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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將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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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有個主意在這兒。」馬萬里說:「楊子高的槍法,比咱們都強得多,他所仗恃的就是那管匣槍,有槍在手上,無吝說是如虎添翼,何況他那生死搭檔費嘯猴的槍法跟他差不多。除非有一種情況,使他同費嘯猴分開,再暗中施展手腳,讓他的匣槍失靈,那可就好辦了!」
縣裏下來辦案的人,由劉雄領著,整整來了一班馬隊。劉雄帶來緝捕公文,大意是說:楊子高在銀杏莊攔截了六大捆棉紗,這些貨由一個叫朱大娘的女單幫客押運,楊子高不但截了貨,還持槍逼姦朱大娘,事後把她和另兩個牽牲口的漢子一起殺了。縣裏風聞楊子高躲在五河原,才差劉雄來追捕的。
「有一點還得懇托劉兄,」葛威鎮長說:「那個楊子高,原就是個玩命的傢伙,如今犯重案,要是聽說您帶人下來捕拏他,他一定會盡力糾集他那些亡命的黨羽,拔槍抗拒的。五河原人烟幅湊,假如雙方在鬧市上開起火來,一般平民百姓碰上子彈,死得就太冤枉了。最好請劉兄採用計捕,在他冷不防時就把他窩住,關於這一點,萬里老弟和兄弟,多少能助您一臂之力。」
「楊子高這個傢伙,平素最愛酒、賭、娼,」馬萬里說:「他和他的拜兄弟費嘯猴兩個臭味同投,經常混在一道兒。早些時,胡才飛的賭場、杏花樓酒館和暗娼小叫天的宅子裏,都是他常去的地方。鎮外的石家潭,是費嘯猴的家窩。另外,費嘯猴有個妹妹費小花,嫁在本鎮李家,西碼頭的船東李如峰是他妹夫,要是楊子高犯了血案想藏身的話,費嘯猴極可能說動李如峰來藏匿人犯,我這就著人分頭去踩探消息去。」
正因這集鎮又繁盛又複雜,黑道上出名的盜魁匪目,也經常在這兒混跡,敘交情拉幫結股的有之,聚會分贓者有之,尋仇報復者有之,調處糾紛者有之,黑裏白裏的這本賬,幾乎全部記在五河原的老鎮長葛威的心裏。
「他是屬兔子的,有這等快法?」費嘯猴說:「他既然來了,就請他過來喝兩盅罷,祇要他姓劉的不當著咱們的面,談辦案拏人,咱們倒很樂意交交六扇門裏的朋友,日後有什麼事,好多一份照應。」
「丁小嫂這個刁惡淫|盪的小娘兒們,她的事,諸位街坊耳聞眼見的,想必都有,我不願管她偷人養漢的事,她找野漢子搗弄,搗掉了底兒是她的事,但她一個做媳婦的,竟敢公然毆打婆婆,她男人不敢管,我要管。我要用溼水的皮鞭猛抽她一百鞭,薄皮棺材我送她一口,抽斷了氣,立刻裝棺,她不死,算她運氣!」
「葛威本身倒沒有什麼好顧忌的,」百里張說:「但葛家這一族在五河原是一棵百年老樹,蒂固根深,你就是放倒了葛威,卻除不掉他的根蒂。我看,犯不著空嘔這口氣,真的,能避就避著點兒罷。葛威他如今總是是個鎮長,不能硬跟官裏唱對台戲。我想,等快馬劉雄一走,他姓葛的決不會抓你——他會為了向上頭邀功,得罪咱們這些人嚒?」
百里張所以能稱得上是百里張,就因為他混得圓,經得住搓和捏。他咳咳吐吐的說了這番言語,確實對楊子高眼前的處境作過若干顧慮,他認為祇要楊子高暫時避一避風頭,讓葛威演完這台戲,事情就好辦了。
楊子高倒也不光是空口說大話,一支三膛匣槍在他手上玩得出神入化,不光是指哪兒打哪兒,閉上兩眼朝背後聽聲潑火,都沒有落過空;他一個人一支槍,闖遍五河原週近百里地面,大小一十八個鄉鎮都憚於他的名頭,碰上他,抱定避之則吉的看法。光是一個楊子高就夠瞧的了,何況乎他跟費嘯猴兩個,一狼一狽的連在一道兒,便更助長了他的兇燄啦!
