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猶記斐然

作者:天籟紙鳶
猶記斐然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二章 洪霖

第十二章 洪霖

游信但笑不語,隨之躺下。季斐然一直以面朝上。伸手按住胸口,亂成一團。半晌,以為游信睡已入睡,側身對著他,卻正碰上他的視線。兩人之間僅隔寸余距離,呼吸清晰可聞。季斐然作賊似的翻身,背對他。過了一會,又回過頭,悄悄看一眼游信。
游信瞧著季斐然,默默點頭。封堯手板支頤道:「又且這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情事,也分個上下。整個朝廷都知道,小賢在齊將軍上頭。我十二弟封帛告訴我,齊將軍的體質不適合在下,卻不告訴小賢,每次行事都會痛苦。直到他去了,小賢才聽說這事,遂發誓再不在上。」
季斐然硬擠出笑容:「是么。」游通道:「不過,你看似負心薄倖,實際挺死心眼兒。我知道你不可能忘,不過可以慢慢來。」季斐然努力在逼自己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整個人變成了木雕,連眼都不眨一下。游信頓覺說錯話,想要摟住他,卻被他推開。
歸衡啟道:「別啊。今兒王爺和游大人明是兩盆火,暗是兩把刀。不想給燒了砍了,還是待房裡罷。」季斐然笑道:「瞧你說的。明人不做暗事,王爺光明磊落得緊。要狡詐,也只是另一個罷。」語畢拂袖跨出門外。
游信替他裹緊衣裳:「你的病不能再加重了。我睡得輕。」季斐然道:「厲害厲害。」游信直視他,平淡道:「如何?」季斐然點頭。游信微微一笑,走到床邊:「我去鋪被子。」季斐然道:「什麼?」游信若無其事道:「睡我這裏吧,我容易醒,可以照顧你。」
季斐然勾住他的頸項,側頭輕吻他的臉頰唇角,卻被他推開。游信坐起來,閉上眼,輕輕搖頭:「罷了。我怕了你。」季斐然半晌無語,系好衣服下床,譏笑道:「你還真是以禁慾為樂。你不願意總有人願意。」游信下去,擋在他面前:「哪都不許去,睡我這裏。」
游信的目光凝在一處,仍不答話,付之一哂。
「斐然!」游信喚了一聲,趕緊跟去,方出房門,便不見季斐然的身影。心道他在氣頭上,還是等大家都冷靜了再去和解,回屋歇著,卻一宿不眠。
季斐然與歸衡啟待在宅中,百無聊賴。
二人剛回到府上,封堯便看見了廳中的游大學士。游信眉如長松,發如雲鬢,氣定神閑地端坐品茗,見了封堯,即速放下茶盅:「昨天原想回來,但你們這睡得早,我就住了客棧。斐然還說著我要被洪水沖,怕是不能稱他心意了。」封堯冷冰冰地和-圖-書看他一眼。游信這才看到他背上的季斐然,笑容慢慢掛不住:「怎麼回事?」
季斐然不知所措地看著黑壓壓的後花園,拾起路邊的竹傘,衝出大堂。朱燈熄滅,視線薄暗。漆夜無月,暴風吹得傘檐亂擺。季斐然將傘擰回頭頂,衝出宅門。哪知剛走出去一步,等時渾身濕透。
終於,封堯打了個頭。他將雲母帳放下,若無其事道:「方才他親過我。」游信心中咯噔一聲,但很快不以為然道:「斐然長憶一人,這麼快就變了心?」封堯苦笑道:「他自是眼拙,把我認成了齊將軍。」
游信先是一愣,當口變成不食鹹魚的貓,幫著理錦衾。封堯手攔到一半卻又生生縮了回去。游信坐在床旁,欲把季斐然的手腕,瞥一眼封堯,也跟封堯似的神經兮兮地收了手,兩人心懷鬼胎地沉默了一會兒,都瞅著季斐然蒼白的臉發獃。
方躺下,季斐然便往裡面縮了縮。游信笑道:「以前我和你待一起,你不常常張牙舞爪么。怎的今天如此膽小?」季斐然拍拍身邊的空位:「我是給你留位子。」
