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遍地黃花少一人
第七章 今夜月色真好
「這倒也是。但也不能指望這個時候有人來投宿啊。」
「那麼,誰能在我們知道這一情報的幾乎同時,把情報又泄露給遠方的流竄案犯呢?如果是稍晚一些告知的話,那麼,遠處的人出發時,便不會有應對白天的動作了。」
雖說夜班是必須的,但是從實際情況來講,夤夜投宿的人倒是十分罕見。隨著時間的向前,旅館中的客人們也漸漸回房就寢。大部分的燈在十一點熄滅后,旅館的外部便是一片寂靜。
白田叔叔告訴我們,夜班其實不需要一直站在前台里。於是,根據他的建議,我們搬了兩把摺疊椅和一張摺疊桌,坐在了門廳的開闊處下著將棋。兩人的棋力在外人眼中,或許不值一哂。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幾盤過後,兩人也都失去了興趣。
「抱歉。」我走進屋去,腦子裡依然回想著剛才的夜景。「對了,就拿『今夜月色真好』這句夏目先生的名句來推敲推敲吧?」
「也罷,反正我對推理感興趣,只要是推理,內容什麼的倒是其次了。」
「是啊,本來可以拜託我那位內弟的,可是旅館里昨天正好壞了一個熱水器,他連夜騎著摩托去小田原買代替品,到現在還沒有返回。」
「正是如此。所以根據這個判斷,我推測,來到白田莊的這個人,很可能是從較遠的地方一路過來的。」
「這樣不是風險更大了嗎?」
「這個人從白天便出發,前來白田莊,就說明,他在那個時候已經知道了當晚的夜班將由我們兩人當值。那麼,明石同學,我們自己得知這個決定,是在什麼時候?」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吧。」
「當然是人少,視線差。」
「滿身大汗的形象並不算把這個線索利用完。」我扯了扯衣領,讓明石同學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衣服上。「白天天氣燥熱,這個人身上在不斷出汗。這時,他的穿著必然十分單薄。可是到了晚上,氣溫降低,加上身上的汗水蒸發,他如果維持白天的穿著的話,說不定會感冒。剛才也已經進行了推理,這個人在伊奈川沒有其他的落腳點。所以他也沒有更換穿著的https://m.hetubook.com.com機會。
「嗯。」
「假設他來到這個旅館才是首要任務呢?」明石同學突然道,「假設是來自旅行業工會,或是水電部門的繳費通知什麼的?」
「嘉茂同學,你是欣賞起夜景了吧?」倚在門邊的明石同學道。「再不進來,小心被蟲子叮到癢一晚上。」
「所以說,這一點也是值得思考的。」我想了想道。「這個旅館本來是由大人值夜班的,但今天,出於突發事件,夜班換成了我們兩個。這時候,若是有人要對旅館下手,這就是個最好的時機。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到白田莊的可疑之人,可以斷言,他在白田莊里有著至少一人的內應。」
「內應?」
「如果是在晚上才來到戶外,那麼他必然在伊奈川有一個落腳點。比如自己的住房、旅店,或是臨時的工作間等等。不過,對於一個有必要在晚上走出落腳點的人來說,相比起走進旅館,對兩名女生說出這番話,他『走出落腳點的必要』明顯更為重要,對不對?」
「那麼,白天在公共場所休息,晚間出來行動,這一點可以說明,這個人在白天也完全擁有執行這項行動的時間。然而他依然選擇在晚間執行行動,就說明晚間比白天更有執行這項行動的優勢。那麼,晚間比起白天,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可是現在是在旅館里,沒有電腦,也沒帶什麼能解決無聊的書呢。」
「今夜月色真好呢。不出去看看嗎?」
「嗯。出於儘可能減少自己暴露的風險,那個人還可能戴上頭盔或是面罩。」
「因為這個時間來到一家旅社,開口就是那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這一點就已經很可疑了,不是嗎?」我指著前台道。「那裡的櫃檯下有報警器,如果不放心的話,在那裡繼續對話倒也無妨。」
「也就是說,住店的可能被排除了?」