葛威鎮長幹的這宗事,都還是這個集鎮上零碎的小公案,並沒直接惹到黑道人物的頭上。最為人稱道的,是他奉了官府的命令,協助縣衙辦案的人,捉住了新犯下三條命案的兇手——盜魁楊子高。
這一類被目為闖家的人物,不止是楊子高一個,另外還有朱小麻臉、刁二殺豬的、費嘯猴好些人,但要以楊子高的名頭最為響亮和_圖_書,混的資格也最老。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闖將要比股匪頭目更難惹,更可怕,因為他們憑著一管匣槍,一匹快馬,到處闖蕩,一句話說得不投機,拔槍就殺,楊子高更是一個蠻悍的狠人。
「萬里兄,你說了半天,怎樣才能使他和費嘯猴分開?又怎樣才能使他的匣槍失靈呢?」
「五河原的鎮長,真不是人幹的差事,你就圓得能打滾,也不能哪方面都顧得到;你要是處處都按縣衙門的交代辦事,那好,你掉腦袋他們不管,一紙文書再換一個就成了。你要處處縮頭怕事,地方出了命案也不敢緝兇,那要這個鎮長幹什麼?!我自認無能,決意不幹了,你們另請高明罷!」
「我知道你平素不敢打你的老婆,心裏空憋一肚子氣,這一回,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男人可以戴綠帽子,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媳婦虐待你母親,你動手罷!」
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在五河原幹完一任鎮長不丟腦袋,那就算他走了鴻運啦。葛威之前,一任鎮長高飛鵬,腦袋被人裝在蒲包裏拎走了,沒頭的屍首入殮不好看,不得已,雕了個木腦袋湊合上。另一任鎮長郝四舉,在盤查賭場時,後腦被人用小蛤螞手槍打了一槍,兩個槍眼都不太大,但腦袋這玩意兒就是不能透風,一透風就涼了它個丈人了。葛威之前的那任鎮長是桑二爺,他是個肥胖和善的老好人,上任才半年就辭職不幹了,他公開對人訴苦說:
「那費嘯猴會怎麼樣呢?」劉雄說,顯然對另一個不要命的闖將也略呈顧忌。
「那很簡單,」馬萬里說:「我可以預先備妥一隻彈匣,裏面同樣裝滿匣槍的子彈,要使它看上去和楊子高所用的彈匣完全一樣,但那裏面的子彈,都是搖掉彈頭,取出火藥又裝上去的,當然不會發火,小叫天祗要在他不經意的時辰,把彈匣調換掉,他的槍就不靈了。」
「手腳又該如何動法呢?」葛威說。
「她怎敢這樣喧囂?她還有婆婆呢!」
「牛老四,如今葛鎮長可不比早先的桑二爺,你這樣幹下去,傳進他的耳朵,會辦人的。」
在這四年多的日子裏,葛威鎮長處斷的案子,有好些是使鎮民嘖嘖稱道,久久難忘的。西後街有個蠻橫的地痞牛四,生就一雙爛紅眼,人都管他叫紅眼牛四爺,他在碼頭上混地盤,不扛包,照領扛包費供他喝酒,他開糧行,差他手下人四出揪住賣糧的農戶,軟硬兼施,低價迫人賣糧給他。若是有人看不慣,他就勒起缽盒般的拳頭,揍得人鼻青眼腫,也有人好意勸他說:
「我是奉命來辦案拏人的,」快馬劉雄說:「捉犯人,擔凶險,我當然要走在前頭。杏花樓附近,由我自率馬班裏的弟兄佈置妥當,葛大爺您和萬里兄帶著鄉隊,佈置在外圍,以防他萬一漏網。」
