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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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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 七、電閃雷鳴

復仇

七、電閃雷鳴

「誰呢?」黑吉說。
「哦!」年輕的漢子抱拳說:「我叫趙黑吉,我是專程來拜望杜洪杜大俠的,聽說他在貴廟削髮出家,祇是不清楚他的法名。」
「這你不必再問了。」杜洪嘆說:「黑吉,劍在你的面前,你撿起來,殺了我罷,我把采凡匹配給你,我的後代,也是你的後代,你殺了我,朝後可再沒有人向你尋仇了!」他說著,口宣一聲佛號,瞑起雙目來,安心的等待著。
「不錯,他法名悟禪,如今是在看管經室,」知客僧說:「施主找他有何貴幹?」
「你是怎樣覓得仇家的呢?」
「你不畏懼報復?」黑吉說:「你原有很多機會殺我,但你卻傳授我的劍術,還鼓勵我復仇,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噢,施主原來是魔山雙劍之一,趙大俠的後嗣,」那知客和尚說:「悟禪和尚早就託過貧僧,說是小施主定會來的,他在等著你啦!」
「當然有關聯!」杜洪說:「後來我才弄明白,杜趙兩家原是世仇,不必朝上推得再遠了,你祖父曾在黃河岸邊,殺了我的父親,……如果說報父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和你父親各盡所學,捨命相拚,又有什麼不對呢?」
他這才想到,對方摘劍躍出,根本沒存和他決鬥之心,他凝功舉劍,以劍尖迎向閃電,引天火以自焚,這算是費盡了苦心;一方面,他成全了黑吉復hetubook.com.com仇的心意,一方面,又免除了黑吉殺害岳父的罪名,解了仇,化了怨,卻使他自己變成一塊黑色的灰燼了。黑吉的仇恨,也在這一剎間,完全的瓦解了,他扔開劍,不顧一切的奔過去,抱住已化為黑炭的,他岳父的遺體,痛切的嚎啕起來。
「施主,」知客和尚手托著唸珠,趕過來稽首說:「您若是來燒香禮佛,就請把劍放下罷。」
「不錯,我曾這樣想過,但卻沒料到臆想成真。今天,拋開恩怨,你總得把這事交代清楚,家父和你,誼屬同門,情逾手足,你曾手執宣誓不得尋仇之劍,為何要殘害師弟呢?」
「我們去找過北劍萬豐禾,找過南劍方直,」黑吉說:「更深入崇山,會過武當的若愚道人,但都沒得到結果,至少我知道,他們都不是我的仇人。」
他這樣一說,黑吉的臉色更為蒼白了,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說:
對於黑吉的厲聲怒責,杜洪很坦然的承受了,他嘆口氣說:
大雨,像萬千白茫茫的箭鏃般的激瀉下來,閃電掠過,一切都是青色的,愛和恨衝擊,恩與怨交纏,使眼前的情景,如同煉獄。忽然間,杜洪大吼一聲,縱身躍至鐵鼎上,手捏劍訣,舉劍朝天,黑吉以為對方要發招了,但對方並沒發招,一道青色的大閃,被劍尖接引下來,轟然一聲雷震。在那一https://m.hetubook•com.com剎之間,黑吉的眼前,出現了一場使人駭怖的景象,——劍身是紅的,人身是紅的,鼎身也是紅的,那是熾烈而透明的火焚的顏色。等那一剎那過後,對方仍舉劍立在鼎上,但已化成一塊黑炭了。
「世上事,有其因,必有其果。」杜洪說:「結果總歸是有的。我說黑吉,你是個重信誓,重然諾的好孩子,得婿如此,我可以無憾了,你要知道,誰是殺你父親的人嚒?」
「黑吉,你終於來了!」杜洪緩緩的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洛陽老宅怎樣了?」
「不必那樣,」黑吉說:「采凡如今住在山鎮的客棧裏,我死後,請告訴她,替我裝棺,就在這裏埋葬罷!……這裏是家父喪身的地方。」
黑吉撿起那柄劍來,並沒拔劍出鞘,卻將他手裏的劍,遞到杜洪的面前去說:
杜洪緩緩的抬起頭來,望著黑吉,黑吉叩了個頭,也抬眼望著他。兩年沒見,黑吉很明顯的看得出,大師伯老了,也瘦了,他那白盡了的長眉,遮不住深陷的眼窩,他的顴骨高高突起,使瘦削的兩腮,凹成黑色的洞孔,他的兩眼呆滯無神,失去了往日的光采,他業已變成一個孤獨無助的老人了。
「他是小可的岳丈,」黑吉說:「也是我傳業授藝的師伯。」
