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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歌

作者:趙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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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二八

「不得了,S.C.真是個有計畫的人,想得太週到了。」克雷門太太說。
「來往一直有,不多就是了,想起他對我的態度,我跟他就沒多少話好說,只告訴他我的學業和工作的情形。父親去世以後,跟繼母和妹妹一年也難得寫一兩封信,我對她們沒有好感。」
「這就是瑞士小城裏的特色,很人情味的,不認識的人見了面也自動的上來打招呼問好,到大城可就不是這樣了,走在街上誰也不理誰。當然嘍!如果在蘇黎世的車站大街,見了人就問好的話,怕不把嘴也說破了——」何紹祥的話流水般的湧出來。自從織雲答應結婚,他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原來的靦腆木訥全消失了,口才也靈敏了,好像悶了一肚子的話,恨不得一口氣全吐出來,總聽他一個人在說。
織雲本來應該星期一出院的,何紹祥特別跟院方通融,星期天早上就來接她了。車子正朝去瑞士的方向奔馳。
他們在沿湖的小鎮上吃了炸鮮魚,坐船回到蘇黎世城裏的時候,已是午後,店舖都開了門。現在他們的節目是逛街。
「有甚麼不好?克雷門教授是我的老師,現在又是我的主管,我跟他們熟極了。昨晚上我回來就給克雷門太太打電話,說你要來玩幾天,她不等我說完就說請你去住……」何紹祥把克雷門夫婦對他如何好,如何像對待自己人一樣的經過,說了一大篇。
織雲聽了做不得聲,心裏感嘆著。覺得已往的生活圈子實在太狹窄、太可憐了。
「教授太太的烤糕技術是出名的。海蘭娜,你要跟著學學。」
何紹祥神態悠閑的轉動著方向盤,偶爾側一下眼睛看看旁邊的織雲,想到不久之後她就會成為自己的妻子,從此以後他將不再孤獨,他的生命裏將永遠有她,一種奇異幸福的感覺,幾乎要使他迷醉了。
咖啡座上光線很暗,他們的位子靠牆,很隱秘,誰也注意不到。兩人已經嘰嘰喳喳談了很久的心,其實多半是何紹祥談,織雲聽著。現在何紹祥的「話匣子」算是完全打開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付矜持靦腆的態度。
「那當然不一樣,德國是甚麼國家啊!」何紹祥掠了織雲一眼,又溫和的問「你去瑞典做甚麼呢?」他想起去年暑假在瑪琳方場遇到江嘯風的情形。
從館子出來,兩人在小城的街上繞了一陣子。星期天的午後,打扮得整整齊齊的瑞士人都出來散步,見到這一對東方人,都像看「西洋景」似的,瞪著老大的眼睛看他們,笑嘻嘻的打著招呼說:「日安!」
織雲一覺醒來,已快早晨七點,她連忙梳洗了下樓去。克雷門太太正在廚房做早飯,織雲道了早安,就幫忙拿碗碟。
「在你父親去世以前,你和他們也沒來往嗎?」
「蘇黎世是商業城,跟慕尼黑是兩種情調,不過很漂亮的,就在湖邊上,待會你看了就知道。」
「現在天氣多好啊!為甚麼要等九月才休假呢?那時候天都冷了。」克雷門太太又按著「休假」的題目談起來。
「教授太太也一起去吧!」何紹祥客氣的說。
「你高興嗎?」何紹祥的笑容又浮上來。從織雲答應他結婚那一刻起,他好像就沒有辦法使自己不笑。
「好漂亮!報上說伊麗莎白泰勒在蘇黎世花二十五萬美金買了一對耳環,大和_圖_書概就是這種的了。」織雲指指著櫥窗裏,一對鑲鑽的大顆綠寶石耳環。
何紹祥得意的笑著道:
「可是這幾天你的話多得嚇壞人,全是跟工作沒關係的。」
在早晨的陽光下,蘇黎世湖的水是透明的清綠色,不是昨天夜裏那付黑黝黝的面目了。
「這樣的耳環我們買不起,不過鑽戒你總得有一個。走,進去看看。」何祥紹把織雲的腰輕輕一推,就進了珠寶店。