「咱們也不管姓費的會怎樣了!」劉雄發發狠決定說:「先把楊子高捉住再講。我這就著人到縣裏去,請准上面在咱們一捉到他時,不必押送,就在五河原秘密過堂審問,祇要錄下口供,使他畫了押,便來它個五花大綁,推出來就地正法,他們再有什麼法子,也來不及挽回了!這兒黑道人物很囂張,能借槍斃楊子高,煞煞他們的威風也是好的,朝後葛大爺您為地方管事,也就會好管得多了!您說是不是?」
葛威原就是場面上的重要人物,對五河原這集鎮上的種種情形,當然是瞭如指掌。在他決意出任時,便先在五河原的杏花樓酒館設了廿桌酒席,把各方面的人物都請到了,在席前舉杯敬酒,發話說:
「百里張,您甭把姓葛的捧成神,」楊子高說:「他不開罪我,我不會挑剔他,他要是真跟快馬劉雄夥在一道兒對付我,嘿,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除非他用鐵葉子包住他頸項,他有斗大的腦瓜子,我也照拎!」
有一天,牛四真的被街坊告了,葛威鎮長著人把牛四找來,對他說:
有關丁小嫂偷漢子的事,並不算是什麼秘密,甚至葛威鎮長也略有所聞,但他並沒把這事當成案子辦,他跟馬萬里表示:女人偷漢子,做m•hetubook.com.com丈夫的瞪著眼願戴綠頭巾,他不告,地方上就管不著,誰替丁小去捉姦呢?
葛威鎮長幹了四年多,五河原這個集鎮上,小糾紛也有過,大案子卻沒有再鬧過,因此,他也就沒有用過鄉隊。他出門時,一向不帶槍,不帶馬弁,到哪兒都是穿戴整齊,搖著他那根白藤手杖,文的武的事端,他都憑一個人去解決。馬萬里的鄉隊,祇是守守更,巡巡邏,在容易出事的地方勤查勤察,維持地方安甯而已。
可是,在葛鎮長處斷另一宗案子的時候,方法就不像對紅眼牛四那樣的寬和了。
「嗯,葛威真要協助劉雄,事情就不簡單了。」百里張抬臉說:「葛威是五河原幫會的龍頭,有根有底的人物,再加上他跟老拳師蕭金的關係拉得很緊,甭說蕭金有許多的徒弟了,單就他大徒弟馬萬里一個,就不是等閒之輩。我說,子高兄,你可不能太大意了!」
「對牛四這種不通情理的蠻漢,也不能太認真,」後來他說:「祇要約束他一點,就成了!他說大話,我哪會動火,花和尚魯智深力能倒拔垂楊柳,他也不能把人腦袋打進人的肚裏去,牛四?還差得遠呢!」
「就這麼辦了!」葛威斬釘截鐵的說。
五河原這個聽來很怪氣的地名,是有著它的由來的;這塊肥沃的平野,柔潤的青沙,全是由五條野性的河流沖匯堆積而成的。正因為它處在五條河匯合口,地勢重要,水旱交通方便,這塊平野便逐漸變成人烟繁盛的一個集鎮,集鎮仍然叫做五河原。它朝向五條河,沿河都有市街和供泊的碼頭,順著河岸,也都有旱路扇形伸展,通向各地,它是這附近貨物集散的地方,也是各種人物麕聚雜處的地方。農民,商客,馱販和負販,江湖藝人,幫會人物,碼頭工伕,運紅丸售黑貨的,混混和地痞,黑頭訟棍,醫卜星相者流,賭徒和酒鬼,老鴇和暗娼,甚至於文武乞丐,各形各色的人物,無一不有。
「嘿,劉雄如今是葛威那老傢伙的座上客,祇怕咱們還請他不到呢!」黑霸天說:「講句老實話罷,劉雄他就算生有三頭六臂,來到人地生疏的五河原,他也施展不出來,除非有葛威這老傢伙替他從旁協力。」
