣奠祭都行。」
「施大老爹,您的車上漏錢啦!」
「好!」施紀賢點頭說:「如今一切都齊備了,我也該撒手走啦!」
二更天,隨著封墓的喊聲,一塊由絞索絞懸在墓門上方的巨石轟然落下去,大墓便封住了。姓古的童男和姓紀的童女,據說便被封在這座墓穴裏了。
「我就不覺得這有什麼意思!」施大先生始終搖著頭:「人說: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聰明人決不會為自己這副臭皮囊花費這麼多的錢財和心血,金打的棺,銀鑄墓,又能怎樣呢?像咱們遠祖耀庭公,一生辛苦勞碌,死後睡的是一口白木棺,但他總留下許多事蹟,使子孫紀念著的。而咱們這位紀賢老哥,也是一族之長,他留下什麼呢?……讓子孫也學著把辛苦一生積賺的錢財,拿來修大墳築大墓嗎?!」
李瞎子修築這座大墓,召募了上百的工匠,花費了上萬的洋錢,使遠近許多村鎮,把它當成稀罕的傳聞,但就沒有知道關於童男童女陪葬的事。他們祇覺得施紀賢本人還在世上好端端的活著,肯花費這樣大的一筆鉅款為他自己築墓,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人死了為什麼還要擺這樣大的排場?橫豎他本人也看不到了!
施耀庭一家人,躲藏在河東密林中的一座小土地廟裏,採生果,挑野菜充飢,那時河水泛濫,到處都是沼澤,水裏的魚蝦和浮萍,都能養活人,飽暖二字談不上,但總能活得下來。施耀庭不怕天和地不容人,祇怕人不容人,尤其在一路輾轉的逃難中,使他對長毛妖兵畏如蛇蠍,擔心一遇著他們,自己這家人就完了。
施大先生對他族兄施紀賢的這種想法,一百個不贊成,他說:
他心滿意足的在墓裏掀著鬍子縱聲大笑,好好的一個人,一笑笑得臉色發青,朝後就倒,幸好兩邊有人把他扶住,沒有跌在地上,七手八腳的把他扶上騾車運回宅裏去,他就真的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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