「海蘭娜,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是你了。」何紹祥把織雲摟得更緊些。
「去做工嘛!那時候我還沒有獎學金,不做工不行啊!」織雲坦然的笑著說。
「她人是熱心,就是話太多了一點,弄得人有點累。」織雲抿著嘴唇笑起來。
船面上擺著成排的桌椅,上面搭著遮風遮陽的帆布棚。織雲和何紹祥走上去,何紹祥對織雲道:
「余小姐,歡迎你來住。」克雷門教授和織雲熱烈的握手。他身材瘦高,滿頭銀絲,一根雜色頭髮都找不出來,臉上滿滿的皺紋,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用腦過度,科學家或學者之類的人物。
「啊!海蘭娜,我不像你想得那麼年輕啊!」克雷門太太被捧得眉開眼笑的。
接著大家就坐下來喝下午茶,克雷門太太捧出一個漂亮的蛋糕來。
「一般中國人那裏有機會進入西方人的社交圈子,知道得當然有限。法國菜更好呢!將來我們到巴黎去玩,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昨天下午,緊跟著何紹祥的求婚,兩人就把一切商量妥當了。織雲先到蘇黎世去玩幾天,看看環境,然後就回到慕尼黑去取行李,結束一切事情。依照瑞士的法律,外國人得居住六個星期以上,具備一切證件——包括出生紙,才可以在境內結婚,所以織雲把慕尼黑的一切結束了,立刻就回到瑞士來,辦理手續。他們計劃七個星期以後,在蘇黎世舉行婚禮。
「其實過去那麼多年的事,也不必再計較了。」
「你的女兒呢?」
「二十五了。」織雲端起托盤,跟克雷門太太走進餐廳。
他們在路上經過的小城裏吃中飯,何紹祥特別點了瑞士的鄉間名菜,烤肉串和煎洋芋餅,織雲吃得非常可口,說「西方人的烹飪技術也不錯嘛!為甚麼我們中國人動不動就形容他們的大菜是一塊帶血的牛排?」
「這裏人太多了,太吵,我們去找個清靜的地方坐。」
「我記得你說過,你家住在新加坡。」織雲開始打聽他的身世。
「衣服我明天帶你到車站大街去買兩件,禮物以後補送吧!你應該叫臺灣寄點中國東西來送人。」
「你不要為這點小事愁,等下經過賣花的攤子,買一把花送克雷門太太好了。等你從慕尼黑回來,再拿中國禮物送她也是一樣的。」何紹祥以為織雲為禮物的事發愁呢!
「啊!海蘭娜——」何紹祥的喉嚨被過份的激動堵住了,再也說不出別的甚麼。他定定的注視了織雲一陣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去吻她,她沒拒絕。只是他鼻樑上的眼鏡有點礙事,心跳得使他以為自己犯了心臟病。活了四十二歲,這是他第一次和女性接吻,而且是和深心摯愛著的女人,他整個的人幸福得像要癱瘓了。「海蘭娜,我要更為你用功,為你努力……」他喃喃著。
何紹和*圖*書祥在晚飯後就離去了,織雲幫助克雷門太太料理完了廚房裏的事情,就回到樓上的臥房裏。
「蘇黎世城很大嗎?比慕尼黑怎麼樣?」織雲問。
「嗯?做甚麼?」正在觀賞風景的織雲轉過臉來。
「我去做甚麼?你們去說說情話吧!S.C.明天晚上我請了郝立和質曼他們,讓海蘭娜認識。明天晚飯可別出去啊!」
克雷門家住在蘇黎世湖畔的一幢中古式小樓裏。
「唔——」織雲又感動又高興。「紹祥,你人真好。」
「我就是這樣一個書呆子,跟生人一句話也沒有。我平常說話都是有關工作的,那種話我能說得最明白,最清楚。一般應酬話就不靈光。」何紹祥老實巴嘰的笑了。
彎彎的月牙兒又升起來了,幽藍的天空上洒著些閃亮的星星。
「嗯,高興。」織雲望著何紹祥微笑。
織雲從架上取下一隻花漆托盤,把奶油、果醬之類的全放在裏面。克雷門太太解下圍裙,拿著咖啡壺,說:
織雲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像躺在浮飄飄的雲霧裏,覺得周遭所發生的這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她又想起了江嘯風,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片片斷斷——包括他的那些「謬論」。但那彷彿離得很遠了,已不屬於她目前的世界,倒像屬於那些逝去的童年和少年歲月一樣,永遠的過去了,再也不會復回。