季斐然一驚,猛地站起來,椅子險些砸地:「睡這裏?」游信正欲拉被子下來,卻停了動作:「不方便?」季斐然立即搖頭:「要睡。」游信怔忪看他良久,朝他走兩步,解衣服,攬他上床。
游信忽地將他拉入懷中親吻。季斐然如僵木一般站在原地,任他親了良久。在挑開唇瓣的瞬間,季斐然抱住他的脖子,與他粗暴吸吮。游信推他上床,壓在他身上,方解開季斐然的衣帶,瞅著他眉如初月卻無半點神采,不得以緩緩停了手。
游信抖抖褂子坐在那兩人身邊,呵一口氣,開始討論洪災一事。季斐然假裝無事地瞅了他一眼,吹個口溜子。游信美麗的眼中盪起了橫波,盪得歸衡啟埋頭裝睡。封堯瞧著季斐然又是久幾無話。
歸衡啟贊同,封堯無話,季斐然說還得開鑿渠道。游信當下成頭道:「斐然言之得理。」接著相當利索地又抖抖衣服走人了。季斐然立即跟了出去。
季斐然被他這頗有爆發力的嗓門嚇了一跳,歸衡啟又擦把汗道:「王爺和游大人,一個也惹不起。」季斐然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原來如此。王爺去了何處?」歸衡啟道:「方才還出來過。現在不知道。」季斐然坐在桌旁,倒了一壺熱茶,動作慢得像烏龜爬沙:「這茶不錯。」歸衡啟點頭哈腰。
封堯淺笑道:「現在小賢言行不類,始https://m•hetubook.com•com終相悖,越是憎惡一人品行,越要說自己喜歡。齊將軍豁達坦誠,厚道熱心,小賢偏偏討厭與他相反的人,故朝中之人幾乎都被他討厭。當著閻王告判官的事,也就小賢能做得出來。」
季斐然臉色煞白,幾次欲開口,都說不出話。游信見他這般,還以為他是思念齊祚,心裏也憋了口氣:「再說,是你先惹我的。」季斐然已氣到嘴唇發抖:「是,是下官的錯。游大人,下官在這裏賠不是,以後再不會做越禮之事。」說罷行了禮,推開門衝出去。
春末時節,理應發災率極低。但這一年分外古怪,天降驚雷,一夜洪霖,劃破城內寂靜。季斐然原本展轉難眠,好容易有了睡思,朦朧中卻做了噩夢。夢中游信臉色慘白,在水中奮盪,朝他伸出手,人卻被洪水沖走。
難得跟人走一遭,卻碰了滿鼻子鍋底灰,季斐然不想吃這個虧,也吃不得這個虧:「子望老家可是三晉?」游通道:「不才錢塘人士,家在吳越。」
游信瞥一眼窗外,又瞥一眼季斐然,掂起季斐然的衣角試厚薄。季斐然下意識往後縮一下,動作極小未被游信看到。游信走到床旁,取下自己的褂子,披在他身上:「你睡覺總是不安生,風濕不犯都難。」季斐然道:「那是那是。」
游信冷冷道:「還是迷攝季大人厲害。」季斐然道:「倒是說說我迷了誰了?莫不成游大人心裏有鬼了?」游信聲音陰冷:「你說呢。」
這可不是一項小工程,需要大量銀子和人力,必須先上書朝廷。叫人捎信回京,皇上那邊的答案是考察后再議,指明要游信親自去。因怕夏季洪災加劇,游信二話不說,帶了幾件衣服與封堯前去。歸衡啟和季斐然以「文官拖尾巴」為由,留在城內。
游信正彎著眼對他笑,卻仍未說話。季斐然乾脆豁出去,一不作二不休,又翻回去,倏地抱住游信的脖子。游信眼中笑意更濃了,回抱住他的腰。季斐然輕吸一口氣,表情卻很是玩味:「子望,有個問題要問你。」游信輕聲道:「嗯。」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外親內疏,白水煮豆腐似的混著過。游信天天策劃治水一事,季斐然偶爾跟過去插一腳,但都被游信打發回來,季斐然心裏憋屈,逢人指著游信說那是頭瘋駱駝。游信麵皮兒不夠厚也成不了一品,當然就寬宏大量地無視了他。
季斐然睜眼看著床幔,眨了幾下眼睛,將頭埋入被褥。
和圖書內無人,桌上一書卷,雨透窗落,沖洗著黑漆漆的字墨四處流溢。空床被單整齊,床帳高挽,季斐然眼前一片昏花,往後連退幾步。狂風襲來,砰然砸上了房門。