「辦法是有的,」馬萬里進一步的分析說:「那就是咱們決不露面,祗在暗中監視他。臨到夜晚,他楊子高總要睡覺的,據我所知,楊子高目前迷戀著小叫天迷戀得很深,他準會到小叫天那兒去歇夜,有一種情形是可以想像到的——他不管和費嘯猴兩人有多好,總不會兩個男人都睡在小叫天那娼婦的床上,不用咱們多費神,他們自然就分開了。」
葛威雖然出任時很順利,很得人望,沒聽有誰說他的閒話,但他明白,鎮長總是個執法管事的人,手上若沒有足夠的實力,臨到必要的時候鎮壓不住人,那可不成,因此,他一上任就著手擴充鄉隊的實力。
本來,五河原是許多盜魁匪目們公開活動的地方,這些人物去去來來,都帶的有許多護駕和槍枝,大夥兒全明白他們是幹什麼的,但縣裏沒張緝拿告示,他們在當地又沒犯案子,葛威和馬萬里都沒動過他們,不但如此,彼此還經常碰面。
「妳這個不知死活的母毒蟲,妳想拿妳那些野漢子來嚇唬我,告訴妳,甭做那個迷夢,妳就是把天王老子抬出來,妳打了妳的婆婆,我就要懲治妳!——來人,把皮鞭和棺材都替我準備上來!」
正因為鎮長沒管這檔子事,丁小嫂更是肆無忌憚了,鄰舍看不慣,個個一見著她的影子就掉轉臉去,顯露出不屑的神色來。丁小嫂這個女人,不但偷人養漢,經常換主兒,而且理直氣壯的視為當然。對於街坊鄰舍的閒言閒語,她不但不知收歛,反而走出門來,指桑罵槐,像唱小曲兒一般的流水罵出來。她的臉皮兒白|嫩,兩頰生了許多黑雀兒斑,m.hetubook.com•com她在罵街的當口,白臉泛紅,使粒粒黑雀斑更加顯明,所以有人說她是又騷又潑又浪的雌貨。
「諸位能瞧得起姓葛的,我是感激不盡!」葛威拱手揖謝說:「當然,我也決不會無緣無故的冒犯諸位,我祇求五河原有個像樣的檯面,使大家有得混就夠了。外面天下大得很,水清水混,我一個小小的鎮長管不那許多,我祇求這點地面上平安。」
葛威一上任,就去拜會鎮上的拳師蕭金蕭老爹,延聘蕭金的大徒弟馬萬里出來擔任鄉隊長,把原先祇會喝酒吹牛的鄉隊長花皮老薛替換掉。馬萬里不是本地人,辦案子會秉公行事,較少受到人情的困擾,同時,他的拳腳身手,膽識和豪氣,都被公認是一等一的。葛威把請他出來,答允全力支持他擴充鄉隊,使五河原具有一支執法的武力,好在必要時使用。
「嘿,老子又沒犯大法,這點雞毛蒜皮的事,葛威他能管得了?他要是過份認真,他那腦袋難道又比高飛鵬和郝四舉硬在哪兒?……老子不要用槍,就憑這雙拳頭,也能把他的腦瓜打縮到他腹裏去!」
「我想過,這關鍵該落在暗娼小叫天的身上了!」馬萬里說:「楊子高這個亡命徒,在五河原鎮上,吃是白吃,喝是白喝,誰要向他討賬,他就會把匣槍壓在桌角上;他姘了小叫天,不肯給月費錢,那暗娼也是敢怒不敢言。咱們祗要悄悄的跟她談妥,許給她厚賞,祗要她在楊子高擦槍時,略動一點兒手腳,他那匣槍就失靈了。」
「百里張,你老哥說來是能軟能硬,其實是膽子小得像芥粒一樣,無怪你拉幫結股,靠人多架你的勢了,咱們單行獨闖,幹行險的行當,撂下幾條人命算得了什麼?甭說對他葛威,根本不放在眼下,就連他快馬劉雄,咱們也得要給他一點顏色,要他來得去不得,免得縣衙門裏日後常找咱們的麻煩!」
「這樣吧,劉兄,」葛威說:「為了怕打草驚蛇,我想請劉兄把兄弟們和馬匹都暫時安置在鎮公所的後倉房去,暫時不要露面,等馬鄉隊長探明了兇犯存身的地方,咱們趁夜行動,也許會把楊子高一舉擒獲。」
「你們瞧罷,丁小這個沒骨頭的男人,在她面前像條夾尾巴的狗,總有一天,丁小嫂會跟野男人跑掉的。」