見織雲這樣會說話,何紹祥本來笑著的臉上,笑容更加深了。也在一邊捧場道:
「你看來好年輕,想不到已經有這麼大的兒女。」
「海蘭娜——」他忍不住叫她。
「他也是德國留學生,學機械的。一直做工程師,也教過書。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他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結婚了住在德國。我還有個兒子,都二十八了,娶的瑞士太太,就住在這裏,常常來看我們。」克雷門太太得意的說。
「像海蘭娜這麼聰明的人,一定一學就會的。」克雷門太太被捧得很開心,立刻告訴了織雲一些烤蛋糕的秘訣。織雲從來沒弄過這一道,連「烤盤」、「攪蛋器」、「發粉」之類的東西,是甚麼樣子都不知道。但為了禮貌,她不得不裝出感興趣的樣子,一一應著。
「你父親去世多久了?他以前做甚麼職業?」
「海蘭娜,你家裏都有些甚麼人?」何紹祥在織雲的耳畔輕聲問。織雲約略說了一些家裏的情形,最後道:
織雲先是被他弄愣了,後來就不由得有些辛酸。
「原來你也這麼多話呀?我以為你不愛講話呢!」織雲笑著說。她的臉在幽暗的光線中,顯得比平常更美。何紹祥靠在椅背上,故意拉開一點距離來看她。
「S.C.要拿幾天休假嗎?總得陪海蘭娜到處玩玩吧!」談完了音樂和繪畫,克雷門太太又把話題轉回來。
「你的弟弟不就是我的弟弟嗎?我給他想辦法。」何紹祥慷慨的應承下來。
「我大弟弟正在受軍訓,家裏的意思叫我給他想辦法出國呢!」
「昨天也是好天呢!」織雲嬌憩的笑了。
「因為我們計劃九月中結婚,想到外國去旅行。」何紹祥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說。
「為甚麼這些人不是說英語就是說法語?」織雲用眼睛掃掃座上的人。
從珠寶店裏出來時,織雲的無名指上已經戴了一隻兩克拉的鑽戒。
克雷門太太對音樂www.hetubook.com.com有研究,談完了烤蛋糕就談音樂。一談音樂織雲和何紹祥的笑容就不那麼自然了。克雷門太太並不覺察,只顧談她的。
「明天晚上教授太太請客,你就穿上新衣服。」但是兩件新衣抵得他兩個月的伙食費。入夜,街邊咖啡館坐得滿滿的人,店全關了門,只有汽車和電車還在馬路中間跑。
「為甚麼和她們沒多少來往?」
「我不能原諒他們。我有今天全是靠自己,沒借他們一絲一毫的光。我沒有對他們不起,是他們對不起我。」何紹祥說。語氣的堅決使織雲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像何紹祥這麼斯文和藹的人,也會耍「性格」。
「本來是不該讓客人做事的,不過我沒當你是客人,我當你是女兒。海蘭娜,你多大了?」
接著又去買衣服,織雲試了好幾件,全是巴黎頂流行的式樣,她的身材勻稱修長,件件都合適,簡直不知道該要那件。最後才選了一件白底紅花紗質的衣連裙,和一件天藍色法國網的拖地晚禮服。何紹祥說:
「舒服極了,我睡得真好,要不是窗子外面有鳥叫,我怕還睡著呢!」織雲笑著說。睡了一夜好覺,她顯得格外容光煥發。「教授起來了嗎?」她又問。
「那是因為跟你,海蘭娜,我想忍都忍不住,就急著要把悶了這麼多年的話全告訴你。你想,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啦!我有你。」何紹祥幸福得長長嘆了一口氣。「海蘭娜,你——」他的眼光連眨都不眨一下的,停在織雲臉上,使得她以為他要問:「你愛我嗎?」但他又喘了口氣,道:「你對我這個人的看法怎麼樣?還可取嗎?」