暴洪複發,堤壩橫制頹波,洪潦只能徘徊在城外。南郊山峰斷續坍塌,泥石流滾滾落下。季斐然看著那遠處的山,目光呆澀,闃然無聲。雨越下越大,頭皮被雨打得發麻,關節的疼痛移到心窩。力氣似乎在一點一點散去,最後季斐然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臉埋入雙臂,滂沱大雨落地,擦著他的鼻尖流過。
季斐然道:「游大人說得沒錯,季賢就一騷托托的主兒。」游信略有動容,卻冷笑道:「想你還有自知之明。」季斐然挑釁道:「桑雍游大人比較厲害。」
又過了數日,封堯回來,說游信還有事未處理完,會在夏季前趕回。
黃昏過後,碰巧游信出去,季斐然醒來發現屋內無人。剛走出房門,便看到歸衡啟燙了屁股似的左躥右躥。季斐然頭尚有些疼,走兩步一搖,站定后對歸衡啟道:「歸大人,貴臀可安好了?」歸衡啟驚嘆道:「祖宗~~回去歇著~~~」
因黃河水系分主支流,若將主流拓展深寬,培高疏低以塑湖澤陸地,洪水便可疏通至海。游信對各地水情都做過分析,制定方案:一方面鞏固構築堽身;另一方面,改杜閉為導泄以根治水患。洛陽南郊有一座高山擋了洪水,因此發洪之時山的缺口會形成巨大漩渦,但及夏季,洪水奔騰,岌岌可危。要實施方案,只得開山挖河。
季斐然一吱溜坐起來,閃電般翻身下床。游信連忙坐起來道:「生氣了?」季斐然未回話,只埋頭穿衣服。游信又道:「斐然,當我沒說,好不好?別惱我了。」仍未得到迴音。游信一時惆悵,竟忍不住道:「過都過去了,你為何還要時時想著?」
街上空寂,歪歪斜斜頂著傘走一段,速度如何也快不起來,雨水斜打在身上,冰涼刺痛。握著傘骨的手亦失去溫度,乾脆直接將傘丟在路旁,傘檐順路,接連翻了幾個筋斗。雨沖得人舍不開眼,季斐然握緊凍僵的雙手,四處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游信淡淡一笑,聲音很平靜:「我希望你能忘了它。」
季斐然拍拍袖子,一副二流大掛的模樣:「子望,老西兒最愛吃什麼?」游信被他逼得無奈,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得抿了抿唇說:「拈酸潑醋。」季斐然頓時心滿意足,卻未料到游信又補充道:「也總比某人行短才高之謂也來得好。」
季斐然到了游信房門口,輕輕倚在門上:「小臉一板起來,可不俊俏了。」游信正坐在桌旁,見了他,垂頭繼續看書:「屢承道誨,不勝感激。」
瞥眼間,春季到來。
季斐然品一口茶,將杯捧在手心,咂咂嘴道:「若論茶中極品,雁盪山之龍湫茶當之無愧。在皇上那討過一杯,入口難忘吶。」歸衡啟道:「不錯~~不錯~~還是休息吧~~」季斐然道:「對了,游大人呢?」歸衡啟大鬆一口氣:「早該問了。」
素來深知為官何懼做小人之道,在同級面前游信從來心狠手辣絕不手軟,這會兒心中有一千萬個不樂意,卻是打頭一次無心斗下去,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封堯背著昏迷的季斐然,一步步往回走去。
游信笑道:「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斐然果真令人欽羡。」封堯坐在游信身邊道:「齊將軍尚未辭世時,小賢本故不是這種性子。估計受將軍影響,素喜抑強扶弱,打抱不平,懷揣火爐似的,看得人心窩都暖著。」
回去后,炕上一壺水燒得骨碌碌響,歸衡啟和封堯坐在旁邊兩兩發獃。歸衡啟還抱著圓溜溜的蓮蓬衣圍在罩甲外,縮成一團雞毛大鼓似的發抖,乍見還以為是一隻孵蛋的老母雞。封堯一見季斐然就來了精神,卻在看見游信后僵成了木雕。