「那麼,他來的時候,和目的是投宿的人一樣,會把自己的來意先說明。」
「為什麼又判斷這個人汗流浹背呢?」
「沒那麼回事。」我搖了搖手。「如果是要住店的客人,走進大門和*圖*書后的第一句話,應該是類似『我要住店』或是『還有空房嗎』一類的話,而非『今夜月色真好』這種無關痛癢的抒情。」
「這些都顯得毫無根據嘛。」明石同學道。
「那麼,這個人既然能來到白田莊,對我們平常地說出『今夜月色真好』,就說明他對此事先做出了預防,在晚上添加了衣服,並且沒有感冒。而一個在白天外出的人,已經預料到了晚上的溫差的話,就說明,這個長時間的戶外活動在其計劃內。而且,他有準備地攜帶了晚上要添加的衣物。」
晚上,店方的成年人只有三人,白田阿姨中暑,白田叔叔必須得照顧她,而他的內弟又有事去了小田原。幾位常駐的服務生都是在伊奈川各有住處的人家,到了夜晚也不在旅館里。然而,旅館必須有著值夜班的人手,以備夜間住店與應對夜間旅客的請求。於是,白田叔叔也是出於萬般無奈,拜託了四人中看似穩重的我與明石同學。
「明石同學對於怎樣的話題最感興趣呢?」
於是,我和明石同學費了一番勁,把兩張摺疊椅塞進了前台。待我們坐定后,明石同學繼續了剛才的發問。
「假設我是一個生人,在這個時間走進店來,對著值夜班的明石同學說出上面那番話,那麼,在明石同學看來,這個生人的真意,是要分享夜景帶給他的美好感觸呢?還是說,要和明石同學演繹一段羅曼蒂克的故事呢?」
「當然是值得推敲的話題啦。」
「真要是案犯的話,為什麼會選擇這裏呢?」
「對了,明石同學,試想一下這兩種情況。」
「那麼,我想想有什麼話在這個時機說出來,最有推敲的價值。」我推開旅館的門,站在了可以感受到陣陣海風的空地里。空地上停著一些旅客投宿時開來的車輛,草地中傳來陣陣蟲鳴,滿月高懸在夜空,的確是一副城市裡不可多得的美麗夜景。
「就算是在戶外好了。接下來呢?」
「哪兩種?」
「一般都是玩遊戲或是找一本什麼書看一看吧。」
伊奈川的夏夜倒是因為臨海的緣故並不燥熱。我和明石同學在下hetubook•com.com午得知那個消息后,便提前睡了一陣。於是,在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我們接了當時在前台的一位服務生的班,開始了臨時夜班的委託。
「原來如此。」
「所以說,既然他的行動要儘可能避免被旁人發現,那麼,他為何會刻意在公共場所待上一個白天,徒然增加自己被他人留下印象的風險呢?」
明石同學「噫!」地一聲,打了個寒戰。我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左手也已經摸向了桌底的報警器。
「其次,這個人至少在戶外待過一陣,並且在這個時間段內,有過看月亮的動作。」
「一路上飛奔回來,真是一身大汗啊。」他順手扯下了皮夾克,連著頭盔一併放在了前台上。我們走出前台,為他收好衣服,打來一盆涼水時,他一邊擦著汗水淋漓的臉,一邊道:
「如果是情報的話,大可以說是之前來過一次白田莊啊。」明石同學道。「只要在白田莊住過一次,這裏的情況如何,對於那種有心者來說,都是很容易掌握的吧。」
「從他知道『月色真好』這一點判斷出他有過觀察月亮的動作我同意,不過為什麼一定要在戶外呢?」明石同學道。「如果這個人站在自家的陽台上,或是樓頂等地方,一樣能觀察到月色啊。」
「這句話有什麼推敲的呢?」
「問題就是出在『今夜』。為什麼是今夜?因為值夜班的是兩個高中女生。這個突發|情況,可不是之前在白田莊住過就能掌握的。遠道而來,專門在這個時機對白田莊下手的話,除了熟悉基礎的情報,還有一條,那就是,今晚是難得的,白田莊夜間防備最為薄弱的一晚。
「但是,剛才不也提供了另一種可能嗎?」明石同學道,「之前推理的,那個人在伊奈川沒有落腳點的結論,完全可以用『這個人一直在公共場所休息,直到晚間才出來行動』的推測來推翻啊。」
「月色啊,月色。」我指著月亮的方向道。「要想在晚上看見一個美好的月色,白天就必須是個晴天。而現在這個季節,白天如果是晴天的話,氣溫怎麼想也不會低於三十度了。在這個溫https://www.hetubook.com.com度的戶外活動,從白天直到晚上。再怎麼減少活動,也該是一身汗水了。」