「說得很有道理!」劉雄聽著,兩眼發光,顯得饒有興致,繼續追問說:「就算他們分開了,怎樣使他的匣槍失靈呢?!」
「老大,您甭再朝下說了,」楊子高說:「我想得到您的難處,決不拖累您和百里張蹚這淌渾水,兩位儘管帶著人去躺煙舖去,我跟嘯猴兩個足夠對付的了。」
一百鞭數完,那女人沒有斷氣,丁小的力氣弱,雖沒把女人打死,但也抽得她垂頭軃頸,遍身沒有一塊好皮肉,僅賸下一口游漾氣了。
「這個,」黑霸天露出為難的神色來說:「我看,子高,你是否跟嘯猴一樣,打算大幹?假如要是這樣,我跟百里張兩個,可很為難了,五河原這地方,咱們日後還是要混的。」
但楊子高和費嘯猴兩個,都沒有這種退一步的想法,費嘯猴更笑說:
「既然要捉活的,」馬萬里尋思說:「那就得用些計策,能夠不用槍,不流血,而讓兇犯束手就擒,那該是最好的了。」
丁小咬著牙掄起鞭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揮鞭猛打他那又忤逆又偷人的老婆,但他身子太弱,前十來下還打得像有些力氣,打到後來,東一鞭,西一鞭,他腳步不穩,氣喘吁吁,滿臉都迸著汗粒兒。
五河原的鄉隊,在上一任鎮長桑二爺的手上,真是單薄的可憐,他們一共祇有三匹老馬,一匹走騾,七八支土造後膛槍,和一些火銃刀矛,比起任何一股土匪都相形見絀。而且鄉丁大都是募來的老弱,靠補個名字混飯吃,有些連閉著眼放槍的膽量都沒有,甭說要他們擒兇捕盜,冒險辦案子了。
鄉隊在馬萬里的手上,確實面貌一新,他新買了九匹快馬,編成一個馬班,使他在奉命追緝逃犯時,行動快速。他添購了五支馬槍,七支廠造洋槍,兩支匣槍,挑選當地年輕精壯的漢子入隊,這樣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鄉隊總算比早時強了好幾倍。
「我想,他暫時也不敢亂蠢動!」葛威鎮長說:「他跟楊子高算是酒肉朋友,他願意陪著姓楊的去死嗎?!……當然,我這祗是按常理推測,像費嘯猴那種喜怒無常,性情暴戾的人,事先很難拿得準的。」
「葛大爺,這當然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劉雄說:「兄弟對五河原不很熟悉,對凶犯更缺少瞭解,若沒有您協力,一時真的無從下手呢!」
被吊在樹枒上的丁小嫂,起先還在放刁撒潑,沒口的大罵,並且道出許多野男人的名字來,希望能生出恫嚇,使葛威有了顧忌,不敢動她。
「苦主遞了狀,縣裏才差兄弟下來追捕的。」劉雄對葛威鎮長和陪在一旁的馬萬里說:「五河原情形複雜,兄弟也很清楚,所以極不願意麻煩葛大爺和萬里兄,您祇要不包庇人犯,就夠了。」
「她真要跟野男人跑掉也倒罷了!免得騷|浪得讓咱們整條街側目。」也有人說:「尤獨她對她婆婆那樣忤逆不孝,實在叫人看了動肝火,……丁小嫂交接的野漢子裏,有好些都是兇神惡煞般的黑道人物,咱們不願多管,你們瞧著好了,日後還會有大風波的。」
有人說:
「假如小叫天有這個膽子,事情就好辦了!」劉雄說:「楊子高沒有匣槍撐腰,他的翅膀就斷折啦。」