這時,大夫來把脈診療開方子,折騰了約莫半個時辰離去。封堯道:「我看這大夫是個水貨,我們得趕緊回京。」游信依舊心不在焉地應聲。
封堯招呼人請大夫,一路背著季斐然進屋道:「昨夜他溜出去沖雨,估計會中風寒。」游信隨之入房,正欲接話,封堯卻道:「我在南門前不遠處找到他。」
轟雷落下,季斐然飛速坐起,蜂蠆作於懷袖。風號雨泣,颯颯敲窗,他衣服也未披上一件,便破門而出,直衝入游信的房間。
有人自雨中奔跑而來。季斐然猛地抬頭,卻無力起身。那人將他攙扶起來,還未說話,他已帶著哭腔道:「子望!!」抱住那人的頭,倏然吻住。
歸衡啟原本瘦得像個竹竿,這會兒也成了個圓圓的棉花棒。儘管如此,他無視了隨從所言「歸大人,體熱易引發心疾啊」,堅持又加了層被子,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季大人是個妙人,前句話讓人笑,后句話讓人跳。」和-圖-書
默了一會兒,游信先說起治水方案:破岩層,通河床,且為具言。
屋內熒光閃爍,燈心如豆,季斐然靠著椅子坐下,一時也不知自己來這一趟是為何故。游信關上門,從之端坐:「斐然可大好了?」季斐然抬眉:「好了好了。」游通道:「明天趕路,你身子承受得住么?」季斐然道:「使得使得。」
不過多時,天微明,雨且停。街上寂若死灰,水漬未乾。
剛走到游信房門前,季斐然卻卡懸崖邊似的,邁不出半步。良久,搖搖腦袋轉身。背後卻傳來開門聲。回頭一看,游信方開了門,面容恬美:「來者是客。少憩片刻可好?」季斐然豁然一笑,擦過游信,大步進房,卻沒正眼看他一下。
其實,季斐然躲在門背後,待他回去才出來。揉揉眼睛,硬打個呵欠,悠哉走回房間。
季斐然笑之以鼻:「你還想管著我不成?」游信只得道:「我正一品,你從二品。」季斐然萬萬沒料到他會使這招,嗤笑片刻,倒在他的床上,展開四肢,半點空隙也不給游信留。
季斐然道:「下雨時,我出去做的事,不是夢,對不對?」游通道:「嗯。」季斐然長吁一聲,閉眼又睜開,小心問:「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事……你怎麼看?」剛說完,他便開始懷疑腦子給雨瀑布沖壞了。但心裏很清楚,自己極有可能會在游信回答以後吻他。
封堯不經意看他一眼,伸個懶腰,作揖打招。游信行禮送他離去,又坐回季斐然身邊,春山吊眉微蹙,凝視他許久,回房收拾行李。
游信搬了椅子坐在他身邊,沉思默想。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他忽然輕握住季斐然的手,細細端詳:「剛才是我的錯,不要氣了。」季斐然緊閉雙眼,蹙眉哼一聲,抽手轉身,似已入睡。游信輕聲嘆息,替他掖好被子:「你睡著了?」季斐然未回話。游信柔聲道:「斐然,我一直覺得你是最好的。」語畢,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坐到窗邊讀書去了。
季斐然攥緊衣擺,強笑道:「以淫聞名,以亂為行,每天只想下作之事,與季斐然這樣的人,有什麼情可談呢。」游信正欲說話,季斐然又嘆道:「何況,游大人與我不過逢場作戲。這一點你知我知,何必叫我攤開了說。」
季斐然僵了片刻,置杯子于桌面,卻遲遲未抬頭:「我做了兩個夢。頭一個裡,游大人被水淹了。再一個,他回來。現在分不清哪個才是夢。」歸衡啟道:「自然是頭一個了。」季斐然當下起身道:「我找他聊一會兒。」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