「哦!海蘭娜——」何紹祥不等織雲說完,已經激動得從椅背上俯向前來,他握住織雲的雙手,連連的吻她手心。「哦!海蘭娜,你的話讓我太感動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在你心裏有這樣的份量。海蘭娜,你看看,我會更努力,更用功,寫更多的論文,我要讓你更滿意,更喜歡。我要讓你幸福,給你一切你喜歡的東西……」他不知該說甚麼才能表達心中的感情,只好給她一連串的許諾。
「他們多半是外國人,來度假的,現在是休假季節嘛!」何紹祥已經在靠著船欄的地方找到一張空椅子。他們面朝外坐著,船一開動,風就強勁的吹來。「把頭包起來吧!這風很厲害的。」何紹祥囑咐織雲。
「還沒決定。」織雲羞澀的笑笑。她真的並不知道何紹祥有度蜜月的計畫,他從未提起過。
「其實我有送人的東西,都是出國時候媽媽給買的,有繡花披肩,有珊瑚戒指之類的。」織雲說著就憶起那時母親跟她說的話:「反正甚麼都給你預備了,送人的,自己用的,連嫁粧也在裏面了。」她同時也想起江嘯風那句「知識嫁粧」的話,頓時興味索然,又變得心事重重的。
「好漂亮!看外表就知道滋味一定好,我現在已經喜歡了。」織雲笑得甜甜的說。
「唔——海蘭娜——」何紹祥嚅嚅的說不出話來了。垂著頭,用另一隻手握住了織雲。
「啊!要去度蜜月,好計畫。」克雷門太太笑著問織雲道「預備去那裏度蜜月呢?」
克雷門教授已經散步回來,見到織雲便笑嘻嘻的道:「海蘭娜,你是太陽女神吧!看,今天陽光多好啊!都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帶來的。」
「唔——」織雲垂下眼光沉吟了半晌,再抬起來望著他:「紹祥,我一直很看得起你,我佩服你的學問,崇拜你的成就,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謝謝你們,克雷門教授,教授太太。」織雲禮貌的笑著。把花交在克雷門太太手上。
「二十五?比我女兒還小一歲呢!」
何紹祥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很心滿意足的樣子。
「因為繼母虐待過我。妹妹出生之後,連我父親都不喜歡我了,妹妹在家是一家生活的中心。我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我小時候就是個孤兒,總是一個人,寂寞得很。我就拚命用功,一方面唸書有趣,另方面我打定主意非出人頭地不可。我要表現給他們看,叫他們後悔。」何紹祥傲然的說。停了一會,又露出一抹隱隱的笑意:「幸虧我的頭腦還爭氣,無論在那個學校,都考第一。唸大學有獎學金,出國是公費保送。我完全是靠自己奮鬥才有今天的。」
「紹祥,你再也不會那樣孤單了,那種日子永遠過去了。我會總跟你在一起,我會盡最大的力,讓我們的生活過得好。」織雲說得非常緩慢,但決心從每一個字裏透出來。
克雷門教授吃過早飯就去實驗所上班,正當織雲和克雷門太太在廚房收拾的時候,何紹祥就來了。他昨天已和織雲說好,今天陪她逛一天蘇黎世。
依何紹祥的意思,在織雲回慕尼黑之前該有個訂婚儀式,請請研究所裏相熟的同事。織雲則認為馬上就要結婚了,何必多此一舉。結果是何紹祥依了織雲,不走訂婚的手續了,可是他堅持要買隻訂婚戒指戴上,以示鄭重。
「我只想拿兩天休假,反正以後在瑞士境內玩的機會多得很。我要九月中才休假。」
「是這樣的啊?真不公平,為甚麼我們用中國護照的就處處受刁難,去年夏天我去瑞典,簽證可真麻煩。」織雲且感且嘆,不平的說。
夜很靜,也很晴,月牙兒彎彎的。從窗口可以看到蘇黎世湖黑幽幽的湖水。織雲憑窗站了一會,不由得憶起那年在山上養老院中工作時,站在窗口上望月亮的心情,竟有一種不勝今昔之感的傷痛。她很厭惡這種感覺,趕忙關上了窗子。
「現在新音樂就像新派畫一樣的,完全胡鬧,一點沒有美感。還是老音樂好,像巴哈、布拉姆斯……」克雷門太太的談鋒驚人,他們只消聽著,間或應一聲「是」或「不是」,就足夠了,別的話全輪不到。克雷門教授則一句話也沒有,就坐在沙發裏吸煙斗。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的,誰也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德國護照就方便嗎?」