「首先,白田莊算是個伊奈川市內的旅館,並不在城市的邊緣地帶。如果是遠道而來的陌生流竄案犯,挑一家偏遠地帶的旅館下手,遠比進入市內,避開市內的監控系統,然後繞到白田莊下手的風險要小。這個人特意來到白田莊,唯有一個理由,那便是,他對白田莊的情報知之甚詳。」
「既然判斷出了這個人在白天也在戶外,那麼,可以想象,他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應該是個汗流浹背,口喘粗氣的樣子。如果在這個時候,他想表達那種羅曼蒂克的意蘊的話,就算夏目先生的這句話再優美,恐怕也不能傳達自己的心意吧。」
「嘉茂同學平日里睡不著的時候,會做些什麼事呢?」
「在晚上還要不得不走出自己的房子,這麼一說,的確像是很重要的理由呢。」
「基本上可以排除。那麼,我們不妨從話里推測推測,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明石同學,拿這種話題作為消夜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不過嘉茂同學,你這麼一說,為什麼總感覺向犯罪的方向靠攏了?」明石同學突然有些畏縮起來。「頭戴頭盔,身穿長袖衣服,騎著摩托車來往,總給人一個流竄案犯的印象呢。」
「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想,他還是來住店的成分大一點吧。」明石同學搖頭道。
「所以,比起找到旅館,對我們說出這番話,辦完他的事才是首要任務。」
和江之島同學輔導完小海的學習,這一天的任務卻還遠沒有結束。當天的下午,白田阿姨在清洗門前那一大片空地的時候,突然中暑暈倒了。於是,白田叔叔向我們提了一個請求。
「一切都是推測,推測。這一點你知我知就夠了。」接下來的推測很可能會傷及在場的人,所以還是免於啟齒了。推理出這個人的到來是有內應之後,甚至可以推測內應的動機是詐騙保險一類的。進而甚至可以推想,白田夫人的暈倒說不定也是一場苦肉計……門忽然被推開了,走進了一個戴著頭盔,穿著皮夾克的人。
「應該和*圖*書是在街上走著顯得更自然吧。」明石同學想了想,道。「這個季節里,公共場所一般都會打開空調。在那裡坐得久了,不把外套穿上,也很容易感冒吧。」
「這不是淵子和雅嗎?怎麼是你們值夜班?」那個人摘下了頭盔,我們認了出來,那是白田叔叔的內弟,昨天趕去了小田原買熱水器。
「這麼一想也對。畢竟街上雖然人多,但注意一個普通地拿著衣服走路的陌生人,比起公共場所的人注意一個一直坐在那裡的人,可能性要小得多。」
明石同學的興趣似乎被我漸漸釣了起來。於是,就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吧。
「但是我倒是的確希望能有一個人來沖淡這份無聊呢。」
「因為整個推理的前提都建立在一個虛構的人身上啊。這個虛構的人的外貌特徵,不也得推敲一番才顯得其合理縝密嗎?」
「而且我還相信,這個人在戶外待了不止一陣子,很可能從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
「你是說,白田叔叔有可能是內應?」
「這一條理由還真是能抹去大部分的可能呢。」明石同學道。「請繼續吧。」
「如果在這些地方看月亮,那個人還會刻意找一家旅館,然後對著裏面兩個值夜班的無聊女生說這番話嗎?」我望了望門外,這個時候的伊奈川,已經望不見多少燈火。
「這個人前來旅社的方式不一定是走路啊。如果他騎著摩托車或是電動自行車,戴上頭盔也是很自然的。而且,這個人大半天的時間如果都是在走動的話,他的體力應該也有相當大的消耗了。這對於他接下來在白田莊執行行動來說是不利的。所以,出於便利的考慮,那個人很可能騎著一輛摩托車或是電動自行車來往。而且,出於隱蔽,他還帶著頭盔。」
「嗯,我同意。」
「值夜班?」
「一個拿著一件外套的人,在大街上走著,和坐在某個公共場所里,哪一種自然一些呢?」
「這句話是『今夜月色真好』。首先,月色是當晚的,他並非感懷於之前某個日子的月色。換句話說,他產生說出這句話的動機,最多不過幾個小時。否則,他不會知道當晚的月色到底是好還是不好。」