忽然,從風裏捲來一陣馬嘶,緊接著,一個穿著https://m.hetubook.com.com緊身黑色衣衫的年輕漢子,手抓一柄寶劍,在山門前出現了,沒有人阻攔他,任他大踏步的穿過青石舖成的天井,走到大殿上來。
「不,我是找人來的。」年輕的漢子說。
黑吉怔了一怔,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他點點頭,挫響牙盤,憤怒而痛苦的說:
像平時一樣,黃昏時分,大覺寺裏清越的晚鐘聲,一聲一聲的飛傳出來。黃昏的霞紅沒有褪盡,而天頂的烏雲凝聚著,低低的壓在殿脊上,雨意越來越濃了;大群不安的黑蝙蝠,像黑烟般的自簷角下旋出,在半空飛舞著;狂風乍起,搖響殿角滿生銅綠的風鈴,赤赤蒼蒼的,曳起一串顫抖的叮噹,微微帶著年深日久的幽古的淒涼。
「哦,那是長峰老爺子病重時說出來的,」杜洪黯然的說:「師父病重時,那夜他把我和震山師弟喚至他的病榻前,說出他為什麼同時要收我和震山為徒的原因,……他老人家早知杜趙兩家是世仇,要使這種仇隙,在我們身上化解掉,因為初上魔山時,我們就立過重誓,同門決不相殘的。」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說:「但震山明白這事之後,以為我是他殺父的仇家,堅持約鬥,你算是親眼看到那結果了!」
杜洪回手指著他自己說:
「不!黑吉,」杜洪搖頭說:「該死的不是你,是我!我違犯了師門的戒律,早就該一死自和-圖-書贖;我等著這一天,業已等得太久了。如今,我已削髮皈依佛門,怎能再舉劍?你還是成全了我罷!」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這些,跟你殺我父親,有什麼關聯?」黑吉忿然的說。
「為人子者,若不能報得了父仇,那還有何面目在人世間活著,你拔劍成全了我,也就罷了!」
「我看這樣罷,」黑吉終於拾起劍來說:「我不能用劍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長輩,我的劍術,全得自你的傳授,你不妨摘劍和我對敵,死生由命好了!」他說著,爬起身來,掣劍出鞘,一個倒躍,退出經室,在滂沱大雨中等待著;形勢迫至這般程度,杜洪自知無法善了啦,他便也躍起身來,摘下懸在壁門的長劍,掣劍出鞘,飛躍到大雨中來。
這時候,另一陣馬嘶從山門外傳來,采凡在山門口出現了,也恰好目睹了這樣的慘景。當年輕的黑吉痛不欲生,摸起那柄尋仇的劍來,要刺向他自己的胸膛時,采凡奔過來把劍柄奪住了。
「施主,這裏是方外之地,都是出家之人,早就扔開俗務,了卻塵緣了,您要找誰呢?」
「我跟采凡有了孩子,」黑吉說:「一胎兩男,恰好分承了杜趙兩門的宗祧,所以才能辭別岳母,和采凡結伴出門尋仇。」
「不要,黑吉,」她哭泣說:「把劍給葬了罷!」
「我既坦認這宗事,就不必再對你隱瞞什麼,想當年,當我像你這樣年紀時hetubook.com.com,我曾跟你一樣,迎風冒雪的三上魔山,叩求長峰老爺子收我為徒,苦練劍術,冀求能報父仇。我在父仇沒報前,一身為復仇活著,到處去尋訪仇家,但等我報了仇之後,我祇留下無窮的悔恨罷了!」
「那就是我!我想,你早就該猜著了!」
大覺寺的石塊舖成的天井,平坦寬闊,正是施展劍術的地方。正殿的石級前面,安放著一隻大鐵鼎,雙方立下門戶,在鼎前盤旋著。寺裏的僧侶們見到這樣的情形,便停了晚課,驚駭的擠在廊間觀看著,他們不通劍法,不諳武術,也無法排解勸說,祇有作壁上觀的份兒。
兩人這樣痛苦的僵持著,外面起了雨前風,激起一片簷鈴的聲音,緊接著,閃電如蛇,抖起青白色的幻光,一擊雷響之後,暴雨便嘩嘩的瀉落下來了。
「岳父大人,小婿黑吉,特來叩見您老人家。」
「好。」杜洪噓了一口氣,問說:「你們去了哪些地方呢?」
「動手罷,黑吉,」杜洪說:「我死後,望你善待你的岳母,……我是甯可死在你的劍下,我的劍尖,再不願沾上你的血了。」
知客僧說著,喚出一個小沙彌,要他引領黑吉,到大殿左方的藏經室去。藏經室進屋處,有一間小室,圓窗外,掩一叢碧竹,映一室的幽光。黑吉看見大師伯杜洪,寂坐在室中的蒲團上,正垂首低眉,數動唸珠。他棄劍在地,趕上前去,單膝趺跪,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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