「她那個婆婆,被她逼得擔上擔子,出門賣豆腐去了。」有人說:「她婆婆年老力衰,看媳婦的臉色過日子,丁小本身乾綱不振,她婆婆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樣?她若犯嘀咕,丁小嫂不把她一腳踢出門才怪呢!」
「我不知劉兄您捉楊子高,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馬萬里說:「如果是要死的,那很容易,就按照您這種佈置就成,楊子高走在街上,暗裏著人伸槍放倒他,並不是什麼難事;如果要捉活的,那還得多商量商量了!」
日後有什麼風波是日後的事,至少丁小嫂在眼前犯下了一個大錯,她推倒了她的婆婆,揪住那老婦人的頭髮,把她撞得額頭青腫。受虐待的婆婆一路哭到葛威鎮長的宅子裏,叩頭告了狀,這一來,葛威出面管事了。
「葛大爺您既然這樣安排,兄弟就遵命照辦好了!」劉雄說。
「當然是要活捉他,押回縣裏去過堂問審。」快馬劉雄說:「如果見著人犯,就胡亂的用槍蓋,那是來殺人,不是來辦案的了。」
「諸位爺們都在這兒,人在世上活著,無非是活在情、理、法三個字當中,五河原既是人的世界,再怎樣複雜混亂,總脫不出這三個字的範圍。我葛威承大夥兒抬愛,縣裏的信託,出來掛名管事,也要把這三個字頂在頭上。我這把老骨頭,打接任起,就決意砸上去了,我祇要不存私心,為五河原地方上好,辦事決不怕得罪人,這話我不能不說在前頭,還望諸位爺們多多指教。」
楊子高在五河原居民的眼裏,是個出名的闖將。所謂的闖將,就是意指莽而悍、毒而辣、單行獨闖的土匪。這些人物既沒有機會像歷史上的李自成、張獻忠那樣闖出大氣候,自號稱王,當然祇能稱為闖將了。
「丁小嫂那娘們也真是太風騷了,人家偷漢子都開後門,她偷漢子大開前門,還把她丈夫留在屋裏。」
「何況楊子高殺人越貨,又犯了姦淫,這種人若不繩之以法,這世道就不是人的世道了!據我所知,楊子高目前確實匿居在本鎮,確實的地方,一時還拿不準在哪兒,我得先著人去探聽才行。」
「祇要有您這句話,一切都好辦了」劉雄說。
葛威對她說:
羅網很快便張佈起來了,但楊子高根本就沒有藏匿,他夥同費嘯猴、黑霸天、百里張他們幾個,把匣槍壓書桌角上,大模大樣的坐在杏花樓酒館裏喝著酒呢!單就黑霸天一個來說,他就帶了六七個護駕的槍手,每個人都揹著匣槍。百里張身邊的護駕槍手,也不比黑霸天少到哪兒去。費嘯猴和楊子高雖沒帶人,但他們卻在黑霸天和百里張的保護之下,有恃無恐,談笑風生。
「算盤可也不能打得太如意。」葛威捋著鬍子,很審慎的說:「楊子高這個猴兒崽子,要比和圖書鬼還精靈,他自家犯下了重案,算準衙門裏要捉拿他,他能不時刻防備著,恐怕別人計算他,他是很不容易中咱們的圈套的。」
楊子高在杏花樓公然出現,葛威鄉長已經得報,他和馬萬里、快馬劉雄三個人商議過,杏花樓座落在五河原的鬧市上,人來人往的,辦起案來極不方便,如果兇犯拔槍拒捕,不問青紅皂白亂開槍,一定會傷害到附近的居民。劉雄的意思是楊子高既然在杏花樓,他早晚總會出來的,不如暗中差人在附近監視著,把他給踩上,另找適宜的機會再動手。
「有人傳耳信,說你的案子發了,」黑霸天對楊子高說:「縣裏差快馬劉雄一路追緝你,不但告示上了牆,劉雄本人也已經帶著馬隊,來到五河原了!」