「歡迎,歡迎。」織雲和何紹祥一走進去,克雷門太太就張開雙手迎出來,後面跟著克雷門教授。「S.C.你在那裏找到這樣好看的姑娘的?事先一點都不讓我們知道,真不應該呀!」克雷門太太拉著織雲的手,笑著大聲說。她約有五十幾歲的年紀,身材稍顯得有些臃腫,五官很端正,看得出年輕時候的風采。
「睡得好嗎?床還舒服嗎?」克雷門太太在織雲的頰上親了一下。
「那還用說,到很多國家都可以自由出入,根本不用簽證。」何紹祥加重了語氣。
「當然,就叫海蘭娜。海蘭娜,你真可愛,如果我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多好啊!」克雷和_圖_書門太太親熱的摟著織雲的肩膀。
織雲從皮包裏掏出紗巾把頭包了,又找出黑眼鏡戴上。
車站大街很寬闊,兩旁邊的大樓還保持著歐洲的古典風味。鐘錶店、時裝店、鞋店,一家連著一家,看得織雲眼花撩亂。尤其是那幾家櫥窗裏光芒四射的珠寶店,紅紅綠綠,鐵石珍珠,每經過一處,織雲都要停住腳看一看。
「一定不出去。」何紹祥謙虛的笑著:「教授太太對我們太好了。」
星期一上午店舖不開門,他們直接就到湖邊去坐船。
「唔,紹祥——」織雲心裏暖暖的。
「我想帶海蘭娜看看歐洲。巴黎、倫敦、羅馬,這幾個大城市都去玩玩。最後去丹麥,因為十月初旬我在哥本哈根有個學會要開。這樣玩一趟,海蘭娜一定很高興。」何紹祥微笑的看著織雲。織雲興奮得面頰上的紅暈都加深了,也笑殷殷的看著何紹祥。
織雲的面孔上浮上些興奮的笑意,但又不安的問:「我就這樣子到克雷門所長家去住好嗎?」
「海蘭娜——」何紹祥拍拍織雲放在膝蓋上的手。「你以前太苦了,從現在起,我再也不要你過那樣的生活了,我要盡我的力,讓你過得舒服,過得好。」
船衝著波濤,緩緩往前去,連綿的青色山脈,隨著船的前進往後退,閃動著金光片片的湖水也往後退,一切都往後退。織雲覺得以前的自己也在往後退,越退越遠,終於模糊得看不清了。
忽然她的腰被何紹祥摟住,她扭過頭,見他眼鏡片下面的眼光正癡癡的凝視著她。她沒挪開身體,也沒移開她的眼光,在滿船的黃髮碧眼人裏,在異國的山水之間,何紹祥是她僅有的一點依靠,她覺得離他很近。
織雲和何紹祥出來,坐上車子後,何紹祥高興的說:「教授太太可真喜歡你,她人很好,很熱心的。」
「早起來了,在後面院子裏散步,瑞士人都早睡早起,我們也入鄉隨俗了。」克雷門太太沖了咖啡又切麵包,動作快速,嘴巴也不落後。「海蘭娜,你選擇了S.C.真是聰明,有眼光。S.C.這個人太好了,脾氣好,謙虛,永遠那麼滿意,從沒看他愁眉苦臉過,也沒聽他發過牢騷,有天大的煩惱他也不聲不響的忍過去。他們就說,何博士到底是中國人,只有中國人才有這樣好的修養,這麼了不起的忍耐力。唔,海蘭娜,請你把托盤遞給我——」
「怎麼不認識的人也打招呼呢?」織雲奇怪的問何紹祥。
「你那張護照真麻煩,昨天我費了好多口舌他們才給簽。」他忽然搖搖頭。語氣似在埋怨,笑容卻一點也沒減退。「好在我們結婚之後,你就是德國護照了。」
「唔,那我就放心去住了。可是我連一件像樣一點的衣服都沒帶來,也沒預備禮物送他們。」織雲很遺憾的口氣。
「不是我家住在新加坡,我根本沒有家,是我妹妹和繼母住在那裏。因為妹夫是新加坡的華僑。我和她們沒多少來往。」何紹祥沉鬱的說,彷彿在回憶甚麼。
「海蘭娜,我這個李子蛋糕是專為你烤的。希望你會喜歡。」克雷門太太笑瞇瞇的,把蛋糕端到織雲面前,叫她看。
「別叫她余小姐,就叫她海蘭娜吧!」何紹祥見克雷門夫婦對織雲真的很喜歡,在一邊高興得合不攏嘴。
「別忘了,你是昨天來的呀!孩子。」克雷門太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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