「不錯,」葛威說:「楊子高確實常在五河原走動,躺煙舖,進賭場,軋姘頭,咱們見面點點頭,他沒在鎮上公開惹事,咱們也沒問過他的事。如今他犯下了血案,咱們沒道理徇私枉曲的包庇他,您儘管在這兒放手辦案子,有需要鄉隊協力的地方,儘管吩咐,咱們絕對照辦!」
鎮上的士紳們推來推去,誰都不願接任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最後,才不得不一致央請五河原德高望重的幫首葛威出來理事。
他吩咐鄉隊長馬萬里把那潑婦丁小嫂捆到,吊在宅前的柳樹枒上,鳴鑼聚眾,對一大群街坊說:
說著,他把那潑婦的丈夫丁小找了來,對那三寸釘型的癆病鬼說:
「為了使您放心,」葛威說:「仍請您留在這兒,跟馬鄉隊長一道兒,方便隨時行動。」
牛四那個邪皮,到底是邪不勝正,祇敢背地發狠,一見葛威的面,人就矮了三寸,葛威親自找他,並沒辦他,還賞給他一個差事,他祇有點頭應是的份兒。打那天起,他一直幹著揮榔頭打樁的差事,他虧的,欠的,都是葛鎮長自掏腰包幫忙補墊的。
「丁小嫂,妳聽著,」葛威說:「我要是親自動手打妳,甭說一百鞭子,祇怕十鞭下去,妳就得進棺材去了!如今我仍給妳一個反省的機會,我讓妳那孱弱沒用的丈夫丁小來打妳,要妳能活下去,對妳婆婆盡孝,妳這是犯頭一回,下回就得要妳的命啦!」
南街有個潑婦丁小嫂,她丈夫是個黃瘦孱弱的癆病鬼,家裏開爿豆腐店。丁小嫂人長得並不高大,也瘦精精的,因為沒生過孩子,年紀又輕,看上去仍算有幾分姿色,加上她總是笑瞇瞇的會拋媚眼,女人味又總添了一些。生癆病的丈夫丁小,根本栓拚不住壓不住她,她這個豆腐西施的名聲就在碼頭上傳開了。
「自古以來,殺人者死,在天理王法上都說得過去,」葛威鎮長摸鬍子說:
葛威鎮長不怕丁小嫂的那些野漢子報復,毅然當眾懲治了這個忤逆不孝的潑婦丁小嫂。全五河原的住戶,沒有誰不在背後晃大拇指頭稱讚的,人人都是鼓掌稱快,認為鄉長葛大爺做得對,做得好!
他這一聲吆喝,立即有鄉丁抬上一隻插了皮鞭的水桶,又有人把一口白木棺材抬到樹邊,掀開了棺材蓋兒。
「牛四,聽說你的拳頭大,能把我的腦袋打縮進我肚裏去?你既有這把力氣在身上,幹嘛糾眾佔地盤,白吃白喝,又強迫以低價收糧?!打今兒起,我也強迫你幹宗新的賣力氣的差事,咱們這五條河口的碼頭都要整補,缺一個揮榔頭打基樁的人手,你白天替我打樁,下了工,包你一樣有酒喝!」
「不錯!情形正是如此。」馬萬里說:「我要設法讓小叫天在彈匣換妥後,給咱們打出暗號,咱們就可以放開膽子,一而擁上,楊子高也會些拳腳,但不算什麼,實在動起手來,還不及我那些師弟,捉他就太容易了!咱們若能用這種方法,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兇犯楊子高擒住,我想,黑霸天和百里張就會力圖自保,不願出面開罪官府的,那總是事不關己啊!」
正因為葛威為人很方正,辦事又很寬和,能情理法兼顧,鎮上各方面都很信服他。連在座的盜魁楊子高、黑霸天、費嘯猴、百里張,都笑著點頭,說了許多奉承的言語,並且表示他們雖幹的是沒本勾當,但決不在五河原鬧事,替葛威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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